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破案如神, 立刻把雇主赵大钱给查出来, 赵大钱也死了, 雇主一死, 付不了尾款,算盘刺客的目的是赚钱, 自然没有再继续杀你的道理。”
陆善柔又问:“既然如此, 那时候你为何还在北顶保护文虚仙姑, 刺客不对我动手, 她应该不会被殃及池鱼了。”
王老汉叹道:“你不要忘记了,我毕竟是个父亲,父亲想要离女儿近一点有什么错?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她。”
第二个问题解决了,陆善柔紧接着问起了第三个问题:
“张隐娘是不是加入了算盘刺客组织?”
王老汉说道:“是,她是新人,也是我将她引荐进去的……”
原来,寿宁侯满城寻找落跑新娘,张隐娘走投无路,就拿着陆善柔给的帕子,去北顶寻求庇护。
为了不被发现,张隐娘不敢走大路,只在僻静小路上行走。
路过一个小酒馆,张隐娘坐下歇息,肩上的包袱布料开线了,不小心漏了财,被歹人们盯上,合伙在小路里打劫。
张隐娘和十来个个歹人对持,靠着双手双刀,居然不落下风。
这一幕被住在附近农庄的王老汉看见了,起了惜才之意。
王老汉蒙了面,帮忙将歹人打伤赶走,将张隐娘带到农舍包扎伤口,并亮出身份,招募张隐娘。
张隐娘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听王老汉说刺客组织能够庇护她,连多少通缉令上的凶徒都在其中时,同意了。
讲到这里,王老汉说道:“那时候我其实有私心,寿宁侯手眼通天,万一他找到了北顶,向文虚仙姑要人,仙姑给还是不给?”
“得罪了寿宁侯,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不如将她招募到算盘刺客组织里,这样,北顶就有没有后患了。我这样做都为了仙姑好。”
听到这里,文虚仙姑想要说些什么,被陆善柔一个眼神阻止了。
王老汉继续说道:“她那时候就想找个容身之地吧,因为之后算盘给她派了任务,她都找理由拒绝了,没有杀人。”
第三个问题解答了,陆善柔问起第四个问题,“采花大盗是谁杀的?”
“是张隐娘。”王老汉说道:“采花大盗见她长得美,手里也有一些宝贝,就故技重施,装作温柔小意,想骗财骗色,结果被她反杀,一刀捅在胸口。”
“算盘阻止禁止同门相残,所以那一刀并不是致命伤,但是采花大盗慌不择路的跑,不慎落水,水那么冷,谁敢去救?就在护城河冻了一个冬天。”
陆善柔连忙问道:“张隐娘被算盘惩罚了吗?”
“没有。”王老汉说道:“不准相残,但是可以因自卫而动手。此事毕竟是采花大盗这个老油条欺负她一个新人,先对新人动手动脚,新人做出反抗,是他自己不小心落水冻死了,怪谁呢?刺客的世界 ,弱肉强食 ,是他本事不济,偏偏花花肠子最多 。''
“不过。”王老汉说道:“采花大盗脚底板的那个寿字头烙印,是我动的手,目的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文虚仙姑。”
众人看着陆善柔,皆面露佩服之意:这个细节和她推测的分毫不差啊!“
陆善柔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后来在三里屯窦家村再次被算盘刺客们追杀,你在现场吗?”
王老汉摇头,“我不在,算盘已经大半年没有给我派活了。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吧。”
王老汉自嘲道:“老胳膊老腿了,熬不了夜,不瞒你们,我已经是老眼昏花,夜里看不清,好几年都没有在夜里行动过。”
“算盘嫌我老了,那天刺杀你的大生意没有我的份,我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这下文虚仙姑实在忍不住了,不顾陆善柔拼命使眼色,问道:
“这么说,说如果算盘要你去刺杀陆善柔,你就去了?你明知陆善柔是我的好朋友。”
“嗯。”王老汉点点头,“我是一个刺客,这世上,我只在乎你一个,别人的命,无论是谁,对我都一样,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
“后来,派出去的刺客们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我算是因祸得福吧。”
什么?
众人皆是诧异。
陆善柔十分吃惊,说道:“那晚在坟场,明明是张隐娘突然反水,杀了刺客同伙,救了我啊?她……她明明逃走了。”
王老汉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明白。算盘派出刺杀你的刺客团没有她,因为她之前一直找理由拒绝算盘给她派活,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算盘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行动里,要她加入呢?”
“还有,此事之后,张隐娘消失了,连算盘都不知道她的下落。算盘还过来找我打听,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北顶附近,其实都处于半退隐的状态了。”
闻言,陆善柔脑子里起了一阵风暴,“我明白了!张隐娘事先知道了算盘刺客要杀我,就暗中跟踪刺客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时候在坟场,刺客们都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在黑暗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张隐娘就乘机混进去了!”
