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家学长是哪里想不开，居然自己申请来这鸟不拉屎的天泉市，真够魔性。
人事小姐姐说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凑近身子唤了声：“谢科长，人我给你带来了。”
许溏溏抬头在门牌上睨了眼。
土地开发利用科，似乎是在重点科室。
办公室内传来声音：“谢科长他在楼上开会呢，我们科室的新人来了？太好了，快让她进来吧。”
“行，”人事小姐姐带着许溏溏引了进去，“人我算是带到了，到时候跟谢科长说一声哈，走了。”
等她离开后，许溏溏才得空打量办公室内的场景。
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加上还未出现的科长和新来的她，这个科室看来一共五人。
“你好，”对面的男子朝她伸出手，“我叫张轩瑞，是比你早两年来上班的省考公务员，其实也算是个新人。”
先前说话的就是他，看起来还比较阳光，两颗虎牙有些晃眼睛。
“你好，我叫许溏溏。”许溏溏抬手跟他招呼。
张轩瑞继续跟她介绍：“靠里坐的那位是赵叔。”
“赵叔好。”
有些秃顶，躺靠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
“这位是刘青，比我们都早一些。”
许溏溏朝着那名厚刘海妹子招呼：“你好。”
厚刘海、黑框眼镜的妹子抬头对她浅浅笑了下，又继续埋头做着事情。
“许溏溏，你是哪一年的？”张轩瑞问她。
“99年的。”
张轩瑞指了一圈：“那我们三个是同年，就直接用名字称呼了哈。你不是本地人吧？”
“恩，哈市的。”
“省城的啊？”张轩瑞着实有兴趣，拍着胸脯道：“我是本地人，你要是下班想去哪玩可以找我，我门儿清。”
许溏溏爽快应下：“好，正愁没地去呢。”
“你先坐会儿吧，科长应该要不了会儿就下来了。”
“行。”许溏溏拉着行李箱在厚刘海妹子对面的最后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扫视了一圈，这办公室虽然没多豪华，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寒酸。电脑、复印机、红木桌，全然透出一副简洁又干练的作风。
这天泉市看来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堪，至少办公现代化程度还是和省会差不多的。
可按下电脑的开机键，屏幕上跳出的“Windows XP”着实把许溏溏刚维护好的印象又重新打破。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还有人用XP系统的？这是人用的吗？
电脑开机转了半天都没反应，许溏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朝张轩瑞问：“我们这土地开发利用科都是做什么的啊？”
张轩瑞想了想答：“就是对储备土地和存量土地进行开发利用，根据规划条件启动供地程序。”
许溏溏一个字没带听懂的。
张轩瑞补充道：“简单来说，就是做土地供应，按程序启动招拍挂把土地使用权推上市场交易。”
这下许溏溏听懂了，“我明白了，就是卖地嘛。”
张轩瑞汗颜：“也可以这么说。”
厚刘海补充道：“同时，我们也要对已供应的土地使用权进行监管，如果开发未达使用效力，我们还可以收回土地重新推向市场。”
“懂了，”许溏溏将帽子搁在桌上，“把地买回来了又卖一次，核心点就在那个‘卖’字上吧？”
张轩瑞：“……算、算是吧。”
厚刘海盯着桌子对面的帽子，有些移不开眼睛。等众人说完话，她才凑过身子小声在许溏溏跟前羡慕地说：“许溏溏，你真漂亮。”
“……谢谢。”
许溏溏微微一愣，或许是因为这里身处山区的原因，紫外线较强，她一路上也发现了居民都普遍偏黑。
就连厚刘海的肤色也是如此，脸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雀斑。
许溏溏这雪白的皮肤在这天泉市，的确也算得上亮眼。
别说，被紫外线烤了一上午，还真是紧绷不少。许溏溏赶紧把补水喷雾拿出来对着全身一阵狂喷。
厚刘海问：“这是什么呢？”
“补水喷雾啊，你没用过吗？”许溏溏有些诧异，这喷雾虽说不上是必备，但每个女生应该都认识吧。
“没。”厚刘海如实回答。
“这天泉市气候干燥，紫外线又强，不用补水喷雾皮肤很容易干裂出皱纹的。”许溏溏说完，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全新的喷雾递到厚刘海桌上，“这瓶给你用。”
厚刘海受宠若惊，连忙推脱：“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许溏溏一股脑将喷雾塞进对方抽屉，“我专门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你先用着，要是用得惯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多带一些。”
