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直接说道:“你的意思是不认识云苏苏吗？”
司徒夜回答:“不认识。”
“那我只能说阁下可真是薄情寡义，云师妹心里挂念的人可一直都是你。”
司徒夜一时之间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楚瑶是谁，事实上，浮云宗里只要是能叫出名字的人，他基本上都有做过调查，作为玄玉的亲传弟子之一，他自然也有楚瑶的信息。
可问题是，司徒夜与云苏苏的往来一直以来都有伪装成普通剑客的身份，就连云苏苏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和她嬉笑打闹的剑客朋友其实就是魔君司徒夜，而楚瑶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瑶不急不缓的说道:“现在云苏苏的性命在我手里，就看阁下会如何做决定。”
司徒夜扯了扯嘴角，“你想用这句话吓唬谁呢？我听过你的事迹，你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苏苏是你的师妹，你绝不可能对她出手。”
楚瑶平静说道:“比起整个浮云宗的安危，你又怎知我不会愿意牺牲一个云师妹？”
司徒夜脸色冷了，在大义面前，牺牲小部分的人，这也确实像是这群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会做的事情。
楚瑶神色平静如常，不见慌张，“如何，你可愿意和我一赌？”
他们赌的可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云苏苏的命。
司徒夜自认为潇洒不羁，天地间没有能够束缚他的东西，但现在的事实提醒他，云苏苏算是头一个。
司徒夜还没有试过这种被牵制而不能随心所欲的感觉，他心底里憋着一股急需发泄的郁闷之气。
楚瑶见宋清徽已经有了动摇，她再接再厉，把话说的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云师妹是死是活，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毫无疑问，她这是把云苏苏的性命直接和司徒夜挂钩了，司徒夜陡然之间就能感觉出自己承担了一份很大的责任，而楚瑶现在拿云苏苏出来说事，不过也是在赌司徒夜心里是否把云苏苏看的重要罢了。
司徒夜犹豫不决。
楚瑶握紧了吊坠，“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否则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她身为我宗门弟子，却与妖魔纠缠不清，按说将她严刑拷打，剥皮抽筋也不是不行。”
司徒夜脸色一黑，他一直认为正道人士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其实他们的手段也都是龌龊，哪怕楚瑶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伤害同门的人，但谁知道她背后真面目是什么样呢？
就像是现在楚瑶说着阴险的话，简直是让人心生不安。
毕竟云苏苏那么美好，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人不嫉妒她的呢？
司徒夜咬了咬牙，他道:“苏苏在哪儿？”
他这么问，便代表他是妥协了，那是自然，云苏苏天真烂漫，并没有受到世俗污染，对于身处黑暗的司徒夜来说，云苏苏就是不可多得的光芒，他必须保护好她。
哪怕是让司徒夜放弃自己的多年筹谋，选择认输，他也心甘情愿。
楚瑶把手里的吊坠抛向司徒夜，“你带魔族退兵，在山脚之下，自然能见到她。”
司徒夜伸出手去，可他还没有接住那枚吊坠，眼前便见剑光一闪，吊坠在半空中被一分为二，司徒夜没有防备，他被凛冽的剑气所伤，颈侧忽然就多了一道伤口，若非是他反应迅速的往旁边退了两步，只怕他脖子都得断了。
紧接着，长剑刺入血肉之中的破绽之声传来。
红色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成了一朵朵绽开的血花，顺着白色染血的裙摆一路向上看去，是胸口被伏魔剑贯穿的楚瑶。
宋清徽眉眼间早就不复清明，而满是冰冷的戾气，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有多么的冷静自持，现在就有多么的嗜血危险。
他哑着嗓音，毫无情感的问:“苏苏在哪儿？”
楚瑶唇角轻动，还未出声，一口血已经咳了出来，她被刺入胸口的长剑逼得退后两步，若非是那把还被他握在手中的剑，她无力的身体早就倒在了地上。
此时此景也出乎司徒夜的预料，但这也不算是一件太意外的事情，宋清徽的心魔已经蛰伏许久，今天被司徒夜彻底引爆，再加上楚瑶刚才那所谓的“剥皮抽筋”的言论，早就失去理智的宋清徽已然是化身修罗。
楚瑶浑身染血，犹如是朵即将破败的花，被伤及要害，她现在光是开口便会抑制不住的咳出鲜血，秀丽的眉间紧蹙，她发着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触碰到了执剑之人的眉间。
一阵清凉舒适的气息从眉间涌入，再蔓延全身，把他那颗犹如是在火山上鼓动的心脏都慢慢的冷却了下来，宋清徽眸中戾气微顿。
此时，突然有人失声叫道:“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奔跑而来的云苏苏眼见宋清徽伤了楚瑶，大惊失色。
宋清徽空洞的眼里慢慢的有了焦距，他看到了由远而近的云苏苏，也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长剑贯穿了楚瑶的身体。
