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人心烦,难听的话也多起来,有举起手机拍照录像的,也有冲过来想要签名的,好在店长反应迅速,立马指挥店员上前,将她和人群隔绝开来。
人声嘈杂,许星宁紧了紧耳机,眉眼淡然,在十数人的簇拥下走进店里。
“实在不好意思星宁小姐,是我的疏忽。”进到贵宾专属休息室,女店长一个劲儿地道歉。
“没事儿,”许星宁抿抿唇,问:“衣服呢?”
“我们的人去取了,这就来,”店长说着,贵宾室的门被人推开,她赶紧招了招手催促,“Linda,动作快点儿。”
被唤作Linda的店员举着衣撑,另一名店员帮忙勾着裙摆,以免不小心扫在地上沾了灰。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许星宁跟前,Linda将礼服高高举起,使其完整地呈现出来。
许星宁看了看,微微皱起眉,摇了摇头:“腰围不合适,估计要收这么一截。”
说着,她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段距离。
确实够大牌的,这还没上身就开始折腾了。
Linda心底不悦,面上却露出八颗齿的程式化微笑,提议道:“星宁小姐,要不您先试试,有不合身的我们再一起改?”
这件礼服首秀时,许星宁也在秀场,欧美模特的骨架天然比亚洲女性大,以她的眼光,腰围只怕是这件礼服唯一的问题。
她无意解释,只侧过脸问时雨:“裁缝师傅到了吗?”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地否定了女店员的提议,对方下不来台,气得脸色都变了变,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裁缝是许星宁合作许久的老熟人,且眼光更为专业毒辣,一眼看出围度差异,无需她多说,便挥着工具开始动手。
在他改动的间隙,许星宁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赵登高。
贵宾室人多且闷,她指了指手机屏知会时雨,而后起身,边接听边往连廊走。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交代一些容易忽略的细节,嗦嗦的,像是碎碎念。
许星宁想起刷到过一条评论,说赵登高是为她操碎了心的男妈妈,想着高高大大的赵登高穿着围裙奶娃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端中断念叨,明显愣了愣:“笑,笑什么?这儿跟你说正经的呢,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也抽空关心关心大老板。”
许星宁莫名:“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赵登高叹了口气:“前两天碰到逄总助,听他说,大老板自打回老宅那天后就疯狂把自己陷在工作里,吃饭都随便对付两口,跟自虐吊命似的,像是在惩罚自己。”
自虐?他是在借这种方式,消解差点儿对她和沈乔南造成生命威胁的负罪感吗?
听她这边久久没应声,以为她不爱听这些,赵登高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刚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唔了声,连连保证知道了,赵登高才傲娇地哼一声,说:“行,那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许星宁并未马上回贵宾室,满腹心事地往洗手间去了。
上完厕所,她正要冲水,门外忽地响起一串“噔噔噔”的脚步声。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越来越近,同时伴随着交谈的女声。
“累死人了,真不懂她那眼睛是软尺吗,试都不试改改改,拿来拿去累的不是她呗。”
“Linda姐快别气了,毕竟她是品牌代言人,咱们销售人微言轻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呵,我是人微言轻,她又还能红多久?人前清高,人后不照样出轨玩儿得挺浪荡?到时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我看她上哪儿耍大牌去。”
“……”
看来MC的销售门槛变低了,就连隔墙有耳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全程听着对方吐槽自己的许星宁撇撇嘴,神色自若地摁下冲水键,哗啦啦的水声让近在咫尺的对话戛然而止。
大抵是出于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等她推开门时,只捕捉到两人闪身进入隔间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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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室里。
改好的礼服很快上了身,许星宁走出试衣间,边扒拉头发边抬起眼,刚想问如何,视线便撞上了在场几人表情丰富的脸。
知道很多明星真人会比屏幕上更美,但没想到能惊艳到这个程度。
工作人员看直了眼,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的线下活动会出现人类返祖现象,换作他们,爬上树杈子看那么一眼也是值得的。
就连日常对着这张脸的时雨也看得有些呆,像一动不动的企鹅。
许星宁是美而自知的,却也觉得大家反应过于浮夸,好笑地问:“这么夸张,至于吗?”
时雨最先反应过来,摇摇头,发自内心道:“不是啊星宁姐,没夸张,这件礼服简直写着你的名字,衬得你就像……”
她绞尽脑汁,想到一个最贴切的形容,“就像美神下凡!”
