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六,梁时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各种烘焙材料摆了一桌子。随着烤箱“叮”的一声响,一盘外壳香脆、内里柔甜的可露丽就出炉了。
她敲开书房的门,馥郁的朗姆酒混着焦糖的香味一起飘进来。
“我要去东辰看朋友,你要不要顺道加个班?”她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在干坏事的样子。
陈琛知道她是在怨他安排Layla他们加班,可是工作进度落后本就是需要补救的,他也没法跟她解释,只能顺了她的意,去东辰陪着下属一起“受罚”。
大周六的,东辰竟然不是空楼一栋,各部门加班的大有人在。梁时的可露丽很受欢迎,几乎被一抢而空。
Easton也在,周六的他终于放飞了自我,不再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一件巨型卫衣配短裤,卫衣上画了一只超大的狗头,短裤上则绣着狗腿。
他兴奋地跑过来对梁时说:“托你的福,我那个帖子的点击量创下了新高,本人已经升为【吃遍大南城】小组的管理了!”
“哇,恭喜你!”梁时也跟着高兴起来。
“所以呢,我现在要回报你一条管理员才有的内部消息!”
Easton神神秘秘地卖了一下关子,“南城电视台要拍一个介绍本地夜市的系列短片,需要一名内容顾问,你有没有兴趣?”
“诶?”梁时有点惊讶,“怎么会想到我?南城的美食专家有很多啊。”
Easton苦笑了一声,悄悄说道:“这个节目组听说有点吃瘪,没什么经费,所以顾问报酬也不高,顶多拿个实习生工资。”
……原来如此。
梁时想了想,自己对夜市倒是熟,顾问应该能做得来。而且跟着电视台拍短片,肯定能学到东西。工资少点也没事,只是……
她问Easton:“顾问要出镜吗?”
Easton笑了:“这个嘛……本来不需要,但我猜他们见了你,可能会改成出镜的,毕竟颜值是顶级资源。你感兴趣的话,我把制片人的联系方式给你!”
说着,也没管梁时究竟有没有兴趣,直接就把制片人的微信推了过来。
*
周一,梁时倒了两班地铁,按照微信上的位置,来到南城电视台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她在里面等了快二十分钟,那位制片人才姗姗来迟。
彭制片今年四十多岁,头发脱得只剩下个地中海的边。他迈着两条短胖小腿跑进来,在这初秋的天气里竟然湿透了衣衫,显得有些狼狈。
见到梁时,他立刻惊喜地问:“你是南埠那位@条姐姐?”
梁时点头,彭制片简直心花怒放。他本来是抱着招个对美食感兴趣的大学生回去的想法,毕竟现在混论坛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能有什么人脉?
没想到,那个新上位的管理竟然给他推荐了一位正经夜市人,还长得年轻漂亮,有知名度,最重要的,还自带流量!
彭制片一兴奋,汗就流得更多了。他一边擦汗一边说:“我们这个组呢是前民生组退下来的,台里临时给的课题,虽然没有太多预算,但胜在压力不大,时间还自由!这个系列呢也不长,策划刚刚写出来,回头我发给你看看。我们计划采访本地几个主流夜市,每个夜市大概两到三期,所以工作量也不算大。”
“短片出来之后会在南城旅游频道播出。梁小姐还有什么疑问?要是没有疑问,咱们这就去把合同签了吧!”
梁时尴尬地笑了笑,感觉到了对方招人的困难。她思考了一下,直接道:“我只有一个条件,能不能别让我出镜?”
*
梁时跟着彭制片进了电视台的大楼,边走边在心中感叹,南城卫视不愧是几大主流卫视之一,这楼建得还是相当气派的,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
彭制片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在梁时看来,这个办公室和仓库差不多,位置偏僻,有点难找,隔壁还是厕所。
办公室里的陈列略显杂乱,午休时间,工位上也没有人。彭制片走到靠窗的桌子,在满桌的文件里翻了翻,终于找出一张个人信息表和一份顾问合同,递给梁时。
梁时在沙发上坐下来,认真研读了一番合同。这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实习生合同模板,规定了工作时间段和小时数,时薪也很明确,没有其他什么附加内容。
梁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填写了那张个人信息表。
彭制片接过资料,惊讶地问:“你是高中毕业?”
