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家交五百文，当天赚了二十文，三月十二家里五口人上山采药赚了八十文……”王莺一口气念完，顿了一下：“从三月十二到今天七月二十，一共赚了三千七百二十八文。”
所有人都愣住了，三两多银子啊。
方青莳点了点头：“还有谁家想知道从我这里赚了多少银子的？”
众人没有吭声的，甚至有聪明的人都脚底抹油溜了。
“五百文在你们眼里就是钱了，我给你们机会赚了几两银子反倒成了罪人？没良心不是病，可损阴德！欺负我院子里没有男人顶门立户？一个个有工夫盯着我是不是发财了，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德多厚福多厚，福厚不却财，就你们能做出踹寡妇门这事儿，缺德不缺德心里有数吧？”方青莳看着众人：“自己日子过的不好，勤快点儿饿不死。如果整天盯着别人锅里是不是有肉，告诉你们！只能干瞪眼瞅着！”
“哎呀呀，你这张狂的！谁不知道你是个不正经的，整日里往外面跑，蹲在村口有马车接送，我呸！在这人五人六的教训我们？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婆婆不守妇道揣了野种死了！早晚你也是这下场！”南氏指着方青莳的鼻子：“我们赚钱也不是你给的，你收草药凭什么不给钱？”
有人立刻附和：“对啊，我们采药还能白给你？差点儿被你糊弄了！”
方青莳刚要说话，急匆匆跑来的潘氏和郑氏挡在了方青莳前头，郑氏平日里话少，这会儿脸色铁青的指着在场的众人：“干啥？穷得脸都不要了？阿莳不教我们认草药，你们谁有本事上山采药？今儿你们闹个试试！我让我儿子去找村长了！”
“用你强出头！”南氏愤恨的伸手要推郑氏。
郑氏比她速度快，扬起手就是一嘴巴子：“就你不省心！李福去找大哥了，今儿就算是撕破了脸，我也不能让你搅和了一大家子人没好日子过！”
南氏被打得眼冒金星，扑上来就跟郑氏厮打，潘氏一把薅了南氏的头发，厉声：“一个个都不省心，大哥反正说了，不行就休了！”
方青莳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没动。
秦远峰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些人跟没头苍蝇似的，还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的既视感啊。
闵氏来得快，进院一顿骂，素来彪悍泼辣闵氏无人敢惹，郑氏和潘氏已经把南氏拖出去了，人群散去后，闵氏到方青莳跟前，气得扬起手就要打方青莳。
秦远峰身子一动，眼神都锋利了。
到底没落下来这一巴掌，闵氏气得跺脚：“你个缺脑子的！这守寡还上瘾了！真是气死个人！”
说完，也不给方青莳说话的机会，转身走了。
方青莳让人关了门，就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等所有人都知道李景瑞根本没死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秦远峰揉了揉额角，自己真不知道方青莳的底细，知道学毒经便好奇，如今这寡妇的名头简直让他惊诧。
不怪他吃惊，方青莳在第一次去青瓦寨的时候，就开始梳姑娘头，打开了妇人髻。
毒经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方青莳下意识的伸手抓过来，这才抬头：“秦大哥回来的真快。”
“嗯。”秦远峰清了清嗓子：“你家还挺热闹的，有晚饭吃吗？”
方青莳起身：“有，进屋吧。”
“不了，在院子里就行。”秦远峰没动地儿。
方青莳回头看着秦远峰，呵！因为自己是个寡妇，怕别人说三到四？
“大可不必，名声这个东西好不好，不影响自己活着，进屋吧。”方青莳迈步进屋。
王莺和周玲跑去厨房帮忙，俩小姑娘到了厨房立刻拉着李翠花，嘀嘀咕咕说院子里的青年郎君好俊俏。
“你们两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李翠花呵斥了两个孩子，手脚麻利的做饭。
方青莳隔着窗子看秦远峰纠结的样子，问了句：“你是怕我做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少吗？”
秦远峰二话不说，几步就进屋了……
第126章 竟然还会骑马！
秦远峰进屋坐下来，看了眼正把账本收起来的方青莳，清了清嗓子：“我是来带你去见曹志荣的。”
“我知道。”方青莳把毒经放进柜子里，上了锁：“吃完饭再去也不迟。”
两个人沉默下来了。
秦远峰打量着方青莳，十五六岁的模样，没盘妇人髻，眉目还有些青涩，最特别的也就是一双眼睛了，以前没注意，现在发现这双眼睛竟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你不问问周叔他们打算怎么办吗？”秦远峰问。
方青莳抬头看了一眼秦远峰，笑道：“你可真瞧得起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相信你们绝对不会吃亏。”
