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父蒋母蒋二弟一起看向她,显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事?”
蒋母问道。
“奶奶之前说留给我的嫁妆啊,”
蒋姗姗笑着看向他们,道,“奶奶留给我的嫁妆啊,奶奶生前不是说,她箱底的一个项圈,一对银镯子还有一些银元,都是留下给我做嫁妆的,还有她跟爷爷一辈子的积蓄,六百块钱,说是我们姐弟三个人,等我们结婚时一个人给我们两百块。另外还有我们家里那边的传统,女儿嫁出去都是要至少两百块钱嫁妆的,你们有拿过来吗?”
“其实我之前那封信,寄出去了没收到你们的回信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家里二弟要结婚,想着你们不过来就算了,我嫁到山里,已经没的帮衬娘家了,没得还要你们出一笔嫁妆,却没想到你们一得到消息就急急赶过来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蒋姗姗看目瞪口呆的父母和二弟,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以前对着他们,可真是憋屈太久了。
她想,他们来了就来了吧,那就一次性都了结了。
赶在他们说话前,她又笑了一下,道:“没带过来吗?没带过来也不要紧,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村里人问起嫁妆,我已经让阿胜借了我一些钱,置办了一些东西,冒充是家里给我送过来的嫁妆了。走吧,你们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阿胜家吃饭。”
说完转头问李胜,道,“咱们来这么多人,家里够饭吗?”
李胜:“……”
李胜也不知道啊,他这不是直接把人领到了这,连家都还没回吗?
不过他还是有机变的,道:“没事,你们先去家里,不够的话我就去食堂买一些。”
蒋姗姗和李胜这一对一答的,竟是让蒋父蒋母想说的话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李家人都是质朴中带着自己一套生活智慧的人。
蒋父蒋母和蒋二弟的到来他们自然给予了十分的热情。
原本晚上只是清水加两片肉皮炒野菜和蘑菇的,特地从地窖里拿了一小块腌肉出来跟笋子蘑菇炒了,平时他们晚上只吃粗粮玉米面馒头或者饼子,本来打算特地蒸六个白面馒头,再蒸两鸡蛋的,被蒋姗姗阻止了。
所以就算有腌肉炒竹笋蘑菇,看着另一盘没有任何油水的野菜,和一盆子玉米面馒头,以及稀得勺子都挂不住的玉米糊糊,蒋家父母和蒋二弟面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想到蒋姗姗说的嫁妆的事,就更不好看了。
蒋姗姗看见了,就笑着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清水炒野菜,道:“爸,妈,二弟,你们别嫌弃,这也就是你们来了,咱们才能吃一顿干的,还有腊肉干笋吃,平日里啊,我们都是就着这个野菜喝玉米糊糊,要不然那时候我怎么就一心一念的想要回城呢。”
“对了妈,虽然我结婚了,但该回城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城的,阿胜是老师,等我回城了再想办法把他也调过去就成了,之前奶奶把工作给我让我留城的时候,你们说先把我的工作给二弟,让我下乡呆两年,再把你的工作给我,让我回城,不过上次你们又说,把工作给小弟了,这也没办法,你们给就给吧,我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日子实在过得难,妈你们不给我拿嫁妆,把奶奶留给我的嫁妆也给二弟结婚用了的话,那能不能把之前我借钱收的寄给你们的山货钱给我,也好让我把借的钱都还了。”
蒋父蒋母蒋二弟:“???”
几人还是要脸的,女儿竟然当着亲家母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哪怕是事实,也让本来还满是优越感的他们臊得不行。
后面想要跟李家要彩礼的话自然也开不了口了。
事实上,他们看着蒋姗姗的眼神,就知道心里想要的怕是不可能要得到了。
吃完饭商议晚上让蒋父蒋母蒋二弟住哪。
蒋母道:“不用麻烦,你那宿舍不是你一个人住?我们就住你那就成,你这两天就去找其他知青挤一挤不就成了?”
李胜:……有点尴尬。
因为那宿舍是他跟蒋姗姗的婚房。
明天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李胜不好说什么,蒋姗姗却毫不给面子的直接怼他们。
她道:“妈,你开什么玩笑呢?那是我跟阿胜的婚房,你跟爸还有二弟住进去,我跟阿胜明天住哪里?”
蒋母:“……”
蒋姗姗转头就跟旁边的李胜他妈道:“婶子,咱们家不刚刚才在旁边砌了个小房间吗?就让我爸我妈和我二弟住那房间就成,反正就两天。”
“这,这不太好吧?”
