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悦拿她那机灵无比的眼神扫了一眼柏叶,“哟,不对呀,我们一向高冷的柏护卫怎么突然知道关心起人了,”
柏叶的脸唰地红了,不过还是多亏他长着一张黑黢黢的脸,再怎么变红外人也瞧不出他的铁汉柔情,“别瞎说,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得上,”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招呼客人的小厮喊道:“你们干什么!”
江陵拎起算盘,压在账簿上,二话不说便朝外走去,澜悦和柏叶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进来三个男子,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缺胯衫,戴着一个软脚幞头,长着一对三角眼,八字胡,一进门便四下打量,店里的小二哥也不知其来头,只好怔怔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三人谁也不理会,也不提吃饭的事,只悠闲地穿梭在食客之间,见到有人有空位,便一屁股挨上去,肆无忌惮地夺过食客手里的竹箸。
另外两人笑盈盈地坐在一个空着八仙桌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热闹,还不时把瓜子皮扔到食客的盘子里。
开店这么久,她早已练出一副火眼金睛。哪些是真正的食客,哪些是进来找事的,她一眼便可瞧出。
“两位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男子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她,“干什么?听说这条马行街,属你们水云间的生意最好,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缺点零花钱,”
那几人互视一眼一脸坏笑。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柏叶一个箭步上前,“想要零花钱,可以啊,叫我一声爷爷,我若是高兴了,说不定能给你一点,”
那人将柏叶上下一番大量,“你算老,”
几字还未说出,柏叶便揪起那二人衣襟,一手一个将他们提溜起来,嘿然道:“怎么!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光明长大的打劫,还有没有王法!”
柏叶身高八尺,身体健壮如牛,那二人在他手里活像两只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他们脚底腾空,嘴却还挺硬,“你,你是何人!”
柏叶哼了一声,“我是何人,你没资格知道!”
澜悦上前瞪着那二人,指着柏叶道:“你们真是瞎了狗眼,先投胎偏遇上阎王,你们可知他是何人!”
那二人愣怔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赶紧摇头。
“他是刑部专管抓你们这些强盗的人,”
为首男子脸色一白,视线立即转向柏叶腰间所挂的一块上宽下窄,镌刻着半圆形龟壳纹的腰牌,那上面果然刻着「刑部」二字。
于是他们吓得脸色大变,连连作揖求饶。
柏叶冷哼一声,“饶了你们?今日我闲来无事在马行街随意逛了这么一圈,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正好,刑部大牢最近放走了一批犯人,空出了许多牢房,”
“大人饶了我们,我们也是第一次干这事,都,都是隔壁姓钱的指使的,”
江陵和澜悦对视一眼,竟然又是这个钱掌柜!
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醉霄楼里,钱掌柜正悠闲地坐在一张红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口中还哼着小调坐在后院里晒太阳。
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挡住眼前光线,睁眼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柏叶一把将他从躺椅上薅起来,钱掌柜往他身后一瞧,水云间的几个小厮押着那三个人就在站在他身后,身旁还跟着江陵和澜悦。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转而一脸谄笑看着江陵,“江掌柜,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醉霄楼啊?”
江陵才没工夫同他寒暄,她指着蹲在地上那个人,“我还想问钱掌柜这是何意?”
钱掌柜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们三人一眼,装着一脸无辜道:“他们怎么了?我不认识他们啊?”
“你少在这里装无辜!”
澜悦忿忿地看着他,“上次御前街人命案,就是你跑去京兆府暗中告发我们掌柜的,说她有杀人嫌疑,害得我们掌柜在差点横死狱中。”
“这笔账我们还没来得及找你算,你竟然又找上门来!你贱不贱啊!”
钱掌柜登时愣住,唇角泛白,脸上的横肉随之不住地颤抖,“你,你们怎么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从我执掌水云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使绊子挑战我的底线。如今又找了这么几个跑到水云间骚扰食客,”江陵道。
“甭跟他废话,这几个人我带走了,”柏叶目光如炬地瞪着钱老板。
“江掌柜,你饶了我,我下次绝对不敢了,我这酒楼马上就盘出去了,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找人骚扰你了!”
第76章 江蓉琪上门
江陵定定地看着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下次,这次若不把你送进大牢,那我便枉为水云间的掌柜!”
说完,她看了看柏叶,“柏护卫,劳烦你了!”