梁时点点头。找过那么多工作,她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学历指指点点,内心已经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我看过你拍的短片,审美和技巧都有,还以为你专门学过呢。”
彭制片的语气有些惋惜,拿出纸巾重新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咱们瞿导经验很丰富,你要是对拍东西感兴趣,可以跟着他多学习。”
梁时和彭制片约好,后天正式开始上班。先在电视台见一见组里的其他同事,共同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
第36章
事情进展得顺利, 梁时的心情也很好。
电视台后面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地道的老式果木烤鸭,梁时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一只。她拎着鸭子,哼着小曲一路回家。
路上接到了黄维明的电话。
黄维明听上去有些委屈:“姐姐, 你很久没来基地找我们玩了。”
梁时失笑:“你们不是很忙么, 哪来的时间玩?听嘉与说,为了给新专辑预热,通告排上天, 连觉都快不睡了。”
黄维明嘿嘿笑着,被拆穿了也不见尴尬, “这阵子的确全国跑, 但明天我就回南城了, 要不要来基地跳舞啊?”
梁时爽快应下。反正新工作后天才开始,有日子没活动,身上都痒痒了。
她一路逛悠着回到家――明明才刚过中午,陈琛竟然回来了!
梁时换了鞋就兴奋地往书房跑,准备向他炫耀排队买到的好鸭子。书房里没人, 她又小跑着去了陈琛的卧室。
卧室门半掩着,梁时毫不犹豫地推门而进:“陈琛!我今天……”
陈琛正在背对着门换衣服,露出大片裸露的脊背。
梁时嘴巴一抿, 顿时哑火了, 她尴尬地背过身,也没离开, 就站在原地继续说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琛把家居服穿好, 走过去扶着梁时的肩膀把她转过来, 戏谑地看着她:“我明天要出差, 去法国。”
“啊?”梁时愣住了,这才注意到卧室的地板上放了一只行李箱。
“要去多久啊?”她直勾勾地盯着那箱子问。
“半个月左右。”陈琛捏了捏梁时瞬间耷拉下来的小脸, “顺利的话会早点回来。给你带礼物?”
梁时没点头也没摇头,依旧不情不愿地盯着地上的箱子。
陈琛忽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强忍着把人揽入怀的冲动,只是伸出手,克制地摸了摸梁时的头发,低声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嗯?”梁时惊讶地抬起头:“出差还能带保姆的?”
陈琛笑起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我是去出差,你是去玩。你不是很喜欢安纳西湖吗?可以再去逛逛。”
听起来真是太有吸引力了!可是……梁时在脑海里纠结了好几秒钟,才从挎包里缓缓掏出了一纸合同,递了过去。
陈琛带着疑惑接过,快速地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然后装作很遗憾的口气道:“梁女士要有新工作了,没空陪我出差了。”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梁时还是决定要留在南城,把握住这次学习的机会。
衣帽间里,她一边帮陈琛收拾行李,一边默默的在心中流泪:“我的安纳西湖啊……”
*
陈琛是第二天上午的飞机,梁时说什么也要去机场送他。
小方在柜台办理托运手续,一回头,看到梁小姐站在自家老板身前,满脸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好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而自家老板也低垂着目光,一脸宠溺。
他有点起鸡皮疙瘩――那两人明明不是情侣,可他怎么有种被秀一脸的感觉?
转头问jsg一旁的林秘书:“你跟陈总的时间更长,可曾见他这样看过谁?”
林秘书摇头。
小方继续道:“我有种直觉,这位要不是总裁夫人,那没人会是了。”
林秘书还是摇头。
“你没事吧?”小方指了指前方的两个人,“看看他俩的样子,多明显啊,你不相信?”
“我摇头是让你闭嘴。”林秘书无情地说。
小方无语,狠狠白了他一眼:“呵呵,知道陈总为什么总把我带在身边吗?因为你就是一根木头!”
林秘书这才看向他,微微一笑:“可这次出差是我随行,你留下。”
小方:“……”
好气!
作为跟随陈琛走南闯北的第一秘书,他实在不懂老板这次为什么不带自己。虽然老板交代他“多照看一下梁时在电视台的工作”,但他想不明白,一个美食节目的顾问能有什么可照看的,难道要全程跟着,防止梁小姐吃坏了肚子?
临分开前,梁时帮陈琛整了整领带,才退后一步,对他摆了摆手:“一切顺利哦!到了给我打电话。”
陈琛点点头,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我回来。”
说完便带着林秘书进入了安检口。
梁时也没管被他揉乱的头发,盯着安检的方向瞧了很久,直到人彻底看不见了,才转身对小方说:“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梁时?”
