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让周玉儒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坐不住就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架势惹得曹志荣眼底都有冷光闪过了。
到别人家如此不顾礼数的人，心里头是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家的主人放在眼里，显然周玉儒根本就没把曹志荣放在眼里。
“十几二十万石的粮食，青瓦寨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周玉儒眯缝着眼睛看向曹志荣。
曹志荣呵呵一笑：“我怎么知道？”
周玉儒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在冯忠手里得到的那些破烂粮食若是掺上少量的米粒，卖出去都不难，粮价到现在根本控制不住，泾河府可比清河府要富庶。
再者，解燃眉之急有一万石粮就差不多了，朝廷不可能一直不赈灾，只要朝廷赈灾的圣旨下了，自己再去晋王跟前求粮，晋王必定会趁机卖粮不可，再贵也不会比青瓦寨的粮食贵。
转念一想，一万石粮食就百万两白银，他觉得自己可以死一死了，这么多银子要拿出来，衙门账面上的根本不够，自己全部家当也都压上了。
官升一级，如今自己正四品的官职，再上一步从三品，事情办得漂亮，晋王若是再提携一下，三品大员啊，这可太让人动心了。
曹志荣漫不经心的看着周玉儒越走越快，微微挑眉，心里冷笑，只要上了贼船，周玉儒再敢难为自己的话，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好！一万石粮，我要立刻带回去。”周玉儒说。
曹志荣起身：“我吩咐人去请青瓦寨的人过来吧，具体如何谈，下官就不掺和了。”
周玉儒和曹志荣是平级，这一声下官让周玉儒感觉自己已经是三品大员了，摆了摆手让曹志荣去请。
很快，秦远峰就来了。
周玉儒要粮，秦远峰要银子，银货两讫的买卖谈成后，秦远峰说道：“周大人，空口无凭，写个契书吧。”
“你不相信本官？”周玉儒立刻警惕起来了，这白纸黑字是什么？是带牙的证据，自己可不想写契书，留人把柄！
秦远峰看着周玉儒：“如果周大人还有别的门路，这契书也就不用写了，我青瓦寨的买卖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跟做的。”
气氛僵持下来了，周玉儒在秦远峰面前不敢耍威风。毕竟青瓦寨里都是行伍出身的人，不说杀人如麻吧，可杀人对他们来说太容易，如家常便饭！
“罢了！写！”周玉儒出门把曹志荣请来了，让曹志荣做中人执笔。
这一手还真就把曹志荣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己只等抓住周玉儒的把柄。万万没想到周玉儒竟把自己也拉进来了，写了契书，都上了贼船。
不过曹志荣没纠结多一会儿，下笔刷刷点点写好了契书，并且率先盖了印信。
一式两份各自收好，周玉儒出门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秦远峰在清河府城外遇到了来接应的崔鹏等人，吩咐崔鹏前头带路先走一步，他拨转马头回城，大大方方的进了方静安的寿安堂。
“这算是保命符。”秦远峰把契书递给方青莳。
方青莳都愣住了：“如此快吗？”
“曹志荣不简单，大当家的多提防这点儿，属下回去之后立刻送人到城外往北二十里的清河村，那边往后住着的人都是咱们的人。”秦远峰说罢，沉吟良久，目光就没离开过方青莳。
方青莳抬眸：“这就走？”
秦远峰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后退两步，单膝跪地抱拳：“属下告退，若有机会，必会再见，大当家的保重！”
这一瞬间，方青莳知道离别在即，自己再回青瓦寨，只怕是空荡荡的一座山寨了……
第179章 断不开的缘分
方青莳轻轻的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的扶了一把秦远峰，等秦远峰起身后才说：“秦大哥一路保重，把阿香带走吧。”
秦远峰微微挑眉，居高临下看着方青莳：“是用着不顺手？”
“不是，是阿香惦记着玉红，玉红身边也要有人照顾着。”方青莳抿了抿嘴角：“情长纸短，书信我就不写了，帮我给玉红带句话，就说一切都好，有难处尽可开口，我必倾尽所有。”
说罢，方青莳去外面叫来了阿香。
秦远峰带着阿香往外走，阿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出了门回头看着忙忙碌碌的寿安堂，突然停下了脚步：“秦大哥，姑娘是让我去大小姐身边了，是吗？”
“嗯，大当家的知道你牵挂大小姐。”秦远峰语调冰冷的说。
阿香瞬间红了眼眶：“我、我还没跟姑娘辞行呢。”
“离别多心酸，不必了。”秦远峰说。