厚刘海拗不过她，急忙掏出手机要给她转钱。
“哎呀，不值钱啦，”许溏溏挥了挥手，“就小玩意而已，你先用着再说。”
厚刘海唯唯诺诺才应了下来，“那好吧，谢谢你啊，许溏溏。”
“叫我溏溏就行。”
“嗯，溏溏。”
许溏溏社牛属性一开闸门就跟关不上似的，拉着张轩瑞和赵叔又说了好久的话。一一送上了他们能用上的见面小礼品。
张轩瑞倒还好，就那赵叔始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让人着实不解。
等张轩瑞起身去开水房打水时，许溏溏才跟过去小声问：“轩瑞，那赵叔怎么对我有一股莫名的敌意啊？是我的错觉吗？感觉眼神都快把我杀死了。”
张轩瑞笑了声道：“放心，不是你的错觉。”
“那是真想用眼神杀死我啊？”许溏溏不解，她才刚来这天泉市，总不能有什么地方得罪赵叔了吧。
“那不咋地，你那台XP系统的电脑就是他给你换的。”张轩瑞解释道：“你想想，如果是你在一个岗位待了二十多年，眼看着就要解决职级了，突然一个空降兵出现抢了你的职级，你想不想用眼神杀死她。”
“什么鬼？”许溏溏错愕。
“你是研究生毕业吧？”张轩瑞问。
“对啊。”
“研究生毕业，转正定级便是四级主任科员，享受副科级非领导职务待遇。那可是赵叔期期盼盼好多年的待遇。”
许溏溏一阵无语：“感情我学历高也是错，那我碍着他了啊。”
张轩瑞接着道：“别说，还真碍着他了。每个单位核定的职数是有限制的，你占了那对赵叔来说自然就少了个位置。”
许溏溏这下是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这个空降兵打破了生态规律，自然遭人记恨。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那你和刘青怎么不介意我来？”
张轩瑞盖好水壶，转过身说：“我介意啥啊，非领导职务我才不稀罕呢，我想要的，是副科长的实职。”
许溏溏忍不住想给他竖个大拇指，真牛。
当代打工人最需要他这种卷王。
“至于刘青。”张轩瑞说：“她是事业人员，和我们不是一条线的上升途径，自然也不需要介意。”
“事业人员？”许溏溏是体制内小白，根本不知道这是啥意思。
“这你都不懂啊？”张轩瑞有些惊讶，解释道：“就是她是机关下属单位的事业编制，咱们是行政编制，虽然在一起办公，但本质上来说，并不构成竞争关系，上升渠道不同。”
“在单位上身份很重要，潜移默化会有一种排序。”张轩瑞继续解答：“按正序来说，分别是公务员、参公人员、事业人员、聘用人员。”
许溏溏笑了声：“都是工作人员，还玩这套谁比谁尊贵呢。”
“别说，还真是，”张轩瑞摊手，“当然，公务员里也分三六九等，我这通过省考进来的，就低得不能再低等。你这名校紧缺专业选调生，那可是在市委组织部跟踪管理的后备干部，算是公务员里最尊贵的存在。”
“是吗？经你这样一说，那我可不是皇族。”许溏溏转身一甩手：“起驾，熹妃回宫。”
张轩瑞陪她玩闹：“喳。”
等走到办公室门口，张轩瑞在她跟前说：“唉，科长回来了。”
嗯？他们清大的学长？
许溏溏兴奋着将身子探了进去，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学长，颇有一种“老乡见老乡”和“同病相怜”的感觉。
心头有一万句话想要跟对方吐槽。
更想问问对方是怎么想不来了，主动来这“地沟”市。
靠窗位置上的男子听见门口的动静应声抬起头，身子逆着光，大致样貌看上去还挺年轻。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许溏溏还是懂的。
她甜甜地扯出一个笑容，小步走过去唤了声：“谢科长，您好。我是科室新来的选调生。”
男子闷着脸，一声不吭。
咋的了，科长怎么还哑巴了。
许溏溏好奇地抬头打量对方，然而却当场石化，一句话都再吐不出来。
高鼻梁、不苟言笑。
深蓝夹克配白T。
面前的科长不就是她先前在客车上勾搭无果的哑巴帅哥吗？
——救命！
作者有话说：
许溏溏：T_T
第3章 木头
◎鼠鼠我啊，这个班真是上够了。◎
许溏溏此时心头有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她在心头祈祷，这哑巴帅哥要是当真是哑巴该有多好，如果还是聋子那就更好了。
可这哑巴帅哥就跟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撩起眼皮，散漫地瞥了她一眼。
说了声：“谢晴阳。”
得了，这标志的一声普通话浇灭了许溏溏心头最后一丝幻想。
这人不仅不是哑巴，普通话也完全是二甲以上水平，根本不存在听不懂她说话的可能性。
先前在车上一句话不同她说，感情是因为完全不想理她？！
她居然还拿出清大身份在学长面前显摆？
