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装修的宅子里，花草树木极为茂盛。在回廊里走了一段路，她的额上微微冒汗，于是在回廊的木椅上坐下。这时看见香珠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过来。林洛溪皱了皱眉。大丫鬟的穿戴和举止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要体面。
她叫香珠。香珠扬了扬下巴。
“小林啊，有事？你去宫里好玩吗？”
“我没进去。”
高夫人不在跟前，香珠也是这么称呼她。如果她手里用钱，也能使唤香珠做事。只是今天这香珠的神情显得与往日不同，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屑和高高在上。
一个奴婢，凭什么！
一个农女颜十一今天已经让她心不顺了，再加上飞扬跋扈似的香珠……
她暗暗捏紧了帕子。
“其实咱们府里也挺好的，这些花草树木原先都是卿王府种的，那这的凉亭和荷塘也是卿王府的后花园，应该不比皇宫里差吧。”
“咱们府是还不错，起码不像皇宫里那么拘束。香珠，你到出嫁年纪了吧？我姨母可给你找好人家了？”
香珠抿了抿嘴没有回答，随即呵呵笑了。
“出嫁有什么好的，嫁给穷酸小厮劳累一生，不如就在这府里自在快活。我还有事，不同你说了。”
香珠笑是笑，脸色却是极难看的。说完扭着腰走了。
林洛溪盯着香珠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使了几个铜钱向和香珠住在一块的小丫鬟宝珠打听，宝珠怯怯地不敢接她的铜钱。
“拿着吧，我又不是想害香珠。只是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担心她万一得了什么癔症，得趁早医治才成。”
林洛溪把铜钱塞进宝珠的手里。
宝珠迟疑着说，她也看见了，天刚亮时高展云从高夫人的房里衣衫不整地出来。当时香珠在门外看见，跟着走进高夫人房里，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团扇。香珠说高夫人赏她一把苏绣团扇，说是要给香珠说一桩好亲事，以后就不用离开高府了，大家一直团团圆圆在一起。
“高夫人是离不开香珠的。”
宝珠扯着衣角又说：
“我没敢声张。我不像香珠一直得高夫人信任。”
“你快去忙吧。今天的事就当我没听你说过。”
林洛溪按着心口对宝珠说道。
第120章 小试牛刀
在宫城东门里，颜十一她们换乘了小轿。进入第二道宫门以后，她们下轿步行。颜十一和依兰并排跟在赵长烨身后。宫人在赵长烨身前侧恭敬地微弯着腰带路。
依兰显得很好奇，一双眼睛来不及地四下打量，看到新奇有趣的兴奋地拉着颜十一朝她指的方向看。
赵长烨回过身看了依兰几次，那眼神充满不悦，又不便当着宫人的面发作。就这样一直走到一处碧瓦红墙的宫殿门前，宫人跟赵长烨告退进去禀报。
赵长烨点了点头，见那宫人迈进安慈宫门里，她转过头上下扫视着颜十一。颜十一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你拿的什么东西？”
颜十一是跟她一起进宫的，颜十一带的东西也算她带进来的。进宫的东西马虎不得。
颜十一上前福了一礼，这是她们见面以后她第二次向赵长烨行礼，回说是做的两盘点心还有几个药香包。
赵长烨皱了皱眉道：
“入口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往宫里带！你把食盒一会交给宫人，等出来时再拿回去。”
颜十一点了点头。赵长烨缓和了一下说气，问：
“你在药材行的工作还习惯吧？”
颜十一笑着回道：
“多谢郡主关心。这两天我一直担心郡主的药是否及时换过，明天准备再换一个新药方拿过去给郡主试试。”
“哦？”
颜十一抬起眼和赵长烨的眼神对视。赵长烨笑了。
“好，亏你有心。”
颜十一也笑了。
“多谢郡主安排教习先生给我授课。”
赵长烨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她还做了这么一桩好事，微微点头接受了颜十一的感谢。
宫人出来请她们进去。赵长烨瞅了一眼颜十一拎着的食盒。颜十一抬手交给宫人。赵长烨请宫人代为保管，一会出来她再带走。
一行人进入明堂大殿，氲氲的香气有些逼人。
依兰嘟囔一句味道太冲了，抬手掩住了鼻子。颜十一也觉得香味太冲，但是正坐在明堂主位上的太后神情威严，当着太后的面捂鼻子，岂不是表明嫌弃太后的安慈宫不好，那是大不敬。
跟在赵长烨身后行礼，听着太后软绵绵的声音，“看座。”
赵长烨谢恩就座。颜十一屏着呼吸站在赵长烨身后，偷偷瞧着太后的脸。望闻问切，只看太后的脸色五官，她已看出这位太后病了……
