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氏出去，她朝窗外招手。颜小满拉开窗子爬进屋里。
“你就是颜十一的小弟弟？”
颜小满勇敢地自报姓名。从小到大，家里第一次真正来客人，也第一次真正有肉吃。他的眼睛忍不住朝肉碗里瞟。海棠把肉碗端给他。
“都给我吃？”
“嗯，快吃吧。”
海棠怕吃农家饭引起腹内不适。颜小满高兴地抓起筷子狼吞起来，边吃还不忘夸赞海棠长得好看，心肠好，像观音菩萨身旁的玉女一样好看。
海棠听得高兴，又抓起馒头递给颜小满。
那边茅屋里，颜十一被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嫂们围在正中，七嘴八舌让她讲贵女们的风光。颜十一简单地描述几句，已经让她们心驰神往。
“郡主府里的大丫鬟都像小姐一样的作派，贵女贵夫人们该有多风光呀！”
“十一就好了，有机会去京城，就算在郡主府做奴婢，也好过做农女。说不定被哪位公子看上，收进房里作妾，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颜十一瞪了那大嫂子一眼，大嫂子尴尬地掩住嘴。
“宁做农户妻，不做豪门妾。”
“能享荣华富贵就行。唉，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你以为想投好胎就能投上？说不定阎王老子收贿赂呢，穷鬼休想翻身。”
“啐，让我作梦想一想也不许，你也忒狠了。”
村妇们笑作一团。
男人们坐在一起，目光全聚在颜如海身上。
第52章 辞别
村长的儿子在颜家大门口被人打成重伤，四邻八舍的连头都不伸出来看一下，村长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大家。大家都希望颜如海能拿个主意。
颜如海沉默半天，抬眼看了看大儿子颜初九，拧了拧眉毛。
“大家不用担心，这事与你们无关。就算村长想报复也只会找我颜如海，我不怕。”
“爹！”
颜初九替父亲捏了一把汗。有些事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怎么解决。
“打人的是京城王府的人，咱们只要传扬出去，应该不会引来报复。”
“这事你无需操心！”
颜如海瞪了大儿子一眼，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必须得把儿子送去京城，十里八乡都是顾家的势力范围，顾卫堂被伤了命根，难保顾家人不兴师动众打击报复。
颜初九被父母喝斥，腾地起身走出门外。
屋里又是一片沉默之后，颜如海声明他会去跟村长汇报，凡事他一力承担。
邻人们散去，颜十一被父亲叫到身边。颜如海愁眉紧锁，撑在膝上的手青筋暴起。
“爹。”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叫她，颜十一大概猜到，可能与打伤顾卫堂有关。她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到借刀杀人。对付村霸，海棠和墨雨的身份实力相当。
“你带初九一起走，有他照应着我才放心。”
颜如海已经想得透彻，这次女儿去京城既然毫无回旋余地，就只能尽量对女儿多一些保护。郡主府能让颜十一去，就不差多一口饭给颜初九。
“……”
颜十一一时无法回答父亲。郡主已经明示，这次不让她带弟弟去京城。
“你在郡主府里做事，郡主难道不给你工钱？实在不行，你给初九在近旁租间屋子，初九可以学门手艺。等什么时候郡主放你走，你们再一起回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科举耗时耗钱，入学还要求人，最后也不见得能考上一个功名。学门手艺可以自食其力，说不定还可以发家致富。
“让初九去药铺做学徒吧，如果学成了，以后也可以自己开间药铺，又能悬壶济世，又能丰衣足食。”
颜十一欣喜答应。
颜如海实在没想到女儿的脑子会如此活络，他能想到的是让儿子学习打铁冶炼、修屋建房的手艺，颜十一却把颜初九的将来都规划好了。
海棠对于顺路搭载颜初九倒没多话，墨雨更是不发表意见。临上车时，海棠叫颜初九坐车夫旁边，让墨雨到车厢里坐。
墨雨不语。颜初九站在车外，为难地看着长姐颜十一。
“墨雨，你到车厢里坐吧。我弟弟晒惯了，让他坐在外面还自在些。”
墨雨应声钻进了车厢，坐到了海棠对面。
颜十一和母亲四手交握依依难舍，不过这次有了明确目标，又有大弟弟相陪，她的心很踏实。
颜如海拍着大儿子的肩膀，再三嘱咐要看护好颜十一，颜初九连边点头。
颜小满抱着哥哥的大腿哇哇大哭，长姐长兄都去了京城，独独把他留下，哪能甘心，多么委屈。
颜十一蹲下，拉着颜小满的手，说：
“小满乖，等到秋天，长姐一定回来接你去京城学堂读书。到时你要好好学习哟！”
“是不是真的？”
颜小满泪眼汪汪地抽着鼻涕。
第53章 萧潜失而复得小藤箱
草亭前站满了村民，明面是来给颜家姑娘送行，实际上是帮颜家壮声势。众人故意高声夸赞京城王府的马车，大声和车夫说话，都是想让顾家人知道忌惮。