真是一头闯死算了。
许溏溏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眼神呆滞地坐回自己座位，构思着一切能完美狡辩的措辞。
就说自己有个双胞胎，先前遇上的不是自己算了。
这不行啊，在车上她可是指名道姓点了清大和自然资源局，这在单位可找不第二个她来。
那说自己当时被鬼上身了？
更不行，机关工作人员怎么能信牛鬼蛇神，这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啊。
许溏溏急不可耐。
好在谢晴阳明没有提起先前的事情，在科室里交代了几项任务后就又匆匆朝外走，看样子很是忙碌。
又或许……科长他根本不记得她先前说过什么了。对方日理万机，又怎么会记得她这小小路人说过的话。
恩，一定是这样的。
许溏溏还在心存侥幸，哪知道谢晴阳走到门口敲了下门框。
“命里带矿的那个，跟我来。”
“……”
许溏溏浑身一个激灵，机械式地转过脑袋，谢科长正直直地看着她，命里带矿指代的这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记得，他全都记得，不会是要找她算账吧？
许溏溏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飘”了过去：“来啦。”
“行李箱拿上。”谢晴阳指了指座位上的拉杆箱。
“好哒。”
许溏溏唯命是从。
自己不会是要被扫地出门吧？
带行李箱是要去哪啊？
她要是就这样被退回去，许大强那刚冒青烟的祖坟恐怕立马改成黑烟直冒。
跟着谢晴阳身后出了办公楼，许溏溏终于还是没忍住问。
“科长，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科长，我们不会要去组织部吧？”
“科长，我才报到第一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晴阳头都不带回的：“你的话一直这么多吗？马上到了。”
许溏溏怎么越看这条路线越像是去组织部的方向，不会真要把她给退回去吧？
不行，拉亲近的机会不能放过。
许溏溏满含楚楚可怜地说：“科长，听说您也是清大的，我是您的学妹呢。”
“我知道。”
谢晴阳还是冷冷一句，有些不近人情。
“先前在车上你强调了数次。”
许溏溏马屁精上身：“其实先前在车上我不是有意的，我胡言乱语您别当真。听人事科说，您是自愿到这天泉市来的，这地方虽然落后了点、穷了点，恐怕也有独到之处，不然怎么会让学长您看得上眼。”
谢晴阳：“没什么独到之处，我老家是这边的而已。”
许溏溏极度想掐死上一秒的自己，这地方居然是他老家？自己还当着他面说这又穷又落后？一向引以为傲的情商怎么会突然就掉线了。
“原来是您老家啊！”许溏溏小跑到对方跟前，尝试最后一次挽尊，“我在车上还没体会到，此时脚踏实地才发觉，这天泉市不愧是科长您老家，真的是很……”
许溏溏面色怪异地扫视面前奇形怪状、配色土里土气的城市一眼，在脑海里那成千上万个吐槽词语里好不容易挑选了个不带贬义色彩的词语。
“真是很……原生态呢。看上去就很，健康。哇，空气真清新。”
谢晴阳：“……”
许溏溏：“……”
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下，许溏溏识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苍天啊。
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一栋居民楼，谢晴阳上了三楼用钥匙打开一间宿舍，转身将钥匙递到许溏溏手上。
“这里是单位宿舍，还未成家的职工都可以暂时住这里，你收整一下再回单位。我先回去开会了。”谢晴阳说完，头也不回就将她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科长慢走，麻烦您了。”
许溏溏拍完最后一道马屁，对着谢晴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吓死她了，还以为自己就被扫地出门了，原来是带她来宿舍，事先说一声要死啊？
板着个脸跟块木头似的，还以为谁欠他钱不成。
“对了。”
谢晴阳骤然转身。
许溏溏脸上的五官以飞快的速度各就各位，假笑道：“科长，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也不知道谢晴阳有没有瞧见她乱飞的五官，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刺眼的阳光下有点晃眼睛。
“收拾好了就早点来单位，我等会儿要带你出外勤。”
“好哒。”
个鬼。
本小姐办公室的板凳都还没坐热和呢，哪有第一天就让人出外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