“她杀了同伙,救了我,然后乘着夜色跑了,再也没有回到算盘刺客组织里,从此消失,因为她怕露馅,算盘会杀了她。”
王老汉点头说道:“大概是这样吧,后生可畏,张隐娘一个新手,居然把老狐狸算盘耍的团团转。如今,算盘手下刺客损失过半,躲起来苟延残喘,他也没有精力去寻找张隐娘了。”
听到这里,陆善柔松了一口气:张隐娘没事就好,等锦衣卫铲除了算盘刺客组织,她就不用东躲西藏了。如今寿宁侯臭名昭著,不敢再大张旗鼓寻美人。张隐娘可以获得自由身。
魏崔城则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我记得坟场逃出去还有一个人,他的脊背中了我一刀,跑了,我为了救善柔,没继续追,后来锦衣卫打扫坟场,并没有找到脊背后面有穿刺刀伤的尸体。”
王老汉听了,想了想,说道:“应该是逃出去之后,被张隐娘杀了灭口吧。既然此人身受重伤,肯定不是张隐娘的对手。”
魏崔城说道:“锦衣卫在附近都没有找到此人的尸体,张隐娘抛尸的地方还挺隐蔽。”
陆善柔问道:“头目算盘长什么样子?哪里的口音?他在京城活动的据点在何处?”
王老汉说道:“他每次出现都戴着眼纱,不知其真面目,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吧,我看露出来的下巴,胡子都白了。口音……他说着北京的官话。”
“据点,每次都在变,算盘很谨慎,每一次都是用数字密码告诉我们时间地点,我们查阅当年钦天监发布的历书,破译数字密码,才知道聚会的时间地点。”
陆善柔问:“每次都是算盘找你们吗?如果你们有急事找他怎么办?”
王老汉摇头:“没有例外,只能等算盘召集我们,我们有再着急的事情也只能等。算盘非常小心的,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如若不然,下面那些个通缉犯刺客如何弹压的住?”
“再嚣张的通缉犯,也要受到算盘的庇护,在他手里当刺客混碗饭吃。”
陆善柔沉吟片刻,“这么说,只能被动等算盘用数字密码召集你们?如果我用历书里的字,来反向推写数字密码,把这些数字张贴在京城的牌楼或者城墙告示上,算盘应该能够看到。”
“万万不可。”王老汉赶紧说道: “从来没有刺客敢反过来召唤算盘,如果我们这么做,就是打草惊蛇,或许算盘不会再出现了。”
陆善柔说道:“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被动的等待。”
王老汉说道:“要将猎物一网打尽,就得耐心的等待时机,有我当卧底,你们不用担心。”
“目前算盘刺客组织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算盘不可能一直这样不联系我们。否则刺客们就要跑光了,另起炉灶,大家都要生活,钱没有赚够的时候,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人的需求,就有刺客一碗饭吃,跟谁干不是干?”
“这个道理连我都懂,算盘怎么可能不懂?他肯定会联系我们的,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请你们相信我。”
如今,能够顺利招安王老汉,就已经有了大突破,不能奢望太多。
陆善柔只得作罢,将此事交给锦衣卫盯着,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查。
那就是猎人李大壮被替换的卷宗。
李大壮的姐姐在前礼部尚书徐琼家里当丫鬟。
二十四年后,李大壮要见亲姐姐,但是尚书府却要一个冒牌货出来敷衍李大壮,要他走。
李大壮于是去顺天府衙门告状,希望陆青天看来血脉亲情的份上,要尚书府容许他和亲姐姐见一面。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不起眼的案子,为何会被煞费苦心的替换掉,而且李大壮就在当月死于非命,被狼群撕碎?
魏崔城看着替换的假案子卷宗,说道:“被替换的真案件和这个抄了真案件编号的假案件其实有一个共同点。”
陆善柔和寒江独钓齐齐问道:“什么共同点?”
