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服务员小声说：“您放心，我们的肉质很新鲜，是每天从外国空运来的。”
许意宁尴尬地笑了一下，“好的。”
等服务员离开后，她忍不住回头，拿手机的手顿了顿。
背对她的女人一身旗袍，身型曼妙，翠绿色的发簪挽起黑发，放在桌子上的手腕上戴着白玉镯，浑身散发着贵妇气息。
而对面的少年松松散散歪在椅子里，神情慵懒，手里切着牛排，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用叉子叉起一块牛排递过去。
抬眼时，两人视线交错。
许意宁弯起眼想和他打招呼，可少年像是没看到她似的，漫不经心移开视线，“你在你自己的家乡，高贵什么？”
许意宁：“？”
女人压着嗓子说：“你外婆已经离开这里了，这里没有你的家人，你不属于这里，听懂了吗？”
梁放掀起眼皮看了眼她身后，小姑娘已经将身子转了回去，“知道了，帮您回去争家产，是吧？”
叶柔叹了口气，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小放，你爸的公司，只能你来继承，你愿意看着本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吗？”
梁放没说话。
叶柔继续说：“学校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下学期你也没必要回来了。”
梁放皱了下眉，“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让我参加完高考再走？”
叶柔：“是，没错，一开始是这样答应你，但――”
手机铃声响起，话音被打断，她低头看了眼，“你张叔来了，先走吧，到底什么时候走，我们回去再商量，你看这样可以吗？”
她有意让步，梁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身遭气压低了许多。
“我去趟洗手间，你先下去等我吧。”
叶柔语气公事公办：“好的。”
“......”
许意宁小口抿着橙汁，有些心不在焉，猜测他对面的女人是谁，听起来好像是他妈妈。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从旁边经过，女人挎着铂金包，肩上披着一件灰色大衣离开了。
她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每根头发丝都很精致，精致到这家西餐厅已经配不上她这种地步。
许意宁垂下眼。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她和梁放之间的差距，好像也越来越大了。
眼前落在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梁放坐在池漾位子上，抱臂看着她，“怎么自己在这？”
许意宁呆滞了一秒，“啊，我跟我哥来的，他出去打电话了。你没走吗？”
“走？我去哪？”
“那个是你妈妈吗？”
梁放手里转着杯子，“嗯。”
许意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冷下来。
“期末考的怎么样？”
他突然这样问，许意宁眨眨眼，认真回答：“我觉得还可以。”
“这么有信心啊，”梁放嗓音含笑，“忘了，我们宁宁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应该自信点儿。”
许意宁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想回问他，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不自在了起来。
池漾从外面走进来，远远就看到许意宁面前坐着一个男生，还以为是哪个来搭讪的，走进了才发现，“哟，梁高，你怎么在这儿？”
许意宁眨眨眼，“梁高？”
梁放把玩着手机，“别听你哥瞎说。”
瞥到她手边的手机，又看了眼手里的，“新买的手机？”
“你怎么知道？”
池漾坐在两人中间，视线来回移动，“你们俩，手机同款啊，连颜色都一样。”
许意宁心虚地端起杯子，“啊，好巧。”
梁放捂着脸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巧。”
上次在菜市场遇到许意宁的事情，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其实池漾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梁放身上。
也不知道梁放在笑什么，瞥了眼许意宁，池漾咽回了想说的话，敲了下盘子，“你在这嘛呢？”
梁放抬手揉了下脖子，漫不经心道：“跟我妈吃了个饭，现在就走，跟你们打个招呼。”
池漾：“这么早。”
梁放视线掠过对面的小姑娘，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还不停地偷偷看他。
他勾了下唇，怎么这么可爱。