连续换了几次气以后，终于适应了室内的气味。颜十一慢慢正常了呼吸。
这时宫人给赵长烨和依兰上茶和茶点。
依兰坐在赵长烨下首，她很自然地拿起一块点心果子，转头问站在赵长烨身后的颜十一要不要吃一块。
颜十一赶紧摆手示意不吃。依兰回过身把点心果子送给嘴里咬了一口。
“不好吃，没有颜姐姐做的点心十分之一好吃。”
依兰是异邦公主，年纪又小，本来太后也没把她当成贵客看待，她正和郡主说小贤王李衡和江夏王妹妹的婚事。两桩她指定的婚事，一桩男主离家出走，另一桩女主退婚离开京城。
这时听到依兰说话，太后停下和赵长烨的话头，看向依兰。依兰嫌弃地把吃了一口的点心果子扔回了盘子里。
赵长烨看着依兰无礼的举动，脸色不好了。要知道依兰是放在她府里教养的，依兰无礼就是她的失职。
赵长烨赶忙起身朝太后行谢罪大礼。
“请太后恕依兰公主无礼。”
“不碍事，你无需替她道歉，她还是个孩子。”
太后朝依兰招了招手。
“你到我这边坐。”
依兰瞅了颜十一一眼，颜十一垂下了长睫。颜十一垂下长睫表示让她乖巧听话。这是她俩出门前演练过的。
依兰快步走到太后身前，按太后的指示坐到了她身旁的宽凳上。宽凳是太后平时架脚用的。
“你方才说点心不好吃？”
依兰双手按着宽凳两边翘起的花纹装饰，觉得很有意思，她的目光在宽凳的花纹上，并没看向太后，随口说：
“嗯，不好吃！”
太后笑了，当着晚辈的面，她轻易不会露出烦燥不快。
“那你吃过好吃的点心？”
依兰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太后，连忙点头，又把目光投向颜十一，伸出食指指着颜十一说：
“我颜姐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她还特意给太后做了两盘，但是郡主不让她带给太后。”
“有这事？”
赵长烨刚刚坐稳屁股，听到太后语气里的不快，又赶忙站起来解释，不敢随意往宫里带吃的。
“浑话！”
太后沉声道：
“快去把颜姑娘带来的点心呈上来。”
很快宫人把点心端到了太后面前。她的手指在几样点心之间犹豫不定，最后选中一块颜色鲜艳花瓣造型的放进嘴里。
她只咀嚼了两下，目光忽然亮起，嘴巴好像被什么粘住不动了。随即惊喜地迅速地大口大口地嚼了几下咽进肚腹。眉眼弯起，频频点头，点着丹朱的红唇抿着，像是在回味。然后她又伸手拿起一块在手里看着。
大家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太后的脸上，见她吃完迟迟不说话，依兰忍不住问：
“不好吃吗？不会吧！”
“嗯，这是怎么做的？”
赵长烨张了张嘴，回头叫颜十一向太后答话。
颜十一走到太后面前行礼，然后回道：
“太后手里拿的是山楂糕，是用陈皮、山楂、桃胶、荷露、金桂……熬制而成，具有滋阴养颜宁神降火的功效。”
“不错，只是这么细致工夫和材料做出的点心，叫山楂糕太过普通了。”
听太后这么说，颜十一微微笑着显得有些窘。
赵长烨不失时机地请太后给点心命名。
太后抿唇想了想，开口道：
“就叫如意糕吧。”
“颜十一，还不快谢太后赏赐。”
赵长烨对着颜十一的侧脸说话。
颜十一盈盈拜谢。太后笑着摆手，叫身后立着的宫人去拿一盒珍珠来。宫人很快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太后取过镂金盒子，让颜十一上前接赏。
“这是东海明珠，虽然小颗了些，但粒粒匀净柔润。我留着没用，送给你了。”
“多谢太后赏赐。东海明珠有药用价值，如果制成珍珠粉再配以适当的药材，有驻颜功效。”
太后听颜十一这话，马上叫她近前说话。
第121章 做渔翁的感觉真爽
颜十一到了太后近前，看得更清楚了，太后扑了白腻腻的厚粉也掩盖不了脸色的暗色潮涌，眼珠泛黄，眼皮发青，气息短促无力……
太后这是更年期症状。
太后问，颜十一答。两个人一问一答，倒忘了还在座上的依兰和赵长烨。依兰倒是无所谓，伸手不停地拿太后手边食盒里颜十一做的点心吃。
赵长烨却是不得劲，想要插话也插不进去，太后问颜十一的都是乡下的农事，只能干瞪着眼瞅着。
“原来乡下的生活这么有趣！”
太后笑着松开了颜十一的手，让她坐在依兰身侧。
“天气越来越热了，太后可以去富春园住一阵子。一来避暑，二来也看看我和时元改建的效果满不满意。”
赵长烨总算揽过来话头。见太后并不是她此行的重点，重点是去参加张贵妃的金风玉露宴，饮宴也不是她的重点，重点是想通过张贵妃的路子，给丈夫祝时元谋一个官职。张贵妃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办起事来比皇帝还要方便。
“对呀，我倒把你们夫妻改建富春园的事给忘了。”
太后呵呵笑着，却没提去富春园避暑的事。这时宫人来报，付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赵长烨识趣地起身准备告退。颜十一和依兰也跟着站了起来。太后却摆手让她们先坐着，她还有话没说完。