柏叶点了点头,正身要走,忽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小声道:“姑娘回府看看吧,”
他欲言又止...江陵是个聪明人,她应该明白。
说完便将他们拎出了醉霄楼。
此时的醉霄楼外已围上来许多等着看热闹的人。
对面的包子铺的小二哥看到钱掌柜被人带走,急忙跑上前来,笑着对江陵说,“早该有人治治他了,这货真是一肚子的坏水,不过江掌柜,听说这家伙背后有人,您可得小心点,”
江陵冷笑了一声。
“话又说回来,您有小裴大人这个朋友,咱不怕他!对了,方才你们进去的时候,好像有个姑娘找你,哭哭啼啼的,江掌柜长的一副清俊风流怕不是招惹了哪家姑娘吧,”
“你呀,”江陵朝他白了一眼,“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天都装些什么呀,年纪不小了,赶紧娶个媳妇吧,到时我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说完,江陵便匆匆赶回水云间,单听小二哥的描述,她好像已经猜到是谁……
一只脚迈进门槛便看到一个姑娘的背影,一眼便认出正是她二姐姐江蓉琪。
“二姐姐,”
江陵走到她身边,轻轻叫了一句。
江蓉琪抬头,一双好看的杏眼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泪水。
江陵走到她对面坐下,然后吩咐小厮看茶,“二姐姐找我有事?”
江蓉琪拈着帕子了了眼角的泪,仔细打量了江陵,“三妹妹,你怎么瘦了?”
江陵垂下眼睫,浅浅一笑,“三姐姐,不知你这次来找我是为着何事?”
她此次特意来找江陵的确有求于她,原想着先同她叙旧,拉拢拉拢感情,以方便张口。
谁知多日不见,江陵像是换了一个人。虽然比上次见得到她时,整个人消瘦一些,可整个人的气质却更加沉稳干练。
犹记得她在江家的时候,仍是一脸稚气未消。如今待人接物一举一动,不卑不亢。虽看起来平淡无常却又给人一种无形的疏离感。
一时间,江蓉琪竟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的三妹。
“我……我,”
“三姐姐既然来了,就直说吧!”
说着,江陵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是为着仲卿哥哥的事,”
一提此人,江蓉琪眼眶唰地又红了,“仲卿哥哥他,他为了我在外欠下一千两银子的外债。如今这门亲事,林府大娘子还没点头同意,他又不敢将此事告诉他的父亲,”
“你也知道,他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庶子,嫡亲的哥哥们又那样的出类拔萃。若让他们知道他欠下外债这事,还钱倒是小事,偌大的伯爵府别说是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十万两他们也出得起,只是仲卿哥哥觉得他丢不起那个人!”
话说于此,江陵已经大概明白她的来意。
“所以,”江蓉琪朝厅堂环顾一遍,“你看看你,如今生意做得这样好,就连咱们安平坊中街坊邻居都知道如今马行街有个叫做水云间的酒楼,菜肴是一等一的好。所以,三妹妹,你能不能帮帮仲卿哥哥,他也是你的昔日同窗啊,你帮帮他吧!”
江陵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早在浴佛节时,裴大人就找人查过林仲卿的底细。
那些钱都被他用来讨金城县主的欢心了,只是林仲卿不知在她面前说了什么花言巧语,迷了她的心智,竟然还选择相信他。
她今日盘过酒楼这几个月的账目,刚好赚了五百两,正准备拿去票号。
这个二姐姐倒是会选日子。
澜悦站在偌大的红漆木柜台后面一面算账一面不时朝她们这边觑来。
看到江蓉琪在掌柜的面前哭天抹泪,她也无心再给客人结账,将算盘往另一个伙计身边一推,急忙走了过来。
她担心江陵心软把辛苦赚到的钱拿给那个纨绔,提醒道:“掌柜的,我去票号了,不知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江陵看了看她,也听出澜悦的话外的意思,可她心里另有打算,抬手道:“你先等等!”
“掌柜的!”澜悦急了,江陵给她递了个眼色。
“二叔母可否知道此事?”
江蓉琪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哪里敢告诉她,这桩亲事拖了这么久,阿娘都快被街坊笑话死。如今我再跟她说,伯爵府的小郎君因为欠了区区一千两银子被人追着满街跑,她气也要气死了。”
“如今,我只想替他把这笔钱还上,仲卿哥哥说了,日后成了亲,林府老太太说了自会将她手上一些产业分给我们,到时我一定分文不少还给你,”
“掌柜的……”澜悦一脸焦急,眼巴巴地望着江陵。
半晌,江陵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江蓉琪一脸不敢置信,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已经眉开眼笑了,“这的吗,你终究还是我的那个三妹妹!”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手头现在只有五百两,年初的时候裴大人已经差人给江家送去了五百两银票,这下应该够了!还有,此事必须告知二叔母,二姐姐只需告诉叔母我要见她,她自然明白。”
澜悦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江陵心中另有打算。
江蓉琪低下头,死死咬着下唇,眼神飘忽不定,“三妹妹,我,”
江陵和澜悦互视了一眼。
“那五百两银子已经,没了,”
江陵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笼罩在她心头。
看着眼前这个三姐姐,恨不能用一盆冷水将她浇醒,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是不是被二姐姐偷偷拿给林仲卿给他还债了?”