梁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不早了，老太太恨不得开私人飞机来接我，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许意宁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可嘴里的橙汁还没咽下去。
池漾先她一步：“坐一会儿就走啊，那行吧，替我跟老太太问个好啊，等回头我去看她。”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许意宁连忙举手：“还有我，也替我跟老...不，外婆？问个好。”
她眸子干净，还举着手，显得人畜无害，像是期待老师喊她回答问题的小朋友。
梁放又忍不住笑了，回去拿过椅子上的外套，“行，替你问好，慢点儿吃啊，哥哥先走了。”
许意宁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但她知道，他过年不会留在惜宁，大概也不会跟池漾他们一起去嘉宜滑雪。
不愿被人看出心底的失落，她琢磨了一下，脆声道：“哥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梁放怔在原地。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喊哥哥，还挺甜的。
拿着外套的手指收紧，只不过一瞬就松开。
梁放淡淡嗯了声，嗓音却柔和，“新年快乐。”
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池漾正满脸嫌弃的把餐巾纸拍在许意宁嘴上，小姑娘似乎也很嫌弃，一个劲儿地向后躲。
手机不停在震动，叶柔一直在催他。
梁放眼底笑意淡了几分，直接关了机，转身离开。
第29章 公主
梁放走后, 像是把许意宁灵魂也勾走了。
她没有什么胃口，牛排也只吃了几块，池漾啧了声, “就吃这么多？”
许意宁点头：“不是很饿。”
“多吃点儿, 一会在路上可没有东西吃, 我不跟你们一起走，我没办法管你啊。”
不用想就知道他去干什么, 许意宁见怪不怪：“不用你管, 我自己会睡觉。”
池漾笑了下, 又给她剥了一个虾, “把这个虾吃了, 补补脑子。”
许意宁慢吞吞夹起来，脑海里一直在措辞。
池漾和他关系这么好, 应该会很了解他本人的情况。
可是如果她主动问, 池漾一定会察觉出什么异常, 不仅不会告诉她，还会阻止她去见他。
许意宁抿了下唇, 默默吃了虾，然后窝在椅子上玩手机。
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那天晚上互相发晚安。
她点开聊天框, 指尖停在屏幕上方, 打下一行字又删除，删删减减, 最后点进聊天详情页，设置聊天背景。
她平时不怎么拍照，照片寥寥无几, 点开倒数第二张照片, 设置成功。
返回聊天页面, 背景上身影修长。
是那天被她截下来的直播图。
许意宁盯了好久，直到对面一声“你笑什么呢”把她拉回现实。
许意宁自己都没能意识到她在笑。
看到梁放的照片，就会不由自主笑，原来她这么喜欢他。
她咳嗽了一声，故作自然：“看了一个脱口秀，你要一起看吗？”
池漾还在吃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算了，吃饭不看手机，你也别看了。”
“知道了，”许意宁松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眼背景，然后迅速把手机放下，托腮问：“哥，你为什么叫刚才的梁学长叫梁高呀？”
池漾随意解释：“因为他是男高中生，简称梁高。”
许意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的称呼，好别致。”
“那你叫什么？池大学生，池大？”
池漾乐了，“什么池大，喊哥啊。”
许意宁打了个哈欠。
这两天期末考试，几乎每天都是凌晨两点才睡，好不容易想等今天休息一下，又被拉去坐车。
“你能不能快点吃啊，我好困，我们什么时候走？”
见她倚着椅背无精打采的，看起来是真的很累，池漾擦了擦嘴，“行了，不吃了，走吧，我说你是不是天天熬夜啊，你这小身板受得了？而且你这成绩还熬，是想考哪个学校？你还想再地球呆吗？”
……许意宁揉了下眼睛，“哥，你觉得嘉宜大学好吗？”
池漾想了一下，“嘉宜分数线挺高的，你要是想上，努努力应该也不难，怎么，你想上这个大学啊？”
许意宁摇头，“没有，前几天老师统计大家志愿，我看到很多人都填了这个大学。”
池漾：“大家都想上这个学校，就代表它挺不错，离惜宁也不算远，你想去这里也可以。”
见他这样说，许意宁瞬间安心了，笑道：“哥，你太好了！”
池漾：“？”
-
过了二十二点，许意宁站在路边，垂着脑袋打哈欠，她抬手擦了眼角的泪，“哥，他们怎么还不来？”
池漾推着她的白色行李箱，见她是真困了，抬头眯了下眼。
“来了。”
黑色大G停在两人面前，周云Z从车上下来，笑着搂上许意宁肩膀，“宁妹儿，晚上好啊，等很久了不？”
许意宁弯着眼：“还好，也没有很久。”
池漾漫不经心把行李箱放上去，“是不久，从你说马上到，到现在，也就等了半个小时吧。”
许意宁：“......”
周云Z：“......”
