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嚼劲大,哪怕是冻冰冰的,入口嚼着,也十分的香。
程柠一边嚼着饼子,一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韩东塬说着话,道:“三哥,这里的生活其实也不差,如果吃得好,住得好的话。”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村民们也质朴可爱。
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让人感动又窝心。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都叫他东塬哥,私下里,她却是跟在北城一样,就叫他三哥。
韩东塬转头看她一眼,见不得她那得意的样子,煞风景道:“你吃得好,住得好?还是村民们吃得好,住得好?”
程柠想到前世,想到山洪几乎毁了的村庄,和死伤无数的村民,默住。
好一会儿,才又展开笑容,道:“可是我们以后能吃得好,住得好,对不?”
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三哥,等咱们厂子赚了钱,除了牢固的厂房,学校,咱们也建一个好一点的知青宿舍,大家都搬过去住,好不?”
韩东塬:“……”
这真是翅膀都还没装呢,就已经想上天了。
韩东塬对着面前这个程柠,时时刻刻都有一种错觉,她是程柠,但又跟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不仅仅是对他的态度,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没好气道:“厂子都还没影呢,什么都没有,你就想着起这个起那个,说不定什么都还没有,你那些钱就都先败光了。”
程柠笑,道:“这不是有你吗?三哥,就算是我再不相信别人,可是你一定能赚钱的啊。”
语气是不带一点含糊的肯定。
没有半丝奉承,是实打实这么认为的。
程柠当然肯定。
这是韩东塬啊。
没了一条胳膊,入狱十年,跟社会隔断十年,可出狱之后,也没有半点颓丧,不过半年之后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彼时顾竞文家大业大,做的家居城已经是北城最大的私营家居城。
而韩东塬刚刚起步,顾竞文不择手段的算计打压他,但最后他还是起来了,反手把顾竞文逼得一无所有。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
不过,家居城,北城最大的家居城,程柠心头突然突地一下。
顾竞文是从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发家的?他的家居城,货源根据地又是哪里?
难怪当初韩东塬说成立竹木制品厂的时候,她觉得哪里有些怪异,这会儿终于抓到了那个点。
她问韩东塬:“东塬哥,上次听徐知青说那个顾竞文想要做业务,后面他又找你没,你有什么安排?”
韩东塬看她,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顿了顿,懒洋洋道,“哦,对了,你们是一起下乡插队的,一路上可是过了两天一夜,是不是还有些交情?”
“谁跟那种东西有交情?”
程柠不介意带上前世的恶意,“你忘了上次就因为我没录取赵枝,他就跟赵枝在背后说我坏话的事了?不止这些呢,那人还自私自利自我得很。”
韩东塬转头看着她,皱了眉,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太了解程柠。
她其实是个心软不记仇的性子,他以前那么对她,她经常气得跳脚,可一转身,看着他的眼神虽然带着防备,却也是软绵绵的。
那顾竞文和赵枝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厌恶他们?
“哼,”
程柠立即告状,道,“那时候我跟他们俩,就是他跟赵枝,他们是情人,我们下了火车一起坐拖拉机,路上风大,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我最早上车,坐在里面,风吹得少点,他就命令我,说他对象赵枝被风刮着冷,让我跟她换位置……这种人看我一个女孩子就想欺负我,为他自己和他对象谋好处,这样的人肯定要防备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韩东塬听到前面面色是越来越阴沉。
可到了最后那一句,神色反而缓了过来。
他又靠回去,道:“半年没见,你倒是长了心眼了。”
他这是什么话?
程柠不理他的阴阳怪气,道:“还有那个赵枝,她明明跟顾竞文是对象关系,还特意跑去宿舍找你,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还觉得你比顾竞文长得好,也比他厉害多了,就想勾搭你,你也不要理她!”
韩东塬:“???”
他目带探究地看她。
程柠却是十分坦然的任由他打量,瞳色黝黑带着漂亮的光泽,目光纯净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韩东塬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自顾睡觉,不再搭理她。
程柠看到韩东塬竟然闭上了眼睛不理她,有点抓心挠肺的。
这跟别人不一样。
她前世死了几十年都没跟人说过话,大概是闷坏了,有时候的确是有点小话痨。
就是没事不多话,是她本来的性格。
但有时候一蹦出来就会说一串,这大概是长久给憋的。
但她跟别人说话,其实别人给不给反馈她都没所谓。
例如她跟舍友们说心灵鸡汤,那纯粹就是过一下口瘾,说完就算。
但韩东塬不一样,她希望他能听她说话。
不是听了就冷着脸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喂。”
她伸手扯了扯他。
韩东塬吓一跳,睁开眼睛垂眸看了一眼扯着他衣服的小手,再抬眼皱了眉看她。
胆子真肥了,竟敢扯他。
“我跟你说话呢。”
程柠可不怕他。
韩东塬:“……所以?”
