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接触到这件衣服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包裹住了她全身,闻语应激一般,迅速后退,手指刚离开旗袍缎面,那种感觉也瞬间消失。
闻语望着这件衣服,之前住院的时候,安医生给她说过,她恢复自己过往将近二十年被拉扯进鬼魂幻境的记忆后,身体会再度变得十分敏感,更容易跨过人鬼界限,与鬼魂接触。
她刚刚抚摸着这件衣服时,似乎感觉到了另一个时空的东西。一束阳光好像划过了她的手指,但是那道阳光又很冷,没有想象中的温暖。她似乎还看见了铺满绿色镂空壁砖的走廊,但走廊上又铺洒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缓步踏过走廊,啪嗒啪嗒。
闻语回想着这个声音,高跟鞋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就像在耳边一样,她猛得抬头一看,绿色镂空壁砖横铺在眼前,而她的另一边,却是雕刻精美,支撑着头顶镶着五彩玻璃走廊顶部的石柱。每一根石柱都隔着一米宽的间距,每一根石柱上都缠着花开烂漫的藤蔓月季,每一根石柱上藤蔓月季都被人泼上一层浓厚的血色液体,滴答滴答往下低落。
她这是又被拉进了鬼魂幻境吗?这片鬼魂幻境似乎只包含了走廊这一部分,走廊前后都是沉沉黑暗,一眼看不到头。
闻语转过身,小心的碰了碰墙壁,墙壁的触感很真实,那些镂空花纹的凸起在她指尖下,感受得一清二楚。眼前似乎越来越亮,就好像朝阳升起一般,带着香槟色泽的太阳静静铺洒过来,给镂空的绿色墙壁打上一层柔软的滤镜。
闻语在微醺的阳光下,神情有些恍惚,她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正逆着光线对着她。光从这道身影身后打来,描摹出了她丰润的轮廓,却也模糊了她的面容。
这个影子是谁?闻语在暖暖的阳光下,也觉得有些困倦,大脑似乎都运转不动,这个影子是谁?闻语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着,是司景绘吗?她最熟悉的女生应该就是司景绘了,那这个影子应该也是她吧?
可是司景绘怎么会来这里?不对,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在……闻语想到这里时,突然停下了,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闻语,闻语,”耳边有个声音在温柔的叫喊她,闻语抬头一看,那个身影离她更近了,模糊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你怎么还在傻呆呆的站着?”
还真是司景绘!闻语仔细看着她的脸,又看看她身上穿的豆绿色旗袍,脑袋瓜上面冒出一排问号:“你怎么穿起旗袍来了?”
司景绘低下头将发丝拢在耳后,腼腆的笑笑:“是我未来的嫂子送我的。”
“你还有嫂子?”闻语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司景绘身上去了。
豆绿色的旗袍稍微有些紧,贴在身上,将她的身材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啧啧啧,”闻语围着司景绘的身体转了一圈,惊艳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她的屁|股腰还有胸上:“咱俩不是一起吃住的吗?怎么你的身材竟然偷偷变得这么好了?也没见你去抽脂隆胸隆屁|股啊?”
司景绘似乎被她这番话吓着了,刚想开口,忽然腰上一紧,转眼就被闻语搂进怀里,她有些害怕的看去,但是这个女人不仅不收回她的爪子,反而还一脸坏笑的说道:“快点把你的塑身秘籍交出来,不然我就嘿嘿嘿……”
“你……你自重些,”闻语话音落下,忽然就被司景绘一把推开了,司景绘就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得离她一米远,而且脸颊也有些发红。
被推开的闻语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不是,这什么情况?这个女人是害羞了吗?窝草……她竟然还有害羞这种情绪吗?这是她认识得那个司景绘吗?
那个司景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惊慌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了,便撑着红红的脸颊,绕着指头向她走过来,小声说道:“对……对不起……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话音落下,闻语用一脸迷惑的神情代替了回答,看着闻语充满质疑的眼神,司景绘心里也咚咚咚的直跳,闻语识破她了吗?香槟色的阳光被拉长成细丝,无意斜在她与闻语之间,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分出一道界限,司景绘绞着手指,默默想着要是闻语真的识破她了,那她……
“你在cos民国大家闺秀吗?”闻语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刚刚有些微妙的气氛。
司景绘愣了愣,随后立刻点点头。
闻语看看司景绘,又看看自己穿的衣服,然后皱着眉问道:“那我在cos什么?”
