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葙不会骗她，未央认真的思考他列出来的开心原因，郑重摇头，“对我而言，开心就是一种情绪，情绪是不能执拗的追根溯源的，你知道怎么逗人笑吗？在旁边哈哈大笑是最简单的方法。有的时候看到别人捧腹大笑，我们就也忍不住想笑，跟着开心。是觉得他傻吗？是觉得他笑的表情有趣吗？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的想笑。”
“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因为抓到娃娃而兴高采烈，下一秒就因为别人抓的更多而垂头丧气，满心不甘。”
“情绪是长期一点点累积的，一个导火索就会爆发，认真算算，好像也都是一些小事，没有大喜大悲的必要。”
“笑只是笑，哭只是哭，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为什么。”
笑只是笑？哭只是哭？
“就像你现在这样，突然就哭泣了，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他们开心的原因才哭的吗？你是先想哭，还是先觉得自己该哭呢？”
是先觉得自己想哭，还是先觉得自己该哭呢？
鸣人的泪水止住，眼睛还蒙着水雾，摇头晃脑的思考。
他如今能够模范别人的表情，动作，乃至于神韵，但很难单独的做出情绪。他只是照猫画虎，却不知道猫为什么是猫，虎为什么是虎。
他想要理解别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动作，但根本就理解不了。
过了半天，他也没有想出答案，认真反问道“情绪到底是自然而然，还是理性操纵的呢？难道这世界上只有我是觉得该哭才哭的吗？难道我这样的情绪就是假的吗？”
未央被他问住，论道就是这样，互相提出的问题和思路，很多都是自己从来不曾思考过的。
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敢妄断，只是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至少我觉得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心里难过，觉得自己该发泄一场，就哭了，有的人功利的计算，哭了对自己有利，就哭泣，哭或许有真假，但情绪...只有有和无。”
“不存在虚假的悲伤吗？”
“存在虚假的悲伤表情，但悲伤这种情绪无论是因为什么产生的，只要产生就是真的。”
一个用哭泣来博取同情的人，会不会哭着哭着就为自己的可悲而感到难过呢？
一个单独玩游戏笑得很开心的人，会不会有一瞬间觉得孤独呢？
七情不是表现在脸上的表情，而是心底的情绪。
鸣人久久没有说话，呈现在外部的，是他可以通过观察来模仿的，但人心有人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情绪，应该如何模仿呢。
“哈哈哈哈！”
一道灵光划过长空，惊雷声骤起，噼里啪啦的在众人心里打出一地狼藉。
鸣人突然仰天大笑，把未央吓了一跳。
“你明白了？”她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但一直在模仿别人的鸣人或许能够给他另一种思路。
“你说的对，情绪是心底的，很多时候不讲道理，是没有办法通过理智观察来模仿的，要用灵魂。”礼尚往来，他先回答了未央的疑惑，“你的幻境不必十分有逻辑，只要能共鸣就行。”
引人沉沦的幻境大多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入侵对方的心灵的，总要先敲开一个口子，才能窥见并利用对方自身的记忆，而这跟撬棍，就是共鸣。
让你悲伤，不用一上来就推测你人生中的悲伤，只要能用一个情境唤起对方的悲伤就行，人的情感有共通之处，比如很多人看到死亡都会觉得悲伤，不需要一对一设计。
未央似有所悟，颔首道谢，鸣人这才说回自己，神情从高深再一次走向疯癫。
“模仿模仿...情绪没办法模仿，但我可从来都不是模仿！”
“我即众生，众生即我。我从来都不该用眼睛看，我应该用灵魂，把灵魂变成另一个灵魂，这样子就不需要自己做表情了。”
第102章 自毁双目
鸣人瞪大双眼，癫狂的笑，看的未央心里发毛，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还不等未央想明白怎么改变灵魂，他就猛地伸手抓向自己的眼睛——
“你干什么！！”
未央下意识尖叫出声，三千情丝立刻就要发动，却被苌葙喝止：
【冷静！他这是找到自己的道了！】
【什么玩意儿！悟道需要自残吗？！】未央不在联邦长大，根本就不能理解，苌葙却一句话制止了她：【总比残害别人好吧...】
未央一愣，救援的时间就被她错过了，眼前却骤然一黑。
原来，站在旁边围观的容希下意识捂住了她的眼睛，苌葙沉默片刻，用自己的力量模糊了她的神识，给血腥的地方手动加上了马赛克。
鼻尖，玫瑰花香霎时间浓郁起来，容希从空间扣里掏出香水喷洒，遮掩血腥气，一面用灵力把三人所在的地方包围，不让游客看到这么血腥暴力的场景。
神识所及，只能看隐隐约约到鸣人身上隐隐的金光。他的丹田里，真实的气海也已经通通变成了灵液，练气十层。
