李景瑞让牢头打开门，提着食盒弯腰进来：“进京之后，会有人照应的。”
扑通一声，周玉儒给李景瑞跪下了：“李大人，我、我还要被送去京城吗？”
“快起来。”李景瑞双手扶着周玉儒起身：“先吃点儿东西，坐下说。”
周玉儒战战兢兢地坐下来，李景瑞十分客气的给他斟满了酒：“不去京城走一遭，泾河府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庄毅已经把奏折递上去了，这件事我也很为难。”
“完了，完了。”周玉儒抓着酒杯一饮而尽，抓过来酒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来，突然猛地把酒壶顿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李景瑞：“李大人，你也希望我被送去京城吧？”
第239章 你怎么回来了？
李景瑞抬眸看着周玉儒，一言不发。
面红耳赤的周玉儒到底沉不住气，缓缓的跪下来，脸上都是哀求的神色：“李大人救救我，只要你能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李景瑞起身往外走去。
周玉儒跌坐在地上，头发胡须乱成一团的他爬到桌子前，抓起来盘子里的肉就往嘴里塞……
出了大牢，李景瑞往住着李香芝的院子来，刚到门口就闻到了很特别的香味儿，仔细回想，像极了惠敏郡主屋子里的味道，心下一沉，摆手示意门外的婆子别出声，推开门走进来。
屋子里，李香芝正在点香料，桌子上摆了好几种草药，药碾和研钵都有，还有个铜锅。
“大哥。”李香芝站起来，有些拘谨的捏着衣角。
李景瑞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问：“你会调香？跟谁学的？”
“没人教我，是我找到了方家香谱册子。”李香芝低着头，压下心里那股子得意，小声说。
如何不得意？自己有了香谱还怕饿死不成？上面写的那么详细，只要识字就能调香！
只可惜自己识字不多，也不认识几种草药。要不然谁都不依靠，也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李景瑞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相信的打量着李香芝，问：“方青莳给你的？”
“她会那么好心？”李香芝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我在寿康堂里拿到的。”
李景瑞扫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并没有香谱，淡淡的说了句：“这几天官府押解周玉儒上京，你跟着一道去吧，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清……”
“我要去京城。”李香芝都不等李景瑞说完，立刻说。
李景瑞点了点头，问道：“香谱上的字可都认得？”
“大哥，想要看香谱？”李香芝反问。
李景瑞脸色一沉：“我们都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差一本香谱吗？”
突然变了态度，李香芝有些害怕了，抿了抿嘴角犹豫着从床铺底下拿出来香谱递过去。
李景瑞接过来打开一眼，顿时一拍桌子：“胡闹！这墨迹都没有半年，怎么可能是方家祖传的香谱？”
“大哥，方青莳说是祖传的，你就信？”李香芝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抬头看着李景瑞：“要这是祖传的，方家能穷成那样吗？不过是走了好运道罢了，再说了，你没亲眼看到过方青莳跟青瓦寨的山匪勾结在一起的样子，我见过好几次。”
李景瑞眉头紧锁，缓缓地坐下来。
“青瓦寨不护着她，她能有今日？方家兄妹三人是什么货色，我们就一山之隔心里能没数吗？走运的可不止方青莳，方静安以前就是个小郎中，你再看看现在，本事大的清河府都装不下了，事出反常……事出反常……”李香芝一下就卡壳了。
“必有妖。”李景瑞接过去话头儿，也觉得李香芝说的有道理，方家有什么本事？别说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是没有去京城之前，一个举人的身份都能压死他们，看来方家背后有高人！
幸好没有对方家动手，李景瑞心里想。
李香芝很会察言观色，立刻说：“大哥若是还要去清河府，只怕事情就瞒不住了，方青莳现在是不敢得罪你，可她手段厉害的很，回头保不齐撺掇李家庄的百姓见你，他们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人呢。”
“不用你费心，准备好了上京，等我回京后给你请个女夫子，教你识字。”李景瑞翻开香谱看了几眼又放下了。
唐国不是没有调香的人，只不过香料这东西穷人用不起，富贵人家用的也不多，方家香料好就好在品类繁多，更功效卓著，如今香谱在手，以后这唐国的调香大家就不可能姓方！
李景瑞把香谱还给李香芝，叮嘱了几句到京城后的事情，这才回去衙门了。
转眼，十天过去了，庄毅一直都没露面，李景瑞没闲着，泾河府的郎中给百姓看病，也会让人传出去消息，让更多的人去青瓦寨找方静安看病。
除此之外，分发粮种成了比时疫更大的事情。
早在年后，朝廷就开始往各地送粮种，送粮种的马车刚到泾河府衙门，李景瑞立刻派衙役到各县递过去消息，一个府所辖六县，粮种看着不少，可到底不够用。所以李景瑞把六个知县都叫过来，分排下去的粮种必须要分文不取，若不然按律论罪。
周玉儒就是前车之鉴。
