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吗?”它重复着,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人生命踩于脚下的快|感。
闻语直视它那双血红眼睛,紧紧攥着匕首的手悄然移动了些位置,她眼里带着嘲讽,张张嘴吐出几个字来,然而她的声音很小,小得让它完全听不清楚,可是已经趴在脚下的失败者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又让它感到好奇,它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狰狞恐怖的脸落在闻语额前几公分处:“你在发表去世感言吗?说得清楚些,还是你已经害怕到不敢开口了?”
“不,”闻语的声音依然很小,却像钩子一样划过它的耳边,让它心里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它就听见面前这个趴着的猎物,面带微笑,比它还要残忍地说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刺穿你的头颅,不过现在这个距离刚刚好……”
话音落下,它猛得感觉到自己的左眼眶像是被注入了寒冰,紧接着眼眶中爆发出一阵强烈又尖锐的刺痛,很快这阵剧痛便在整个脑子里炸开!
事情发生的太快,它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用仅剩的右眼呆呆看着前面,眼前这个刚刚还趴着的猎物,竟然拔出了自己身体中的匕首,刺向了它。
“呵,”它勉强牵起嘴角:“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吗?”她是活人,它是死人,在这场幻境里,就连它也只能制造幻觉让她疯狂,她怎么可能伤得了它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闻语嘴角带着些狡黠,上半身前倾,白净的手腕猛一用力,将匕首往它的眼里又刺进去了几分。
“它”再次感觉到了疼痛,忍不住呻|吟一声,大眼眶中涌动的血液顺匕首刺进的缝隙,大滴大滴往下滑落,像是放大了的泪珠,一路淌过它苍白的脸颊,滑落过她撑在地上的手背,最终落在地上,晕染开了一圈红色的痕迹。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划过皮肤,它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真的受伤了:
“我为什么会受伤……”它两只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闻语的握着匕首的手腕,近乎癫狂的吼着:“你为什么可以刺伤我!”
“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试试。”闻语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觉得在这个鬼魂幻境里,让她产生痛感的匕首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有一定伤害性的东西,而且这把匕首还是它亲自递到她手里的,说不定就会有效果,没想到还真的赌对了。
眼前这只恶鬼虽然还是个十几岁小女孩的模样,但是手腕处的力量很大,几乎要按着她的手要将匕首拔出来,闻语握了握左手,她刚刚从身体里拔出匕首时不知为何,那柄匕首竟然划伤了她的左手手心,现在她的左手掌心已经糊上了一层黏腻的血液,又热又痛。
但是现在情况比较紧急,厉鬼握着她的手腕,已经开始一点一点推出匕首,她也顾不得自己流血的伤口接触到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鬼魂,会不会感染什么奇怪病菌的问题,只能用流血的左手一把握住鬼魂的爪子使劲拉扯。
“啊!”在闻语的掌心接触到鬼魂爪子的那一刻,鬼魂再次迸发出凄厉的尖叫,手腕也冒出一阵阵白烟。看着自己左手和鬼魂相接处溢出来的血印子,闻语顿时明白了:
原来自己的血还有驱鬼的作用!
天哪,难道我自己的血脉中还流淌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神秘力量吗?!
鬼魂的还接着一口气持续尖叫,在厉鬼版的花腔女高音的bgm中,闻语内心一阵澎湃: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自己不是什么普通女的,而是有驱鬼光环笼罩的女的?
按捺住自己激动心,闻语笑眯眯地向鬼魂伸出了自己颤抖的左手:“亲,谢谢你帮我验证哈。”说罢,她便把自己还在渗血的左手按在了鬼魂的纤细的脖颈上,鬼魂雪白的脖子顿时如雪碰着热炭一般,迅速冒出白烟,鬼魂的声音也越来越喑哑,很快脖子上便只剩下薄薄一张皮。
鬼魂的消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相反还有些凄婉的美感,狰狞的身体一层一层化为白色烟雾,飘于上空,身边的鬼魂幻境也在白色烟雾中消弭而尽。
闻语此时正半跪于地面,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楚,她还从那些飘散的白雾间感受到了一阵咸湿的气息,就像眼泪的味道一样。
她伸出手挡住一缕白雾,手心里的雾气也只停留了片刻,便很快消散。
随着恶鬼和幻境的消失,闻语眼前重回于黑暗,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她猛得睁开眼,一袭豆绿色的旗袍正悬挂于眼前,折射着柔光的缎面,在微微流动的空气里,轻轻荡出微弱的幅度,就像是少女沉睡时的呼吸一般,轻柔而美好,她仿佛又看见了在走廊中的那位逆着光的少女。
“你醒了?你刚刚是又进入了鬼魂幻境吗?”符原粗粝的嗓音陡然在耳边炸开,把闻语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板上的,在符原的帮助下,勉强支起身子坐起来。
“你还好吧?看你脸色有点发白。”
闻语在幻境最后感受到的悲伤,依然萦绕不散,她坐在地板上发了会呆,才慢慢缓过来,接着,又抬起自己的左手,一道深刻的血痕正映在掌心中央。
“这……不是刀伤吗?你什么时候又碰到刀子了?”符原作为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被像刀子一样的利刃刺出来的伤口,急急说道:“完了,你要在这间房子里留下血迹了。”
“不,这道伤口不是在这座房子里划的,是在鬼魂幻境里被划伤的。”闻语此刻没什么心情去理会留不留血迹的问题,带着些激动分享道:“我给你讲,我刚刚就是用这点血,杀了一只鬼!”
