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黎樗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让林总向她道歉,还如此的……诚恳。
“下午的会议是与塞坦王室主权基金的主理人商讨合作细节,塞坦的王子伊敦也会同来。”林嘉盈继续解释,“麻烦Belle旁听的同时做一下会议纪要。”
“另外,今晚我约了Shard大楼顶层的bar招待王子一行人,Belle你也一起来。”
听到此处,黎樗眉头微蹙,语气不赞成,“Kelly。”
林嘉盈却也皱了眉,转向黎樗,“做风投免不了应酬,什么都不学,都躲在你身后,Evan你真想把她养成金丝雀?”
贝依被她这直白的发言惊了一跳,赶忙表态,“我可以去的,林总,我愿意学。”
可不敢看男人逐渐黑沉的脸色,贝依垂眸竖着耳尖。
养成,金丝雀……
某些粉色网站的黄色废料来攻击贝依的小脑袋,贝依暗自唾弃。
夭寿啊!为了得到那个男人,她已经什么桥段都敢想象一二了。
“老板,塞坦的人到了。”
黎樗颔首,终于发话,“去吧。”
只是黑眸紧盯着贝依,“你尚未痊愈,少饮酒。”
贝依乖巧点头。
等到了会议室里,贝依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塞坦王子。
塞坦是个面积虽小却富得流油的欧洲国家,这位伊敦王子也是典型的欧洲白男长相,黄发蓝瞳,身形高大。眉宇间不掩好奇地打量周遭,却在看见贝依的一瞬间愣住。
“Oh!又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孩!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贝依一怔,回答了他,接着伊顿王子竟向她行了吻手礼。
“Belle,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面孔,你的眼睛好像阿尔卑斯山的冰雪一样纯净。”
一墙之隔,黎樗脸色阴沉。
董事长办公室与这间会议室的隔断,是单面玻璃。
足够黎樗将女孩此刻微惊睁圆的小鹿眼看得清清楚楚。
高大英俊又尊贵富庶的男人屈膝俯首,直白热烈地表达倾慕,大抵没有女孩能不为之动容。
这彷佛是西方人得天独厚的优势。
黎樗的祖母曾是英国公爵的掌上明珠,斯图尔特家族的基因给了他外貌的深邃硬朗,可在性格上却全然灭迹。
他能想象最大程度的告白,左不过将人扣在怀中,耳边轻道一句“钟意”。
至于屈膝俯首、朗声示爱,他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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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她更钟意哪一种。
-
日暮时分,威廉自觉到了老板跟前,等他吩咐今日下班后的去处。
黎樗沉默良久。
“公爵是不是说过,请我得闲约他饮酒?”
“去Shard顶层饮吗?”
“……”
黎樗面无表情睇他,威廉第一次痛恨自己太会领悟上意。
“罢了,回家。”
“回哪个家?”
“……有猫的。”
-
Shard顶层,是伦敦的最高处,整座城市的灯火明耀流光溢彩尽收眼底。
把四面八方推杯换盏间繁复酒精蒸腾盘绕出的贲发荷尔蒙尽数抛在身后,贝依独自持杯立在落地玻璃前。
她又一次想与他分享,她眸中盛景了。
林嘉盈踱至她身侧,“怎么不一起玩?去同伊敦王子跳舞?”
“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贝依突然察觉出一丝微妙,“您叫我来不会是……”
林嘉盈一笑,“别这么紧张,Evan亲口说要护你,我自然保证你的安全。”
骤然听到他的名字,贝依又有些无措地耳热,林嘉盈下一番话却如一盆冰水。
“只是你有否想过,你跟着Evan,所图为何呢?”
“财富,样貌,地位,伊敦王子能给你的未必次于Evan。
何况,作为情人,Evan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情人……虽说贝依还不敢想,但……
“您为何这样说?”她轻声问。
“Evan这个人,对在意的东西会有越来越重的掌控欲。你知道他有个妹妹吧?”
林嘉盈兀自解释,“他妹妹在父母身边长大,后被派来跟哥哥缓和关系。Evan对她很好,却好到连与谁社交何时拍拖都要管控,逼得他妹妹又逃回父母身边,避去巴黎进修艺术了。”
贝依微惊,张了张嘴,“Emily?”
“没错。”林嘉盈点头。
“所以你想过没有,你现在可以做他的情人,可等他成家的时候,你脱身得了吗?他会放过你吗?还是说你能接受他像他祖父那样……”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贝依紧紧咬住唇内,试图缓解牙关的战栗。
“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林嘉盈缓缓吐字,“你见过他开枪的样子吗?”
