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微笑,点着头说:“是,我找到了。”
姜迎灯擦擦眼睛,收拾好情绪,问:“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想在哪里结婚?这很重要吗?”
他说:“江都是你的家,有感情,况且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那么喜欢燕城。”
姜迎灯却说:“也不是的,我可能哪里都不喜欢。”
什么叫家呢?江都,裴纹换新居,随之迁走的是她关于旧日的最后一抹记忆。老城拆了重建,南大家属院早已人去楼空,姜兆林,是被锚定在原地的,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牵挂,勉强能够留住她。
姜迎灯早就没有家的概念。
她摇着头说:“我不考虑这些。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梁净词动容地看了她一会儿,用手掌托住她薄薄的后背,闭眼,俯首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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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工作清闲,姜迎灯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日上三竿,梁净词家里没置办梳妆台,她便到盥洗室化妆,由于昨晚匆匆亲热,没来得及整理行头,此刻觉得稀稀落落,化妆品没带全。
蹲在箱子前找眉笔。
东西都抖落了个遍,梁净词遥遥从厨房听见动静,见她焦急,于是过来问找什么。
“眉笔。”姜迎灯头也不抬在化妆盒里翻。
“不急,”他将手掌按在她肩膀,动作轻缓地安抚,问,“长什么样?”
“黑色的笔,很细。”姜迎灯又给他补充道上面写了字符。
他没帮忙去翻,环顾房间,半分钟后,梁净词在一旁桌角躬身拾起她的眉笔。他转着笔身,看上面的字符。
“就是这个!”
姜迎灯喜出望外扑过来,要接走。
但梁净词将笔捏紧了些,导致她没抽得动,姜迎灯纳闷地看他一眼。
他将笔帽摘下,到迎灯跟前,看她两弯细细的远山眉:“过来些,我给你画。”
轻轻一声开关响,卧室的壁灯被打开,昏暗的橙黄色光亮,把彼此照出一种浑浊不清的暧昧感。
姜迎灯没过去,只是抿着唇,忐忑抬眼。梁净词便往前又走一步,顺势低眸,对上她楚楚的眼波。
面前jsg一张素色的面容刚刚上好底妆,碎发都被扫到旁边,一张鹅蛋脸巴掌大小,甚至比他的巴掌还要小些,薄唇的色淡淡,正紧张地抿直。
梁净词根本不会,捏着笔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道理多浅显,但他今天却固执地说想试试,没有松手。
“描一遍,可以?”
姜迎灯点头:“好。”
在古代,画眉举案,是夫君对娘子才会做的事。她不知道梁净词明不明白这个举动里的深意,只是突发奇想要找点乐子也未可知。
她给他表现的机会,平静地仰着面,配合他的手法。感受到那极细的笔触落在眉梢,他的动作轻到她甚至以为没有触碰到。
外面积雨不落,明明大清早,却天色昏昏。
鼻尖之近,一寸之隔。
很严肃的一项工作,进行到中途,她忽然有些想笑,因为梁净词的神情太过正经,他越正经,越觉得难办,姜迎灯就越想笑。
还是忍了一忍,等梁净词久久看着她的眉眼后,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
迎灯领悟,这是大功告成了。
笔端被倾过来,任她接去。
姜迎灯问:“你知道男人给女人画眉是什么意思吗?”
他明白得很:“画眉举案,夫妻情趣。”
她眸光一滞。
梁净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凝神看向她的眼,淡淡地笑:“以后就是梁太太了。”
“……”
姜迎灯面热耳红,陷进夏日早晨这蒸蒸的热浪里,正要背过身去,下巴被他拨起来。
“叫声老公听听?”
梁净词笑得很淡,却显现出几分深意。
姜迎灯偏头一闪,身子也如游蛇般从他臂弯钻出,到镜前去检验他的工作完成度,口中嚷一句――
“我没答应!”
他笑着看她侧影,没再强求,低头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好衬衣的袖口。
烟灰色的衬衫,容易让人的贵气都显颓然懒倦,但梁净词不颓,他清好似不为俗世的风雨烦忧,静坐其中,处变不惊,像一道薄雾,在窗口之下,一身隐晦的色泽,要将人融于这压城的天色。
他手里掀着一本随手取来的国外杂志,正漫不经心地看。手腕的表戴了许多年,天色越是浊暗,衬得表盘越发亮眼,反倒有种被这流动的低潮濯净之感。
姜迎灯在他对面坐,面前是梁净词给她备好的早餐,吐司和咖椰酱,配一个荷包蛋加燕麦咖啡。她捡起两颗被砍半的小草莓往嘴里塞。
梁净词给她画的眉毛,迎灯很满意,吃着饭也要拿小镜子出来照不停,挑一挑,赏一赏。
另类的妆容,很是新鲜。
“你有没有觉得我变漂亮了?”