他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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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皓月当空，游客们悉数离去，金光终于散尽，一道蓬头垢面的邋遢身影随之浮现。
好奇的守在一旁的未央还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幸好鸣人是个善于观察（用神识）的人，见到容希遮未央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双眼最好不要让普通人看见，因而把头上的抹额戴到了眼睛上。
虽然有些奇怪，好在不吓人了。
“对不起，我没想吓你们，”鸣人笑容爽朗，显得正常了很多，“还要谢谢你帮我顿悟。”
他这么认真，未央居然有些不习惯，扬着明媚的笑容说不必，脚下却跟订了钉子一样，根本不敢靠近他。
万一他再发什么神经，她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
鸣人见她这么谨慎，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可真神奇，我挖的自己的眼睛，你们怕什么？”
未央咽了口唾沫，后背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表情管理却半分没有松懈，仍然端的十分从容，缓声道：“对别人狠的，是小人，对自己狠的，才是枭雄。”
鸣人把她的话咀嚼了一下，用力点头，笑容也收敛了一些，“不错，很有哲理的话。”
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道，“你让我玩这里的游戏，我还给你们一个变身的承诺，你帮我弄清楚自己的道，我要也帮帮你，算作两清。”
“哦？”未央不由挑眉，“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有情道是什么，你怎么帮我？”
“自然是凭借我的观察，我看到了你对道的部分理解，你认为道是三观不是吗？提醒你一下，你有没有思考过，人的三观是不断改变的，道却是一以贯之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未央眉头微皱，容希已经隐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并不打算走开，他对道也好奇的很。
“道不是一成不变的...”苌葙说过，道是会进行微调的，不然哪里来的顿悟和心境升级呢？从悟道到道成之间有老长一段路呢。
“可是...如果道可以很轻松的跟着三观改变，那就不存在道了。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这话怎么越听越玄乎...而且还有点耳熟...
【是老子《道德经》的开篇。】苌葙解释道。
鸣人也没有完全理解，只是把自己的思考分享给她作为回报。
“练气明道途，筑基立道台，金丹化道意，元婴成领域，大乘悟法则，渡劫建世界。但世上的法则本有定论，说明我们的道虽然是根据自身的经历，或者你认为的三观形成的，但终究合乎天地间的某一种法则，却也不是完全吻合。至于道的名字，更是真假难辨。”
未央有种高中背物理定理的感觉，大脑在嗡嗡的响。
【嗯...或者可以这么解释，我们都知道多喝水对身体好，这就是法则，但四季不同，人的老幼性别不同，也不是非要每天规定时间喝规定的水，而个人因为自身经历，喜好有不同的行动，形成不的生活方式，比如保温杯里泡枸杞，或者每天起床一杯温水，但归根结底，或许可以靠上这个法则。名字就更好说了，它可以是养生之道，也可以是妈妈的唠叨，也可以是医疗的准则，更加因人而异吧。】
这一通下来，未央简直被彻底绕晕了。
她不是个尖子生，但一直是个乖学生，诸葛信说过，审题要会抓重点。
所以，道不变在哪里呢？在那个法则吗？但他们大乘以前根本连什么是法则都不知道...
生活方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自由度高着呢，这个举例漏掉了很关键的东西...
悟道。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三观，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悟道...
尤其是哪些小时候就悟道的人，他们的三观都还没有定型呢，到底是凭什么悟道呢？
那...如果倒着推呢？
有没有悟道之后三观改变道心破碎的呢？
有。
像火田，但他其实不是自己破碎的，而是被人为毁灭的。
那有没有悟道之后自己又退回凡人的呢？
【修仙界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苌葙那么多书不是白看的，很快就给了未央定论。
这样吗？
未央突然有了个大胆到令她胆寒的猜测，“会不会，不是悟道之后被道束缚着不可以改变，而是...会改变的那些人都悟不了道呢？”
听说，崖山大师姐仇岚天生剑心，就是虽然没有悟道，但与剑有关的道已经在心底形成，只需要一个时机，这个天生，并不是出生的意思，她因为仗义救人，直接悟道有了剑气，但见义勇为的小孩子虽然少，但绝对不止她一个。
因果关系是错的...不是她悟道后就只能仗义勇为，一旦怯懦就会变成凡人，而是，她会坚持仗义勇为，因而才能悟道。
这个道，源自三观，也源自坚持。
是已经形成的，此生不变的执念。
像唐世安，一心做侠客惩奸除恶，像诸葛信，数十年如一日的担当家国，算无遗策，像她...
