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都是三通钱庄的银票,田地还是积水潭的,想不到我的未婚夫是个大富翁啊。”陆善柔笑道:
“好啊,都交给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去请教温嬷嬷,什么木匠,瓦匠,油漆工她都熟,糊弄不了她。”
魏崔城说道:“那就太好了,等你写好请帖,我送到南城蒜市口她家里,当面请她帮忙。”
温嬷嬷算是陆善柔“娘家”人,当然是陆善柔下帖子。
陆善柔点头微笑,“好,我这就写请帖。”
“用这个写。”魏崔城拿出一盒墨,“这是金墨,掺着金粉,写上去闪闪发光,还有一股香气。”
头一次结婚,魏崔城恨不得什么都用上最好的。
陆善柔第三次结婚,驾轻就熟,婚礼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但是看着魏崔城如此兴奋,她也被感染了,笑道:“好,就用这个写请帖。”
陆善柔拿了一支新笔,写了送给温嬷嬷、寒江独钓,以及北顶的文虚仙姑还有积水潭李捕头这四个人的请帖。
魏崔城说道:“你的字写的好看,帮我把请帖也写了吧,就两个人的请帖,一个是我干爹,一个是沧州的吴千户。”
婚礼男方那一桌就两个人。
金墨配上飘逸的飞白字体,就像一朵朵金色的浮云,确实富丽又风雅。
魏崔城说道:“明天我不去象房了,一口气把这六张请帖都送到客人手里。”
这时凤姐带着陶朱和麦穗他们买菜回来了。
麦穗提着一筐木炭,“今晚烤肉吃!我来烤!”
陆善柔提笔写了三张请帖,分别送给这三个人,“婚期是明年二月二十六。”
“我一定来!”陶朱摸着请帖,“这是我头一回吃婚宴,可不能错过了。”
麦穗双手接过请帖:“多谢陆宜人邀请,这个婚期很好,够我积攒几个月的俸禄随礼。”可怜麦穗,身上没几个钱。
陆善柔乐了,“随份子什么的,量力而行,心意到了就行。目前统共只有九个客人,大家聚在乐一乐,高高兴兴的最好。”
凤姐抱着请帖,“我……我也能上桌吃席。”
陆善柔说道:“那当然了,那天你就是我的客人。”
凤姐很想哭,但是这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哭出来不好,于是提着刚买回来的去了厨房,“我今天要做十个菜,大家好好吃一顿。”
麦穗跟去厨房添柴,陶朱在院子里支起了铁丝架子烤肉,沾染了两人订婚的喜气,大家都乐滋滋的忙碌着。
结婚意味着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魏崔城和陆善柔说着干爹牟斌要把陆宅的后花园买回来的事情,“……干爹说包在他身上。”
提到沈翰林,陆善柔眼睛里的笑意没有了,“当年我父亲在时,也是实实在在的好邻居啊,两家人和和睦睦的。可是我家被灭门,家产被老族长霸占,我生命垂危,在温嬷嬷家养病,沈翰林家从头到尾都没有伸出过援手,反倒和老族长狼狈为奸,五百两银子就买下来我家的后花园,成了他们家的。”
“干爹说的没错,是时候让沈翰林吐出来了。”
嫁给魏崔城,是陆善柔的计划之一,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得到魏崔城这个人,她还看中了魏崔城的靠山牟斌。
这样的朝中大人物,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够做到她费尽力气也做不到的事情。
朝中有人好办事。
芳草院李兆先“马上风”一案,靠山是内阁大臣李东阳。
北顶吴太监一家灭门案,靠山是锦衣卫衙门以及京城内外六百七十个捕房。
积水潭“千金藏”案,靠山是太子,锦衣卫,还有东厂。
有了这些靠山助力,陆善柔破案那叫一个快哟,能将她破案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要复仇,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温嬷嬷,寒江独钓和北顶文虚仙姑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围着她一个人转,若连这世上关心她的所有人都被卷进去,他们会有危险的,陆善柔护不住他们。
但是魏崔城和牟斌就不一样了,他们地位够高,是能直达圣听的人,背后的势力是她的靠山,可以为她所用。
陆善柔要嫁的是魏崔城,她志在必得,但又不止是嫁给他一个人,她嫁的,其实是权势。
可是,我现在好像对魏崔城这个人动了真心呢,这门婚事又不只是嫁给权势这么单纯了,我好像真的想和他走到白头……
“……你说,这样安排行不行?行还是不行?这毕竟是大事,我们商量着办。”魏崔城问道。
啊?陆善柔的良心刚才在经受着道德的严刑拷打,一时失神,没听清魏崔城在说什么。
陆善柔不好让魏崔城失望,将笑脸糊死在脸上,“我觉得挺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好。”魏崔城说道:“那么等干爹把后花园要回来,我们就先搬到花园房子里暂住,免得修房子时叮叮当当打扰你写书。把这个院子腾出来,趁着秋高气爽,各种匠人都全进来一起修缮,顺利的话,咱们能在新房子里过年,过完年开了春,冰雪融化,我们就在这里举办婚礼。”
原来说的是这个!