此刻,闻语身上也穿着一袭绿色衣裙。
不过,她这件衣裙是深绿色,天鹅绒质感,而且样式是那种七十年代西方复古裙。上半身紧紧贴合身体,到胸口处裁剪出流畅的大方领线条,袖子也特意用天鹅绒布料一点点堆叠出泡泡袖的样子,看起来很简洁又不失华丽感。
下半身是长及小腿肚的半蓬裙,这个长度的裙子既不像拖尾长裙那样过于庄重,也不像小短裙那样过于俏皮。它自带一种青涩的优雅感,就像十几岁的懵懂少女那般。
闻语看着自己身上的小裙子发起了呆,这条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不是她的风格呀。
她因为缺钱问题,一向只走朴素风的,就算出席重大场合有着装要求,也只会买能日常穿的小裙子。反正绝对不会这种好看,但没场合穿的贵重礼服裙。
这裙子谁买的?我怎么会穿这种裙子?
闻语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有些梦幻,仿佛不像是真实的。但是衣服的触感,阳光照在手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却又那么的清晰。
“这裙子是怎么回事?”闻语问道。
司景绘眼眸弯弯:“这不是你专为宴会准备的裙子吗?真好看,”她带着羡慕的语气夸赞着:“你穿这件衣服可太好看了,一定会成为宴会上的焦点。”
“真的吗?”闻语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有些不满:“可是我有点社恐唉……”
第87章
“你刚刚说的那个会,我能不能不去了?”闻语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这件很扎眼的裙子,满脸不乐意。
“不行,你一定要去的,你不去的话……”司景绘急急忙忙劝着,但是说到一半却停下了。
“我不去的话会怎么样?”闻语好奇问到。
然而司景绘就像程序卡住的机器人一般,顿住了。她的头低低垂着,额头前修剪整齐的刘海儿遮掩着她的眉眼,也遮住了她眼睛里隐隐翻涌的红色血丝。
她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她为什么不愿去去宴会?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的,她必须要去宴会,只有这样,她才会像我一样死掉啊……
“你陪我去吧,我一个人感觉有些无聊。”再次抬头,司景绘的脸上又带着有些腼腆的笑,请求着。
闻语仔细看着司景绘,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总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一旦往细了想,脑海里就感觉到有些恍惚,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揉揉太阳穴,说着:“你不是说过,有帅哥的地方你就不会觉得无聊吗?不是吧,那场宴会上,难道一个帅哥都没有?”
司景绘似乎又被闻语这番话给吓着了,她脸颊红了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拉住闻语的手,软软的撒娇一样说着:“那你陪我去,好不好?”
女孩甜软的声音,听得闻语都起鸡皮疙瘩了,但是司景绘连用夹子音撒娇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她能不答应嘛。
“行行行,你别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害怕。”闻语递过手给司景绘牵着。司景绘彷佛松口气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轻松感,开心的拉着她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闻语顺着司景绘的脚步,向前走去,前面的走廊有一个九十度的折角,屋檐横折处遮蔽了大片的阳光,让那个走廊转角也变得暗沉沉的。
闻语觉得有些不安,但是看着前面带路的人是司景绘,又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司景绘又不会害她。
一路走过,落进走廊里的阳光没有变化,但是氛围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宴会我们非去不可吗?不去会死吗?如果死不了那就别去了吧……”闻语拖着不情愿的步子,捏捏司景绘的手,奇怪,司景绘的有这么娇小吗?闻语目光落在司景绘的手上,她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司景绘的手竟然这么小。
走在前面的司景绘没有理会她,继续拽着闻语的手向前走。她的力气很大,闻语好几次想停下来,都被司景绘拽得一个踉跄。
“你干嘛呀?”闻语走到走廊拐弯处,趁机抱上一根柱子:“你怎么还拽我?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说着,闻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白皙的手都被司景绘拽出好几道红印子。
“你今天是发疯了吗?”闻语将自己都被拽麻的手举在眼前晃了晃,不满道:“你发你的疯,干嘛拿我撒气?”
“我没有拿你撒气。”司景绘此刻也不急着再拉着闻语向前走了,因为,她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
司景绘余光环视四周,死前最痛苦的记忆也像录影带般一遍一遍循环播放,就在这个地方,在这个阳光也找不进来的阴影里,她的好姐妹因为自己和她穿了同色系的裙子,便将她一刀捅死。这段惨痛的记忆将她困于这里,已经不知循环了多少遍。
她好冷,好疼,她受不了了,今天,她一定要走出这里……
鬼魂幻境,随着厉鬼慢慢撕开伪装而变得愈加阴森,几十年前那一场被尘封已久的少女惨案,也即将重现。
“它”已经站在里廊下阴影之中,头低垂着,整齐秀气的刘海儿垂下,在她的眼下叠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模糊了已经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容,“它”想着那日,她的好姐妹对她说的话,一字一句,有些笨拙的模仿着那人的语气,说道:“我很开心,你今天又和我穿了一样颜色的衣服。”
闻语已经陷入鬼魂幻境深处,无法察觉到四周的变化,她甚至还以为自己就在现实之中。
她觉得眼前的司景绘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这张脸是司景绘的脸没有错。
司景绘三番五次作出这些怪异的举动,让闻语有点想把她拉到医院看看医生清醒一下。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把层层堆叠起来的泡泡袖怼在司景绘面前:“亲,我们俩衣服颜色不一样啊,你那是豆绿色,我这是高贵的深绿色,你今天是怎么了?没睡醒?眼神也不好使了?”说着,闻语看司景绘头还低着,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便蜷起两根手指,用指节轻轻敲敲“它”的脑袋,刚想抱怨几句,便听见“咚咚”,沉闷的像是骨头碰撞的声音,从手指关节下传来。
“哎?你的脑袋瓜儿敲起来还挺响的。”闻语意识到了不对,但是她很明显想歪了:“你不会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它”依然低着头,用很不合时宜的语气说道:“真奇怪,为什么每次你都要跟我穿相同颜色或者相同款式的衣服呢?”