这些县令亲眼看到周玉儒被押解离开，哪里还敢有别样的心思。
前面是兵士押解周玉儒的囚车往京城去，后面跟着的马车里坐着李香芝。
她把香谱贴身放好，掀开帘子往外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京城啊！自己终于有机会去京城了。
朝廷给百姓送粮种的事情传到了青瓦寨。
这可让谢玉茹几个人着急了，春耕眼看要误农时了，不知道鹿武县有没有分粮种的事。
她们着急，方青莳也惦记，因为靠山村需要粮种，清河村也需要，最重要的是自己手里能拿出来粮食，但拿不出来粮种。
庄毅看出端倪，主动找到方青莳。
“方姑娘，我要回一趟泾河府，如今泾河府的新知府还没到任，去清河府的人只能是我自己过去了，需要照拂可以跟我说。”庄毅在这边待着这些天，别的不说，说话的时候一点儿不拿腔作势了。
方青莳福身：“庄大人，靠山村的粮种应该是归鹿武县给发放，只要衙门不趁机敛财就好。”
“方姑娘放心。”庄毅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对朝廷的地方官员十分失望了，不过既然自己在这里，那就肯定不会让他们在粮种上敛财。
庄毅善骑，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方青莳看着明显少了很多的病人，安排段成德几个人赶车送谢玉茹她们回去村子里，免得耽误了农时。
唐大带着兄弟们在这边就足够用了。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方静安瘦了一圈都不止，疲惫的他只要有空就能睡着，经常是一只手抓着馒头，人已经睡得打鼾了。
夜深，方青莳提着灯笼检查病人的情况，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师父。”
猛然回头，方青莳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第240章 突然有了个孩子
温晏掏出来书信给方青莳：“送信，说是大事！”
“大事？”方青莳将信将疑的接过来书信，抬头打量了温晏一眼：“你到地方了？”
温晏摇头：“半路遇到了自家兄弟，我惦记着跟师父学本事就回来了。”
方青莳笑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让温晏去亭子里歇歇，她把书信装在身上继续检查病人的情况，检查完了才提着灯笼往回走，凉亭里放了床，但她不能回去，兄妹俩都在凉棚里住着，怕病人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耽误时间。
回到凉棚里，看到大哥睡得挺香，有些心疼可也没法，坐在旁边在灯下拆开书信，只看了第一行就蹭站起来了，失声：“大哥！大哥快醒醒！”
方静安一骨碌就坐起来了，伸手就去抓针囊：“咋了？哪个棚子里的？”
“不是病人的事，良玉生了一子。”方青莳都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抬头看着方静安。
方静安愣了一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大哥。”方青莳过去扶方静安。
方静安呼吸急促，声音都在打颤：“是、是我的！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方青莳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这未婚有孕，简直能逼死人！
寻常姑娘都没活路，更不用说家规森严的沈家了！
越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越是容不得丝毫差错，男女私相授受都不行，更不用说珠胎暗结！
“我去南蛮！”方静安放下针囊：“我去迎娶良玉，就算沈家不同意，我也得去领罚，这不是良玉的错。”
方青莳把书信递过去：“你先别着急，你看信上怎么说。”
“好。”方静安两只手颤抖的不成样子，拿着书信凑到灯光跟前，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看，生怕漏掉了什么。
看着看着，吧嗒吧嗒掉起来眼泪了。
方青莳虽然心急如焚，可这个时候大哥本就激动，她静静地坐在旁边没吭声，也知道这一趟南蛮是必须去的，方家确实配不上沈家，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是配不配得上的事情，而是要扛事儿。
看完书信，方静安把书信放在桌子上，两只手捂着脸半天都不吭声。
方青莳只能把书信拿过去自己看。
信是祝玉红写回来的，为的就是沈良玉的事，看到后面说是安排沈良玉带着孩子回青瓦寨的时候，方青莳感觉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祝玉红说的非常明白，从此以后沈良玉就叫祝玉红，而她则成了沈良玉。
竟是跟上辈子对上了！
上辈子是沈良玉毒药无解，时日无多，回青瓦寨为青瓦寨的兄弟们报仇。
这辈子，两府没有伤青瓦寨分毫，青瓦寨的百姓也被妥善安置到了清河村，可沈良玉非但怀了身孕竟还诞下一子，选择在这个时候让她回来，是沈家对沈良玉的保护。
“大哥。”方青莳轻声叫方静安。
方静安挪开捂着脸的双手：“阿莳，我、我要是想娶良玉的话，是不是痴心妄想？”
“不是。”方青莳回答的非常坚定。
