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原:……
转过身,符原干脆不看她,反正越看越心焦,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当着闻语的面给上级郎歧洛打了电话汇报情况,电话开的免提,符原上级的声音清晰的从电话声筒里传递出来。
“她们有强制性抽血的意图吗?”电话声筒里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分上位者惯有的威严。
符原看了看闻语,按照提前设计好的答案回答到:“对,不仅是叶厉均,叶汤绪樱也似乎想强制性地从闻语身上取血,我瞧着她们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儿,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她们肯定是不敢做什么手脚的,但是这两位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怀疑。”
“刚刚的事情,我也看过现场调查录像了,确实很反常,这些情况我会写入报告,纳入调查考量中,你那边也要做好保护重要人证的工作,从叶汤绪樱和叶厉均的表现来看,闻语是对她们有威胁的,也许她就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电话那边又简单的交代了一些后续处理之后,便挂了电话。
“领导没明说,”符原放下手机,望向闻语,目光里闪烁着兴奋的神情:“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口将你定位为重要人证,那说明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闻语笑着调侃道:“所以你刚刚是白操心了。”
符原服气点点头,举起个大拇指,佩服说道:“你竟然连我顶头上司都算进来了。”
“我也就随便试一试。”
“一开始将我安排进四星医院,然后又在毫无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让我直接面对那两个姓叶的,这绝对不是你们警方正常的做法,所以你的上司其实也是想试探试探,那两位姓叶的对我的态度。”
“现在结果出来了,她们俩真的很看重我,甚至不惜在警方眼皮底下做违规的事情。”
“而我也算因祸得福,这一闹虽然得罪了玄门两位大佬,但是却也像警方表明了自己的价值和立场,我也不亏。”
“没错,是这个道理,但是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的上司愿意保你呢?”符原是真心疑惑,他对这一点想了一路都没想通。
要知道,闻语之前根本就不了解他上司,她是如何在什么信息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敢于直接与玄门两大势力对峙的?
难道她刚刚是通过观察那俩姓叶的微表情推测出来的?还是根据他无意识间说的只言片语推理出来的?等等……闻语不会是根据平日里新闻报道,对他上司做了心理侧写,从而准确识别他上司的实际意图吧?!所以说……闻语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推理天才!
符原脑补着脑补着,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炯炯有神且充满期待。
闻语在符原闪闪发光的眼神中,眨巴眨巴眼,轻描淡写说道:“哦,我当然不知道你领导会保我啊。”
符原:“???那你怎么就敢直接跟那两个大佬起冲突?”
闻语:“可能我比较勇敢吧。”
符原:……“你在开玩笑吗?”
闻语:“哦,那我换个说法,我可能比较胆大?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就不像在开玩笑?”
符原:……
“真的,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闻语看着符原不知为何露出一副心都碎了的样子,又开口解释几句:
“抽血很疼的,我好端端的干嘛要被她们冷不丁的抽管血?还有,那个助理一看就是临时凑数的,估计连医师执业考试都没考过吧,万一给我胳膊抽伤了怎么办?还有那个注射器的针头是裸|露在空气里的,好脏,肯定污染了……最重要的是,她们俩一边要我配合抽血,一边态度还那么恶劣,我才不要顺遂她们的心意,说白了,我就是有点叛逆。”
“那你就不怕她们事后报复吗?”符原心里的推理天才刚出世一秒,已经坠落成一堆渣渣,但他还是捧着渣渣不肯放弃,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没留个后手?”
“没呀?”闻语耸耸肩:“我就一普通女的,能有什么后手,我只是觉得吧反正她们已经讨厌我了,不管是想报复我还是想杀我,那肯定是早就决定好的,也不会因为我今天听她们的话,就对我改观,所以我还不如给她们找点不快,这样,等到她们杀我那天,我也不会因为今天的没好好刺|激她们而后悔呀。”
说着,闻语脸上还露出几分惋惜:“下次逮着机会,我还要好好气气她们,这次给她们的刺|激还不够”
符原:……一时间真不不知道是该安慰闻语她大概率不会死得那么快,还是该警告她别那么心大,还是该夸她是有点乐观在身上的……总之一连串复杂心情在喉咙里滚了几圈后,化成了三个字:“挺好的。”说罢,符原转过身去默默看向前方。
闻语:……?