“你不要搭理赵枝。”
“还有顾竞文,那人阴险得很,谁知道背后会做什么。”
韩东塬:“……成。”
他忍耐的闭眼。
“喂。”
可是程柠没放开拽着他衣服袖子的手,继续扯了扯。
韩东塬:“……还有什么?”
程柠给他递了个军绿色水壶,一副得到满足,笑眯眯,眼睛亮晶晶的看他:“喝水吗?”
就快忍不下去的韩东塬:“……”
拿过水壶狠狠灌了一口,差点呛着。
他觉得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都快爬到他头上来了。
第30章 师傅来了
韩东塬恶狠狠地喝着水。
可是程柠半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他。
只要他听进去了,她可不管他面色有多黑。
后面一路韩东塬睡觉,她也不再理他,还美滋滋的哼起了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
“程知青,你这歌唱得真好听,”
前面的二庆伯原先赶着牛车,听着程柠哼了一会儿歌,突然开口道。
程柠吓了一跳。
二庆伯沉默寡言,在前面赶牛车时很少跟他们搭话,刚刚她躺着没事做,清晨带着微甜香味的清风吹着,太过放松,就忍不住哼唱了起来。
这可不是这会儿的歌呢。
这歌得等改革开放才能传过来吧。
她先偷偷看了一眼韩东塬。
看到他还闭着眼应该还是在睡着,刚刚她哼得小声,他应该也没听到什么。
就是个调子,过上几年肯定早忘了。
她松了口气,冲二庆伯笑了一下,道:“嗯,就是胡乱哼得,心情好,就忍不住哼一哼歌。”
能活着,一早上悠闲地坐在牛车里看大山的风景,还有饼子吃,还有水喝,旁边还有年轻的韩东塬,真的是太美好了啊。
二庆伯乐呵呵,道:“程知青你可真是个好娃子,这些年来过这么多知青,真正喜欢这里的,也就你一个了。”
是不是真心喜欢,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他这个常年在大山里来来去去的老头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又道,“就你身边那个,以前也燥着呢,不过我看啊,自从你过来之后,他倒是好多了。”
程柠听他说韩东塬,转头就去看他。
韩东塬睡不下去了。
他坐直了身体,道:“二庆伯你这牛车倒是赶得稳。”
二庆伯笑,给前面的牛甩了一鞭子,不重,倒像是轻拍了一下牛跟伙计打招呼似的,笑道:“养了几十年的牛咧,能不稳?”
队里的牛都是他养的,需要赶牛车的时候就帮忙赶牛车,这些牛都最听他的话,别的人谁赶都不如他。
二庆伯说着话大约是高兴了,竟然还吆喝了两句山歌,然后不一会儿又听到前面也传来一阵吆喝声,是牛车路过其他村庄的地盘,有几个不认识的村民在用木头打桩,应和着唱着号子歌。
程柠看得津津有味。
韩东塬看她,这会儿已经有些微的晨光出来,洒在她净白鲜嫩的面庞上,美好得不真实。
那一句句歌词,程柠不知道,其实每一句都听到了他的耳中。
又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上。
泛起一阵又一阵无处发泄的异样情绪。
两人去的早,到了公社姚师傅还没到。
两人就被徐书记叫了一起去公社食堂包饺子,大白菜大肉馅,虽然肉馅不多,但大白菜裹了肉味,还是馋得人流口水。
几人正在食堂包饺子包得热火朝天,薛主任就把人给带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姚师傅,还有一个高大俊秀的年轻人。
韩东塬看到这人还没什么表情,程柠看到眼睛已经是骤然亮起,露出了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然后给出了热情的欢迎。
……那样子,瞅着怕不是想去给一个拥抱。
“纪D?”
程柠跟姚师傅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冲着那年轻人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啊,陈师傅推荐的工程师傅是你吗?真是太好了!”
