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她重操旧业的话,肯定干掉一只咒灵就能拿到丰厚的报酬,不用当个小小的乡村教师,但那又怎样?
那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工作。
凌晨一点有通告说咒灵在外面杀人,就算把牙都刷好了、把睡前的小影片(别误会,是在说AS|MR)都准备好了,难道还真能安心躺下去放着不管,任由外面死人塌楼?
咒术师这工作最操蛋的地方就是不能说不干。
可是干得太好又天天被人猜忌搓磨。
那些老东西屁事不干,天天就盯住前线的咒术师们,看不起太弱的,又厌恶太强的。
总之不合他们心意就找尽借口找碴,搞得人的生活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的人特指她。
当最听话的最强咒术师,受最多的猜疑捏扁。
她敢用最爱的热巧克力发誓,她的过劳死绝对有他们一份功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平行世界复活,但那种心脏剧烈收缩、脑袋昏眩、眼前阵阵发黑,像牛马一样被人生生劳役至死的感觉——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这辈子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都不会再碰咒术界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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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这样想着的式守更纱,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下班。
踏出职员室的时候,正好是黄昏的尾末。
学校里还有些玩社团的孩子们,主要是棒球篮球一类的运动社团,他们能为了爱好,留得跟她这成年人一样晚。
这点真令人佩服。
“式守老师,再见!”、“再见!”、“老师,明天见!”……比她小好几年的孩子们活力满满的在她身边经过。
虽然八原比较偏僻,但算是不愁衣食的富乡,这里长大的孩子都纯朴可人。
“嗯,明天见,路上小心。”式守更纱学着漫画上的好老师一样,温柔地向他们挥手。
其实她没有正经上过学,遇过老师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但她喜欢看漫画,也喜欢打游戏,会看网络上的人聊天,所以她知道正常世界的样子是怎样的。
少年少女们嘻嘻哈哈的跑了。
跟她所认知的“正常而美好的世界”一样,留下像风景一样的活力四射的背影。
她在后面慢吞吞的笑了。
其实她也就二十三岁,比这些十五到十八岁的孩子们只是年长几年而已,但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苍老——
要是她也能有过这么一段青春,那她肯定会好好珍藏的,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可惜那间该死的“高等咒术学校”简直是辱没了“学校”两个字。
除了学生宿舍,根本没有半点学校的痕迹。
她进去的三年间,同学就两个,课也没上几节,天天就被派给任务,让学生袚除咒灵。
任务等级还模糊不清,周末无休,出生入死,节日休假保险福利一概没有,根本就黑心公司一个。
她现在想起来都牙痒痒的。
哪怕穿越了一个平行世界都不能平伏心情。
——年纪轻轻就当了社畜,谁受得了啊!
到底是谁弄出这种不靠谱的学校——她气冲冲的追溯源头后,发现创校的那些老古董已经双脚朝天咽气几百年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憋屈的接受了自己没有青春的事实。
“式守老师,有您的信!”
校门外远远传来乡村的送信小伙高喊声。
他踏着破旧的自行车滑过了田野间的路,溅起地上的积水,停在学校的门口。
“啊,谢谢你。”
她接下了信件,定睛一看……是来自东京的出版社。
刚才想起007社畜生涯的坏心情立刻一扫而空。
对了,她之前说什么来着——
她没了青春,可她还有梦想。
这就是她的梦想。
正确点来说,是一个想成为作家的朋友临终前托付给她的梦想。
他看出了她的人生如木偶般无趣,她的心灵如竹筒般空虚。
“代替我……写一本书,什么书也可以,至少创造出一样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所以他通过他人的口信,留下了充满人情的遗言。
哎,明明只是偶尔一起喝酒的泛泛之交,却让人感动得眼睛进洋葱欸。
她不由得感慨万千,虽然这是她一直都很想完成这件事,但由于太忙没有时间,所以长期把它搁置在一旁。
最近稍微闲下来,才决定开始写日系轻小说。
如果那位好友看到她听他的遗言写的居然是这种庸俗的东西,会不会激起他寥寥无几的吐槽欲呢?