颜十一拜别父母，又转圈拜别乡邻，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钻进了车厢。
“长姐，秋天一定回来接我去京城。”
颜小满追着马车跑了几步，被父母一把抓了回来。颜氏拉起衣角按着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马车驶向官道，颜十一拉开车帘朝外面看着。
海棠不时和墨雨说话，墨雨有时回答一两个字，有时默然地笑一下。
午后的春风让人昏昏欲睡，海棠很想打个盹，但墨雨就坐在她对面，万一睡相难看，被墨雨看见，今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墨雨双手抱臂，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鞋尖。
海棠侧了侧身，颜十一朝旁边挪了挪，让出窗口给她。海棠趴着车窗眯起眼，不一会睡着了。
“墨雨。”颜十一的声音很轻，见墨雨抬头看她，微微笑着说：
“你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的药铺吗？我弟弟想去做学徒。”
向父亲提议让弟弟做药铺学徒以后，颜十一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清楚。”墨雨摇头。
“也是，贤王府一定由太医院负责，用不着去药铺的。”
颜十一有些失望。她对京城并不了解，又担心去到郡主府会失去自由，帮弟弟寻一个药铺学徒并非易事，万一投错了门，再想改投师门就难了。
任何行业都很看中第一学历的。
“或者可以问问卿王。卿王的药都是他从青城配回来的。”
墨雨的提议让颜十一眼前一亮。是呀，怎么把萧潜给忘了，他可是难得的人才，请他帮忙拜师门，能学到他三五成学问，也足够用了。
此时在富春园，一辆马车飞快地穿过几道中门奔向大门口。守门的护军以为园子里出了什么事，看见小贤王笑眯眯地从车厢里探出头朝他们招手，缓缓打开大门。
枣红马踏出一溜烟尘急驶而去。
小贤王被颠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抓住车帘掀开，叫车夫可以慢一点。
车速缓了，他抬起屁股伸手去抢萧潜搁在膝上的小藤箱。
“别只顾着你的小藤箱，也关心关心我。”
小贤王抢了个空，眼巴巴地看着萧潜，一脸委屈地说：
“为了你，我连名节都不要了。你得对我负责！”
萧潜打开小藤箱看到里面的药包，马上就合上了。肯定不能让小贤王抢去看到小藤箱里的药包。
他抬起脸笑了，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小贤王的肩膀，点头说：
“好，我对你负责。”
萧潜坐正身子，抱紧小藤箱，以后除了与性命相关，再也不会把小藤箱拿给别人。
小贤王拜托牡丹去凝露轩拿（偷）小藤箱，确实让小贤王名誉受损。好在这个受损的范围比较小，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牡丹为了能顺利和墨雨成婚，对小贤王当然言听计从。
可是林洛溪怎么会有他拿给颜十一的那包药呢？
为了避嫌，颜十一都不跟他多话，更不可能把他的药随便示人。
萧潜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宝贝箱子终于回到他手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后有机会把林洛溪损失的十两银还给她，这桩事就算了了。
第54章 再相遇华灯初上时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披着晚霞的城楼巍峨雄伟。
“进城喽！”
能赶在闭城之前到达，车夫松了一口气。车帘子打开，一缕清风穿过，便不想再关上了。颜初九扭头问颜十一，城门楼上的匾刻的是不是京城。
“那上头刻的是长安，目不识丁！”
海棠嗤笑一声，又去和墨雨说话。
被海棠抢白，颜初九的脸窘成了猪肝色。颜十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
“莫急，你会很快认识字的。”
颜初九用力点头，没敢回头，怕长姐看到他火辣辣的脸色。在村里大家都是大白丁，从来没觉得识字有什么了不起，一点也不耽误春种秋收。可是这才刚到城门口，就感觉到了认识字的重要。
长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前人来熙攘。伙计挑起成串的灯笼悬于酒楼歌坊门口。颜初九一直盯着店铺的招牌看，恨不能马上就识得字，才能知道店铺是做什么生意的。
颜十一探出车厢，随手指着一间店铺说：
“那间是玲珑绣坊，那间是吉祥绸庄，那间是福来酒楼……”
颜如九嗯嗯应着，一一记在心里。随后又奇道：
“长姐怎会认得？”