“没有啊,你的衣服向来是比我贵几百块的。”
“你知不知道,你总是会抢走别人的目光,”它不理会闻语的回答,自顾自完成几十年前的那场对话,它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尖利:“在你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个陪衬……”
“你要真这么觉得,那你就换个人玩呗,别委屈自己?”闻语觉得司景绘很不对劲,伸手想拍拍她的脸,但是手一碰到司景绘的脸,就感觉到一阵粘腻,与此同时,淡淡的血腥味也从司景绘所站立的方向飘了过来。
闻语猛地缩回手,指尖处已经沾染了些红色的粘腻液体,她震惊的举起手指,嗅了嗅,是血腥味。
“不是吧,你脑子真的流血了?”闻语看着指尖上的血,一下子慌了,急忙上前一步,双手捧起司景绘的脸,想看个清楚,然而她靠近的那刻,司景绘也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
“它”这次没有再回答,而是慢慢抬起头,惨白泛青的脸上,一道深刻的血痕从额头顶部顺着鼻梁,一路划下来,将一张很精致但还有些稚嫩的脸给剖成了两半,血液从伤痕处漫出,顺着她的鼻梁一滴一滴向下流淌。
闻语看着这张脸的那一刻,愣住了,接着手指猛地抓紧旁边的柱子。这张脸给人的冲击力太大,太可怕,她那一瞬间是想害怕的逃开的,但是想到这张脸是司景绘的脸,她强迫自己先压下恐惧,问清楚再说。
“你……你的脸……”闻语说着,愣住了,她细细看着这张脸,突然的变化,让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不对,你的脸不是这样……不是……你就不是司景绘!”
“哈哈哈,”闻语面前这张被深刻的伤痕分成两半的脸,听到她的话,很不自然的笑了起来,嘴角用力向上扬起,勉强牵起的嘴角甚至还将脸上的伤痕给扯开了一些,露出森森白骨,然而它的话,比它的脸更为恐怖:“我不是司景绘,我是你啊,你不记得了吗?”
像是带着诅咒一般的话语,让闻语下意识的顺着自己的鼻梁摸下去,指尖下是温热又有弹性的肌肤,是正常的皮肤,这让闻语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脊背上竟然都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她被吓狠了,这会儿缓过来了,心里的恐惧都转化为愤怒:“你特么到底是谁?!竟然敢诅咒我毁容!你也太恶毒了!怪不得连死都死得这么丑!”
“它”脸上依然保持着恐怖的微笑,仿佛是看见了胜利的果实一般:“你不记得没关系,待会,等到疼痛来临时,你就会全部记起来了。”
话音落下,闻语便感觉到左下腹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一看,一柄细长的匕首已经完完全全没入她的身体,伤口处血流如注,瞬间就将深绿色的裙子给染红了大半。
“疼吗?”它笑着问道:“恨我吗?可惜,你永远都要成为我的奴隶了,往后的日子,你就成为我的陪衬吧。”
闻语疼得弯下腰,根本没力气理会这只恶鬼的话,她手紧紧握着匕首,她感觉全身的力气、温度似乎都顺着血液流了出去。
生理上的痛苦最是折磨人,此刻,眼前这只恶鬼一字一句的落在她耳朵里,好像真的要将她永远困在这里!
身上的血还在往外流,闻语身上这件深绿色的裙子几乎要被鲜血给染透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浓厚的血腥味让闻语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她张口痛苦的干呕,全身的神经也随着被牵动,但是……干呕了几声后,闻语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她真的的受伤了吗?为什么呕吐的时候,伤口也没有更痛?
不对,之前好像有人给她说过,在鬼魂的幻境中,鬼魂是伤害不了她的……
闻语正想着,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倒在恶鬼的脚下。
它的神情更加兴奋,向前一步,用脚尖顶起闻语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它:“等你的血流干净了,我就会取走你的魂魄,把你制成厉鬼,你的父母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害怕吗?”
第88章
闻语抬头便能看见“它”那双已经变得血红的双眼,大得吓人的眼眶里,艳红的血色涌动,和它脸正中间的伤痕一样红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