方静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太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咱们没别的本事，你医术，我毒术，小妹有调香术，治病、杀人和赚钱，方家不弱。”方青莳说：“大哥一直都惦记着良玉，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应，你们极有可能就是月老给栓好了姻缘线的夫妻，往后方家所有都可以任沈家取用，这份诚意天底下也就大哥这独一份。”方青莳抿了抿嘴角：“沈家如今落难，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人生在世最暖心的是雪中送炭，是这个理儿吧？”
方静安缓缓点头。
方青莳又说：“大哥，咱们的师父留下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的宝贝。如今是咱们本事不够，动不起，若是有朝一日启用医道门，未必不是沈家的一大助力，到那个时候，谁还觉得方家配不上沈家呢？”
方静安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对不起良玉。”
“那就好好待她，女子谁不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你真心以待，我反倒觉得良玉得了良人呢，大哥，你不差，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也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和父亲。”方青莳摆手：“不说那些，咱们家宅子够用，如果成婚，方家就有了当家主母。若不成婚，良玉和孩子住在我的宅子里也无妨，青瓦寨是不能住着。”
方静安连连点头，如今的青瓦寨没人，一个姑娘家还带着个孩子，怎么能住在这里？
突然成为人父的方静安睡意全无，一封信翻来覆去看到眼睛都酸涩了，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阿莳，你说良玉是不是回来给咱们方家送孩子的，之后还会走。”方静安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心口生疼到无法忍受，对方青莳说出来了。
方青莳也睡不着。
因为沈良玉和这个孩子的突然出现，已经让她乱了计划。
曾经也想到过沈家，不过她并不想在方家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纠缠太深。
现在可不是想不想的事情了，小侄儿都有了，作为姑母，拼了命都得护着！
护着小侄儿就必须护住了沈良玉，这一声嫂嫂还没叫出口，命都交出去了的感觉，甜丝丝的惶恐。
显然，方家只有钱是不行了。
听到大哥话，方青莳摇头：“良玉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去了，信上写得明白，她现在可不是沈良玉，而是祝玉红。”
“隐藏身份，是怕仇家追杀。”方静安说。
方青莳似叹了口气，她不能告诉大哥，沈良玉曾经有婚约在身，并且对方是三皇子，封燕王，有唐国第一美男子之称。
不过具体到底内里什么样不得而知，沈家让沈良玉和祝玉红调换身份，肯定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沈良玉和孩子。
走一步看一步，方青莳十分清楚，现在知道的多并不是好事。
“这边的病人也差不多了，书信是两个月前写的，应该等孩子满百日就启程回来。”方青莳说：“等都办好了，咱们回家等着。”
方静安的心早就飞走了，睡不着也不睡了，提着灯笼去给病人诊脉，他想要快点儿把这里的病人都治好了，最好能去迎一迎娘俩才行。
第241章 将心比心
青瓦寨的人陆续回家去，多数都还没完全康复也都着急回家，农耕等不了了，再者都是寻常百姓，娇气不起。
方静安为了让这些人能好的快一些，都给准备足足的草药带回去吃。
同时，青瓦寨最后的粮食也都拿出来了，让这些人有活命的粮。在方青莳看来，现在送药和送粮跟之前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她想要为自己的宝贝侄儿广种福田。
现如今的她做梦都能笑醒，改变自己知道的事情再多，也不如突然多了个侄儿让她满足，孩子是她一辈子的痛。不过这辈子可不会再难过了，因为方家后继有人！
庄毅再次来到青瓦寨，他这次是来辞行的。
“庄大人去清河府的话，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方青莳说。
庄毅笑了：“方姑娘，那咱们就在清河府见。”
互道珍重，庄毅带着书童离开青瓦寨，临走的时候带了账本，他深知方家兄妹大义，可朝廷还在。身为朝廷命官的自己能为方家兄妹做的不多，可能力范围之内，必须要尽全力。
终于，青瓦寨最后一批病人也离开了，这些病人离开的时候都会在山脚下冲着青瓦寨磕头谢恩。
唐大带着人收拾残局，这些个棚子都没拆，供给往来行人歇歇脚也是好的。
方青莳临走前叮嘱唐大，这边事情办好后就去鹿武县的大安镖行，镖行是遮人耳目，往后想要往南蛮送东西，用镖行最合适不过了。
兄妹俩终于能回家了。
段成德知道东家归心似箭，这一路上马车赶得是飞快。
方青莳发现沿途的百姓还没有开始耕地，就知道鹿武县衙门是真缺德。就算是有粮种也不会白给，可是现在的百姓活命艰难的时候，谁家能拿得出来钱买粮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