回头一看,竟然是高志垒。
相比几个月前,高志垒明显瘦了许多。他穿着工作制服,之前还合身的尺寸,现在看着倒略为松垮。
记忆里那个精神小伙儿变得有些蔫蔫的。
见到故人,她还是很高兴的:“这么巧,你上班呢?”
高志垒在机场工作,能遇见也没什么稀奇。
高志垒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西装革履、一脸假笑的小方,犹豫地问:“方便一起喝杯咖啡吗?”
*
梁时可舍不得在机场喝50块一杯的咖啡。
最终他们也没去咖啡厅,就在大厅中央的长椅上坐了片刻。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有匆忙的商旅人士,也有携家带口出行的游人。这种人间烟火令梁时感到放松,她双手撑在椅子上,笔直的双腿前伸,不时踮踮脚,轻轻敲打着地面。
高志垒率先打破了安静:“你看着比以前活泼了。”
梁时笑了,转头道:“你看着倒不如以前精神,最近加班很多?”
“工作还是老样子。”高志垒看着她唇边的笑容,“你过得好吗?”
梁时点点头:“挺好的。”
她看起来真的很好,脸上淡妆温柔,浅笑嫣然。穿着俏皮的针织短衫,水蓝色的阔腿牛仔,梳着一个乌黑柔软的马尾,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高志垒又用疑惑的目光瞟了一下远处等待的小方,“那位是?”
梁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方助理。她想,小方是陈琛的秘书,自己是陈琛的保姆,都是给一个老板干活的,四舍五入的话……
“算是我同事吧。”
高志垒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不在夜市出摊了?”
梁时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手机上收到黄维明的微信:“姐姐,你该不会把我忘了吧?”
梁时在心里暗叫糟糕,光顾着送陈琛,真把和这小子的约定忘了!她忙对高志垒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梁时,对不起。”高志垒看着她,眼神似乎有些惆怅,“那天……我就那么走了,挺不爷们的,一直都想跟你道个歉。”
梁时愕然,她想起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个夜晚。
潮湿的初夏,逼仄的小院,窘困的她。
那天,她忙着收拾金链大哥们搞出来的烂摊子,其实没太有耐心在那样的场景里听完一场告白。
她当时说的那番话,听上去似乎像坦诚的自我剖白,还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实则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暴自弃――从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被选择的可能性。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看到对方狼狈地落荒而逃,也谈不上失望。这件事转眼就被她抛诸脑后了,毕竟那会儿生活里还有太多麻烦等着她去解决。
高志垒的声音打断了梁时的思绪,“我马上要结婚了。”
梁时有点惊讶,不过还是由衷地说了句“恭喜你。”
高志垒笑了,那笑容有一点落寞。
“对方是相亲认识的,我家里人比较满意,但是女方嫌弃我住的房子小,要求换一套大的,车也必须买名牌的。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她家里人很坚持。”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又浮现出温柔的情绪,似乎陷入了回忆,“不像你,什么都没问我要过。以前我给你炖一锅鸡汤,你就很开心。”
梁时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去纠正一些不重要的细节。
高志垒接着道:“那天以后,我其实一直都在后悔。后来就又去了一趟小院,你们已经搬走了。”
他抬起头,看着大厅上方炫目的灯光,唇边的笑容有些悲凉。
“那天你问我要不要选择你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愿意的,并不是嫌弃你的条件。可是我……我当时可能太害怕了,脑子一乱,不知怎么的就没有说出口。”
他就这么仰着头,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是,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高志垒。”
听到梁时叫他的名字,他的视线才缓缓地转过来,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看到梁时怨怼的眼神。
梁时还是微笑着,灯光映在她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碎成了星星点点。
“你是我回国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我梁时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给过我的帮助。”
她歪了歪头,俏皮地看着他:“你根本不欠我什么,好人不应该背负着愧疚活着。”
她站起身,表情认真地说:“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好生活吧。珍惜眼前人,祝你幸福。”
梁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高志垒还沉浸在她的话里,等反应过来,想跟上去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远处那个西装革履的“同事”竟然迎了上来,对着梁时恭敬地微微欠身。
高志垒在机场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同事,是私人秘书才会有的专业动作。
他想起刚才看到梁时的时候,她正站在国际出发的入口前,似乎在目送着谁离开。
那目光里溢满了温柔的留恋,哪怕在他以“男朋友”自居的那些日子里,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