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霁下午习惯性的打开保温杯，发现她一直喜欢喝的普洱在，又被换了。
上次被换是她胃病的时候，后来好了又恢复，现在又换了薄荷茶。
她端着杯子，说不出的滋味在唇齿间和心间一同弥漫。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将她拉回神。
下午是提升专注力的绘画临摹课，江雨霁一般在这时，都会安排其他老师进行辅导，自己进行其他更为繁琐复杂的工作安排。
可这一天，她对着保温杯里的薄荷茶失神了。
这么看来——
李维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吧。
其实……她也有些想要。
尽管害怕，可这个孩子，是他们美丽的意外。
上天有好生之德，父母也是因为美丽的意外而带来了她的生命，她又如何能放弃肚子里的生命？
倘若是年少不经事的少女江雨霁，也许就因为害怕和胆怯退缩了，一如他们当初许下不要孩子的诺言，可真到这时，历经那么多事儿，她更知道生命的珍贵，所以一整夜她都在纠结。
打掉固然可以继续贯彻不要孩子的想法，也是保命，但是留下……她也想，是那种难以言说的，一种带来新生命的勇气在心里发酵。
夜里的两难，在这杯凉凉的薄荷茶中，忽然——
定了决心！她要留下这个孩子。
就像是面对其他的困难一样，面对这个「困难」。
云村的万丈高楼都能平地起，她的孩子怎么就能生不下来？
赌一把，她还没为社会发光发热，她赌老天不会让同样的灾难降临在她身上！
就算有那么一天——
现在的李维也已经红红火火，一切都走上正轨。
她相信，李维会把她那份也好好做下去…把他们的梦想做大，做强！
不这么纠结后，江雨霁的神采就又飞扬起来。
正好下课了，一扫全天的无精打采，江雨霁决定立刻告诉李维这个好消息！
她端着茶杯，一路脚步轻盈愉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当她走到拐角时，听到了李维和萧璋的谈话…
两人前面说了什么，江雨霁不知道，但听萧璋总结性的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李维声音沉闷，“我的意思是，比起孩子，我更怕失去雨霁，我不敢赌。”
“也对，生产都是九死一生的……不过现代的高科技不比以前了，我倒是觉得，按照你这个宠妻无度的模式，江主任怀孕，你真是什么都做不了，每天都围着她。到时候耽误进度，但是什么进度都不如一个新生命重要啊，学生们是命，你的孩子也是命，那今天好多农户私下找我，问你什么时候再直播卖货…我就琢磨你俩要「带娃」全都婉拒了呢！”
李维声音还是闷沉，“这事，我会尽快安排。孩子的事，你们就不要跟她一直提……”
江雨霁在墙边心情，一下又闷下来。
那边萧璋顿了顿，“嗯，不过……”他似乎很不想说，可还是叹了口气，“哎，好吧！我还是觉得，孩子的事儿，你不要太偏执和过于害怕，担心，你和雨霁我是拿着当弟弟妹妹看的。如果你们要这个孩子，我一定给个最大的红包！当然，你如果坚持不要……”
“走了。”
李维打断，直接走了。
江雨霁躲在墙角，也沉默了。
刚抖擞起来的精神也又沉下来了。
还是那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又一次的衰败下来，靠着墙，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念头——
原来，李维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那杯薄荷茶不是因为孕妇能喝，而是让她心凉下来。
他不要孩子的原因，江雨霁也知道为什么，只是…手摸着肚子，她觉得萧璋说的很有道理，跟她想的倒是差不多。
别人的孩子是命，她的孩子也是啊…
江雨霁回了办公室。
晚间，他们夫妻现在都是在办公室吃完的。
食堂打饭一直是都是李维的活儿。
江雨霁在办公室等他的过程里，想到往常，往常都是如此，她负责收拾一天的工作，整理文档，他负责一切吃喝，起居等……
看李维打饭回来，再一起吃饭，再继续各自努力。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那些没刺激性的食物，又好像默默地诉说——
什么都变了。“老李啊。”
吃饱喝足的时候，江雨霁喝着杯子里的百合花茶，无疑，这也是他给弄的孕妇茶了。
李维正在收拾，抬起头看着江雨霁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泉那样透亮。
“我想要这个孩子。”
千言万语凝结在喉上，江雨霁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也是网络上俗称的打直球。