车子一路前行,穿过一道道被行道树割裂开的阳光光带,在符原转过身后,坐在后面的闻语收起刚刚的亲和,眼里不经意间露出丝丝冰冷凝重。
往后她应该很难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吧……除非……让这两个姓叶的彻底消失才好……
……
夜色笼罩下的四星医院安静极了,只有当护士推着送药推车经过走廊时,偶尔会响起几声车轮在石英地面上滚动摩擦的响声。
隋忱靠坐在病床上,在床铺上方放着一张小桌上,方便他使用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白天在高速路上发生的一切。
他一边看着视频,一边敲击键盘对内容进行处理,骨骼感很明显的手背上贴着留置针,针下是因为长期输液而留下的一大片乌青。
“郎歧洛拉拢闻语合作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他们估计两天后就会发起针对凶爻以及玄门的全面调查行动。”隋忱的助理从窗口偷溜进来,低声向隋忱汇报。
“好,现在把之前调查的资料发给姓郎的。”隋忱声音听起来略微沙哑,还带着一层疲惫感。
正说着,隋忱突然眼睛一亮,随即立刻敲击键盘,暂停电脑中正在播放的录像。接着他将暂停画面放大,然后又操纵电脑,多次细致调整处理。
几番操作之后,画面中掉落在地上模糊的注射器样子,一寸一寸变得清晰,宛如肉眼实地看到一般。
助理看见电脑中超高清注射器画面,不由得也凑近到电脑面前。
“这个注射器有什么问题吗?”助理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什么来。
隋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放大注射器的画面,很快小小的注射器便以几十倍等比例放大,但是画面也没有变得模糊,甚至还能看起针尖靠近针筒部位小小的凸起图案。
“这里,好像是某种符文的一角。”隋忱将鼠标移动到图案处,说着。
“但是能看得到的图案太少了,很难对比出这是哪种符文。”偷溜进医院给隋忱带来电脑的助手,发着愁抱着脑袋:“要不我现摇几十个弟兄,一人拿一本符文大全对比看看?”
“不必。”隋忱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助理再低头一看,自己老板已经在电脑注射器上方新建一个图层,用鼠标流畅画出一张带有复杂符文的符。然后拖动符旋转角度,调整大小,在移动到注射器图案处,注射器上的那处图案竟然和隋忱用鼠标画出的符图案,对上了!
“老板,你怎么知道是这张符?”助理诚心诚意问道。
“先推测一下那两个姓叶的大概会用什么符文,然后和相似符文进行比对就行……她们果然想从闻语身体里抽取这个啊……”隋忱潦草讲了几句后,马上拿出手机又开始打起电话。
一旁的助理满脸懵:……呵呵,真的很简单呢,就和解高数题一样,先找个合适的公式,然后代入进去,然后就解开了呢……
“喂,是郎警官吗?我是隋忱。”隋忱有些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凌晨2点,电话竟然也这么快打通。
“原来是隋先生,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电话另一端的郎歧洛半点没有半夜被吵醒的恼怒。
“我想和你合作。”隋忱直接挑明目的:“闻语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普通人卷入进来比较好,您觉得呢?”
“是这样没错,”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些笑意:“你愿意合作我当然欢迎,但是叶汤绪樱是你的师傅,和我合作,就意味着背叛你的师傅,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呢?我不在乎那些。”
“是吗?”郎歧洛的似乎并不相信:“玄门传承着古代那些术法的同时,也将古代那些糟粕规矩学了个十成十,什么女子身上多有忌讳,什么师命如山决不可违。你这样大张旗鼓跟我合作,不正是打了你师傅的脸吗?你不怕玄门借此将你列入通缉名单?”
第84章
“玄门所谓的规矩,不过是胜利者为维护既得利益,而炮制出的一套枷锁,”隋忱冷冷的声音在带着寒气的夜晚蔓延开来:“所以在这场争斗中,我若成功,那些规矩便不碍事;我若失败,玄门里的老骨头们估计会把我个生吃了。我自断后路与你合作,希望朗警官不要让我失望。”
“既然隋先生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会全力以赴,”郎歧洛话里带了几分郑重:“希望这一次,能一举将玄门的遮羞布给扯掉。”
此刻的隋忱和郎歧洛都没想到,几句话间敲定的合作,在日后竟会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正如吴南替闻语投递简历,凶爻将闻语招聘进来那样,谁也没想过,一个小小的棋子竟会在日后改动整个玄门的利益格局。
“少爷,您的师傅叶汤绪樱是不是一直都对你不好啊?”隋忱身后的助理,听到隋忱和郎歧洛的商谈,眼里浮现了淡淡的忧虑。
“少爷”两字,让刚洽谈完合作的隋忱猛得一惊,扭头望向他,好奇打量一番:“你怎么突然叫起我‘少爷’来了?”