江蓉琪乍然抬头,怔怔地看着江陵,“三妹妹你是如何知晓的?”
江陵气得脸色煞白,不发一言。
江蓉琪自感有愧,默然垂下头,嗫嚅道:“为此,我和阿娘大吵了一架,阿娘整整把我锁在房中关了半月有余,”
第77章 凭什么
宁氏长女江蓉h自那日从裴府回去以后,日日心绪难安,每天惦记着娘家的事儿。
蓉琪的婚事为何一拖再拖,阿娘和妹妹又为着何事冷战。
她后来再回娘家时,着意打听了一下,似乎江陵在被接去裴府之前,她阿娘曾有意将她嫁给卓家,如今这亲事也只能不能了了之。
这些事儿她都事后才知。
前儿她婆家事多,一直在家忙着张罗没空回来。如今竟发现自己在娘家早已被当做成个外人。
于是,这一个月来,她没事便往娘家跑,处处小心打听着,这不才一进家门听说二姑娘去了马行街,她后脚就跟着来了。
一进门果然看到江蓉琪和江陵正面对面坐着。
江陵看到大姐时,怔了一下,心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来了。
“大姐姐,”江陵起身见过江蓉h。
江蓉h热情走上前拉着江陵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我今日原打算去东市布坊给你那小外甥做身衣裳,正好路过马行街,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大姐,”江蓉琪赶紧抹干眼泪,站起身看着江蓉h。
“哟,”江蓉h缓缓转身,一脸诧异地看着江蓉h,“二妹妹,这么巧,你也来看江陵?”
江蓉h不愿让她知道自己此行目的,于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不对,这眼圈怎么红红的,哭过啦?”
说着她看了看二妹又看了看三妹,见她们默然不语,心里愈发好奇她们有事瞒着自己。
“有什么事只能跟三妹妹说,却对我这个长姐却三缄其口,”
江蓉h扯出长条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她那副气势,今儿若是不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江蓉琪清楚她这位长姐的脾气,素来吃软不吃硬。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前几日阿娘将我禁足家中,这不来找江陵诉苦来了,是吧,江陵?”
她朝江陵使了个眼色,江陵只装作没看见,没有说话,也没对她予以回应。
江蓉h何等精明,一眼看出其中猫腻,她冷冷笑了,看着江蓉h,问道:
“对了,二妹妹和林家的亲事怎样了?怎的年后便没了动静,前段时间我婆母病着,一直没顾得上你,今儿咱们江家姐妹正好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索性好好聊聊?”
江蓉h如今的夫婿是她父亲江子郡为她挑中的,看重他人品好,老实,只因家世条件太过一般,宁氏打一开始没相中这个女婿,觉得她和江子郡一样窝囊没出息。
宁氏觉得她这辈子大抵如此了,没想到大女儿竟重蹈她当年的覆辙,又嫁了一个江子郡一样的人物。
便只好将所有心力都放在这个小女儿身上。因而她要倾尽一切可能让蓉琪嫁入伯爵府。
当初大女儿江蓉h出嫁时,因为看不上她的夫家,当年陪嫁的嫁妆说看上去着实有些寒酸。
林家要求的嫁妆清单一事,在江蓉琪大婚之前,宁氏压根儿就没打算告诉她的长女。
江蓉琪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敢把此事告诉长姐。以她的脾性,定然闹得天翻地覆。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江蓉琪一边说,一边十分心虚地觑向江陵,“我和仲卿哥哥一直都挺好的,只不过前一段时间他们府里事儿多,你也知道伯爵府家大业大的。所以就耽搁了,长姐不要急嘛,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急,”
她明显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江陵看出她的意图,便看着江蓉h,问道:“大姐和二姐难得来来一次,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吧,”
正当她准备招呼小二,只见小二哥朝她喊道:“掌柜的,这位先生有事找您!”
那人穿着一袭靛紫色长袍,前襟袖口镶绣着流云纹滚边,头戴软脚幞头,气定神闲举止颇有些威严,看模样倒像是出自荀贵人家。
江陵起身,迎了两步,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在下乃辅成王府的管家王忠,听说姑娘乃是钰轩的徒弟。这个月底便是我们家小姐过生辰,王爷诚心邀请姑娘过府举办家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