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走了，何叶拿起扫把簸箕，去打扫店铺前面这一块儿的卫生。
还没扫完，就被飞快喝完鸡汤的吴莉抢了扫把，让她去里面待着。
何叶就继续充当收银员，顺便陪爸爸聊聊天。
店门口进来了新顾客。
何叶抬起头，看到陆津的瞬间，她心里就是一咯噔，随后才注意到他前面有位身穿褐色大衣的女士。
那位女士简简单单地扎着头发，露出来的脸庞显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却白皙恬静，像寂静山林中的一湖泉水，气质脱俗，却又低调温柔。
她没什么目的地打量着周围摆放的水果。
倒是陆津，在对上何勇惊讶的视线后，笑着打起招呼：“叔叔，好久不见。”
听到他的声音，前面那位女士意外地停下脚步，朝收银台看来。
陆津先给何家三口介绍：“这是我妈，我陪她过来买水果。”
何叶：“……”
陆津看看她，给母亲介绍：“那是何叶，我高中同学，以前何叔开超市的，我经常来买东西。”
林韵眼中的惊讶变成笑意，因为精致的五官与气质而散发出的距离感瞬间消融，自来熟地走到收银台这边，看看何叶，再对何勇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向明来我们家找小陆，说过小区里还有个女同学，可惜男孩子们跟女孩子们不一起玩，都没机会见面。”
何勇笑道：“还行，他们仨挺熟的，除了放学一起走，高考那年查成绩，小叶还是去你们家查的，不过你们当时好像在加班还是出差，没见到。”
林韵看眼儿子：“放学都一起走啊？哎，我跟他爸爸确实经常在外面，小陆跟我们也不怎么聊这些，儿子就是不如女儿亲近。何叶是吧，名字好听，长得也好看。”
何叶很想大大方方地接受前男友母亲的夸奖，可一想到当年陆津还提过要带她见家长什么的，她就又想抠别墅。
她长得白，脸皮还薄，这会儿局促地移动鼠标，回避的眼神、红扑扑的脸，多少都有点那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勇瞧见了，笑着对林韵道：“我们家小叶内向，都研究生毕业了，被长辈夸还脸红呢，当年我请小陆小周陪她下晚自习，她也别别扭扭的，嫌我给同学们添麻烦。”
林韵：“顺路的事，不叫麻烦，小叶在哪读的研究生？”
何勇：“上海交大，哎，当年差几分就跟小陆一样上清华了。”
林韵：“上交大也相当厉害了，小陆舅舅就是上交大毕业，跟小叶还是校友呢。”
很快，吴莉也加入了聊天。
陆津：“你们聊，我去挑水果。”
他走了，何叶压力轻了些，一边核对账目一边听长辈们商业互吹。
“早就听老何夸过你们家小陆，今天见面才知道身边竟然真有长得这么帅气的男孩子。”
“别人这么说没问题，你们小叶这么漂亮，哪还显得出小陆帅。”
“跟小陆比还是有差距的，清华啊！”
“算了吧，他也就成绩好点，一点都不擅长交际，从小到大玩得好的男同学超不过五个，女朋友更是没谈过，现在毕业了，身边都没几个女同事，以后只能指望亲朋好友帮忙介绍了。”
“我们家小叶也这样，上学的时候除了读书就是做兼职……”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何叶忍不住朝吴莉嘟嘟嘴，目光幽怨。
吴莉笑：“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反正孩子都还年轻，不着急。”
何叶松了口气。
陆津拎了几样水果过来。
何勇热情无比：“小叶，老规矩，给陆津他们进货价。”
何叶笑着点头。
林韵拦她：“这怎么好意思……”
吴莉把这客气接了过去，两位母亲推让了好一会儿，随着陆津接过水果，这才算结束。
母子俩走了，吴莉一脸兴奋地折返回来，朝何叶眨眼睛：“我看小陆妈妈好像很喜欢你哎，一直在夸你，还特意提她儿子没谈过女朋友的事。”
一直都很粗枝大叶的何勇：“不能吧，我听着就是正常聊天啊。”
吴莉暧昧地看着何叶。
何叶：“我跟我爸一个想法，你就是着急把我嫁出去，看谁都像对我有意思。”
怕了这个话题，何叶跑去一边摆水果去了。
小区里面，林韵调整了一下围巾，笑着奚落身边的儿子：“大晚上的非要拉我出来买水果，为的就是何叶吧？她就是当年把你甩了的那个？”
陆津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碰巧而已。”
林韵哼了声，想想刚刚在水果店见到的女孩子，她疑惑道：“那么软的小姑娘，你做什么把人家得罪狠了，非要跟你分手？”
陆津沉默。
林韵没有勉强儿子，同情地拍了拍儿子胳膊：“人家毕业回来了，你才跟着回这边，一看就是还惦记人家，放心，妈会帮你的。”
说实话，当年林韵真没把儿子的那段恋爱当回事，十七八岁的少年，就算喜欢一个人，又能喜欢多久？
可她没想到，自从儿子被甩，儿子的冷就从冰箱的冷藏模式跳到了冷冻。
恋爱之前，儿子只是过于早熟，对同龄人感兴趣的幼稚事物无动于衷，显得有那么几分格格不入。