这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
前世纪D后来就跟了韩东塬,跟他一起创业,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没想到这一世的缘分这么早就来了。
纪D看到程柠的笑容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出来。
因着她的惊喜和热情欢迎,这些时日的阴霾好像也一扫而空。
“不嫌弃我学疏浅陋就成。”
他道。
以前他在建筑工程集团做工程师,程柠在家具厂上班,两人不过就打过几次照面,没有任何交情,程柠这么欢迎他,显然真心实意需要一个得力的工程师。
不过程柠有点奇怪,问他:“你是跟单位申请的吗?能这么快吗?”
这会儿可没什么年假,有什么事想要请几天假都是要提前申请,等领导审批的。
但从她那天打电话给姚师傅,到他们前天出发,中间也就一天半的时间,他在单位,怎么就能跑过来的?
“我这次过来不是几天,”
纪D道,“厂长批了我下乡改造,以后都会在这边了。”
他母亲是老牌资本家大小姐,但她在他年少时就已经去世,所以之前并没有影响到他,最近因为这个出身问题被人挖出来,他不愿跟去世的母亲割席,不愿“揭露”母亲,最近的处境十分艰难。
陈师傅跟他家有些渊源,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所以姚师傅来找陈师傅说这事时,他立即就想到了纪D,然后找厂长谈了一番之后,厂长就批了一封下乡改造书,让他直接跟着姚师傅过来了。
程柠:!!!
这,这,这对程柠来说简直就是惊喜!
感动得无以复加了。
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太好了,”
她握住了纪D的手,热情道,“纪工程师,我们很需要你!”
“谢谢,”
纪D被程柠的情绪感染,笑道,“我听姚师傅说过你们的想法了,来之前我跑了各大图书馆,把能找到的有关这边的资料都找了,誊了过来。”
他说完就跟韩东塬打招呼,道:“东塬。”
他跟程柠不熟,跟韩东塬却是熟得很。
以前在工程集团,他做设计,韩东塬负责后期设施安装统筹,两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不过相较于程柠的热情,旧相识的韩东塬却是面色淡淡,颔了一下首,道:“吃饺子吧。”
纪D也不以为意。
因为韩东塬本来就是这么一副性子。
程柠更不理会韩东塬的冷淡。
反正这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吃饭的时候继续聊。
聊的当然是关于山洪方面的事。
纪D说他来之前查了一些这边洪水方面的资料,程柠不厌其烦的问着,纪D谈到工作也是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性子,她问什么,他会旁证左引说上十句。
明明香得不行的饺子,程柠和纪D不怎么顾得上吃,韩东塬跟嚼着仇人似的,徐书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好笑。
他可总算发现韩东塬这小子的软肋了。
徐书记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纪D的碗里,笑道:“小程,小纪,工作的事可以慢慢谈,咱们先吃饭,姚师傅和小纪师傅这可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怕是一顿热饭都没吃呢,小程你这压榨人总也得让人先吃饱饭不是?”
“再说了,这山洪啊起房子什么的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再说了,咱们这坞山,说起来,雨季的时候水是多一点,但发大水的时候少,下游别的省份倒是常有发大水的时候。”
是啊,就是因为发大水的时候少,所以才会失了警惕,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不过人都来了,也的确是不急于一时。
程柠就笑眯眯道:“徐书记您说的对,先吃饭,姚师傅,纪师傅,你们多吃点,这可是徐书记亲手包的大肉饺子,特地招待你们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上次下乡,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这里,就喝了一碗能照见人脸的稀饭,连个糙面馒头都还得自己买。”
原先程柠还叫纪D纪工程师,听徐书记叫“小纪师傅”觉得“师傅”两个字更接地气,就也改口叫了“纪师傅”。
徐书记听程柠这么说也不窘,而是“哈哈”大笑,道:“程知青,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公社穷啊,社员都吃不饱饭,哪里来额外的粮食招待你们?不过现在不同,现在你们给大队做贡献了,我这个做书记的感激你们,自然是勒紧裤腰带也要请你们吃上一顿好的。”
纪D来之前还有些郁郁,经了程柠的欢迎,再讨论上一顿工作,这时候再听徐书记和程柠的对话,那些郁结就也好像丢在了北城,心情好起来。
一餐饭宾主尽欢。
这次来公社的时间早,吃完饭也不过才十点多,程柠问过姚师傅和纪D带的东西,就拉着韩东塬带着两人去了供销社买东西,两人是要长期住的,尤其是纪D,所以被子毯子,碗盆筷子什么买了一堆,好在有牛车,直接放牛车上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