“你先别说话，听我讲，我知道你担心害怕什么，你怕我会……和我妈一样……但是，现在科技水平不比当年了，而且就算切除子宫我们有一个孩子也是好的。难道你不想看到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李维收拾东西的手就顿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下来的动作，只知道自己有些慌。
他这辈子，被家里嫌弃，脱离家庭后，就一心都在江家，江家父母就是他的父母，江雨霁就是他的全部。
“我不能失去你。”李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半跪在江雨霁的膝前，他盯着江雨霁的肚子又看着江雨霁的脸：“我怕的就是你敢赌，我不敢，这件事，我承认我的懦弱，可是，我不怕你嘲笑，我真的怕……”
江雨霁轻轻抚摸他的脸，“那就别让自己后悔。每一天，都好好的过，人总有那么一天的，我希望每一天都不白活，你我都尽心尽力。无论彼此在什么地方，都要把云村建设好！”
前面的话有多正经，最后一句，江雨霁就笑得有多甜——
“而且，我相信孩子的姥姥，姥爷肯定也在天上保佑着呢！”
李维对前面所有的话其实都不是特别喜欢，好像是诀别，可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盏灯，给他注入希望。
“那……留了？”李维还有些恍惚的，但这次，江雨霁还没说话，外头萧璋嘿嘿接话：“李维你说什么呢，得要说生了！流了……多难听啊。”
萧璋的出现让李维吓一跳，不过他少有的没迅速冷下脸，而是浅浅笑了说：“对，是要生……生个健康的宝宝！”
江雨霁也笑了，不过笑的很浅，好像除了学术方面的事儿，其他的事儿，一直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
“行了，那定下来了，就没事儿了，饮食注意，其他我也稍微注意注意……我要去拟一下学校建设文书。你们也忙你们的吧！”
这么安排完，江雨霁就要转身，可下一秒让李维给拉起来了。要不是萧璋还在，他真想连人从椅子上横抱起来回宿舍。
“文件我给你弄……你得去医院检查，现在就打车去！”
李维一百个不放心。
检查这事儿江雨霁觉得在理，没拒绝。
二人一块儿就要出门，让萧璋拦住，说：“你们是真不拿我当个人啊，我还在这儿呢，你们打什么车啊，开车去啊！”
李维扫一眼他身后的星星，没说话，江雨霁倒痛快说了可以，就不用今晚连夜去，等着第二天一早，开车去医院，萧璋安排了新教师代课，带上星星，直奔着中心医院就去了。
做b超，验血。
一个个看完，全是好的，回村路上，整个车里都洋溢着愉快的氛围，萧璋也高兴，哼着曲子正说着，“这叫什么？好事成双成堆的来——哎学校搞定啦，你们的娃儿也有了……李维也直播上了……喔唷，美的哩浪里个浪——”
他这边得啵的唱，李维在副驾驶略有些疲，因为昨晚一晚上没睡。
昏昏沉沉中，前面的大坑谁也没看见，一个剧烈的颠，谁也想不到路边又窜出一辆三轮车！
萧璋一个急转，车轱辘居然刷的飞出去，接着——
车子就侧翻倒砸在旁边的水沟里！
在车翻转的瞬间，江雨霁就第一时间抱住了星星。
车里的东西狠狠砸在她头上，她也没动，但隐约好像……有什么不对，可那瞬间，事情太多了，她也想不出来，只一个念头——
保护着星星！
同景下的李维就一个念头——
江雨霁！！
江家父母车祸发生的时候他远在外地，可这次遇到的车祸，近在眼前！
他位处于侧翻的下面，也就是倒下去的那面，安全带卡扣是被卡住的。
老天要不要把大喜大悲一股脑的全给他！
江雨霁，还有他们的孩子……
千万别出事！“小雨，小雨！”
车前方，他焦急地呼喊，没任何回音。
他被卡住也无法回头，萧璋那不争气的，更早就昏迷！
“啊……啊！！”
暴怒，怒吼都无济于事，他手努力的拔着插销，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在那瞬间，他听到了最美妙的弹簧音，该死的安全带，开了！
管不了萧璋，他就朝着后面看，结果看到的是，江雨霁睁着眼看着他的样子。/
夫妻两个，瞬间眼泪都浮现了，李维只有半个身子探过来的，就伸手一把将她按在怀里。
“小雨，你吓到我了……你怎么不说话……”说的时候，李维的手刚好摸到她的耳朵，结果……没有任何的反应。
李维愣住，再低头看到江雨霁抬起头，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她另一侧的耳朵，果然助听器都不见了。
不知为什么，江雨霁助听器不见了，也不说话。
李维这时感觉车还在继续往下陷，农村这些水沟下面，多淤泥，这里又不是常走人的路…
