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冇雪——晏陶兮【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9:46

  贝依悠悠展颜一笑,天使面孔轻吐的话,在贝君荣听来却如魔鬼咒诅。
  “二叔祖不肯配合我,那么这份做空报告,马上就会被全球最知名的做空机构公开发布。”
  “二叔祖,你知道一夜之间几十亿市值全部蒸发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贝君荣衰朽的身躯不可自抑地发抖起来,“你,你!你怎么敢!这可是你爷爷亲手建起来的公司……”
  “我爷爷建立正德,可不是让你去骗投资人的钱,去破坏市场规则的!”贝依深吸一口气,“这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你算计了我爷爷又如何?你得到公司了又怎样?你永远都不配被称为一个企业家。”
  贝君荣喘着粗气,捏着烟枪的手抖动剧烈,“我,我算计你爷爷什么了?他自己命不济,他儿子不争气,是股东选择了我!”
  他激烈咆哮,想来赶走侄子掌管大哥公司,是他一辈子受人指摘的痛脚。
  “你敢说我爷爷去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贝君荣面红耳赤,“那是我亲哥!我要是真害他,你爹纵然窝囊一辈子,他能放过我?!”
  “没有就好。”贝依面色平静,“那么那笔遗产,你是怎么知道的?”
  贝君荣动作凝滞,终于缓缓开口,“啊,你知道了。呵,我哥这个老狐狸啊……”
  他像是精气神被渐渐抽空,沉默着委顿在沙发里良久,“查到的。”
  “什么时候查到的?还有什么人知道?”
  “最近。没有人知道。”贝君荣眼珠迟滞地微动,“他身边那个老胡应该知道,可惜已经死了……”
  “什么?胡爷爷他!”贝依骤然失语。
  她在淮城的美好童年,好像注定是一场再也找不回去的破碎的梦。
  旧宅有了新的住客,故人纷纷撒手而去,她回来得太晚,什么也抓不住。
  心口翻涌的悲意随着屋子里陌生的腐朽气味一起,密密麻麻地侵噬着她的神经。
  贝依忽地退了一步,她无法再继续留下去了。
  “二叔祖照我说的做,做空报告会永不见天日。”贝依向他告别,“但,我会报警。”
  “什么?!”贝君荣不可置信。
  “接受你应得的处罚,然后把正德好好地诚信地经营下去,这是你应该做的,二叔祖。”
  贝依再未回头。
  可惜了,不能去后花园那片影壁再看一眼,紫藤萝花是否依然盛放?
  那是黎樗第一次抱她的地方。
  迈出门口的那一刻,她看见男人就在前方,朝她张开了手臂。
  贝依再也控制不住,飞身扑来将他搂紧,什么时候泪流了满面都不知道。
  “你怎么下车来了?”她带着哭腔。
  “来接我最可爱的宝宝回家。”他温声依旧。
  贝依破涕为笑,含水清眸_他一眼,“你别说啦!”
  迈巴赫缓缓驶离巷口,黎樗搂住怀中女孩,向后投去一眼,意味难明。
  他们将要到达酒店时,贝依还心情低落地同他絮絮。
  说胡爷爷也走了,明日去了宁桥,也要拜祭一下。
  宁桥镇,是淮城周边的一处水乡,贝依爷爷的故乡和埋骨之地。
  明早出发,因而今晚仍住淮城。
  “四海酒店?!”
  汽车停稳,贝依张圆了嘴巴看向身边的男人,被他好笑地呼噜一把脑袋。
  “你居然还建在了淮城,我还以为你只会建在京市海市之类的……”下车之后,贝依抱着他手臂。
  “京市海市早有四海,淮城是我自己选择的第一处新址。”
  黎樗说完,果然听她一句“为什么呀”跟上。
  “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一些……可爱的回忆。”
  电梯门悠悠合拢,静谧安宁的密闭空间内,似有什么在无声升温,一如女孩胭粉的脸颊。
  直到房门开启,步入了这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巨大套房,贝依才缓缓回神,眨了眨眼。
  啊这……
  她理直气壮地揪着男人兴师问罪:
  “黎先生,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好像有一点不好。”
  黎樗脸上淡笑凝住,嘴角微沉,“怎么了?”
  “小说里男女主都会因为客房满员等情况阴差阳错地睡到一个房间里,那我怎么就没这个机会了呢?”贝依嘟着嘴,懊恼地看他。
  唇角微松,黎樗缓缓笑开,他报复似地捏捏她脸蛋,“说得这么可怜?睡哪里你随意选,这样可以吗?”
  “好呀好呀,”贝依点头如捣蒜,“那我要睡你……”
  凤眸微眯睨来,“……的房间!”贝依乖得很快。
  黎樗未置可否,贝依却还有一箩筐的建议。
  “就是说,咱们也不能总是盖着被子纯聊天,比如你出门来不能熏香,那我觉得你抱着我睡眠效果更好是不是……”
  喋喋不休的小尾巴被黎樗抱起来塞进了浴室。
  “……喂!”