许星宁不置可否,虚虚提着裙摆走到落地镜前转了一圈。
时雨目不转睛地看着,由衷觉得收腰之后的礼服像是为自家艺人定做那般。
非要说的话,比起秀场上的欧美模特,她似乎更衬这件礼服的韵味。
看得出来,许星宁亦对镜子里的自己感到相当满意。
不知几时站到她身后的Linda跟着赞叹:“不愧是星宁小姐,眼光真准,改动之后腰线掐得恰如其分,太美了!”
许星宁动作一滞,透过镜子扫了眼对方堪称真诚的表情,若不是在洗手间亲耳听到的辱骂,她恐怕都要将这番虚情假意当真了。
可惜她很清楚,这不过是对方试探的招数,用来确认当时门后的人是否是她而已。
原本她也懒得计较,但既然对方主动往枪口上撞,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转过身,莞尔一笑:“毕竟我的眼睛是软尺,量得准也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
Linda的笑容霎时凝固,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试图解释:“星宁小姐,我……”
许星宁摆了摆手指,示意她多说无益。
回试衣间换衣服前,却又想起什么,回头冲她笑笑:“对了,猜猜看,到底是你在这行待得久,还是我红得更久?”
说完,她自顾自走向试衣间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而在她身后,Linda脸色“唰”的一下彻底变白,店长早已从中听出端倪,脸色难看地对她说:“你跟我来。”
十来分钟后。
许星宁离店的时候特意扫了眼,一众店员里已经不见Linda的身影。
她当然能猜到店长的处理方式,但她无意求情。
沈从宴曾半开玩笑地将她比作狐狸,看着懒懒倦倦的,无意主动招惹谁,可一旦被人踩了尾巴,也势必回咬对方一口。
就这点而言,他的确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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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前一天。
由于鸢尾盛典的主办城市就在隔壁省,赵登高亲自开车,将她和时雨捎了过去。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很是令人困倦,但为了确保她第二天处于最佳状态,刚到邻省,赵登高就马不停蹄地把她送去了约好的会员制高端美容会所。
直到天黑,许星宁全身上下每一处看得见的地方都被精心打理了个遍,赵登高这才肯放她回去休息。
自从杀青之后还没这么累过,一回到酒店,她差不多是倒头就睡。
翌日,大清早。
许星宁睡意正浓,时雨将她叫醒,紧接着造型师和化妆师一干人等围着她忙活开来。
整个过程她都迷迷糊糊,上妆时索性闭眼补觉,像是任人摆弄的漂亮芭比。
忙到近中午,时雨拎着大袋小袋的外卖回来,将丰盛的午餐分给妆造师,给许星宁的却只有一杯美式。
许星宁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左右手,有些诧异:“没了?”
时雨为难地笑笑:“赵哥说你要走红毯,指不定还得上台领奖,只能喝这个,而且……”
许星宁接过咖啡,拉开饮水口,随口问道:“而且什么?”
时雨环顾一周,见最后一位工作人员也拿着餐盒去了休息室,才压低声儿说:“而且赵哥还说,徐晚棠那边艳压通稿都写好了,咱必须惊艳出场,把他们团队脸都打肿。”
许星宁好笑地问:“那我们没买通稿压回去?”
时雨摇了摇头,模仿赵登高的口吻如实转述:“没必要的钱咱不花,通稿自然有人买。”
许星宁觉着好笑:“这也是你赵哥说的?”
见时雨点头,她抿了口咖啡,才接着问,“那他有没有说这人是谁?”
“我老板,”时雨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称呼沈从宴,也正因为这层身份,没敢再“姐夫姐夫”地乱攀关系,以致许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时雨见状抿抿唇,弱弱地解释,“你老公。”
噗!
许星宁一口咖啡没来得及咽,险些呛到气管。
时雨见状,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许星宁用纸碾去嘴角的水渍,想起上次两人闹得不欢而散的场面,缩了缩脖子。
在时雨不解的目光中,她没什么指望地摇摇头:“算了,还是让我被艳压吧。”
沈从宴是有钱,又不是自虐,三番两次跟他发脾气闹得水火不容的,他还砸钱给她撑场面?
除非他失心疯了差不多。
第13章 娇纵 不服软
鸢尾盛典大体分为两个环节,先是五点半开始的红毯部分,晚上八点颁奖典礼才正式开始。
红毯的出场顺序按咖位排,靠前的通常是崭露头角的年轻小演员,靠后的人气实力缺一不可。
其中,电影咖历来是要压电视剧演员和流量明星一头的。
不巧的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电影咖涉足剧圈,因此今晚虽是电视剧类的颁奖典礼,作为倒数第一二个压轴出场的,却是电影圈里不可撼动的两位前辈级人物。
至于倒数第三个,正是电影咖里年纪最小又有影后傍身的许星宁。
因为候场时间太靠后,几近暮色四合,许星宁一行才从酒店出发。
得益于两杯美式,她上车后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休息却毫无困意,反倒精神抖擞地刷着网页,翻看关于这次红毯的最新消息。
果不其然,场上还在争奇斗艳,网上各家已经撕开了,战况异常激烈。
许星宁看了看评论区,刚要退出,余光便捕捉到一条阴阳自己的留言,热度还不低。
【保护我方棠棠】:许姓女星最近这丑闻闹得满城风雨的,要敢现身我倒敬她是个狠人。
……做个狠人这么容易的么?