颜十一顿了一下，笑着说：
“以前村里的八婆教的，也不算认得多少。可惜八婆不在了……”
颜十一望着前面大宅的门牌，转头喊海棠，语气谦卑地请教门牌上的字。海棠瞅了两眼，迟疑的样子。
“可能是哪个新富家的府邸吧！以前没见过。”
墨雨看那门牌，皱起眉头没作声。
门牌上用金漆写着“虞府”。
郡主的丫鬟也只是识得日常见过的字，却笑话别人目不识丁。颜十一暗笑一下，也没说话。
郡主府在长乐大街梧桐巷。巷口悬着成串的红灯，每个红灯上都印着郡主两个金字。
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被灯光染成了淡红色。
听到车轮的辘辘声，马车里的两个人探出头，随即跳下车迎了上来。
“墨雨。”
听见小贤王叫他，墨雨一个纵身跳下车，俯身行礼。
“小的还打算送完颜十一姑娘，就立刻赶去富春园侍候小贤王。”
“就怕你死心眼会白跑一趟，我和卿王抄近道回来了。比你们还早些到这。”
小贤王拉起墨雨站到一旁，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向颜十一。
如果不是卿王说有事要和颜十一说，他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守在郡主府巷口的。要纳妾的大事，肯定要回家求母亲作主。可是这时看着颜十一，他又觉得来得值当。
卿王急于向颜十一说明他的小藤箱，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他需要利用颜十一的医术，开发小藤箱里的空间，要重振卿王府，要娶颜十一，必定得先赚钱。
正想求的大神就在眼前了，颜十一也急着让弟弟拜见萧潜。萧潜拎着小藤箱才要张嘴，颜十一已经叫过弟弟向他行礼。
“我弟弟以后就拜托你了，他不识字。如果你在青城的师傅可以教他医术最好，或者让他学习药铺要用的知识，以后我们家可能要靠药铺为生。”
这是颜十一能想到的让家人移居京城扎根最好的办法了。
“初九，快快谢过卿王。”
长姐的语气那么急切，颜初九岂能听不明白，刚才已经躬身行过礼，这时跪地连磕三个响头。
第55章 萧潜收颜初九去卿王府
“行，我收，我收。快别跪着了。”
把未来的小舅子收在身边，就有理由和颜十一经常见面了。萧潜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哪会拒绝，伸手拉颜初九起身。
“那今晚就让初九去你府里吧。”
解决了心头大事，颜十一对萧潜笑得很甜。
小贤王不乐意了，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对着其他男人笑呢，就是好兄弟也不行啊！他走上前挡在萧潜和颜十一中间。
“你快快去郡主府吧，我也该回家了。卿王也该吃晚药了，都耽误不得。”
海棠这时也催促着。颜十一只好嘱咐弟弟几句，又看了萧潜一眼，才有些不舍地上了马车。
颜十一那不舍的眼神，让萧潜的心泛起了涟漪，受用极了。可惜是望着颜初九的……
马车驶进郡主府。
萧潜低头看着小藤箱，又转脸看着颜初九，朗声道：
“初九，跟本王走吧。明天若是有事找你姐姐，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安排。”
卿王府和郡主府都在皇城边上，步行也能过去。
萧潜拉着颜初九要步行回卿王府。小贤王也劝不住，和墨雨上车跟了一段路，才让车夫加快速度。
京城长安分宫城、皇城和外城。城中街道横平竖直，以宫城为中心成回字形结构。皇城住着皇亲贵戚，卿王府虽破败，位置却不算偏僻。
萧潜边走边和颜初九套话，没到府门前，已经把颜家的家底摸个透彻。
“你无需担心，只要你好好跟我学，我保证你和你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萧潜相信颜十一有能力改变颜家状况，也相信颜十一把弟弟交给他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谢王爷。”
颜初九又想跪地谢恩，亏得萧潜眼疾手快扯住了。
说着话到了卿王府门前。
学认字就得见字就教，才能印象深刻。萧潜指着门额上的匾，让颜初九认卿王府三个字。颜初九嘴里念叨着，用手指比划着。
萧潜很满意，心道孺子可教。
“你要记牢了，一会进府去我书房，我要考你写在纸上。”
颜初九连忙点头。目光更聚起精神，一笔一划在掌心写着。
在小舅子面前总得摆点谱。萧潜让颜如九去叫门。
朱漆大门随着颜初九的叩门声，簌簌落下细碎的漆屑。
萧潜皱眉，怎么没注意府里的大门这么破了，再要被颜初九敲下去，怕是大门得倒了。他唤住颜初九。
“府里没人。”
颜初九的拳头可不是一般的硬，有几次用黑布套住顾卫堂的头一通乱拳，能让顾卫堂十天半月下不了地。
如果府里有人，应该听见他敲门。
“别急。”
萧潜绕到院墙一边，冲着塌了一角的围墙里扬声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