恋爱期间，儿子倒是活泼点了，会早早地背着背包出去约会，回来时也是一脸春风。
恋爱结束，儿子就对什么闲聊话题都不感兴趣了，人坐在那里，魂却好像去了另一个地方，也只有去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时才肯笑一笑。
因为这个，林韵一直都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子才会把儿子变成这样。
今晚看到何叶，林韵终于解开了这个牵动了她六年的谜团。
就挺意外的，明明那么乖软的模样，竟然能让素来自信的儿子惦记了六年却又不敢靠近。
可见感情这事，真是一物降一物。
何叶八点多回了家。
靠在床上刷刷网页，突然收到了陆津的消息。
组长：【今晚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不知道你在店里。】
何叶：【没有，就是听我爸他们在阿姨面前夸我，怪尴尬的。】
组长：【你本来就很优秀。】
何叶：【……阿姨看起来真年轻，好看，也特别有气质。】
组长：【她也跟我夸你了，你，或许可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何叶：【什么准备？】
组长：【她可能会去店里跟何叔吴阿姨套近乎，想办法撮合你我。】
何叶：【……不会吧？】
组长：【不要低估我们家人对我催婚的程度。】
何叶想到了自己家里，爸爸大大咧咧的倒还没有着急，可吴莉与奶奶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线，都在摩拳擦掌地准备为她介绍了，包括今晚，吴莉就对陆津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吴莉满意陆津何叶能理解，可陆津的妈妈应该接触过很多优秀的年轻晚辈，怎么会只见她一面就动那样的心思？
组长：【补充一点，她猜到我们以前的关系了。】
何叶：【……就见了一面！】
组长：【据说，我爸当年第二次假装在图书馆坐到我妈附近的时候，就被我妈识破了，临走前写了张纸条给我爸。】
何叶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心：【阿姨写了什么？】
组长：【‘明天早点来，帮我占个好位置，谢谢。’】
何叶忽然就被甜到了。
组长：【何叔说了太多，再加上你也不够自然，虽然我否认，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
何叶：【那你就说分手这么久，早都放下了，解释清楚，阿姨总不会强求。】
组长：【说了，我说你不可能再接受我，她非要试试，很固执。】
看到新跳出来的这一行字，何叶怔了一下。
她让陆津从他的角度说服林阿姨，陆津却将不可能复合的理由推到了她身上。
她有不可能再接受陆津吗？
何叶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根本没有必要，陆津又没有要重新追求她。
聊天屏幕往上滚了一下。
组长：【总之，我妈最多去联系何叔吴阿姨，如果何叔吴阿姨心动去问你的意思，你坚定拒绝就好。】
何叶咬唇：【太麻烦了，你坚定点，从源头阻拦阿姨不行吗？】
陆津：【抱歉，拒绝复合这件事上，我可能做不到你那么坚定。】
第043章
中文博大精深，一句话有时候能理解出好几层意思。
何叶就对着陆津那条消息出了神。
“我可能做不到你那么坚定。”
也就是说，陆津可能不会拒绝跟她复合？
何叶没去追求他，陆津拒绝的只能是长辈们的牵线。
那陆津又为什么无法坚定拒绝？
是林阿姨太热情了他扛不住不得不妥协，还是他对她还有一点点那方面的意思？
何叶越琢磨越乱，高中时语文就属于拖她后腿的一科，其中阅读理解又是她最容易丢分的题目。
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去问陆津，可万一他承认他确实还喜欢她，该怎么办？
何叶还记得刚入职那两天的尴尬折磨，好不容易两人才恢复了比较自然的老同学关系。
何叶无法想象如果陆津再告白一次，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当然，这完全是她单方面的臆测，陆津未必有这意思。
犹犹豫豫的，出于一种鸵鸟心理，何叶迟迟没有回复。
组长：【睡了？】
组长：【晚安。】
何叶没能晚安，因为那一种可能，她少见地又失眠了。
周六陪爸爸吴莉吃过晚饭，何叶打车回了丹桂嘉园。
她有点担心林阿姨会不会真的跑去水果店，却又不能主动跟陆津打听，弄得她多盼着这事似的。
她不问，陆津这一天也都没有联系她。
周日年假调休，工作党们继续上班。
地铁站位于小区东南角的马路对面，何叶裹着羽绒服站在路边，跟其他行人一起等待红灯。
一辆黑色汽车缓缓停在了地铁口旁边，黑黑亮亮的，吸引了不少视线。