三个人又坐了回去。
付太医有四十多岁年纪，面皮发红发亮，身板挺拔，说话声音洪亮。
颜十一看着他走到太后近前，伸出右手三指搭在太后的脉搏上，垂着眼皮略有所思。
听到太后问：“可平安呐？”
他马上回说：
“太后身体康健，洪福齐天。”
“就会哄我。”
太后显得有些累，歪了歪身子，摆手示意付太医下去。付太医却没动，双手叩礼说道：
“今年竞争给太医院熟药局供应药材的商家有好几家，不知太后有何指示？”
颜十一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太后沉吟着，赵长烨的神情也显然有变，看着太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付太医上前一步，小心地说：
“今年有一户比较特别……”
太后瞅着付太医，目光起了不悦。她最烦别人说话欲言又止。去年两个给她瞧病吞吞吐吐编造病情的太医，直接让她给贬去外地做苦役去了。
付太医当然知道太后的脾气，赶紧赔着笑说：
“如今的京城首富虞平川，他与熟药局的王大人交好，王大人属意让虞平川承揽下太医院的药材供应。”
付太医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斜眼看了一下赵长烨，赵长烨矮下身子别开目光，似对这个话题充耳不闻。
付太医又说：
“前几年一直给太医院供药材的高老板，今年他的遗孀高夫人也来参加征选了。我觉得做生不如做熟，还是以前用高老板那会，太医院和熟药局从没出过纰漏。”
太后摆手示意付太医不要说了，她已经明白了，药材供应这块肥肉大家都想叨一块，各人找各人的门路。熟药局的王志是张贵妃的宠信，付太医要和王志争，想求她这个太后的路子也算找对了门路。
太后不动声色，打发付太医出去了。她转头问颜十一：
“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现在经营一家药材行？”
颜十一急忙点头应是。
“好了，我知道了。”
太后抚额淡淡地说：
“我累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太后还年轻，只要用了我的方子，还能年轻十岁。”
颜十一不失时机地进言。
太后笑着看了她一眼，抬起一只手。宫人赶忙上前搀扶。
赵长烨起身道：
“虞平川为人向来言而无信，太后……”
“我知道，你不用多言。”
太后斜眼瞧着赵长烨。赵长烨是冷宫妃所生，能有今天的地位，全凭为人会讨巧谨慎。今天这么沉不住气，看样子是真恨那位虞平川。
太后低头暗笑。情字头上一把刀，像她这样不为任何人动情，一心巩固自己地位才能保一世荣华平安。
走出安慈宫，赵长烨松了一口气。她最怕搅和太后赐婚的乱局。每桩婚事背后不止两家人的关系，更多的是各方利益拉扯之间的平衡。
“完蛋了，颜姐姐，我忘了向太后说明。”
依兰忽然记起她来这一趟最重要的目的，请求离去，和乌统领会合，再一起寻一处可以安居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依兰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摸着小腹。
好在赵长烨走在前面，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没听到依兰的话。
颜十一拉着依兰小声说：
“先不要急，一会见到贵妃提也一样。”
“我听你的。”
依兰笑了。
盛华宫离安慈宫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这次宫人直接领着她们去了御花园，说金风玉露宴摆在御花园。
一路上都能看见粉衣的宫人们垂头忙碌，太监也都加快步子在各房之间进出。
御花园里的宴席厅是用开着粉白花的花枝和金纱帐临时搭建在水榭里的。
将午的阳光在水面上浮起一层淡金的雾气。远远看去有如仙境一般。
这时宴席厅里只有几个宫人在布置，其他客人还未到。
走进宴席厅，赵长烨没有马上坐下。她对张贵妃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她原是指望能去盛华宫和张贵妃单独见面的。
希望宴席结束以后，再找机会和张贵妃说话。
赵长烨望着水榭对岸盛开的鲜花。这时的富春园也应该更美了吧。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祝时元了，这时突然想起来，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幸好也没人瞧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