第50章 友
  黎樗贴心地为贝依关好浴室门、阻隔掉她奶凶的抗议的时候, 并不会想到此刻的窘状。
  譬如他去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回来,就听见这边浴室里贝依有气无力地哀哀叫他名字。
  黎樗霎时心下一凛,“怎么了贝依?我在!”
  “我没有衣服穿啦!”贝依嚎叫, “浴袍都没有拿进来!”
  黎樗焦急抬到空中的手闻言滞住,“抱歉, ”他觉得自己实在疏忽,没能照料好女仔。
  他很快将浴袍取来,浴室的门却在此刻, 开了。
  黎樗下意识闭上眼睛。
  水汽伴着娇香无限引人遐想地扑面直冲, 黎樗浑身瞬间紧绷。
  他想他大概要用掉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在此刻保持清醒的思路。
  浴室的推拉门,是厚重磁吸富有质感的实木面金属芯,据它动作的声音判断,应当是拉开了一条小缝。
  小缝也不可轻视,浴室内空间很大, 干湿分离各式隔断的玻璃与梳妆镜全身镜等镜面,光影错综折射,一不小心就会目睹他罪念的源头。
  黎樗前所未有地谨慎, 自下缓缓抬了眼帘, 入目是横斜而出的一条粉白纤嫩的手臂,其上仍挂着星点水珠。
  原来她沐浴之后,会浑身泛起淡淡粉红吗?黎樗只觉血脉贲张更甚,又狠狠闭了闭眼。
  “快点呀!”贝依搞不懂外面的人在想什么, 小手扑腾了好久, 总算是抓到了她的衣服。
  浴室拉门重新阖紧, 四海酒店特供沐浴香氛的淡雅名贵山茶香却早已丝丝缕缕侵入黎樗的鼻息乃至神经。
  明明他用的也是同样的产品,却好像她的味道才有致命致瘾的魔力。
  总归无人发现, 他远离浴室的步伐同他此刻的呼吸一般起伏凌乱。
  他无奈地牵动唇角,不知为何,自从真正得到她的心开始与她相恋之后,他越发不敢亵渎于她,连亲吻都温柔纯情再无粗重啃噬,像是生怕磕碰了好不容易追到的娇娇恋人。
  不过现在的黎樗还想不到日后某天他问起贝依,更喜欢哪一种的时候,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bb仔舔了舔唇珠,诚实地答了句,“喜欢之前的。”
  黎樗:“……”
  尝试做真绅士的计划惨遭折戟,年轻的情侣终于找回了最舒适的干柴烈火肉搏方式,从此迈上幸福的又一重小台阶,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少这一时刻的黎樗,在贝依折腾好出浴室的时候,已然在床的一侧安然躺成了睡美人。
  不过贝依并没有就此放弃一些小动作,她手脚并用熟练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侧蜷着睁圆了眼睛,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他侧脸。
  这个人的骨相是世间罕见的优越与流畅,像是女娲造人的战利品代表作,无人能否认他的好看,却丝毫称不上妖艳,反而其中棱角顿挫,便是温柔安静地平躺着都自成一派矜贵。
  如他整个人的性格一样,给足人安全感。
  贝依翘起唇角蹭上他的枕头,果然听他呼吸频率微变。
  她像是发现了他装睡的小秘密,骄傲地一扬下巴,张开双臂就环住他劲实的腰身,逼得人呼吸一屏。
  贝依得逞之后,却并未再磨他,只默默埋在他身上轻嗅。
  他身上的香气,现下与她的交织缠绵不分彼此,像清风拂山岗,不知何时花开遍地,舒适得令人松下所有紧绷心弦,闲卧在恋人臂弯。
  而黎樗也的确张开臂弯,将她揽到了怀里。
  他知道,在今日这般时候,在淮城这般地方,她需要他的拥抱。
  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安宁淡香的空气里,只有深浅呼吸陪伴抚慰的声音。
  “黎先生,你知道吗?我会跳芭蕾舞。”贝依率先开口,声音却不大。
  “嗯。”黎樗应着她。
  “那座宅院,你见到了,是盘踞大片园林的纯正中式建筑风格。我爷爷却为了方便我学舞,在家里修了一间四面镜墙的舞蹈房。”
  贝依的声音依然宁静得无波无澜,黎樗的手却已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
  “可惜啊,我太小,不懂事。老师来,我就蹦蹦跳跳,从不肯认真压腿。后来,都没有了,到京市,妈妈让我坚持学下去,可是……我好疼啊。”
  黎樗再克制不得,转身双臂将她搂紧,让她结结实实嵌入他的怀抱。
  泪水冰凉,他的热度可以很快炙干。一人颤抖,那就两人相拥着分担战栗。
  “对不起。”黎樗吻上她发顶。
  贝依泣声一停,“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呀?”
