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十五人,都是和青黛差不多年纪的小小少年。
排着队挨个领安神药后,三三两两地在离云瑾二人老远的地方围成一个个小圈,端着碗警惕地盯着两人。
唐予星手中也被云瑾塞了一碗,垂眸盯着深色的药汁。
这些小弟子亲眼见着他们三人斩杀众多同门。
虽然那些同门已经成为失智怪物,但连唐予星这个与他们有过一段相处时日的外人,都承受不住这种残忍场面,更遑论与同门生活十几年的他们了。
等稍稍缓过神来自然对她们充满警惕和恐惧。
手中的药碗还有些烫,垂眸看着碗中倒映的面无表情的脸。
……
唐予星,来这里不过一年时间,你都能果断地拿起武器杀人了,尧光城的山匪还能说是为民除恶,如今的药谷弟子又做了什么呢?
怕所谓的毒病蔓延?可也许他们出不去,能等到步绯依研制出解药呢?
……
端起碗将药汁倒入口中,酸苦的药液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很苦。
不对,当时场面不能耽误,事情也改变不了,此事源头更不在自己。步绯依明言不知如何制解药,难道要这剩下的十五个小弟子也如那些人一样丢了性命,只为寻求那不知是否可行的希望吗……
……
把碗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起身走到云瑾跟前。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云瑾抬头看她一眼,转头看向杨晟池。
杨晟池苍白的脸上满是愧色:“等午后绯依将凝血散的短效解药制好,拿来给云姑娘,我便送你们离开。”
“哦。”得到回复,唐予星随意应了一声转身坐在石凳上望着远处发呆。
封晋不知从何处回来,深邃的双眸扫视一圈后,若有所思地坐到唐予星旁边。
杨晟池安抚诸位弟子喝完药后,惊异地来到封晋面前。
“这位少侠如何称呼?不知怎么来到药谷?”
抬眸打量一身狼狈的杨晟池,平淡道:“封晋,白云州带我来此。”
“大师兄?他带你是为何事?”
“不便说。”说完一副不欲与他交谈的神情。
杨晟池皱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问,转身带皆已喝完安神药的小弟子们离开。
旁观的唐予星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闯入隐秘的门派之中,竟不追问清楚,仅凭对方是自己大师兄带来这一说辞,便放任置之。一副不想多事的样子,难怪先前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晓。
偌大一个药谷,谷主出去云游不问事务;管事大师兄行事不明;二师兄不愿多事;三师姐肆意妄为刁蛮任性;药谷造成如今惨淡局面,这几人都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索性跟她也无关系,午后便要离开,这混乱无序的地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午后阳光直射,空气还很闷热时,杨晟池便带回两瓶短效解药递给云瑾,领着三人一起往药谷出口走。
刚躲避着众人打开第一道石门时,后面跟来一行八人。
“杨晟池!”
四人闻声回首,竟是消失许久的白云州。
唐予星有些惊讶,昨日赶到众人所在一直没看到白云州,还以为他已经被感染死在某处,还有他身后竟也还有存活七个成年弟子。
“大师兄?”杨晟池已经满是惊讶地回身,左右打量一番几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些欣喜之色:“还有几位师弟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理会他欣喜表情,白云州狠厉地盯着他们道:“杨晟池,你要放他们离开吗?”
怔愣:“大师兄?这是何意?”
白云州提着刀目光生冷地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落在封晋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垂下眼睑遮住眼神,抬眼时已稍稍放缓神情,竟又浮现起一抹微笑。
将手中刀柄递给身后的弟子,轻松地走到杨晟池身侧,轻笑着说道:“几位客人还没好好休息几日,师弟就让他们这么走离开,显得我药谷很是失礼。”
眼神又是一转,落在唐予星身上,接着道:“不过几位这么着急离开,倒也不好多留,药谷如今事多,白某就不多送啦,各位保重!”