梁净词看她:“和什么时候比?”
“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打量着迎灯。
“再早几年,你家里还没有出事,姜老师过生日,我回过一次江都。那天你穿着校服,扎一个马尾,给我带路,还记不记得?”
当然,姜迎灯点着头:“记得。”
“从那时起,就很漂亮了。”
人人都说她女大十八变。
可是梁净词没有这样觉得,他说她没变。
她一直都是那一只光明、纯净,象征着理想的小玉兔。
有些人善于隐藏,用温柔的假象粉饰不堪,只能叫人抽丝剥茧地看清本质。就像他爸爸。
而另一类人如迎灯,截然相反,是让人一眼看到底的,在他的眼里心里,无关外貌与个性,迎灯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她太干净了。
看外面变天,心里估摸着下完这场雨,大概率就要降温了。梁净词又查了查这两天工作行程,问她:“今天下班要我去接吗?”
姜迎灯摇头:“公司上市,我们老板给通勤补贴了。”
“现在是个小领导?”
她笑起来,光荣点头:“是的!”
梁净词也笑了:“要接就说,由你差遣。”
姜迎灯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惯着我,我怎么在外面混?好歹是个执行总监,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手里的杂志被放下,梁净词静静地看着迎灯,她问要不要吃,他摇头,过会儿,语重心长开口:“我无权剥夺你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在我的面前,你可以选择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妹妹。爱人的用处之一,让你在奔波的时候感受到支柱的力量,有退路,有温度,有三餐,还有家。”
姜迎灯咬着吐司听这一席话,觉得牙齿都变软,连面包都撕扯不动。
他又道:“我是不是说过。”
“什么?”
“我们迎灯,不比别人差。”
许久,她点了点头:“我都记得。”
梁净词又说:“结婚的事,既然你拿不定主意,我想了想,还是在两边各准备一套婚房。”
姜迎灯讶异地抬头看他。
“别总住在婶婶那里了。关系再亲,也是寄人篱下。以后三天两头有些事,要回去走亲访友,就回我们自己家。”
见她默不开口,梁净词声音柔和了一些,继续提道:“等爸爸回来,也好让他有个归宿。”
而后看着她,用征求意见的眼神,问怎么样。
她喝着咖啡,感到一股温温的水流正在注入身体,冲过干涸多年的河床,姜迎灯心底潮潮的。
听他说这些话,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拥有和他的以后了。
“你借钱给我。”
梁净词征询的眼神滞了滞,变成好奇。
姜迎灯斩钉截铁说:“我要自己买!”
他缓缓笑开:“好。”
随后抬手,轻轻地替她拭去眉角那影响完美的多余一抹,夸一句:“能干死了。”
第71章 C27
姜迎灯最近有点惆怅。
她忽然觉得梁净词很“不知分寸”, 谈婚论嫁可以理解,可是他怎么能八字没一撇就把老公老婆挂嘴边?好像他们真成了老夫老妻似的,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关节走神, 心道,难不成他这是把重要环节直接省略了?
梁净词这么周到的人, 应该不会不懂得, 结婚前要先求婚吧?
还是说他默认了,姜迎灯跟他的关系不必走这一步?
她撑着脑袋琢磨男人情绪的样子, 就像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
虽然通勤津贴有了, 但梁净词还是坚持来接她下班。
见她一天比一天没精打采,他轻轻拨开倒在他肩膀上的小脑袋。
“怎么了?”
姜迎灯恹恹,“不知道, 中秋哪里过?”
他问:“想回去?”