……嗯,大概不会。
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就是知道。
她打算写的故事很恶俗,是时下流行的高中生转生到魔法异世界的故事。
那个异世界的人类和魔族被分为两大不可调和的阵营。
而人类的一方,曾经有一位被称为史上最强的勇者少女,她强大又美丽狂傲,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期望她能率领勇者小队,驱逐肆虐造成灾难的魔族,回复人类王国的荣光。
然而那位勇者少女却在除魔卫道的路上,被投靠魔族的人类叛徒暗杀了。
本来打算安坐后方、坐享其成的国王与上层的贵族顿时慌了,被打乱了阵脚的他们连夜商讨了好几天,决定从异世界召唤一个新的勇者去征讨魔族。
那个人就是男主角。
【召唤阵发出刺眼的光芒,高中制服男生出现在阵眼,仪式成功了——他们真的召唤出了异世界的勇者。】
【……“现在魔族正在肆虐人间,破坏村庄,杀戮平民,所以人都在受苦。”慢慢地走下王座的国王伸出手,连同祭司一起看向召唤阵的中心——那个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的男生。】
【“吉亚非斯王国需要您的力量,勇者。”】
她的指尖停在键盘上。
……
“咒术界需要您的力量,式守小姐。”
过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严厉庄重的陌生大人,还有从家人身边被带走而不断哭泣的年幼的自己。
明明是每个中二病患者听到都会喜极而泣的句式,可却因为场景有异,再加上主角的年龄够不上中二,而显得异常的压抑。
“您将会代替我们宗家的独子五条悟生活,成为他,为五条家遮风挡雨。”宽敞又低调的和屋里回荡着冰冷的话语。
成年人们围绕的影子投在她幼小的肩头上。
就像影影绰绰的树影,是无法动摇的高大存在。
这里是昂贵无情的牢笼,无措的泪水与抽噎只招来了更严苛的眼神,“式守小姐,请您以后好好克制自己的眼泪,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对着小孩子用“小姐”的尊称和敬语,口吻却是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命令。
“我们五条家不需要懦弱之辈,要替代悟少爷,您必须要坚强不屈,成为天才中的天才。”他们这样说。
五条悟。
五条家的少爷是天才。
他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咒术”。
一出生就打破了咒术界的平衡,以一己之力压制所有生于黑暗的魑魅魍魉,是咒术界新生的最强,也是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这是咒术界人尽皆知的事实。
任何夸耀放在他身上都显得那么的不充足。
而她比起出色早慧的五条少爷就显得普通多了。
她出身于没落的咒术家族。
家里穷困潦倒,父母天天吵架,两人都没有咒术天赋,她家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只有几代才会出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她就是这个孩子。
该玩泥巴的年纪玩泥巴,该当傻子的时候傻子。
连被发现术式都是八岁的时候,她无知无觉地指着父母背后说“那边有怪物在”。
那时候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具体一点来说,就像“恐怖片里不信邪的路人甲发现世上真的有鬼”的样子。
那个表情她到现在都记得。
幸好不是没有先例,父母也多少对咒术界有所了解。
所以确认她不是有精神病而是真的持有咒术天赋后,她姑且算是平平稳稳渡过童年,抽屉里还装着父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祖父的祖父的咒术笔记。
式守更纱本来以为自己会渡过平凡的人生,顶多高中被打包送去伪装成宗教学校的咒术高专。
但这条道路拐了一个弯,以一百八十码的速度向着最强咒术师的方向狂奔。
原因是她十二岁的那年,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大人。
他们坐着高级轿车,却穿着一丝不苟的昂贵和服,言辞得体,礼仪沉寂,看起来像走错片场的时代剧角色。
“请让这孩子到五条家。”
“我们保证会把她当成真正的自家孩子培养。”
他们向她父母说出了那两句话,并且递出了一张写上不知道写了多少个零的支票。“这是我们不值一提的小心意。”
对于贫穷没落的咒术世家来说,让后代成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的养子,还会补偿一大笔钱,简直就像是上天掉馅饼似的事情。
“令媛天赋出色,我们会视她如己出。”五条家的人这样说。
父母面面相觑。
彼时他们吵着离婚很久了。
天天为各种鸡毛蒜皮的新仇旧恨,与财产分割大吵大闹。
从谁先出轨吵到谁的拖鞋摆放不规正,从股票银行的存款吵到房屋的归属,甚至买菜的找零都算计在内,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撕下哪怕每一块蚊子肉。
而她这个意味着爱情失败的证据,却没有人想要。
“我不想要这孩子”、“她可是有你一半基因的”、“你娘家条件好让你妈养不就行了”、“我已经负责生了你还想让我负责妈养她,你有没有道理”、“当初我就说不要生的,还不是你非要孩子”、……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居然也能吵半天。