“哦,因为我想提醒您一下,就算您在玄门混不下去,隋家庞大的家产也足够您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如果您在玄门的师傅让您受了委屈,您也不必迁就她,请大胆撕破脸,隋家会给你兜底的。”
“我倒还没混到这种地步……”隋忱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合适的句子来接助理的话,有点无语,但又有些感动,看着助理已经闪着一丝水光的眼睛,宽慰道:“叶汤绪樱倒没有怎么苛责我,她只是从始至终只将我视为与隋家搭线的工具而已。”
“叶汤绪樱现在连做工具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在市中心一栋豪华别墅中,叶厉均被白天的事情刺|激的发疯,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全部摔碎。
家里的佣人还有助理全都被她轰了出去,空荡荡的别墅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地狼藉。
叶厉均赤着脚,在满地碎片中,顶着凌乱的白发一步一步靠近固定在墙面的巨幅玻璃展柜前,情绪难以控制地哭诉着,乞求着:
“叶汤绪樱终于放弃我了吗?是我不够好用吗?为什么要放弃我!我愿意做你的工具,我一直都愿意做你的工具,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放弃我……”
砰的一声,她拿起一座生铁铸造的纯黑色玫瑰花束,猛得砸向面前的巨幅玻璃。
玻璃碎片簌簌而落,被禁锢在里面的豆绿色缎面旗袍,在碎玻璃划开的气流下,轻轻鼓动,吊顶上挂着的水晶灯将华丽的光线折射其上,旗袍缎面闪动着流光溢彩的金色。一如三十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叶汤绪樱初到叶家那日,夕阳斜洒在铺满绿色镂空壁砖的走廊上,她捧着这件豆绿色缎面旗袍,在一扇一扇的金色光影间,缓步向她走来,柔和的金色阳光在她身上浮动出梦幻一般的色彩。那天,是她第一次喊她“荔君妹妹”。
不过,三十年前,叶厉均便已经清楚,当年,叶汤绪樱送她豆绿色的旗袍,不过是为了次日那场盛大的宴会。她想让叶家的千金小姐,在那场重大的宴会上,与她穿同色系同系列的衣服,这样就没人敢轻易瞧不起嫁到叶家的叶汤绪樱了。
可她真的很喜欢那件豆绿色的旗袍,那件衣服,第一次让她成为宴会中那些男孩眼中的焦点。
于是,从那件旗袍开始,她便“迷上”了叶汤绪樱对她的每一次“利用”。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这种“着迷”渐渐变了味道,在得不到回应之后,“着迷”便成为了“痴迷”。
叶汤绪樱喜欢男人,她便做了手术改了名字,装成一个男人。叶汤绪樱说她太小,她便染白了自己的头发,让自己平白看起来老了十岁……可是叶汤绪樱始终都不满意,直到她将“凶爻”做起来,叶汤绪樱才又开始“利用”她了。
现在叶汤绪樱又要将自己抛弃掉吗?
不……不……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可是她好像已经没有别的机会让自己再次拥有“利用”价值了。
叶厉均走到悬挂着的豆绿色旗袍面前,将自己的脸贴着脆弱的布料上,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绪樱姐姐,我杀了闻语之后,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在地狱里再次“利用”我,好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彻骨寒意消散在沉沉黑夜,让人脊背发凉。
坐在医院小花园中的闻语,在散着寒气的风里,拢紧了些身上的外套,仰头向天上看去。
今晚月明星稀,一轮白亮的圆月悬挂于天边,将地面照得亮堂堂的。这么美好的月亮,这么宁静的夜晚,她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闻语脚下用力踩着一块锋利的石子,尖锐又坚硬的石子边缘与铺了水磨石的地板相互摩擦,发出声音也十分尖锐,就像是刀尖一样,撕扯开那些自我宽慰:
那两个姓叶的,只要她们俩活着,她本就不安稳的余生,只会变得更加担惊受怕。
闻语掐着指尖,心里的恐惧和担忧在疯狂滋长,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惊动了她。闻语转过头目光落在黑夜里亮着光的医院大楼上,一扇紧闭的窗户缝隙中,正夹着飘出一角的白色窗帘,那好像是隋忱的病房。闻语看了看,突然想到那天晚上,隋忱跌倒在走廊上的场景。
那天她有点心虚慌张,没有细想,现在细想一下,有点不太对劲。她不是捅了隋忱一十七刀?为什么隋忱还能摇着轮椅在走廊上溜达?
这不科学,十七刀随便刺一个地方,估计都要躺半个月的,而且那天他跌倒时,上衣被拉扯上去了一些,露出了腰和小半个背,没有看见缠纱布的痕迹。
难道她刺的十七刀,刀刀刺中同一个地方?要不就趁晚上去看看,如果她刺他的十七刀没给他造成太大伤害,那她这几天的心虚不就亏了?
闻语的病房在四楼,隋忱的病房在五楼。闻语进了医院大楼,没有直接选择坐电梯,而是走了楼梯。
医院的楼梯盘旋着向上延伸,每一层都有很多级,闻语一层一层拾级而上,用这种枯燥运动的方式,让自己刚刚焦躁暂时平静下来。
五楼病房里的隋忱在打发走助理后,浑身立刻卸了劲,无力靠坐在病床上,因为疼痛,额角泛出了青筋。他一手搭在眼睛上,一手紧紧抓住床单,雪白平整的床单几乎被他扯得变了形。粗重的呼吸喘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一些。
隋忱忍过一阵疼痛后,如释重负般放松手臂,脸上已经沁出密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