何叶也留意到了，正觉得这车有点眼熟，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落，陆津偏头与她对视，意思不言而喻。
何叶：“……”
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要紧张呢？
是所有分手的男女重逢都这样，还是只她自己？
一边吐槽着自己，一边朝陆津笑笑，当红灯变成绿灯，何叶随着人流一起走了过去。
很快，她弯腰坐进了帕拉梅拉的副驾。
陆津先开车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才看了她一眼：“我妈的事，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
何叶心一紧：“她真去找我爸他们了？”
陆津：“暂且没有，要过年了，她那边也挺忙的，估计会等年后再行动。”
何叶垂着眼，闷闷道：“高三暑假，我跟我爸天天见面，他都不知道咱们的事，你爸妈总是出差，怎么知道的？”
如果那时陆津隐瞒的好，林阿姨可能就不会联想那么多
陆津：“一周总有两三天在家，而且我只是没说出你的身份，并没有隐瞒自己交了女朋友。”
何叶看向窗外。
陆津：“不是不想瞒，我经常早出晚归，我妈看出来了，我好像也没有必须否认的必要。”
何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陆津笑了下：“感谢理解。”
何叶叹气，更在意接下来的事：“真不能再劝劝阿姨吗？”
陆津：“我说没可能了，她不信，等你这边坚定地拒绝了，她也就死心了。”
这话看似解释了，其实还是模糊了为什么没可能，偏偏何叶还不好刨根问底。
她郁闷地捏着包包的带子。
陆津：“很为难？我还以为那么多男生送你早餐奶茶，你应该具备了丰富的拒绝别人的经验。”
何叶：“……”
她偷偷地看向陆津，是她理解错了吗，怎么觉得这人有一点点阴阳怪气？
被她打量的男人只是专心地开着车，侧脸清冷，让他看起来绝不像那么幼稚的人。
何叶暂且打消怀疑，解释道：“不是为难，大家都在一个小区住着，拒绝后再见面，多尴尬。”
陆津：“也还好，平时你们没多少机会撞见我妈，我跟何叔早认识了，不介意这点尴尬。”
他表现得毫不在意，何叶突然也放弃了挣扎，靠着椅背道：“算了，让他们折腾去吧，我爸真来问我，我就直说没兴趣。”
短暂的沉默后，陆津失笑：“你这情商，当着我的面，好歹给我点面子？”
何叶反应过来，尴尬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对谈恋爱没兴趣。”
陆津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友情提醒道：“做长辈的不会接受这种笼统理由，除非你明确列出男方的缺点，不然他们都会劝你先相处试试，尤其是何叔认识我，我的学霸光环他跟吴阿姨似乎还很满意。”
何叶：“……”
哪个女方家长能对陆津这样的女婿备选不满意？高学历长得好，年轻富有懂礼貌，很久以前还帮爸爸推荐过超市监控！
何叶相信，只要林阿姨表现出撮合的意思，爸爸吴莉能比抽中大奖还开心。
看出她在头疼，陆津笑道：“没那么简单，所以我提醒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他却云淡风轻的，何叶不平衡了，赌气道：“你惹出来的麻烦，到时候我就告诉我爸，说你眼光高看不上我，一切都是阿姨自作主张，这样我爸肯定死心。”
既然注定有个人要背让长辈们失望的锅，那就让陆津去背吧！
陆津皱眉：“你这么说，以后何叔能给我好脸色？”
甩完锅的何叶一身轻松，对着窗外笑：“不给就不给，你别去那边就行了，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水果店。”
陆津没再回应。
何叶猜，他大概是在思索对策吧？
管他呢，反正她成功把球踢回去了。
傍晚六点多，何叶回了家，简单地做了一份晚饭。
正吃着，吴莉发来消息，是一小段视频。
何叶好奇地点开。
视频就在自家的水果店拍的，因为马上过年了，水果店搞活动争取多出一批存货，有活动生意就火，爸爸在门口热火朝天地帮顾客切菠萝切甘蔗，吴莉边拍边笑着招揽生意，镜头一转，落到收银台，负责结账的竟然是……陆津。
何叶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去！
吴莉对着陆津拍了好一会儿。那家伙穿着一件白衬衫，虽然没怎么笑，但也不是在公司那种超级冷脸，一边输入价格一边耐心地回答顾客问题，内敛沉稳又专业，吸引了一圈顾客观众，上到五六十岁的阿姨，下到七八岁的小女生，付完钱都舍不得走，笑着听别人跟陆津搭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