云瑾冷漠地颔首,没有多言。
杨晟池见他如往常一般态度和气,放下刚才的疑惑,认真地点点头,让三人先进,他与白云州简说两句便跟上。
封晋察觉到刚才白云州态度转变奇怪,心有警觉。
但此入口确实是药谷唯一的通道,只能见机行事。
唐予星只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阴郁冰冷,让人浑身不自在,紧抿双唇紧跟在云瑾和封晋身后进入通道。
骤变就在一瞬,三人刚走进通道几步,石门轰然关闭,其速度远非他们刚来时看到的那般缓慢。
回头从关闭前门缝中看到的一抹场景,是杨晟池满目震惊双手被白云州制住压跪在地的样子。
“轰!”石门紧紧合上。
通道漆黑寂静,似乎只剩下三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封晋默然无声地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云瑾也掏出一个火折子。
唐予星看着两个微弱的小火光,沉默几息,摸索着从石门边捡起三个火把递给他们。
“……”“……”
上次杨晟池便是从门内侧捡起火把点燃领着他们往前走,出去前唐予星有注意到他随手将火把丢在门内的举动。
不用多解释,两人怕是也想起先前经过通道的经过。
三个火把点燃后,周围亮起一小块空间。
封晋走到石门前,试探着敲敲打打,唐予星听出似乎和先前杨晟池敲击的规律有些相像。
没有反应,唐予星想到那时杨晟池似乎是用一个物品敲击的,恐怕是预防外人听出规律,特意研制的,也不知怎么设计出这种奇异机关的。
封晋见无用,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往通道另一边里面走。
唐予星与云瑾相继跟上。
很快走到一个岔路口,封晋来时似乎有特意记录怎么走,未曾多想便选择左边前行。
三人一路没有什么交流,步履匆匆。
等到另一扇石门前又停滞了。
封晋同样上前以某种规律敲击一遍,自然同样没有反应。
一时间唐予星脸色有些沉重,皱眉不知如何解决,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面对如此困境,这两人还是一派沉稳模样,倒是让唐予星不安的内心稍稍平复。
“现在怎么办?”
云瑾道:“途中经过很多岔路,换路找找看。”
都无异议,自然又往回走。
来时杨晟池指引,回去时又有封晋带路,竟没发觉这通道复杂。
如今特意找寻其他道路,才发现这通道辗转回旋,宛如迷宫。
好在虽然被困于此,这一路找来没发现其他危险之处,暂时也算是个好消息。
但不知第几次看见岔路口通道壁上留下的剑痕印记,几人难免还是有些烦闷。
封晋提议道:“分开寻找,途中留下痕迹,以防回不到原处。”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唐予星。
对上他的眼神,唐予星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有些疑惑。
看出两人眉眼官司,云瑾不动声色地侧身面向一条路口道:“我走这边。”
说完便先行离开,似乎是给两人留交谈空间。
然而封晋却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也随意选择条道路:“我去这边。”
两个火把渐渐消失在两条道路,唐予星一头雾水:“所以这人眼神什么意思??”
再说门外被压制的杨晟池。
眼见白云州将紧急机关触发,石门骤然紧闭。
尚来不及质问白云州,心中最担忧的莫过于通道内的云瑾。
入谷通道传承已久,其内幽暗无光,道路九转回旋,若无熟知的人领路,外人只会逐渐迷失其中。
即使有幸找到正确的方向走到石门,还需以密匙配以规则密令敲击石门上暗含的中空点位,形成独特震颤音律,方能启动石门开关,缺一不可。
先前封晋每一步骤都没错,唯独缺在没有密匙。
第26章 、往日挚爱红衣的少女,今日一身素白,面容惨白暗淡,呆愣着坐在药炉边出神。
将挣扎不休的杨晟池用绳子捆绑住。
察觉出身侧几名弟子中,有人面露疑惑不解。
白云州心思百转,转身时已面露愤懑之色,对众位弟子道:“若非杨晟池私带外人入谷,逼迫绯依师妹研制奇药,怎会发生药人□□之事,危及我药谷师兄弟们。”
说到此处,又神情悲痛状:“被感染的弟子们还被那几个外人尽数残杀!若是先将弟子们聚拢到一处,待绯依师妹研制解药,我药谷怎会变成这般如今模样?也怪我等来迟一步......”
一甩袖伸手指着杨晟池,狠狠道:“今日逆徒杨晟池还要将那些罪魁祸首放走,幸好我等及时赶来,将那些贼人困于迷道,尔等万万不可打开通道,让他们逃走或再入药谷危害门中弟子!”
“是!大师兄放心,我等绝不开门!”
杨晟池震惊万分,没想到一向平和有礼的大师兄,竟这般颠倒黑白,歪曲事实。
眼见身后七名弟子皆一副听信其言,面容愤恨地望着自己。
杨晟池忙张口辩解:“白云州!你休要混淆视听!究竟是谁逼迫师妹研制毒药,你自己清楚!”
“混淆视听?难道众弟子不是被那三个外人斩杀?如今你不是要放他们离开?你都离开药谷两年了,若非别有目的怎会突然带人回谷?还出此大乱!我看整个事情就是你杨晟池的阴谋!”
“你胡说!感染弟子们的事是我的决定,若非这般处理,那剩余十五个小弟子也要折进去!”
开口打断:“你自己都承认了斩杀弟子是你的决定!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把他的嘴堵上,押回幽静室等候发落!”