魏崔城说道:“都姓李,真案件原告叫做李大壮。假案件原告是李渊,被告是李种。”
陆善柔和寒江独钓又齐齐失望:只要识字就能看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发现呢1
魏崔城埋头看卷宗,没有看到两人失望的表情,继续说道:
“案件虽然是假的,但是马厂胡同里的李渊李种兄弟确有其人,人是真的。”
“而且,李渊是十岁夭折,看他的生卒日期,他死的那年,刚好是二十四年前,李大壮的姐姐跟随主人徐家,离开京城外放做官的那一年。这是第二个巧合。”
作者有话说:
李渊和李种,冤种兄弟。
第139章 请后台详叙当年事,走捷径两面不讨好
都说旁观者清,陆善柔和寒江独钓之前真没发现这条线索,被魏崔城看出来了。
陆善柔推算了一遍年龄, 二十四年前, 瓦匠世家出生的庶子李渊夭折,只有十岁。
猎户人家出生的李大姐,也是十岁,被醉酒鬼父亲卖到了一户翰林人家当丫鬟, 翰林外放出京,李大姐当然也跟着走了。
李大姐的亲弟弟李大壮那年三岁。
二十四年后,外放的徐琼回京, 从七品翰林一路升迁成为礼部左侍郎, 朝廷正三品大员。
二十七岁的李大壮去了徐府要见三十四岁的姐姐,徐府却欺负他当时年纪小, 只有三岁,啥都记不清, 让一个冒牌货中年女子顶替李大姐,去见李大壮。
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李大壮那时候虽然只有三岁, 难以割舍亲情, 一直记得姐姐的长相, 眉间有胭脂记, 立下长大后赎回姐姐的誓言。
李大壮见不是亲姐姐,就去了顺天府衙门告状, 求陆青天做主, 念在骨肉情分上, 让徐府放亲姐姐出来, 姐弟见一面。
就这么一个简单、不起眼的案件,为何会被调换?
调换案件的人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伪造了早夭的李渊李种嫡庶争夺家产这个假案子?
李大姐在外面当了二十四年的丫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徐府为什么不让她出来见亲弟弟,反而用一个冒牌货代替?
陆善柔想了又想,这些零碎的线索左一下,右一下,始终拼不出一个逻辑完整的线。
陆善柔说道:“崔城,我们不回去了,改道去锦衣卫衙门找干爹,去问前吏部尚书徐琼在外放做官的二十四年间的履历。”
朝中有人好办事。查一个十岁小丫鬟的人生轨迹犹如大海捞针,几乎不可能。
但是锦衣卫查前礼部尚书徐琼的履历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了。
江米巷,锦衣卫衙门。
牟斌笑脸相迎。
他能不高兴吗?一直毫无进展的算盘刺客组织终于有了突破,找到了王老汉这个绝佳卧底,彻底铲除算盘刺客组织指日可待!
这一切,都多亏了陆善柔。
昨天牟斌还臭着一张脸教训她,现在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似的。
牟斌说道:“你们这对佳儿佳妇来看我了。”
魏崔城都有些不习惯了,恨不得把牟斌的笑脸抹掉。
陆善柔行了礼,“实不相瞒,这次来是有求干爹。”
“来,这边坐。”牟斌豪爽的大手一挥,“都是一家人,什么求不求的,你就直说吧,只要不是摘星星,要月亮这种事,其他的我都能帮上忙。”
陆善柔说道:“以前的礼部尚书徐琼徐尚书,干爹可熟?”
牟斌说道:“熟啊,一甲的榜眼,谁不知道?他有真才实学,为人随和儒雅,还大力提携新人,现在的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就是他栽培的嘛。”
陆善柔问道:“徐琼外放了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里他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一回京,就当了礼部的左侍郎?正三品大员。一般的外放官回到京城当京官,很少有这样的待遇吧?”
牟斌说道:“他那时候外放到了应天府南京,在南都的翰林院里当差,他才华横溢,学富五车,鼓励当地学子考功名,名声极好。”
大明以前的都城在应天府,所以应天府叫做南都,也叫南京。后来永乐大帝迁都到了顺天府,因在北方,所以叫做北京。
两个都城都有完整的中央官僚体系,比如六部、翰林院、国子监等等,就是应天府远离权力中心,空有一整套官僚体系,但权力远不如顺天府北京的,基本都是冷衙门。
“成华七年,他就已经是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门生极多,说他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现在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的门生,尊称他为座师。”
陆善柔疲倦的揉了揉额头,“干爹啊,我来这里,肯定不是只听好话的,干爹把他说得像个孔圣人似的,完美无缺,但这世上那里有什么完人?对吧,我真正想知道他的……干爹懂我的意思吧。”
牟斌一愣,问道:“徐琼早就告老还乡,无官一身轻,退出了礼部,把一切都交给了李东阳,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这样查他?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陆善柔说道:“干爹啊,您还没有解答我的问题,您就问了一堆问题。到底谁问谁嘛。”
牟斌只得说道:“人无完人,徐琼在应天府南京翰林院的时候,的确做了一桩事,被很多文官批评,但……这件事,说白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阵营不同而已。”
陆善柔却来了兴趣,“我想听的就是这个啊,干爹请讲。”
“论理,他都已经退隐官场,我不该旧事重提的。”牟斌先卖了个关子,然后说道:
“可是你既然开了口,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秘密,我就告诉你吧……”
原来,徐琼才华了得,又劝学新人,推行儒学,广结善缘,在应天府南都翰林院混得如鱼得水,一路升迁到了侍读学士,执掌南都翰林院。
翰林院本来是清贵之地,他在南都翰林院当侍读学士,官运已经到头了,但是徐琼志向远大,他不想一辈子都在远离权力中心的南都,养花喂鸟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