“你脑子迷糊了吧,以为自己是什么变异品种吗?怎么可能用血就能杀死鬼呢?而且鬼魂幻境里的鬼是伤不到你的。”
符原一把握住闻语的手腕,摊开她的手心,皱起眉,焦虑的看着她手上已经糊开的血迹,像个老父亲教训被人卖了还贼开心的傻女儿一样嘱咐道:
“别幻想了,赶紧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沾着你的血,之前你不是不让人给你抽血,现在好了,要是你的血留在这间房子里,万一那姓叶的真的动起了歪心思,那你可就倒霉了。”
闻语:!!“不会吧,这点血,也能被拿着作妖吗?”
“不知道,我瞎猜的,但总归要小心点为好。”符原低头说着,顺势就开始检查起闻语周边地面,闻语被他这么一讲,心里也有些不安,要是真留了些血迹在这里,确实也是个隐忧,便也准备起身去查看一下,忽然符原那边又喊起来:
“你怎么还把血染到这件旗袍上了!不对,这血颜色不对,不不不,这血迹怎么还变多了?”
闻语听的莫名其妙,顺着符原的声音抬头一看,也惊了……那件悬挂于墙面之上的豆绿色旗袍,竟然从腰部往下,染上了斑驳的深红色的血迹,血迹越到下摆便越多,旗袍最下端,已经全然看不出这件料子的底色了,
看着血迹的位置,她猛然想起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
鬼魂幻境里的鬼魂有时会重现自己的死亡过程,从而让误入幻境的活人,体会它们的痛苦,与它们共情,把它们都给带出冰冷的异世界。
所以……刚刚那只恶鬼对她所做的一切,其实应该都是它死前所经历的。
而这件旗袍下摆的血迹又和在幻境中的场景,巧妙的对上了。
“你在想什么?”符原看闻语直勾勾的看着旗袍,带着点期待问道:“你发现什么重大线索了吗?”
“不知道,我只是有个推测,”闻语说着靠近这件不知为何出现血迹的旗袍,回忆着自己在幻境里躺着的姿势,现场重现。
符原看见闻语的动作,心里马上明白几分,立刻退后几步给她让出位置。
只见闻语慢慢伏在地上,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往上拉扯,符原顺势取下那件旗袍,调整高度,等到闻语的手刚好碰着旗袍上,一处类似指印的血迹时,两人动作同时停下,符原打量着此时旗袍离地的高度:“如果是一米五到一米六左右的女性穿着这件旗袍的话,那旗袍底端离地面差不多就是这个高度。”
接着,符原由将旗袍拿的更低了些,让旗袍底端刚好碰着地板,闻语看着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血染布料,回忆起幻境中的场景,当时在幻境中,她似乎就看到血一直蔓延到了旗袍触碰到的位置。
“怎么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应该在幻境里看见了这场案件始末。”闻语爬起来说道,声音里带着些沉重:“我不知道穿着这件豆绿色旗袍的人是谁,但我知道这件旗袍的主人和死者应该是一对朋友。”
在幻境中,那个恶鬼幻化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司景绘,与之对应的,它和凶手也应该是朋友关系吧。
“凶手拉着死者要去参加一场宴会,”闻语继续说道:“但是走到了一条走廊的拐弯处时,凶手趁死者不备,一刀刺中了她的腹部,至于动机……我不确定,”
闻语想了想幻境中的场景,突然发现那场幻境有些地方是说不通的。
第89章
“虽然在幻境中,我所看到的是,凶手因为嫉妒而杀害了死者,但是现在想想,这个动机似乎有些单薄,”闻语说道:“在幻境中,那只厉鬼好像模仿起了凶手的行为,把我当成死前的她,重现当时的死亡场景。”
“当时,它模仿着凶手的语气,说一些类似于‘我每次参与宴会穿得衣服都跟她颜色类似’的话,但是她们两个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富家千金,如果因为衣服撞了色系而不满的话,直接砸钱买新衣服,不是更好的发泄方式吗?干嘛要选择杀人呢?”
符原顺着她的话分析着:“以我的办案经验来看,你说的‘嫉妒’可能只是一个诱因。不过这件染血的诡异旗袍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你还记得叶厉均她们家原来是干什么的吗?”
“养鬼?”闻语猜测着:“她不会在旗袍上养了一只鬼吧?养鬼是这样养的吗?”