  “我听祖父讲过你爷爷的离开,也知道纷争中你们移居京市,却不曾帮助甚至过问。”
  贝依嘟着嘴无语,“这不是很正常嘛?世上万事风云变幻,难道每场争斗的落难者你都要去帮?慈善家也没有这样的呀。”
  听她一本正经地教育,黎樗缓缓展颜,又不禁感叹,“你父母,把你养得很好。”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什么长辈发言?”贝依想到了什么,哧地笑出了不怀好意的小梨涡,“说起来,明天去宁桥见我爸妈,黎先生,紧张吗?”
  贝依的父母回淮城,正是住在了宁桥的旧居,而不是市内。
  黎樗错开她的目光,将小脑袋按在怀里,果然听她还在暗笑。
  他长叹一口气,“贝依小朋友,不要在你男朋友心虚的时候直接讲出来,好吗?”
  果不其然听到她笑声迸开清脆地像个撒欢的孩童,黎樗无奈,只得以唇封住。
  清香盈室,酸甜涩苦于唇齿共渡间,悄悄溶于月色。
  次日,却有丝丝微雨飘落宁桥。
  洒向小桥流水,则无声汇入,或是给青石板路抹上一层深色。
  他们先到了胡爷爷家的老房子,潮湿腐化的门板叩响,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
  “请问,这里是胡良胡爷爷的家吗?我想问,他,”贝依鲜见地,启齿都有些困难。
  “死了,别来找了。”男子满脸凶悍不耐。
  贝君荣说的是真的。贝依身形微晃,被黎樗从后扶稳。
  “我,想去拜祭胡爷爷,请问他葬在……”
  “北面山头随便埋的,自己找去吧。”
  贝依呼吸都染了几分焦灼,却怕是无法再从这人口中得知什么信息,只得勉强提了提唇角,“多谢。”
  她转身欲走。
  “等等!”中年男子突然将她叫住,他仿佛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直直盯住她的脸,“你是谁?”
  黎樗凤眸微眯,将贝依揽在臂弯,隐有防备之态。
  男子却毫无察觉,唯独盯着贝依,“你叫什么名字?”
  “贝依。”
  她并没有畏惧而拒绝回答,哪怕让胡爷爷留居老宅的一缕魂灵听见也好,她来看他了。
  男子却忽然瞳孔大震,急促喘息之后竟像是如释重负,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好在因下雨而无人。
  “进来说吧。”
  “什么?胡爷爷他没……!”贝依几乎惊叫。
  男子脸色纠结复杂,“他得了老年痴呆,说胡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他,但可能……”
  他看着贝依一条剪裁流畅面料精致的无袖小黑裙,身旁男人这身纯黑色都无端耀眼的西装,一双皮鞋仿佛精贵得在这正堂都不适合下脚,更何况那小屋……
  男子摇了摇头,终究带他们去了。
  映入眼帘的先是重重一头锁,小门开启之后,屋内腐朽味道直冲面门,整间屋只有一扇方窗泄进天光,却照不亮昏暗的小榻上,佝偻着的老人……
  贝依惊得愣在了原地。
  男子一边拾掇着零碎杂物一边念叨,“小姐也别怪我不孝,是我爹趁他最后还清醒的时候要求我把他锁起来的,对外就说他死了。”
  为什么呢……
  贝依怔怔地上前去,试图唤醒蜷缩的老人,“胡爷爷,我来了,我是贝依啊。”
  老人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声音很低,贝依听不清。
  男子直接来将人扶起摇了两把,“老头,看谁来了?小小姐,小孙女。你大声点。”
  “小孙女?”老人像是被触发了什么熟悉的信号,声音果然大了起来,“要给小孙女,留十亿,攒不够,要死了,老胡……”
  轰隆!――
  天边似有闷雷重震。
  “你说什么?”贝依不可置信地喃喃,不觉早已滚落数行热泪。
  她身形支不住地一歪,被黎樗眼疾手快抱在怀里。
  “他说什么?胡爷爷……”贝依语无伦次地向黎樗投去无助的眸光,扎得他心口刺痛。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中年男子叹气,“他从发病开始,就只会说这一句胡话。他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非你找过来。小小姐,很漂亮,嘴角有涡。”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找我?”
  “贝君荣的人一直盯着我们,不知道盯了多少年。”
  原来爷爷对她的爱,还不止于那个不整齐得奇怪的数字。
  原来复杂家事下的这份爱,竟要连累得胡爷爷晚年都不得见天日。
  桩桩件件,像是四面八方滚来的巨石压得她心口窒闷沉痛,连呼吸都困难,只能任泪水浸湿黎樗的西装外套。
  “这件事不再是秘密了,”黎樗替她对男子说,“我们会给老人家,请最好的医生,专人护理或是疗养院,我们负责到他终老。这些年,多谢你们。”
  他撑伞带贝依离开。
  及至到了贝依爷爷的墓园,她还没完全回神。
  细雨渐歇,绿树合抱,贝依看见墓碑上爷爷的旧照片,竟是控制不住地落着泪膝盖一软,却又被黎樗从旁拽住,她不解抬眸。
  却见黎樗脱下西装外套,叠得方正为她铺在石板之上,“我去那边树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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