宋清徽松开了手，那伏魔剑因为主人心性不定而消失，楚瑶的身体往前倾倒，宋清徽抱住了她，但他却茫然无措，身体颤抖，连最基本的止血的手法做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
楚瑶半睁着眼，喉间涌起的血腥又让她咳出声来，从她唇间溢出来的血太多，也染红了他的白衣。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被伤及要害，显然是心脏破碎，命不久矣。
她的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宋清徽别无他法，想也没想的便用自己来之不易的修为试图护住她的心脉，但这除了稍微延缓她的生命，为她延长痛苦之外，也没有其他作用。
陡然之间，楚瑶抓住了他的手。
她紧紧的盯着他神色脆弱犹如稚子的面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慕之那里……你帮我……还有小心……”
楚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推开了宋清徽护住她心脉的手，瞳孔渐渐涣散，谁也说不清楚她最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是什么，正如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过安静一般，哪怕是到了身亡之时，她也不曾用过任何喧闹的方式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楚师姐！”云苏苏跑过来了，她悲恸出声，随即质问宋清徽，“大师兄，你都做了什么！”
宋清徽身影僵硬不动，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溺水了，否则为何他呼吸不畅，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抱着楚瑶的身体，不愿承认是自己杀了她，还一昧的试图用真气暖着她的身体，仿佛这样她便有机会能活过来，可是他止不住血，也唤不醒如同睡着的楚瑶。
宋清徽眼圈泛着红，他如迷途的幼兽，求助的看向云苏苏，“我救不了她……”
他需要人的帮助，哪怕是让他跪下来求也可以。
可是紧接而来的，是一支匕首浮现，刺入他的身体，他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云苏苏神情空洞，犹如只是一具人偶。
宋清徽一掌推开云苏苏，他身影微晃的抱着楚瑶退后三步，不敢置信的看向那边的女孩，“为什么？”
云苏苏冷漠的站在原地不动，手里的匕首还在滴着血。
司徒夜愉悦的笑出声来，他走到云苏苏身上，一手揽着云苏苏的腰，叹气说道:“真是可惜了，还差一点就能捅破你的心口，取你性命了。”
第81章 人间遭难
显而易见，云苏苏神志不清，是受到了司徒夜的控制。
在很久以前，久到云苏苏还没有拜入浮云宗之前，司徒夜结识云苏苏之时便开始了布局，云苏苏性子单纯，她毫无察觉，也真是多亏了她，司徒夜才能让宋清徽染上魔气，最后生了心魔。
就说不久之前，云苏苏坠崖之后也是被司徒夜所救，若非是云苏苏把薛伏当成亲弟弟那般护着，司徒夜可不会留下薛伏一命。
司徒夜当然是喜欢云苏苏的，可是这也不妨碍他借云苏苏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早就想除掉宋清徽与玄玉了，这两人很是得云苏苏挂念，司徒夜当然无法忍受。
现在的宋清徽不过是强弩之末，可以轻而易举的除之后快。
司徒夜脸上有了轻快的笑意，他也没有打算给宋清徽留喘息之机，周围气息突然变得凛冽，布满了杀机，他道:“先解决你，再解决你师父。”
不远处突来一声:“魔物，休要猖狂！”
紧接而来的，是带着浩然正气的剑气。
司徒夜一手揽着云苏苏的腰后退，避开剑气之后，他看着手持长剑的叶炽，眉头微皱。
跟在后面的叶穗叫道:“楚瑶！”
她快速的跑到了宋清徽身边，伸出手去碰楚瑶，虽然还能感觉到楚瑶身上的温热，但是这不过是假象，楚瑶早就没了生息。
叶穗又惊又悲，“大师兄，怎么回事？”
宋清徽声音艰难，“是我……”
却听那边的司徒夜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天之骄子已然生了心魔，早就生了杀戮之心，那位楚姑娘，可是就死在他的剑下。”
宋清徽浑身紧绷，脸色苍白如纸。
叶炽多看了一眼宋清徽，但他知道现在的重要的敌人应该是司徒夜，他本来就不喜欢云苏苏，也不管云苏苏现在在司徒夜手里，他动起手来可是全无顾忌。
司徒夜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若是再等玄玉那边空出手来，情势对他而言并无好处，于是他也没了缠斗之心，而是揽着云苏苏故意借机节节后退。
叶穗把宋清徽怀里的楚瑶抢了过来，宋清徽几乎是下意识的要伸手，然而一道身影横在了他与叶穗中间。
薛伏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清徽，他虽不言不语，可他那隐隐流露而出的危险令人忌惮。
叶穗也在尝试用自己的修为唤醒楚瑶，但她的修为犹如是泥牛入海，除了能够让楚瑶的躯体保持温热以外，并没有其他效果。
她不得不确认了一个事实，楚瑶死了。
说起来，叶穗与楚瑶的交情也算不得多深，更准确来说，是楚瑶和所有人的交情都是淡淡的，可是从来没有人会觉得楚瑶这个人冷情冷性，相反，有她在的时候，往往会让人觉得安心。
叶穗从来没有想过，楚瑶就这么死去，明明就在不久之后，楚瑶就要成亲了，她会离开浮云宗，过上寻常人最平淡的日子。