“不知道,”符原打开手机手电筒,强光对着旗袍,只见这一会儿的功夫,旗袍散发着金色柔光的面料竟然已经开始变得黯淡起来,那些织线纹理比刚刚也越显得有些粗糙:“你说你在幻境中杀死了一只鬼,然后这件旗袍上就显现出了血迹,而且也变得黯淡,我觉得,这大概率和那只鬼有关,说不定,姓叶的就把她养的鬼,放在了这件旗袍上。”
听着符原的话,闻语突然想到幻境中,那只恶鬼最后说的那几句:“它模仿凶手的口吻说,死者会永远成为她的奴隶,永远成为它的陪衬。”闻语又看了看这件旗袍:“这么说来,既然这鬼是叶厉均养的,那是不是说明,凶手也是叶厉均呢?”
“叶家在很久之前,确实将自己养的小鬼视为奴隶。”符原说道:“不过,随着玄门被日益重视,叶家这种将无意识鬼魂当做奴隶的行为也受到不小非议,后来他们便只回收凶案之地的孤魂野鬼,化去其恶性,然后交给玄门议事会处置。”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就说明叶厉均曾经不仅杀人,还将受害者魂魄封印在旗袍里?”闻语眼睛亮了亮:“这罪行是很严重的吧,应该能判死|刑了吧?”
“没那么简单,”符原一桶凉水泼下去:“首先你要证明杀人和养鬼这件事,都是叶厉均做的,咱们也不能因为这件旗袍出现在叶厉均家,就把所有事情按在她头上,现在的证据还很不充分。”
闻语:……
“而且,你的时间也不多了,”符原继续提醒她现实的残酷:“天快亮了,等会医院那边处理完,你这边也会立刻被人注意到,然后你偷警察枪械,强行入户,这是一定会被抓起来的。”
闻语:……
“现在立刻赶紧迅速想想你在幻境里还看到了什么吧。”
闻语:……“正在想,正在想……”
“我还看到了盛开的藤蔓月季,还有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还有绿色镂空壁砖横,幻境里有一条非常漂亮的走廊。”
闻语想着:“对了,她们还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宴会,要不你查一查叶厉均身边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在一场重要宴会前突然死亡或是失踪的消息?”
“如果死者确实是一位富家千金,那她的死亡或者失踪应该都挺轰动的。”
符原觉得闻语推测的不错,急忙给自己一位朋友打去电话,让他利用自己的高级权限,迅速查找。
……
此刻,在四星医院的病房中,乔装为护工的叶厉均已经进入医院。
走在凌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中,此刻她想的并不是待会儿的暗杀计划,她所思所想都是叶汤绪樱。
叶汤绪樱的助手阿镜传话给她,叶汤绪樱想让她亲自执行这场暗杀计划,以保证万无一失。叶汤绪樱还说,如果她失败了,她会亲自在玄门中斡旋,让她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等这件事情平息后,她依然是凶爻实际控制人。
可是,她已经不好骗了啊……她知道叶汤绪樱只是想在除掉闻语的时候,顺便也让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从而遮掩她所犯下的罪行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接到叶汤绪樱的电话时,还是习惯性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仿佛只要她点头了,就会得到一颗糖一样。
她自嘲的笑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惦记着十五岁那年的一颗糖呢?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医院的走廊上传开,她刻意没有遮掩自己的声音,这次的吩咐她不想做的那么完美了,她想出些错,这样就算得不到奖励,也能得到一些责备,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她的关注,都是可以的。
她轻易便推开了病房门,空荡荡的房间中,放置了一张大床,床上白色被子间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就是这个下等人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她会把她做成傀儡,让她永生都活在地狱之中!
叶厉均带着仇恨和恶毒,快走几步走到病床旁边,她已经忍了闻语太久,现在连一秒的时间都不想再等待下去,她手中拿着一柄散发着怨念和痛苦气息的匕首,走到床边,直接狠狠向下刺去。
……
“老大,现在还不行动吗?”在病房对面那栋楼中,一扇窗户里,郎歧洛借助望远镜观察着病房情况,他身边一个显示器中,也同步显示着病房里的情形。狙击手已经瞄好目标,只等郎歧洛下令,便可一枪制服犯罪嫌疑人。
“等等,”郎歧洛并未看身边的显示器,只借助望远镜做观察:“叶厉均是玄门人,会些术法,现在可能只是她营造出来的幻象。”
“就按照和隋忱之前约定好的,等房间里传出打斗的声音后,我们再行动。”
郎歧洛观察着病房里的动静,眉头狠狠皱着,该死,要不是叶厉均有一层玄门身份,他无法直接进行逮捕,也不必让隋忱冒险了!玄门这个鬼玩意儿必须要铲除……
叶厉均手下的刀尖对准堆叠起来的被子中的人形,狠狠刺下去,闪着冷光的利刃即将触碰到白色被褥那一刻,隋忱猛然一滚,竟然主动往缠绕着黑色戾气的匕首下滚去。
铛!
金属刀刃如切豆腐一般,刺穿被褥床垫,刀尖与病床铁架相激,发出刺耳的嗡鸣,雪亮的匕首颤动着映照出隋忱苍白的侧脸。顺着匕首往上,是叶厉均紧握利刃的消瘦有力的右手,而在她的右手之上,则被隋忱贴上一道黄色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