阿香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寿安堂，突然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秦大哥，我、我要留下照顾姑娘，姑娘太苦了，她满心要护着身边所有的人，没人在身边照顾着不行，我、我就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丫头，到大小姐身边也只是伺候着，能做这事儿的人大把都有，我对不起大小姐。”
秦远峰垂眸看着阿香，眼底的目光温和了许多：“起来吧，你能有这份心思不容易，大小姐最在乎大当家的，她若在这里也必会让你留下的，去吧，替我们青瓦寨的人照顾好她。”
“是！阿香一定尽心尽力！”阿香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
秦远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方青莳正在配药，心里有点儿难过。若不是在清河府，若不是眼下的境况来不及，她一定要为阿香准备行囊，姑娘家又是个不会功夫的人，到南蛮千里迢迢的路，可怎么走？
“姑娘，我来。”阿香伸出手。
方青莳猛然抬头，看到眼圈红红却染了笑意的阿香，愣住了：“你怎么回来了？”
“姑娘不嫌弃阿香笨，阿香也不会舞枪弄棒的，到了大小姐跟前是个累赘，在您跟前端茶递水还算是个有用的人。”阿香说着就又要掉眼泪了。
方青莳递过去帕子，笑着说：“那以后你可得用心点儿，以前你是玉红的人，往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阿香就要跪下。
方青莳握住了阿香的手：“快去熬药，这些人身体好了，咱们还得回家去呢，青荷她们总不能去清河村住。”
“哎哎哎。”阿香拿着草药往后堂去熬药，她知道姑娘是收下自己了，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秦大哥的意思自己明白，青瓦寨的人都走了，兄弟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怎么能不惦记大当家的呢？
外面消停下来了，寿安堂一时半会儿没法消停，曹志荣把那几个郎中定了个草菅人命的罪，是斩刑，不过这案子要到刑部核准，明年秋后问斩，都被押在大牢里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寿安堂无人来闹事，清河府当地的药铺和郎中都夹着尾巴做人，到寿安堂门口都绕弯走，谁都知道方家能入曹大人的眼是有真本事的，曹大人为了百姓，让亲生母亲试药，也验证这位年纪轻轻的方郎中到底有没有本事，这一块曹大人亲题的匾额挂着，谁还敢到这个门口找不痛快？
至于是不是用曹老夫人试药和考验医术，谁会细究？阿香撇着嘴儿给方青莳说的时候，方青莳也只是笑一笑就算了。
方家的药厉害的很，只要平日里身体底子好的，三副药下肚必定痊愈，身体羸弱或老迈之人，对症下药也只需要五副药就足够了。
这方家的药越是厉害，百姓就免不得越憎恨在义庄里给百姓治病的郎中，方家的寿安堂声名鹊起速度极快，同时方家香料也成为许多人的心头好。若不是世道艰难，这香料的买卖必定会更红火。
转眼过去了七天，方青莳决定要回去一趟，打算回去之前到牙行去请人照看铺子，香铺和别的买卖不太一样，在这里做伙计的人最低起码得懂草药的药性，这样的人委实不怎么好遇。
夜深，忙碌了一天的寿安堂终于消停下来了，春娘做好了饭菜，方静安跟段成德他们就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此时寿安堂里已经没有在这里住着的病人了，清净了不少。
同样，春娘的饭菜也做得精致了许多。毕竟这些人没没少挨累，一个个都瘦了一圈，不吃的好一点儿身体垮掉了可怎么办？
这边刚端起碗，就听到前院有敲门声。
治病救人的地方，听到敲门声那是一点儿也不能耽搁，段成德起身嗖嗖就跑出去了，打开门的时候问了句：“谁啊？”
“段叔，是我们啊，我们来找大当家的。”楚仁笑嘻嘻的说。
段成德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个小伙子，顿时笑了：“快，快进屋，刚要吃饭。”
“哎。”楚仁率先跑进来，展安和白祁紧随其后，三个小伙子直奔后院，见到方青莳立刻都单膝跪地：“师父，秦大哥让我们四个以后跟在您身边，听您差遣，温晏留在山里照顾三小姐，师父放心。”
方青莳过来把几个人拉起来：“快去洗漱吃饭。”
楚仁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方青莳：“秦大哥的信。”
方青莳接过来，催促他们快些洗漱吃饭。
楚仁几个风尘仆仆，一看就是紧赶慢赶过来的，原本青瓦寨的人都跟着回去了，方青莳以为都会去南蛮。
夜深，方青莳灯下打开了秦远峰的书信慢慢的看完，折叠好收起来，静静地出神儿。
阿香提着热水进来：“姑娘泡泡脚吧，解乏。”
“嗯。”方青莳收回思绪，坐在床上脱掉了鞋袜泡脚，秦远峰的书信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交代了山寨里的事情，草药都留下了，粮食还有两万石，银票交给青荷保管着。再就是账目明细，山寨里的粮食给方青莳留下两成红利，段成德他们运送回来的粮食青瓦寨分文不取，留下楚仁几个的原因也写的很清楚，这些都是祈家军未来的军医，年纪小尚需历练和学习，最好方静安能带在身边。