一直在爱人与被爱吗...
第103章 芦苇打上门
鸣人没有盖棺定论，只是点到为止，毕竟他们都在寻找答案。
不必纠结与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名可名也，非常名也，只要知道大概的方向就可以一点点摸索出自己的道。
哪怕同样是为了被爱，有人会整容，有人会讨好他人，有人会四处留情...
每个人都不一样。
答案不再外边，在内心深处。
“多谢你。”
未央在苌葙的指点下用修仙界仍然通用的拱手礼郑重道谢。
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关于道是三观的看法，鸣人却脱口就是“...你以为的三观..”显然是他的特殊能力，不得不佩服。
“哈哈哈哈！！！！”
鸣人捧着肚子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不等未央邀请他住下，鸣人便摆摆手，兀自踏浪离去。
徒留二人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无奈一笑。
修士不能和海岛绑定，大多都如鸣人一般乘着npc的游轮四处闲逛，寻找凤凰火碎片，但未央对凤凰火不是很感兴趣，又不想靠碰运气的方式寻找尸修，索性静下心来在海岛建设游乐园。
除了快乐的游戏，也顺便整理思绪，理清在游戏道境的所有关于道的感悟。
直到，另一个客人的到来，打碎了他们的宁静。
明明是湿润的海岛，空气却无端变得燥热，海岛外的半空中，一个下巴尖锐的可以戳人的女人十指翻飞，快的只剩下残影。
正在造房子的未央心神一悸，连忙环顾四周，神识扩散，“看”到了施法的女人，她有着尖酸刻薄的面相，穿着散修盟的道袍，四方灵气朝着她手中疯狂聚集！
典型的来者不善！
“快疏散人群！”
未央转头冲容希喝道，一脚踏地，金莲闪现，整个人便高高跃起，几个纵身蹿向来人！
容希自然看见了打上门的修士，但这里又不会真的受伤，便没有很担心未央，反而迅速的通知全岛，组织撤离，“敌袭！今日闭园！大家快到港口！”
未央飞快逼近，三千情丝瞬发而至，想要打断她的施法！
“来者何人？为何骤然袭击？！”
女人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手中的筑基期法术已然成型，涂着番茄红的嘴唇缓缓开合，“流星至，硝烟起——流星火雨！”
她猛地将手中能量抛向天空，硕大的火焰球在空中炸开，化成无数火箭射向游乐园！
猩红像夕阳一般，染红了整片海洋，天地间都是烈焰的高温！
我辛辛苦苦建造的游乐园！
未央气的眼睛都发红了，三千情丝化成巨大的红布，用筑基期的强悍灵力硬抗火雨，手中也迅速掐诀，“霖霖春雨，润物无声——云雨术！”
滔天的海浪涌上天空，汇入乌云，淅淅沥沥的遍洒人间！
哪怕二人如今都看着是筑基期的修为，但显然只能用炼气期的术法，充其量是效果被放大了而已。
未央正准备投掷符箓，女人施法结束，恢复行动力，踩着飞剑迅速逼近！
“我是芦苇，前来讨要凤凰火！”
芦苇？
这名字有些耳熟，她在资料见过，悟道当天就在别人的生日宴上把主人公扒光自己穿上公主裙，听着就没有道德。
芦苇五指并拢，一掌刺来，指尖火红的蔻丹好似在燃烧似的...
就是在燃烧！
是凤凰火！居然把凤凰火碎片融进了指甲里！
极致的高温瞬间逼近，不知道她已经融合了几个碎片，威力明显大增。
未央没有飞行器，全靠步步生莲勉强御空，在空中对敌毫无优势，并不想硬抗，闪身绕蛇形下降！
游客的游轮在海洋上穿行，她只能避开，反身冲向岛上的空地。
“怎么？不敢应战？”芦苇的攻击根本碰不到她的边，狭长的三角眼瞬间眯起，一掌拍向一旁的建筑！
哪怕只带了一丝凤凰火，星河流转的天幕还是被整个点燃，千纸鹤在火海中奋力振翅，却只能不甘心的跌落。
未央甩出去两张水球符，却只保住了半根音乐柱。
在自己的游乐园作战，未央畏手畏脚，对方却大开大合，毫不在意！
【游乐园可以再建，不要中了对方的圈套！】
【我知道了！】
看着粉红天梯从空中倾倒，看着云霞飞龙跌落天际，化为虚无...
未央心下发狠，理智战胜了情感，当机立断舍弃了所有建筑，立刻收回三千情丝，任最后一点零星火雨落在建筑上。
“你激怒我了。”
她轻声道。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