许星宁顿了顿,点开楼中楼,一个个看过去。
这条之所以被顶在很显眼的位置,主要是因为这ID太过露骨,导致楼中楼的骂战也泾渭分明地划成两拨,一拨是跟着楼主嘴她的徐晚棠粉丝,另一拨自然是替她反击的拥趸。
“什么东西看这么久?”见她一动不动,赵登高也拉长脖子看向她的手机屏。
过了几秒,宽敞的保姆车内响起他的怒骂。
“呸,什么玩意儿!”赵登高这人出了名的护犊子,尽管许星宁很快摁熄屏幕说没事儿,却没能阻止他火冒三丈。
许星宁若无其事道:“她最近势头是挺猛的。”
赵登高白眼都快翻上了天际:“就她?不会真以为有了部爆剧,又走狗屎运得赵岩赏识,就配对标你了吧?”
“也不知道是她本人蠢还是团队蠢,”怒骂一通后,赵登高凭借从业数十年的金牌经纪的经验下了结论,“你看着吧,就她这种耐不住性子的做派,在山顶是待不了太久的。”
许星宁知道他是替自己不平,却也没搭腔。
一来她跟徐晚棠照面都没打过,不清楚对方的为人便不予置评;二来,这种踩一捧一的营销,很多时候其实是团队的锅。
――如果不是,那她赞同赵登高所说,莫名其妙给自己树敌,挺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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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安静片刻,赵登高忽地记起什么,问,“我电话里跟你说那事儿,怎么样了?”
补完妆的许星宁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确定没问题后自我欣赏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哪件事儿?”
“……”赵登高一口老血压不住,直往脑门儿冲。他怀疑自己该抽空去医院做个体检,不然恐怕早晚得住进icu。
车里都是自己人,他便没有顾忌,直言不讳地问:“姑奶奶,你不知道徐晚棠那边为什么敢这么狂啊?”
赵登高每次叫她“姑奶奶”,准没什么好事儿,许星宁啪地合上气垫盖子。
想了想,她像课堂上证明自己有认真听讲的乖学生,一字不漏地答:“原因你刚不是说了,有爆剧,又得赵岩青睐。”
赵登高哑口无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那通电话她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多少。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叹口气,心态反倒佛系起来:“听说是有来头不小的金主给她压阵,他们那边一致认为,今晚的最佳女主奖她十拿九稳。”
鸢尾盛典虽说影响不小,但一直存在争议,争议在最受观众喜爱的男女演员这个奖项上尤为激烈,因此上一届便取消了这个奖项设置。
但受遗留作风的影响,如今的评选结果除了专家意见,无形中仍会结合人气进行考量,可操作空间不是没有。
许星宁“唔”了声,思考了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就算这事儿是真的,我提前两天和晚一点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得,不是没听进去多少,看样子是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赵登高:“区别在于,如果你听我的及早跟大老板服个软,鸢尾奖对于你来说还不就是囊中之物?对方哪儿还敢这么蹦Q。”
沈从宴家大业大的,资本里比他更有话语权的有几个?徐晚棠依靠的那位,估计只有被沈从宴降维打击的份儿。
毕竟,赵登高不屑地想,能凌驾于沈从宴之上的屈指可数,哪儿能看得上徐晚棠这一挂。
许星宁默了默。
她不清楚赵登高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但想起前不久时雨跟她念叨的几句“赵哥说”,再看看当下,她不由怀疑沈从宴给他灌了迷魂汤,才能让他一口一个大老板把对方当做救世主般的存在。
言语间就快抵达候场区了,许星宁来不及掰扯,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赵哥。”
“嗯?”
“与其让我服软跟沈从宴求个奖,不如许愿他别成为我拿奖路上的拦路虎。”
只怕对方一气之下,给她塞的不是垫脚石,而是绊脚石。
“嗯??”
赵登高扬起的声调摆明充满了困惑。
虽然不知道许星宁为什么非要坚持离婚,但在他看来,只要她吱一声,自家大老板专门为她专门弄个颁奖典礼都行,拦路虎是哪门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