贝依瞪大了眼。
“你知道他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刀枪、鲜血、绑架、暗杀……你是不是还想过与他结婚?可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卓越的功绩,你只会成为他的软肋,或者说,累赘。”
贝依的心一沉到底。手机却在此刻响起。
Shard楼下马路边,劳斯莱斯幻影蛰伏于暗夜。
驾驶位上的男人凤眸紧盯大楼出入口,指间燃着一只雪茄。
半晌,他呼噜了一把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猫猫头,“给你姐姐打个电话吧。”
语音拨通,他把手机放到猫咪身前。
“叫。叫姐姐回家。”
第11章 有雪
伦敦的夜色,在Shard处自成一派。灯红酒绿,霓虹豪车,在贝依眼中却如云烟过。
一体纯黑的RR幻影如栖伏的巨兽,在夜色星河之下,静静守望它的月亮。
贝依回想,她上次坐上这台车的时候。他雨夜撑伞,她登堂入室,他们有了小铃铛。
好像一直以来,总是她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视线,入侵他的生活,而他无言之中的纵容,现在想来――
令人陡然心惊。
车窗缓缓下落,小铃铛在副驾驶上站直了身子冲她喵喵叫,彷佛在质问她,为何还不上来抱我?
而它的主人――隐于光线暗处,深色全麻面料衬衫隐不住力量完美的肩臂肌肉轮廓,男人凤眸微眯之下显得眼型更加锋锐,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眸中尽是复杂的冷意。
贝依呼吸一屏,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黎樗生长在龙潭虎穴,又浸淫黑白商业场无数年,洞察万亿人心只需一眼。
早在女孩踏出大楼的那一瞬,他冷寂多年终于复苏的心跳就又被冰水骤然灌注,封寒透骨。
他的猎物,想逃。
那个小国王子,果然会勾魂么?
空气寂静得近乎凝固,小铃铛叫得愈发焦灼,在真皮座椅上踱来踱去。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发沉。
“上来。”
汽车发动,贝依攥了攥裙摆,轻轻搂住了怀中的毛团子。
“黎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路过。”依然生硬冷冽。
路过吗?那小铃铛为什么也在?
贝依垂下眼,并未再问。
她不是傻子,相反,她漂亮而自知。
学生时代,她就能感知到哪位同学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只不过她并未在意过。
甚至在黎樗身边,她敢毫无顾忌地撒娇卖痴,也皆是因为她能感觉到,他待她不同,甚至堪称纵容。
可是贝依从未想过,这份纵容从何而来,又会通往什么结果。
林嘉盈的话仍在耳边。
“情人?等他成家的时候,你脱身得了吗?他会放过你吗?”
“结婚?你只会成为他的软肋,累赘……”
一池春水搅乱,却流向绝处。
“黎先生,我……该回公寓了。”
刹车一顿,贝依向前踉跄了下。
男人状若无事,调转方向继续平稳行驶。
贝依转头望他侧颜,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富有英伦绅士的蛊惑力,可深邃的凤眼和凌厉的下颌角却分明是东方权贵的威严,这是她的第一场心动,或许注定,最刻骨铭心。
不知他日后会否揽其他淑女入怀共舞,会否带她去他的观星台看星星,会否陪她一起品尝甜腻的起泡酒,会否连夜送甜点哄她开心,会否……善待怀里的这只,他们的小猫。
“我……要带小铃铛走了。”贝依勉强咽下喉头哽咽。
幻影急转靠边骤停。
贝依惊得抬眼,可是眼前水雾迷蒙,她不确定是否看到了男人眼睛猩红,下颌紧绷,连薄唇都微微颤抖。
“下车。”彷佛是从胸腔发出的切齿之语,沉得贝依心颤。
“猫留下。”他凝眸攫住她的眼,“它是我的。”
“Evan这个人,对在意的东西会有越来越重的掌控欲。”
果然如此吗……
贝依咬唇几息,“那请您……千万好好对它。”
颤着指尖碰上门把手,背后响起前所未闻的郑重之声。
“贝依。”他字正腔圆叫她的名字。
“你想好了。”宛若最后的审判。
她再控制不住心尖的颤抖,开门逃到路边青石板上,只见黑车疾行而出,很快消失在视野。
――如梦幻泡影。
-
“贝依,我听见对面有动静,果然是你回来了……哎呀!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欢欢,先进来再说吧。”
贝依开完门,又摔回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你这是……你跟……他?发生什么了?”