方青莳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如此也好。哪怕有朝一日大哥要追随沈良玉东征西战，楚仁几个也能成为大哥的帮手。毕竟跟青瓦寨和沈家的缘分，断不开。
第180章 最后的退路
方家有钱了！
方青莳抬起手盖住了脸，脑海里飞速的算着最近这些进项和收入，就算只取两成红利，不算零零碎碎的收入，方家现在有四十万两白银。
不对！
方青莳猛地坐起来，秦远峰是怎么算的账？送去南蛮的粮食不能这么算，虽然自己是从中出力了，可自己没想要拿红利，冯忠倒卖过来的粮食，就算都是最高价卖出去的，自己也不应该拿这么多。毕竟从京城运送回来的粮食都是自己的。
再者，泾河府只要了一万石粮啊。
想到这里，方青莳寝食难安，她知道青瓦寨的兄弟们是为了照顾自己，可这算什么事？说到底方家才三个人，还有自己的买卖在，拿这么多银子太烫手了。
立刻回家去处理这件事。
原本打算去拜访清河府金家，但是有轻重缓急，方青莳是第二天一大早跟大哥商量过，楚仁照顾着香铺这边的买卖，方青莳带着阿香几个人立刻启程回青瓦寨。
不是她不稳重，因为青瓦寨里还有周福正在善后，山寨里的百姓要安家，这是需要时间的事，方青莳必须要在周福正没走之前，把事情都说明白了。
一路无话，日夜兼程，赶车的段成德看出来东家着急。若不是怕马累坏了，他都能一刻不停。
清河府到青瓦寨，硬是四天到家了。
方青莳让段成德从后山的盘山路上山。
当周福正看到方青莳一行人的时候，都愣住了：“大当家的，怎么回来了？”
“算账。”方青莳扫了眼正在搬家下山的百姓：“周叔，我们去账房。”
周福正让手底下的人护送百姓下山，跟在方青莳身后到了账房，方青莳让阿香去把方青荷也叫过来，叮嘱把东西带上。
账房如今无人了，方青莳让周福正坐下来，才说：“周叔，我知道山寨里你们几位军侯做主，也都想要照顾我，可账没有这么算的。”
“大当家的，我们都走了，你在这边没人护着，得有银子傍身。”周福正说。
方青莳摇头：“银子我能赚，手里买卖也会做的很好，南蛮那是什么地方？你们筹谋的事情多大？我就算再见识不够，也分得出轻重来。”
“阿姐！”方青荷可算见到亲人了，抱着匣子像是轻盈的燕子似的跑进来，笑的眉眼弯弯的。
到了屋子里，一眼就看出来阿姐的表情太严肃了，再看周福正低着头的样子，方青荷吓一跳，赶紧收敛了笑意，轻手轻脚的过来把匣子放在方青莳的面前：“阿姐，秦大哥说等你回来看到匣子就懂了，不让我打开，我没打开。”
“嗯，许嬷嬷一路上不轻省，你去安排她赶紧歇着，让吴娘子准备吃喝，春娘也得好好歇着，去吧。”方青莳说。
方青荷又偷偷看了周福正一眼，周叔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在阿姐面前，好像有点儿直不起腰呢？
不敢多问，方青荷悄悄地出去了。
方青莳打开了账本：“冯忠的粮食一共五百车，泾河府拿到的是次等粮，咱们拿到的是上等粮和中等粮，价格按照中等粮和次等粮结算的，山寨里换出去的粮是杂粮一两银子一石，米糠这类的都是五百文一石，对吧？”
周福正点了点头：“大当家的，咱们是自己人。”
“亲兄弟明算账。”方青莳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本钱是青瓦寨账房出的，一共是四万两本钱，扣除咱们的杂粮和米糠，一共扣掉五百两，咱们花了三万九千五百两本钱。”
周福正着急了：“大当家的！我们都不是糊涂人，账会算不清吗？你先看看那匣子行不行？”
方青莳抬头看了眼周福正，打开匣子，里面竟是账本和一封信，账本打开放在一边，拆开了书信，书信是六军侯都按了手印的，上面写的明明白白，青瓦寨离开后，给大当家留下白银四十万两，粮食少量。因为南蛮需要太多粮食，按价全部带走了，另外冯忠往清河府送的粮食也让青瓦寨赚了一笔，那笔钱的红利算在内，没有一句寒暄，只是六个人都同意的证据。
方青莳眉头微微蹙起，打开了账目，这账目是真记的太明白了，包括置办铁器和送粮送药去南蛮，给百姓送下去的粮食等等，非常细致，看到最后方青莳摇头：“你们只带走了银子十万两，太少了，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周叔再带走三十万两给玉红。”
周福正起身咣当就给方青莳跪下了。
方青莳吓一跳，过来扶周福正：“周叔，你这是做什么！”
“大当家的，周福正不要银子，更不可能带银子走，你的本事兄弟们都看在眼里，这青瓦寨是我们兄弟们给大小姐留下的后路。若是成事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算什么？若是败了，我们可以死，大小姐不能死，沈家血脉不能断啊。”周福正落泪了：“大当家的，成全我们这些属下的一片心意吧，此番兄弟们去南蛮，若成为沈家昭雪伸冤，若败都不会苟活于世。”
“周叔，您起来好好说话，我是晚辈，不然我也给您跪下。”方青莳说着就要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