李胜他妈和李会计面面相觑。
“得了,今晚就让槐子睡我们屋里,妈去小房间临时住上两晚,亲家亲家母带着小舅子住妈的房间,阿胜你就去隔壁挤上一晚。”
明天就去住新房,也不用挤了。
蒋姗姗还想说话,李奶奶却是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孩子,知道你是不愿意住那房子,但你爸妈和弟弟是客人,奶奶就在那住两晚,不碍事的。”
蒋姗姗这才沉了脸不再说话。
但明显更不待见自己父母和二弟了。
吃完饭李胜送蒋姗姗回宿舍。
蒋姗姗拿着信让李胜送自己先去了韩东塬和程柠住的院子。
走到院子门口她让李胜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进去就成了,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碰到了廖盛。
作为韩东塬从小一起长大,整天混在一起,又同时一起下乡,几乎一直在一起的发小廖盛,对于蒋姗姗曾经喜欢韩东塬并且还付诸过行动的事当然很清楚,就为了这,这蒋姗姗不还一直针对柠柠妹子,结果吃了一溜排头吗?
这会儿明天她都要结婚了,还跑了他们院子干嘛?
结婚前夕还要跟塬哥诉一下衷肠?
廖盛立即升起警惕。
他狐疑地打量蒋姗姗,道:“蒋知青,你这会儿到我们院子里来干嘛?找谁?”
廖盛那警惕防备的眼神实在太过直白,蒋姗姗当然立即就看出来了。
她虎着脸道:“找程柠,放心,不是来找她打架的。”
她只以为廖盛是怕她过来找程柠的麻烦才用这种防备的姿态看她。
要是她知道廖盛真正的想法怕不是更要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廖盛:“???”
明天都要结婚了还要找柠柠妹子的麻烦?
他那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蒋姗姗不耐烦了。
她也不想理他了,冲他点点头就越过他往程柠的房间去了。
廖盛心里狐疑,可他一个男同志也不能直接伸手扯住她不让她去啊。
他眼睛追着蒋姗姗追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把这事交给韩东塬去处理,所以快速冲回了自己和韩东塬的房间跟韩东塬说了声,道:“塬哥,你说她跟柠柠妹子不会打起来吧?她身高马大的,真打起来柠柠妹子肯定要吃亏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韩东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神经病”就又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廖盛:“……”
那是谁的妹子啊?!
且说回蒋姗姗。
蒋姗姗敲了敲门,进了程柠的房间。
程柠见到蒋姗姗也有些意外。
自从那次这位跟自己道歉之后两人见到都是互看一眼,然后径直走的。
“你找我有事?”
程柠问。
“是,”
蒋姗姗把手上的信往程柠桌上推了推,道,“程知青,你能帮我看看这封信,这上面是谁的笔迹吗?”
程柠瞅了一眼那封信,再看蒋姗姗,小手敲了敲桌子,道:“我们关系是互相帮忙的关系吗?”
蒋姗姗:“……”
“你帮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道。
“我要你的人情干嘛?”
程柠好奇看她。
蒋姗姗几乎是绝倒。
她就想,从廖盛,到程柠,再到韩东塬,没一个是正常的。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把信拿回去,转身就要走。
“成了吧,”
程柠挑了挑眉,笑道,“好歹明天是你婚礼,我就帮你看看,当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了,随份子的钱就省了。”
蒋姗姗:“……”
程柠拿了她那信先看了看信封,再看蒋姗姗。
蒋姗姗就鼓着脸道:“我跟我父母不和,结婚的事我没跟他们说,今天他们突然找了过来,说是刘丽娜写信告诉他们的,我不信,所以想过来找你帮忙对一下这个笔迹。上次厂办公室助理招考,除了我,其他人应该都有参加考试,有留下笔迹。”
程柠“哦”了一声,道“这样”,然后就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了一沓答卷出来,翻了翻,翻出了几份答卷,有刘丽娜的,赵枝的,还有沈青的。
蒋姗姗拿了几份答卷,目光扫过,最后就定在了赵枝的答卷上。
笔迹不尽相同。
信上的笔迹故意倾斜略带了几分潦草,但哪怕再特意掩饰,一打眼看过去,仍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个人写的。
蒋姗姗捏着那答卷气得差点把那答卷捏成碎片,骂道:“贱人,早晚有一天我让她把她放的毒都给吞下去。”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却被那姓赵的坑了一次又一次。
程柠从她手里把答卷抢救回来,道:“不至于,不至于,你有气就跟那赵枝撒去,犯不着跟这答卷过不去,这些都是厂子记录在册的文件。”
蒋姗姗看程柠这样子就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性子!”