那敢情好!
第三个姑爷真贤惠!
晚上,凤姐做了九个菜,再加上陶朱烤的肉,桌子都差点摆不下了,大家共同举杯庆祝两人定下婚期。
魏崔城一饮而尽,“嗯,味道有些不对,怎么这壶酒一股茶味。”
陶朱说道:“我给你换了茶水——昨天你两杯就倒了,菜都没吃几口。你看,我是不是特别贴心啊?是不是很想选我当伴郎?”
陶朱得寸进尺,当客人还不够,还想当伴郎。
魏崔城:我很想打你一顿!我只有喝醉了才敢抱她啊,你这个臭小子懂个屁!
魏崔城咬牙切齿:“谢谢你啊!”
感谢陶朱,今晚的大席面无人醉酒,都吃撑了。
次日,魏崔城在外奔波一整天,亲自上门送请帖。
先去最远的北顶,可惜文虚仙姑不在,说有事出去了,魏崔城只得把请帖交给其他仙姑,等文虚仙姑回来再转交。
折返回京,去积水潭,送给李捕头。
李捕头收到喜帖呜呜大哭:“恭喜魏千户和二小姐喜结良缘,陆青天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你和二小姐白头到老啊。”
魏崔城去紫禁城东宫,交给吴千户。
吴千户接过请帖,再三道喜,转为忧心忡忡,“太子还是没有回宫,也不知道太子何时回来。”
魏崔城问:“金太夫人的病好了没有?”
太子一个月连杀了两个金表哥,金荣和金华,金太夫人的“病”加重了。
吴千户说道:“好像还没有。”
魏崔城说道:“那么太子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个金太夫人,好日子过的太久,真把自己当太后了。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还要送喜帖呢。
魏崔城去了锦衣卫衙门,送喜帖给干爹。
牟斌打开请帖,“嗯,陆善柔的字写得不错。”
魏崔城说道:“她的话本小说也写得很好看。”她的优点说不完呐说不完!
牟斌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陆宅后花园的钥匙,物归原主。”
“这么快?”魏崔城接过钥匙。
牟斌笑道:“沈翰林本来五百两银子都不想要,直接把后花园送给我,但是我是什么人?岂能收受贿赂?还是给了他五百两。”
“谢谢干爹!”魏崔城把钥匙放好,拍马去了南城蒜市口。
寒江独钓租的就是温嬷嬷家的房子,正好两张请帖一起送。
两人早就把魏崔城当成魏三姑爷了,收到请帖一点都不意外,还是要做出意外的表情,演的很辛苦。
温嬷嬷:“哎呀,你第一回 来我这里,坐坐坐,韩师爷,泡茶!用你的好茶叶!”
寒江独钓泡了一杯六安茶,“我都成了你家的丫鬟了,就知道使唤我。”
温嬷嬷瞪了一眼,“你住了十来年,我收过房租没?小气!”
魏崔城喝着茶,正堂里挂着几幅字画,落款都是寒江独钓,但是东墙上悬挂着一把长刀,刀背宽厚,刀刃雪白如霜,寒光闪闪。
魏崔城是个武官,不禁赞道:“好刀!”
温嬷嬷笑道:“魏千户识货,这是我父亲的刀,我父亲是个刽子手,用这把刀砍过九十九个人头,这行的规矩是不能满百,到了九十九就封刀。”
刽子手和快手,捕头们一样,都是属于贱籍,代代相转,子承父业,但是温嬷嬷是个女人,当不了刽子手,就改行当医婆了。
寒江独钓点头道:“这刀带着一股寒煞之气,夏天苍蝇都不敢停在上头。”
魏崔城喝着茶,把陆宅后花园的钥匙拿出来,交代来龙去脉,并邀请温嬷嬷帮他一起修缮房子。
温嬷嬷一拍大腿,“这沈伪君子也有今天!哈哈!当年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怎么吐出来!畅快畅快!明天我就带着几个相熟的工匠去乾鱼胡同,怎么修、怎么改,先画个图纸、列一个清单,价格我来谈,咱们不亏待人,也不当大冤家。”
寒江独钓很高兴花园回到了陆家,说道:“那个园子可大了!以前我经常去和陆青天赏花钓鱼,明天我也去乾鱼胡同,到园子里逛逛。”
温嬷嬷说道:“收收心吧,温你的书,明年春闱考上进士,当了大官,你自己买个园子逛。”
三人说说笑笑,对未来都有了新的期盼。
与此同时,乾鱼胡同陆宅。
陆善柔在写书,凤姐轻轻敲门,说道:“有个北顶的小仙姑,说有急事找陆宜人。”
“让她进来说话。”陆善柔停了笔。
小仙姑慌慌张张的,差点被门槛绊倒了,说道:“是文虚仙姑要我来找陆宜人的……”
今天一早,文虚仙姑的俗家亲人来到北顶,说家里老太太病危,要见出家的孙女。
文虚仙姑慌忙赶回俗家,老太太已经昏迷了。
文虚仙姑觉得不对劲,老太太的病情来的太快了,怀疑其中有问题,就要小仙姑过来找陆善柔。