叶穗眼眶发热。
另外一边，司徒夜无心恋战，他寻找到机会，借着魔气遮掩，他带着云苏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炽并不打算追，而是目光冷凝的看向那阵法中央岿然不动的人影，他提剑而上，一剑劈开了护阵结界，可是他的剑还没有落到玄玉身上，一时之间针法之内金光大盛，强大的冲击力把叶炽震飞出去。
霎时间，整个冥界之内地动山摇，天边出现了道道破碎的裂纹。
叶炽叫道:“玄玉，住手！”
玄玉含笑而道:“已经成了。”
宋清徽在恍惚之中抬起头，他看着那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为慈父的人，只觉得满是陌生。
玄玉花了那么长时间所设的阵法，并非是为了封印冥界入口，相反，他是为了彻底击碎冥界与人界的边界，让两者合二为一。
叶炽脸色很难看，“玄玉，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死多少人吗？”
两界合二为一，但凡是冥界阴气所涉之处便会吞噬生机，届时那些普通人都会丧命。
叶炽沉声道:“玄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次与玄玉来封印冥界缝隙时，叶炽便察觉到玄玉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当时玄玉很有献身精神的亲入冥界，也封印了冥界缝隙，叶炽就没有多想。
直到这一次，冥界裂缝再次出现，还有了扩大的趋势，再到现在的阴气爆发，叶炽才察觉到了了玄玉在背后动了手脚，只是他想不明白，玄玉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说玄玉是生了心魔，才会做出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事情，那好像也能合理一点，可是玄玉并没有生出心魔，他理智尚在，现在他有此一举，完全是他在清醒状态做出的决定。
玄玉笑了一声，“师弟，这个人间安稳太久了。”
叶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玄玉，难道你不清楚你这样做会让人间成为炼狱吗！”
玄玉不急不缓的说道:“人间成为了炼狱的话，那一定就会有神出现，来拯救世人吧。”
叶炽一愣。
玄玉悠悠的看着周围崩塌的景象，他笑道:“多年以前，我为了封印冥界裂缝而身染业火，只能前往妙香岛寻求克制之法，彼时我便有幸得到了神的怜悯，可惜这数百年来，神也未曾听到我的祈愿再度现世。”
玄玉闭上眼叹了口气，看上去心情很是郁闷，可是再等他睁眼时，眼前之景是冥界崩塌破碎，他眸子里都是愉悦的笑意，“如今人间遭难，也不知那最是怜悯世人的神，是否会出来救世。”
叶炽叫道:“你疯了！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玄玉浅浅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叶炽面色错愕，玄玉究竟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在他眼里，天下百姓只是验证他一个猜想的工具吗？
他为了验证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就要牺牲那么多的人！
感到浑身发冷的不只有叶炽一人。
玄玉说他多年以前便来过这里了，而就在之前，薛伏从冥界这里拿走了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叶穗看向薛伏。
薛伏回以一个单纯的微笑。
他和玄玉也会存在某种联系吗？
第82章 渎神之心
几百年来，玄玉多次为了人间安危而出生入死，叶炽从未想过，玄玉竟然会有一天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而让人间大乱。
宋清徽颤抖着嗓音说道:“师父……您曾经教我要以匡扶天下正道为己任，是您教的我要保护黎明苍生……”
玄玉看向了宋清徽，目带怜悯，“清徽，我教给你的道理没有错，只是很可惜，人都是会变的。”
宋清徽心中的信仰，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当年，玄玉在宋清徽这个年纪时，也是为了救世而身染业火，他去妙香岛求医，可惜彼时妙香岛上的人也束手无策，玄玉心态很好，只当是人生里又给了他一次试炼。
一日，他走进一片花树林，在仙雾缭绕之间，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穿着粉色衣衫的姑娘，有闭月羞花之姿，她赤着脚踩在落花之上，脚腕上悬着铃铛，她看着那莽撞闯了她清静的少年，眼波流转之间，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的伤。
彼时，她轻笑说道:“你是好人，应当长命。”
她竟然是在瞬间就看出来了他身上的伤是为了封印冥界缝隙而来，也就由此对他有了一个“好人”的评价。
玄玉的伤很快就好了，他不知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一生之中也只见过她那一面，但不知为何，随着时间推移，他却对她越记越深。
大门大派之中，总会有几位隐世高人，他曾暗暗调查过，妙香岛之上并没有那一位粉衣女子出现的踪迹，反倒是他在岛主那里见到过一幅被妙香岛供奉多年的画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