秦远峰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饭菜上桌，虽不丰盛但味道很好，秦远峰这几天来回奔波也确实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不用别人陪，吃的一点儿不装假。
方青莳不可能陪着秦远峰吃饭，男女大防是深植骨子里的规矩。
李翠花来回收拾的时候也忍不住打量了几眼秦远峰，该说不说，这青年人一看就不寻常，怪不得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
吃饭的时候，方青莳让李翠花也留在这边，家里没什么人在，一个人回去还得忙活。
“翠花嫂子，我最近还得出去忙一下，这几天咱们不收草药，你们把家里的草药都磨成粉装好，回头一起送我妹妹那边去。”方青莳说。
李翠花想要问问方青莳去做啥，可一想到屋子里那个青年人，她就压下了心思：“成，姑娘尽可去忙，家里的事情别惦记，你在家那些人闹腾，你不在家他们闹腾的话，我们几个不剥了他们的皮！”
这话方青莳信。
和村子里这些妇道人家比起来，李翠花他们几个都是猎户媳妇儿，别的不说，胆子大，力气足，一个个都带着点儿凶狠劲儿。
收拾妥当，方青莳进屋拿了包袱过来，伸手摸了摸锁着毒经的抽屉，最终放弃了。
用功不在这几天，真丢了的话，自己可太对不起师父了。
秦远峰看她这个动作，微微挑了挑眉，这样子是在学吗？姑娘家学毒经的可不多，这要是学成了，想干啥啊？
“走吧。”方青莳把包袱背在身上往外走。
秦远峰低声：“大当家的，山上啥没有？你又不看书了，背个包袱碍事。”
方青莳：……
包袱放在桌子上，可轻手利脚了。
出门看到门外一匹马，方青莳清了清嗓子。
“我为了快，没赶车过来。”秦远峰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青莳问：“你轻功很好是吧？”
秦远峰点头。
方青莳过去解开了马缰绳，抬起手摸了摸马脖子，这马转过来大脑袋看看方青莳，打了个响鼻儿，性子还算温顺。
翻身上马，微微往前倾身，握紧了马缰绳，两腿加紧了马腹，轻喝一声：“驾！”
秦远峰愕然的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马驮着方青莳融入夜色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还会骑马！
事实证明秦远峰的轻功很好，两个人的速度差不多，快到鹿武县了，方青莳翻身下马，等了秦远峰一会儿。
人的体力有限，轻功再好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
秦远峰到了近前，方青莳把马缰绳交给他，两个人十分默契的进了鹿武县，直奔驿馆去了。
驿馆里。
曹志荣始终都不踏实，李香芝收敛了许多，不时时刻刻粘着他。反倒是有模有样的教李景泰学规矩，这让曹志荣对李香芝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很有长姐的样子，这样的人虽然出身不高，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太差，就怕粗鄙肤浅的女子，回头再把孩子教坏了。
“曹大人，外面李方氏求见。”亲随进来禀报。
正在学规矩的李景泰顿时看向了李香芝，李香芝微微皱眉，压低声音：“怕什么？跟你说的都忘记了？”
“没，没。”李景泰偷偷的看了眼屋子的方向，这位官老爷喜欢懂事的人，自己这些天没学别的，就学啥叫懂事了。
曹志荣让亲随把人带进来。
李香芝牵着李景泰的手站在屋檐下，灯笼把院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当姐弟俩看到方青莳跟着一个容貌出众，个子高挑的青年人一起进来的时候，李香芝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许多，暗暗的咬紧了牙关，狠狠的盯了秦远峰几眼。
秦远峰扫了眼李香芝，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迈步要进屋的时候，听到李景泰喊了一声：“嫂嫂。”
这下，秦远峰停下脚步了，叫嫂嫂？那就是方青莳亡夫家里的人了，他可没忘记要打方青莳的村妇是如何数落她的，守寡上瘾？这话没人会信，婆家不放人的可能性多一些。毕竟方青莳的所作所为可真不是寻常农家女的样子。
偏头看个八九岁的小孩跑到了方青莳的跟前：“嫂嫂，我跟着阿姐去做工，一准不让你再这么累了。”
“好景泰，长大了，嫂嫂还有事情要做，回头再说话。”方青莳非常「慈爱」的揉了揉李景泰的发顶，往前迈步。
秦远峰收回目光率先进屋，方青莳随后也进来了。
“曹大人久等了。”方青莳福身行礼，说道：“这事儿民妇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位是青瓦寨二当家的，你们谈谈吧，成与不成，民妇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曹志荣点头：“好说，好说。”
再看秦远峰，笑道：“少年枭雄啊，本官甘拜下风。”