师姐求助,陆善柔义不容辞,立刻背上了北顶的单肩烧香包,对凤姐说道:“我跟小仙姑去棋盘街的三通钱庄,你立刻去南城蒜市口,把温嬷嬷接到那里去,记得带上药匣子。”
作者有话说:
来新案子咯
第62章 三个通合力发大财,赵爱钱魂断棋盘街
陆善柔和小仙姑去了棋盘街,凤姐赶去南城,陶朱和麦穗去外头玩了一天, 买了菜回家, 发现家里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两人大眼瞪凤眼(麦穗是大眼睛,陶朱是丹凤眼)。
家里没人——他们两个都觉得对方不是人。
麦穗说道:“都不在家,反正不好玩,你赶紧把欠我的三篇文章和一首诗写了吧, 我还要交给内书堂的老师。”
陶朱想起来自己的承诺,太子要给太监代写作业。
陶朱耍赖,“你就不交, 老师能把你怎么样?”这是陶朱的性格, 遇事先逃避,能赖就赖, 不能赖……就再说。
麦穗说道:“轻则打手板,抄书, 重则罚跪,扇耳光, 打屁股。”
陶朱说道:“就凭你的身手, 谁敢打你。你不得把人家打死啊。”我都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麦穗说道:“皇上吩咐过, 说内书堂的老师不能打, 更不能杀, 杀了连皇上都护不住我。”
这是弘治帝的原话。
原来如此,看来麦穗也是有软肋的嘛。
陶朱调侃道:“我两个表哥你不是说杀就杀了吗?”
麦穗说道:“那不是人, 是两个牲口。”
话难听, 但说的也是。陶朱没得办法推脱了, 只得老老实实给麦穗写功课。
麦穗还提出了要求:“别写的天花乱坠, 一看就不是我写的,收一点,拙一点,字也不要写的那么好看!就用看不出笔迹的馆阁体。”馆阁体就是仿宋体,横平竖直,就像印在书上的字,没有个性,但是清晰可见,是大明公文标准字体。
另一边,陆善柔匆匆赶到棋盘街。
如果说紫禁城是大明的政治中心,那么棋盘街,就是大明的经济中心,用六百年后的话来说,就是北京的核心CBD。
从元朝在这里定都开始,棋盘街就是元大都的商业中心,后来大明从南京迁都到顺天府北京,帝国的核心商圈重归棋盘街。
在明代北京,工商业基本是由各个地方商会垄断经营的,外地人,甚至京城本地人都很难插进去手,广东人靠着海外贸易,垄断香料珠宝玉石等等,山东人垄断餐饮业,尤其是高端的餐饮,还有布匹绸缎等等,山西商人则把持钱庄、当铺等等(注:出自《明代北京——城市形态与功能演变》一书)。
棋盘街上没有小店铺,全部被这些地方的商业大佬们分割,他们的会馆和总店基本上都开在棋盘街。
在棋盘街,有一家钱庄,叫做三通钱庄,是大明十大钱庄之一。
三通钱庄是由三个名字里有“通”的山西人创立的,分别是“仲通”、“缘通”和“慎通”。
这三个“通”的家族原本在山西就做着钱庄的生意,在大明永乐年间初年,三个“通”前瞻性预估永乐皇帝肯定会迁都北京时,在棋盘街买了一块地,创立了三通钱庄。
随着三通钱庄在大明各地铺开,最辉煌的时候有一百多家分店,银钱流动,需要保镖护送,三通钱庄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又开了三通镖局。
后来三通镖局靠着三通钱庄当资本后台,招兵买马,生意很快在全国铺开了,成为大明四大镖局之一。
就连陆善柔从山东搬家回到京城,也是雇佣了当地的三通镖局,来一路护送她和三十几个箱笼到乾鱼胡同。
上一个真假千金案,货郎虎哥就是把卖了小香的身家银子二百两存在三通钱庄。
魏崔城手里的新得的五千两银子,也是三通钱庄的银票。
反正你只要在京城生活,就肯定会直接或者间接的与“三通”这个商号打交道。
“三通”商号的标记,是三个竖排的圆圈,正中间由一条线穿起来,很像一根糖葫芦。
所以老百姓给“三通”取了个外号,叫做糖葫芦。
“你把银子存在那里了?”
“存糖葫芦。”
“这批货物谁来护送?”
“糖葫芦。”
老百姓能够把最常见的小零食当成“三通”的外号,这就说明了他们对三通钱庄的信任。
“三通”创始人里,叫做赵仲通的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女儿精明能干,三岁就会打算盘,赵仲通把家业全都传给女儿,要女儿坐产招夫,孩子随母姓。
这个女儿,就是文虚仙姑的祖母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生了三儿一女,赵家开枝散叶,现在孙子外孙加在一起有二十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