“欢欢,我失恋了。”
易欢欢一脸震惊转为无语,“你什么时候恋了?”
“冷知识,单相思的终结不属于失恋范围。”
“不是的……”不是单相思。
“我只是从来没有思考过,我喜欢他,千方百计吸引他,绞尽脑汁证明他对我与众不同,于是沾沾自喜。可是,然后呢?”
贝依抬眸望向易欢欢,“我能与他相恋吗?”
清凌凌的扑闪圆瞳如山间幼鹿含着雾气直直望来,易欢欢到嘴边的“做梦呢”突然就变成了,“为什么不能呢?”
贝依犹豫着道,“Kelly说,如果我与他恋爱,他直到成家都不会放我走,会变成他爷爷的那些……一样……”
易欢欢嘴巴惊成了”o”形,“不至于吧!黎董现在的地位又不需要联姻,真跟你恋爱了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再说,黎家虽然曾经乱七八糟死的死疯的疯,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黎董上位,也没听说有什么离奇的恶性事件。你如果真的很喜欢他,那就别想太多。”
她看着贝依顿了顿,“但是如果放得下的话,我劝你还是及时收手,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就好像她搭taxi回来,司机突然笑道,“后面的劳斯莱斯跟了我们一路,小姐,是你男朋友吧?”
贝依一惊回头,果然隔着玻璃撞进他冷清却如炬的眼。
她倏地坐正,眼里的泪不知不觉湿了满手,耳边全是司机的碎碎念。
“吵架不可以这样,看着近却沟通不到,你应该给他一个拥抱……”
如何拥抱?
咫尺之距,远似天涯。
她再未回头。
-
募资端学习两天已过,新的一天他们如约轮换,贝依到了研究部。
然而她却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彷佛并未痊愈的感冒重新来拜访她。
中午时分,她在楼层遇见了熟人。
“裴璋?你怎么在这里?”
裴璋温和一笑,“我之前就在这学习,回来看看,顺便约你吃午饭。”
他看着贝依眨眼未语,又是一笑,“放心,摄像没来,只有我。”
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点了点头。
“贝依,其实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饭后散步到一处空中花园,裴璋开口。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喜欢的人……他,算吗?
贝依出了神。
她喜欢他,却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喜欢他。
她回神,勉强微笑,“为什么问这个?”
“昨天中午,我好像看到你同一位男士从一辆宾利上下来。”裴璋盯着她幽幽道,“我猜想,你会不会在恋爱。”
贝依一怔,应该是威廉去那间大平层接她来公司的时候吧。
“不会,工作而已。”
裴璋点点头,“那就好,因为我想说――”
“我喜欢你。”
……!!!
贝依瞪大了眼睛。
简洁高挺的白色方形廊柱后,一双英伦老牌手工缝制的J. Lobb绅士牛皮鞋,顿在原地。
“裴璋哥,你……你在说笑吧?”
“你不相信?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裴璋的眼神暗了暗。
明显吗?贝依自问感受得出别人对她的心意。
所以哪怕裴璋向她当面直接表白,她也体会不到爱意甚至是一点暖意。
但即使黎樗成日冷面不苟言笑,她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
怎么回事?怎么又想到他了……
“裴璋哥,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时间很短,彼此并不了解,我觉得你说的喜欢,或许有什么误会……”
“贝依,你不明白,”裴璋一贯温雅的笑面显得有些急躁,“纵然相处时间短,但一瞬间的心动也可以是喜欢。你说彼此不了解,那就让我来努力了解你……”
一瞬间的心动……
她甚至还疑虑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黎樗,可她明明对他有无数个瞬间的心动。
不是儿戏,不是冲动,原来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努力了解……
Kelly说得没错,她不了解黎樗是什么样的人,不了解他的名字、家庭、头像的秘密、所有的逆鳞。
但是,她可以尝试去了解他。
不是浅尝辄止地撩拨试探,而是真真正正地,叩响他世界的门。
贝依眼眸重新晶亮起来。
“谢谢你,裴璋哥,但是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廊柱后的皮鞋一滞,转而行远。
果然,连同龄青年都比不过热情王子是吗?
“他很有钱吧?”裴璋声音很轻,却莫名沁着冷。
“什么?”贝依并未听清。
“没什么,那祝你,得偿所愿。”
-
贝依也希望自己得偿所愿。
于是晚间回到床上,她抱着手机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