杨晟池向来与人为善,不善与人辩解,此番说辞竟让白云州借机落实罪证,七名弟子更是深信不疑,听从指令将他堵嘴带走。
见他被押走的狼狈背影,白云州落在最后,眼神隐隐透露畅快之色。
大师兄及七名成年弟子的回归,让茫然失措的小弟子们获得些许安慰均依偎过来,看到被压制的二师兄,神色慌张不明所以,生怕又出什么事故。
但在几位师兄的轮番解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下,也懵懵懂懂听信了白云州那一番说辞,神情害怕地看着杨晟池被关入幽静室。
假模假样安慰一通这些弟子后,白云州悄无声息地离开。
无人所见之处,他其貌不扬的脸上逐渐浮现得意神情。
一路行至步绯依住所的小院外,他停下脚步地望着木屋神情莫名。
绯依师妹,我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成人,明明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杨晟池那小子中途插入我们其中,个性优柔寡断,招花引蝶不知哪里好,这次更是带来一个女人惹你伤心,凭什么能获得你如此喜欢?竟一门心思要嫁给他!
虽然这次事情闹得大了点,死了不少弟子,但是能把过错定死在杨晟池身上,让他在药谷弟子中身败名裂,也算他们死得其所,不枉以前我对他们的照顾。
只要再想办法将杨晟池弄死,以后绯依师妹就只能依靠我一个人了。
白云州想到此处露出一丝满足之色,垂头整理一番高涨的情绪,转变神情一副伤痛模样,步伐沉重地走向步绯依的住处。
“吱呀!”
往日挚爱红衣的少女,今日一身素白,面容惨白暗淡,呆愣着坐在药炉边出神。
听见开门声响起,她慌乱地回头同时,口中焦急地呼唤:“师兄!”
待看到白云州的脸时,她失望地收回视线,转回来继续看着药炉出神。
白云州在她出声喊“师兄”二字时,背在身后的左手便已紧握成拳,力度已将掌心刺破流血,待她回转过去时,眼神闪过一丝阴冷。
药谷弟子皆称呼他为大师兄,而她口中的师兄自然是指杨晟池。
可在杨晟池来药谷之前,明明这个称呼都是独属于自己的!他来了之后,她便如药谷其他弟子那般生分的喊他大师兄。
凭什么?
再思及,自浮中坪逃出走散整整一日未见,步绯依连问都不问自己一句,声声念念还是杨晟池。
杨晟池真是该死。
缓步靠近步绯依,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声音沉痛道:“绯依,师兄在,你不要害怕。”
“大师兄,师兄在哪?”
立在她身后,眼神痴迷地盯着她的侧脸,柔声道:“师兄在这呢。”
即使神情恍惚,步绯依也发觉出白云州此时的不对之处,转头看去正对上他奇怪的神情。
她茫然无措地站起身后退两步,惊疑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右手还浮在空中维持着搭她肩膀的姿势,垂眸重读道“怎么了?”
抬眸看向她,平静道:“原来绯依也会问我怎么了?我还当即使我死了,绯依都不会过问一句呢。”
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与她往昔日日相处的亲和大师兄判若两人。
步绯依心中惊慌不已,察觉氛围不对,紧张地绕过他想离开,被他一把拉住胳膊。
左手掌心的血在她素白的衣袖上留下几滴红色。
他瞄了一眼那几滴血液,上下打量一番步绯依,状似好奇地问:“绯依怎么不穿红衣了,这身白衣显不出绯依的美,还是红衣好看。”
步绯依被他异样吓到,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挥动着双手挣扎着要跑。
白云州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头搁在她的肩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面露满足之色。
本就因药谷之乱心绪紧绷,此时被白云州异样举动吓到,几番挣扎不开,步绯依惊惶大哭。
被她的哭声惊醒,白云州慌忙松开她,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紧张询问:“绯依怎么哭了?”
伸手要给她擦眼泪,被步绯依挥手打开,同时被她用力推开他,跑到门边要逃。
房门在他进来时悄悄锁上,步绯依打不开,紧紧贴着门惊恐地看着他。
白云州痴恋她多年,不忍看她伤心难过,此时见她又这般害怕自己,心下难受万分,也不敢再刺激她。
缓缓靠近她,步绯依瞬间跑开,躲到另一头墙角。
轻叹一声,打开门锁走出房门,顺手又将房门从外面上锁。
做完这些又走向房间窗户,正巧与要跳窗出逃的步绯依对上。
步绯依对上他严肃的眼神,面对如今本性暴露的白云州,咬咬牙想要硬闯出去,被白云州抓着胳膊又给推进屋里摔坐在地。
眼看着白云州将窗户关死,又用木板封住,步绯依拍着窗户哭喊:“白云州!你做什么!为什么关我!师兄在哪里!白云州!我要告诉师兄!我要告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