周云Z拉开后车门，让许意宁先上去，随后撑着车门：“那还不是咱们姜大小姐行李多啊。”
池漾顿了一下，合上车门，若有所思往里面瞥了一眼，“行吧，我先撤了，路上慢点儿，嘉宜见。”
池漾跟女朋友单独开车，周云Z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唉，，男人啊！”
许意宁坐上车，姜喃正笑眯眯看着她。
她眨眨眼，又回头看了眼窗户外的池漾，“啊”了一声。
姜喃递给她一个护颈枕，“啊什么呢宝贝，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和你哥会一起去玩？”
“谢谢姜喃姐。”
许意宁接过来，池漾在外面还没走，她身子往前倾了点，悄悄说：“没有，只是我哥好像跟他女朋友一起去。”
姜喃挑眉，“哦，你是怕我看了会难受？”
许意宁想了一下，点头。
姜喃今天是素颜，头发随意挽了起来，五官依旧艳丽，她笑了一下，“这有什么，他找女朋有，我也找男朋友，但是，你信不信。”
许意宁：“什么？”
姜喃指了指自己，“最后你嫂子，还是我。”
许意宁神情微怔。
见她不说话，姜喃从脚下的零食袋里拿出几包薯片放两人中间，“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自信了？”
“不是。”
许意宁急忙摇头，视线默默落在她身上，她正在平板上找综艺节目。
不清楚他们两个感情到底怎么样，可姜喃说爱就爱的大方洒脱，很让她羡慕。
周云Z坐上来，刚好听到这两句话，“姜喃，你这叫自信啊，你这叫死皮赖脸。”
姜喃听了也不恼，直起身捶了他一拳，“我就死皮赖脸怎么了？面子重要还是我男人重要？”
周云Z笑了：“谁你男人啊，你男人现在正给其他妹妹当司机，两人还要共处一晚上呢，说不准还会发生点什么。”
这话很伤人，就连许意宁这个局外人听了都很难受，偏偏姜喃表情平静，“哦，所以呢？”
周云Z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打开了车载音响，“没所以，加油。”
姜喃翻了个身子，抱着平板看综艺，周云Z开着车，时不时和副驾驶的人聊几句。
许意宁垂眸盯着手机，点开了梁放的头像。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姜喃的态度刺激了她，发过去一个“公主驾到”的表情包。
发完之后，迅速关了手机，扭头看着窗外，不敢去看手机，却控制不住期待他的回复。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意宁心如鹿撞，偷偷抬头看了眼，没有人注意她，这才打开了手机。
【LF：公主，有什么吩咐？】
许意宁愣了一下，反反复复将这七个字看了十遍，嘴角疯狂上扬。
他！竟然！喊她！公主！
怕被其他人发现，许意宁捂着嘴遮住控制不住扬起的笑容，打字：【你在干嘛呀？】
对面安静了几秒，随后发来一张照片。
场景像是商务车内部，晦暗灯光下，只有几张白色试卷，试卷上的黑色笔迹未干，被随意地放在腿上，边缘是他拿笔的右手，骨节泛着白。
像是他抬手随意一拍。
【写作业呢。】
许意宁看了几遍，保存下来。
还没回复，对面又新发了一条。
【你呢？】
他好像不知道她也会去嘉宜。
想了一下，先看了眼旁边已经盖着外套睡觉的姜喃，而后悄悄把薯片放在腿上，快速对准拍了张照片。
跟他的角度一模一样。
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才发了过去。
【跟你哥去嘉宜？】
许意宁愣了一下，重新点开刚发过去的照片。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前面车载屏幕亮着昏暗的光，从这张照片里，好像看不出她在坐车。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方像是隔着屏幕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这车是周云Z的。】
许意宁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她没有否认，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表情包这么可爱啊。】
【哥哥继续学习了。】
以前听池漾他们聊过这个话题。
如果两个人刚聊几句，对方就发“我先去洗澡了”“我先去吃饭了”这种话术，就代表对方对你不感兴趣，不愿意和你继续聊下去。
长时间没有操作的屏幕随眼神暗淡下去，许意宁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回复才不会显得她依依不舍，手机又震动起来。
【嘉宜见。】
许意宁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嘉宜见？
他不是不去嘉宜吗？
她愣了一下，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原来他回家就是要回嘉宜！？
......
摁灭了手机，梁放揉了下太阳穴，想起叶柔刚才说的话，唇边的笑淡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