秦远峰抱拳一礼：“曹大人不必自谦，这件事在青瓦寨的兄弟们看来，不厚道的是郑家，小人行径令人不齿。所以该动手的时候不会留情，曹大人是官，青瓦寨是匪，真要是曹大人要真刀真枪的对上青瓦寨，输赢不论，都是尽职尽责的好官，秦某都会佩服的。”
曹志荣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显然青瓦寨的态度非常有利于接下来的合作，尽职尽责的好官，这话听着就舒坦。
“请。”曹志荣请秦远峰落座。
方青莳趁机开口：“民妇告退。”
不等曹志荣说话，秦远峰沉声：“方姑娘这就抽身要走？还是坐在某身边吧。”
“对对对，你是中间人，坐下来是应该的，请。”曹志荣立刻说。
方青莳有些为难的坐在了椅子上。
外面，李香芝接过来托盘，转身进屋奉茶，放下茶盏的时候，又近距离的看了眼秦远峰，秦远峰眉头微蹙，最不耐烦这种不老实的女人盯着自己看，刚要发作，李香芝转身到方青莳身边，轻声说了句：“嫂嫂，喝口茶吧。”
第127章 都离我远点儿
方青莳轻轻的碰了碰李香芝的手，没说什么。
秦远峰垂眸掩去情绪。
等李香芝出去后，曹志荣才说：“明人不说暗话，这次的事委实对不住山寨里的兄弟们了，本官也是被人周玉儒摆了一道，粮食和人都没了，这口气咽不下。”
秦远峰抬头：“曹大人，青瓦寨不愿意计较，主要是不想跟朝廷作对。就算是占山为王也是想要过消停日子，别的不说，这些年青瓦寨可有案子在衙门里？”
“没有，没有。”曹志荣赶紧说。
秦远峰笑了：“当然了，人的名树的影，青瓦寨的名头在，要说是良民，我秦远峰都不信的，可盗亦有道。”
曹志荣笑着接过去话：“确实如此，郑家的案子已经定了，是夜半走水酿成惨案。”
“曹大人的诚意可见一斑，那咱们就谈谈如何动手，如何分赃吧。”秦远峰淡淡的说。
分赃两个字让曹志荣的表情滞了滞，清了清嗓子：“泾河府就这么拿走了我的粮，这粮拿回来。若是能全归到粮库，我愿意给青瓦寨兄弟们五百两银子做酬。若兄弟们不想要钱，那就分一半粮给兄弟们做酬，这事儿行不？”
秦远峰端起茶抿了口，没说话。
方青莳自然不会出声，她是摆在明面上的人，恨不得谁都看不见才好。
“秦公子是觉得少了？”曹志荣问。
秦远峰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又喝了一口茶。
曹志荣把心一横：“再另外加五百两，秦老弟，我这都要倾家荡产了啊。”
“可以。”秦远峰放下茶盏：“曹大人，白银一千两，青瓦寨受之无愧。至于泾河府能拿出来多少粮食，曹大人不插手可行？”
曹志荣心里就画了一个魂儿，抬头看秦远峰，他并不觉得能从泾河府拿回来全部的粮食，周玉儒也不是个死人，手里还有一千多府兵，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都被拿走了？
可秦远峰的态度又如此嚣张，这里面难道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曹大人是信不过青瓦寨吗？”秦远峰问了句。
曹志荣赶紧摆手：“行，就按秦老弟说的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曹大人，青瓦寨没有君子，咱们白纸黑字写了字据，回头银货两讫才踏实，若不然我也不能答应你。”秦远峰说。
方青莳始终垂眸，对秦远峰的钦佩更多了三分，这样谈下来，曹志荣是彻底被青瓦寨捏在手里了，往后在清河府地界儿。呵，曹志荣都怕青瓦寨的人过的不舒坦。
曹志荣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事儿没商量，自己也不敢出尔反尔的算计青瓦寨，粮食拿不回来，朝廷真要粮的话，自己脑袋都得搬家，今年大旱，缺粮的情况绝对会出现，朝廷要养兵，赋税再收不上来，粮食就是他的乌纱帽和命。
想到这里，曹志荣叫来了亲随，笔墨纸砚都准备好，曹志荣亲自写了契书，秦远峰看过之后大笔一挥签了名字，按了手印，曹志荣也签了名字盖了印章，抬头看了方青莳一眼：“中人可需要做个见证？”
秦远峰淡淡的说了句：“不用！这条命妥妥的自己留着吧，曹大人以后不会难为你，至于赏钱，看曹大人的心情了。”
“谢谢曹大人不杀之恩。”方青莳顺着秦远峰的话，起身给曹志荣行了个礼。
曹志荣摆了摆手：“你也是可怜人，被算计的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今这事儿你也有功，赏你银两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原本一百两的银元宝端上来，方青莳银元宝放在秦远峰面前：“秦公子受累了，我对不起山寨里折损的兄弟，更对不起玉红的照拂，这些银子我不要，也不去赔罪了。”
说罢，方青莳再给曹志荣行礼：“民妇告退了。”
门外听动静的李香芝都要气吐血了，方青莳刚一露头，她就把人扯到了僻静的地方，厉声：“你是脑袋里装了屎吗？一百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方青莳！你看着挺精，就是个傻透气的玩意儿！”
方青莳皱眉：“李香芝，你最好想明白自己想要啥！我不要银子要的是命，你得了好处别回头就当白眼狼！等你做了妾，别到我跟前耀武扬威，让你们一家子都离我远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