她只能缩起身体,捂住耳朵。
彷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消失在这个锥心的地方,再也不会听到让人窒息的话语。
而这两人正为她的去向吵得火热朝天的时候,和服男人恰好登门了。
他们提出了收养她。
对她父母来说,居然有冤大头表示要接收累赘,简直让他们欢天喜地。
所以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推拒了一下,就在对方再三诚恳的态度下收下了支票。
“你早晚要进咒术界,那是我们的手碰不到的地方,如果有那边的大家族保护着你,爸妈也放心一点。”
——这是父母的原话。
他们避开了她控诉的眼神。
而她看到他们闪躲窘困的表情,还有被他们紧紧捏住的支票。
她默默看了一眼老旧的墙壁和吊灯,生锈发霉的冰箱,还有摇摇欲坠的木柜子……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隔天,她就被几个身穿和服的陌生人赶上了黑色的轿车,离开自小长大的社区,到五条家的古宅开始生活。
路上她一直在哭。
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很难过。
她被带到一个空荡荡的和室,一眼望去是昂贵又保养得当的木地板,垫在身下的是柔软到令人感觉不出是躺在地板的绒布团。
陌生的地方,充满压抑的空气,也没有安心枕头和玩偶。
好像很多念头闪过,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想。
虽然很舒服,但跟她从小到大睡的床垫完全不一样。
跟住在这里的老古板不一样,她没睡过地板。
式守更纱一路上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户人家要收养她。
虽然她确实有咒术,但光是这点就会被喜欢到要接为自家孩子吗?
她惊惶又疑惑,直到她听见大名鼎鼎的五条悟的死讯。
他死在十六岁的星浆体任务中,就在咒术界的大本营里,在名气响亮的术士杀手的刀下,满身鲜血,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
所以他的家族才通过不明的方式找上了毫不相干的她。
她本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咒力量一般,也很晚才觉醒术式。
但她的咒术“拟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为了保持御三家的地位,为了继续震压蠢蠢欲动的咒灵与诅咒师们,他们想让她使用咒术,伪装顶替成那个死亡的少年。
式守更纱被换上男式的蜻蜓和服,带到一张附加了咒力的照片前。
“好好看着。”身后的陌生大人轻点着照片,上面是看起来叛逆不羁的白发蓝眼的少年。
他们冷淡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五条悟了。”
那些人的眼神让她发毛,就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手中的能随意俯视操纵的物件似的。
——爸妈说谎了。
年幼的式守更纱含泪惶恐不安的想。
这些人,绝对不会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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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式守更纱放开打字的手,长叹一口气。
按着自己的经历写文,真是容易勾起不好的回忆呢。
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伪装成十六岁的少年,无论怎样想都是异想天开,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但她就是做得到,只要她想,她就能变成一个从咒力到外形都没有丝毫破绽的“五条悟”。
嘛,十岁出头的孩子。
虽然会忍不住掉金豆豆,但已经不会在人前胡乱大声哭闹了。
当时的她已经长大到足够清楚自己被送到别人家,寄人篱下的事实,无论怎么想,都应该对大人的命令照做吧。
但她就是拒绝了进行任何训练,也拒绝变成五条悟的模样。
小时候的她偶尔会用咒术短暂伪装成别人玩,但从来没有打算过丢失自我,彻底作为另一个人活着——
倒不如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
她以为五条家会用大人的身分或者武力逼迫她,或者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威胁她。
他们更狠,直接“忘记”了她的饭食。
连续四天,她待在被安排的房间里,行动自由,也有换洗的衣物。
但整个大宅的人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似的,肚子空荡荡的,问哪个女仆,她们都只是露出柔和的笑容说“那我帮更纱小姐问问吧”。
一开始她满怀期待。
但结果谁都没有再来,也没有饭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