另一辆车早就溜之大吉，李维看了一眼车窗，爬过去。
万幸，萧璋这家伙，安保措施还是有的，用车里的锤子敲开玻璃以后，他先出去，从外面把车门打开后，再把江雨霁，星星，最后才是萧璋都拉出去。
但还不够。
“我去给你找助听器。”
他打了个手语，尽管以前他都不需要打。
江雨霁会看唇语，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吓得现在小脸煞白，表情一直都是懵的。
李维又爬回车里，该死的是，怎么都没找到，而车正在一点点的下陷，开始有水陆续的从车窗户灌进来。
江雨霁在岸边看着，终于懵的回过神来，大概真是被吓到。直到看见李维有危险才张嘴，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声音。
星星，萧璋都在一边，她也「叫」不起来，晃动也没有用。
她只能自己在岸边，挥舞着手，打着手语——
“不要找了！”“上来！”“回来！”
“车要全部陷下去了！”
但李维根本看不到，甚至他就在等……那助听器不怕水，能浮于水面，他在等水多了浮起来！
第31章 弱势
那助听器不怕水，能浮于水面，他在等水多了浮起来，同时——
继续摸索。
水的上升他也感觉到了，可他眼里只有助听器。
没有，都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那东西价值不菲，是他一个短篇小说《聋哑》得到的十万奖金又攒了攒钱，才配到的！
如果真丢在这滩烂泥里，再配，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金钱问题，还有国外联系不上的问题，可以说，难于上青天了……
所以——必须找到！！必须！“上来！”“上来啊！”
江雨霁还在打手语，李维后面看到了。但是他也比划了一个「别担心，我可以」，接着，继续等，找……
也许，水的浮力还不够。
一个助听器，浮上来。
他立刻抓住，但还有一个！
车，一点点的下沉，再下沉。
这一刻的江雨霁趴在岸边，只恨自己不会喊不会说，她手机在包里，包在身上，可是却没得办法打电话报警！
痛苦，纠结，越是交织越是让她开不了口。
她痛苦的样子，让李维倍感心痛，水——
已经弥漫到了胸口。
李维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一个小小的东西摇摇晃晃的浮出水面……
找到了！
李维一把抓住助听器要出来，可深陷在淤泥里的车因为水的重量愈发加速的往下沉，一瞬间，一个踩空，他的下巴直接死磕在了窗户玻璃边儿！
玻璃碴让他痛得一个激灵，然后——
血液蔓开的时候他看到江雨霁在岸边猛然捂住嘴。
单手用不了力气，他只能凭借着尽全力，把脑袋挪开，剧痛里，再次单手撑着——
没起来！
助听器压不得，使不得力气！
偏偏他穿的又是没口袋的衣服……
就在这一刻，萧璋醒了，“哎哟我去……我去！”
他醒来迷糊的瞬间就看到了车和水都马上淹没李维头的一幕，直接跳下水就一把抓住了李维那只举起来的手，当他试图掰开手的时候被李维一把甩开。不过，他抓的这一把也终于让李维借力，终于从车窗卡出来……
“助听器在手里！别碰老子手！”
他说时，浮在水面同时，脚下车再次下陷，下陷……
不过，那都不要紧了。
“快走！”
萧璋拖着他上去，剩下的就是打电话报警，报120，119……保险……一堆事儿，他去忙。
李维这边上来后，浑身湿透又胸口一片的血。但他的手里，助听器水沐浴后，崭新。
“快戴上。”江雨霁在丢掉耳机安静的瞬间，就好像忘记自己的声音。但是当声音传来的瞬间，她也好像是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一把抱住了李维，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
她说不下去，想到什么，抬起头看李维的下巴，那里……血肉模糊的一滩。
李维倒是没觉得疼，只是眼眶红红的，低头吻她的脑袋：“没事儿了，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划过去一句话，破财免灾，那么得财呢？
就是要灾了是吧？
萧璋那边都弄好的时候也过来看李维的下巴。
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萧璋先是倒抽气，这玩意虽没弄他身上，可看着就多疼的，不过——
“可以的哈，还不是脸上，这要是脸上，你可没法直播啦！”
萧璋把该打的电话都打完了，还有些内疚，如果不是他开车不慎的话……不过还好，特意看了看江雨霁的衣服，江雨霁的孩子没事儿就行。要是孩子出事儿他非得以死谢罪不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