程柠抬眼扫她一眼,然后一边把赵枝的答卷放回那一沓答卷里面去,一面道:“是啊,我可不是好性子,我要是脾气差,就你第一天就莫名其妙跳到我面前说我追着个男人跑还不被那男人待见,隔上几天又在背后说这说那,我要是脾气差,早把你撵出厂子了,还在这里给你帮忙查什么笔迹。”
蒋姗姗:“……”
好气!
可是竟然无言以对!
她咬牙咬了好一阵,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离开,要不然,她就真的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了。
她道:“抱歉。”
程柠挑眉,又来?
她道:“干嘛?”
上次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
蒋姗姗冷笑了一下,道:“我竟然信这么个东西的挑拨,几次三番被她带阴沟里,我真是活该。”
程柠觉得是有一点。
但她觉着自己比较厚道,就没说出口了。
蒋姗姗也不需要程柠对她的道歉做出什么反应,说完就又说了一句“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然后就虎着脸转身出去了。
程柠:“……”
这脾气可真是。
她过去反锁了门,再回到炕桌上就着煤油灯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是前两天她才找大队长要的沿着山溪村民住户的家庭信息。
这才翻了两下,又有敲门声。
“又回来了?”
程柠嘀咕了句,跳下炕桌去开门,问,“谁啊?”
“是我。”
韩东塬的声音。
咦?
程柠拉开了门,道:“你找我有事?”
自从搬过来这边后,他经常过来找她,一开始是帮她整屋子,添装家具,后来也常来这边一起工作,所以习惯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也不理他,径直回了炕上继续看自己的资料。
韩东塬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听廖盛说了一嘴,嘴上骂着“神经病”,但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坐不住,看到窗外蒋姗姗离开了,就过来了。
他关上门,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沿着东山溪居住的村民资料。”
她随手把旁边的两份推给他看,道,“我问过纪D,他说只要雨季雨势稍微大一些,这些村民的屋子就有水浸的风险,再大些,要是有山洪过来的话,就十分危险。”
韩东塬伸手拿过那资料,看了一眼再看程柠。
他没记错的话,住进职工宿舍和知青院的所有村民,都是那些房子是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而建的村民。
其实在所有申请宿舍的村民中,这些村民的家庭住房条件并不一定是最差的。
但她选择了他们。
为什么?
从她一开始来这里,一直都是在为一个目标努力着。
一开始他可能看不出来。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有这么多异常,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热情的自荐帮他办厂,笑眯眯地求他,特地找建筑工程师来建厂房,职工宿舍和学校,纪D一来,就跟他讨论山洪的问题,厂房职工宿舍选址也是特意考量过山洪风险之后的选址,接着是把住在沿着东山溪地势较低的位置的村民安置到职工宿舍里面去,对了,还要专门请个医生过来。
其实她原本的性子是那种乖巧,至少表面乖巧,不爱惹事的那种。
不是那种风风火火喜欢扑这个扑那个张罗事情的人。
她做这么多,如果他再看不出问题,抓不到重点,那他也就不是韩东塬了。
他用大拇指慢慢摩挲她推过来的资料,道:“你想做些什么?”
程柠没有听出韩东塬的试探,只当他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他问自己,就很高兴道:“我想了一些,但还不全面,等回头我一条一条列出来。”
“先说说看。”
他道。
程柠就道:“我想做一个应急方案,就是万一雨季有洪水或者山洪,村民们应该怎么做,例如暴雨的时候,大家应该立即回室内,特别大暴雨的时候,尤其是几天之内连续暴雨,情况不对的时候,学校那边就停课,沿着山溪居住的村民可以避到地势较高的村民家中,或者学校里,然后等医生来了之后,咱们跟医生商量,购置一批药物,还有粮食……”
程柠几乎是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说着,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一时起意能说出来的。
而是时时刻刻放在心头,不知道查了多少资料,又在脑子里一条一条过虑,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才想出来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
韩东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出了神,然后就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挥着手,冲着自己“喂”。
他还没缓过神来,注意力就全在面前晃着的小手上,然后就伸手一把握住了。
程柠没想到他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一抽,一开始没抽动,他握得很紧,她再用力,就一下子抽出来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
她生气道。
“嗯,有。”
韩东塬这会儿是彻底反应了过来。
然后心底就莫名其妙升起了一层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但却慢慢的,越来越扩散,就像是平静水面上一点小小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并不是很大的波动,却范围越来越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