“我都行。”
总是说都行,都可以,多少让人听出敷衍不负责的意思, 但这是姜迎灯的心里话,她不想在这些事上做艰难选择。中秋从来都不是她的节日。
梁净词便说:“那我安排。”
姜迎灯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荷叶领短衬, 西装版型的高腰A字裙, 颜色是小清新的薄荷绿,可爱风格的领口正被她细心捋平整, 白色的扣带玛丽珍鞋,露出一点雪白骨感的脚背。
搭配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努力把自己往小乖的方向打造,褪去了她如今已经练造出的一部分知性感。
像个学生。
忐忑地叫男人做参谋:“你看一下, 我这样穿得体吗?你爷爷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梁净词不以为然, 只是说:“怎么样都得体,他不该有意见。”
姜迎灯如瀑的乌发落满肩膀与后背, 她还带了两个装嫩的小夹子,正对着镜子别到耳侧,将她文秀的侧脸露出,乍一眼,茶青色的发夹,像发上沾了两片叶。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是怕你家里人不喜欢我,难免要多想。”
他说:“有问题我会去疏通。”
梁净词开着车,在路口才腾出眼仔细瞧了瞧她妆面精致的一张脸,“你去见我的家人,不必带着目的,更不用焦虑会不会被接受。不管他们怎么看你,都决定不了什么。你的存在也好,我们的结果也好。”
最终,眼光落在她的发梢,他说:“是去通知,不是去商量。”
姜迎灯心安地点着头,被他安抚的手指碰了碰耳尖。
“放松。”
“……嗯。”
梁净词牵着姜迎灯进门。
梁家今天也空荡。
小辈不常来,各有忙碌,平常也只有爷爷奶奶在这儿长住。院里有鸟雀在叽喳,迎灯好奇张望过去,听见他说是爷爷养的鹦鹉。
“您的手好些没。”
梁净词忽的开口,姜迎灯一愣,躲在他侧身,瞄过去,才发现梁远儒竟踩在花圃中,拿锄头除草。
她握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
“好得很,得亏没住院,歇两天就能歇好jsg的事儿,在医院一耗就没完没了了。”
梁净词拉着人往前。
梁远儒一转头,就看梁净词旁边杵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赶紧丢了锄头,拿帕子擦擦汗:“哎哟,小姜!你可算来了,盼你好几天了。”
一看就是,提前通过气了。
迎灯自如一笑:“爷爷好。”
“快进门,快进门。”梁远儒忙碌地吆喝着,一边给园丁送去锄头,一边叫厨房阿姨沏龙井。
洗洗手,在梨花木的沙发坐下,梁远儒眉飞色舞问:“我孙子,是不是不错?”
梁净词倚坐在姜迎灯的旁边,但笑不语,敛着眼皮,看她绷直的腰身。
她点头:“蛮好的。”
“没亏待你吧?”
又摇头:“没有。”
梁远儒想到什么,又轻咳一声:“你可不能嫌他年纪大。”
姜迎灯干笑一声:“差得是有点多――”
她话音未落,抚在她腰间的指骨倏地收紧,用似掐非掐的动作要挟了她一把。迎灯讪讪侧眸,对上梁净词平淡又意味深长的眼波。
她微笑着说;“不过我很喜欢他,不管他多大我都喜欢。年纪不是我做出权衡的要素,只要是梁净词,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正正好,没有丝毫偏颇。”
不爱才谈条件,爱的话,样样都觉得契合。
不管是年龄,阅历,身体,或是其他。因为齿轮相嵌,感情才能运作,才有共鸣。爱情与般配,不能因果倒置。
梁净词看着她轻笑,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喜欢啊,最重要,两情相悦很难得。”
梁远儒说着,指了指梁净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你,要不是爷爷出马,你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
姜迎灯料想到,梁净词给他爷爷交代的内容都是删减版本了。前尘往事被他略过,梁远儒便以为是他牵的线搭的桥。
梁净词淡淡地笑:“托您的福,娶到老婆了。”
梁远儒再和迎灯说起自己的事,他这人自我定义十分浅薄,从没好好读过书,年轻时,梁家败落过十多年,梁远儒肩上担责,走南闯北做生意,直到家业渐壮,金玉满堂,可惜就是差点书香韵味。说这话时,旁边用来听书的收音机仍没停,在讲余秋雨的《抱愧山西》。
他很敬仰读书人,立誓要叫子孙后代多读书。
于是将梁守行送去国外念书,学成归来后,梁远儒做主给他结了姻亲,挑的是杨家的千金小姐。人都说合适,可惜这场婚姻到头来还是被经营得一败涂地。
梁远儒只好作罢,他本就是懒散不爱管事的性子,于是便由了人去,只叹一句两情相悦最难得。
每来一趟,梁净词都会被他拉上棋桌。
“我得跟您打个商量。”落子前,梁净词忽的开口道。
梁远儒:“说。”
“如果我赢了,还请您给我们证个婚。”
梁远儒别有深意看他一眼,颔首说:“下吧。”
姜迎灯没懂这棋局里的深意,等一局结束,老人家去喝口茶浅歇的片刻,她才暗测测问梁净词。
他说:“他让了棋。”
明里暗里,梁远儒许诺了证婚一事,自然,也是应承了这个婚字。
她这才领会,梁净词的表达很巧妙,告知、请求、商议,与最后一重打探,掂量,全都在一句话里蕴着了。
临行时,梁净词和他爷爷说:“中秋就暂且不回了,也得回去见见那边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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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初秋。
梁净词略备薄礼准备上门,到江都第一日却跑了空,姜迎灯联系了才知道,她出远门进货,裴小宝小朋友上半年高考落榜,如今被“关押”在复读学校,节假也难回,在微信里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