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碍事,但他媳妇是个弱女子……
随后“弱女子”三娘从腰间取下被褙子掩住的柴刀,把驴车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稻草重新拨成一堆。她提着柴刀过来扶刘壮上车,见他在发愣还觉得奇怪:“你看着我刀干什么?”
“咳咳。”刘壮默默把媳妇是弱女子这话藏在心底。他忘了他媳妇是在深山老林里敢直面野猪的存在。刘壮任由赵三娘在车上拉住他,两人一块在车里挨着坐下。
除开钱袋以外,最让赵三娘珍视的是刘壮从回春医馆拿的那几贴药。一些是内服,一些是外敷。她把药包抱在怀里细看。两捆药包外面都写了字,写了什么她却不认识。
读书对他们这样的泥腿子来说,就好比每顿大口吃肉一样遥不可及。赵家倾全家之力才能供得起赵秋月在这镇上考秀才。她和赵春花则是连学堂的门都没进过。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
“你看着我笑做什么?我不认得,难道你就认得了?”赵三娘瞥了眼身旁的人,小声和他说话。
刘壮摸摸后脑勺憨笑一下,他肚子里的墨水比赵三娘也多不到哪去。他年幼时父亲还没患上眼疾,和母亲一起成日耕作,攒出一笔束脩又买了纸笔要送他去学堂。可他那时候和现在的小弟一样爱跑爱玩,宁愿去稻田里逮泥鳅,也不肯在先生面前老老实实坐着。为此刘旺和何氏是好言好语说了一箩筐,又上藤条揍他,也没让他走上读书那条路。
再后来家中有了变故,家里的重担压到母亲和他的身上。他已知晓读书的好,却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人各有各的活法。不吃读书的苦,便要吃别的苦。先是到各种店铺里当学徒挨打挨骂,又跟着猎人老师傅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几近丢命。
如今刘壮最多是会用树枝在泥地上比划自己的名字,认得几个数。和赵三娘的水平真是半斤对着八两。
“你还笑。记得大夫怎么说的吗?内服的药一天吃几副?外敷的药多久换一贴?”她又考他,顺便抬手遮住药包上除字以外的记号,好不让他作弊。
万大夫是个心善的人。对于不识字的病人,除在药包上写字外,还会做记号,帮助他们辨认。画一个圈代表一天,画一横则代表一次。
刘壮看着眼前人灵动又无辜的模样,哈哈一笑,大手攥住三娘的小手在掌心里揉捏。
三娘像受惊一样猛地看着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俩,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你快放开我。”边说边想挣开。
“怕什么,稻草盖着呢。”刘壮压低声音。两人的手埋在稻草堆里,又被笸箩挡住,旁人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越挣脱,刘壮就越用力,直到三娘气得不动弹为止。她扭过头,鬓发下的脸涨得微红。刘壮把身体往车板上一仰,嘴里嚼着一根方才在路边扯的青草,眼望着天边逐渐西沉的日头。他心里一半记挂着方才集市上盯着他们的人,一半想着天怎么还不黑。
回到家进屋后,赵三娘被刘文和刘小甜左拥右簇着,一个给她倒水,一个给她递茶。
“就知道围着你们嫂子,就不管我了?”刘壮走在赵三娘身后,假装不悦地说道。
两个小孩子立马扑了过来,嘴甜甜地喊“大哥”“大哥辛苦了”“大哥大嫂最好了”。
赵三娘对他俩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力,正准备把给他俩买的东西拿出来时,却听刘壮问他们:“今天在家有没有乖?有没有帮爹娘干活?”
“我擦了灶台,扫了院子,还和二狗他们去挖了野菜!”刘文仰着头骄傲得就差直接求他们表扬了。
刘小甜听二哥干了这么多活,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何氏,又看看赵三娘,“我只给爹锤了背,还帮娘洗了碗。”她都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给爹锤背根本使不上力气,没敲一会她的两条小胳膊就累了。洗碗洗过一遍后没洗干净,害得娘蹲在地上带着她又洗了一遍,还险些打破一个碗。
小甜心虚得厉害,却见何氏笑眯眯地倚在门前,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她鼓起勇气道:“等我再长大一点,也能像哥哥一样干更多活!”
“小甜真乖。文哥儿真厉害。”赵三娘一一夸过,和这两孩子在一块,她一天的辛劳仿佛都是值得的。她拿出两个小鸡模样的糖画递到两人面前。
这糖画用半透明的糖纸粘着,又放在笸箩里拿布头垫着,好在一路颠簸来都没破损。撕开糖纸,就和刚做出来的一样香甜。
两个孩子看着手里的小鸡糖画流口水,又看着地上的小白和小黄。这不就是他们的小鸡崽吗?这谁舍得吃……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
“你俩上哪去?!还吃不吃饭了?!”何氏一跺脚,扯着嗓子喊,喊得隔壁李嫂子一家都快听见了。
正从外面搂着一捆芦花回来的刘旺差点被这一双儿女撞个满怀。等他进门后打着哈哈说:“你还能不知道他俩上哪去?肯定是到处显摆去了。”
“爹,您怎么上河边去了?”赵三娘赶忙接过刘旺手里的一捆芦花。这一看就是在刘家村外的芦苇荡里薅的。
“天冷嘞,给小家伙们暖和暖和。”刘旺听着脚边的叽叽声,黢黑的皮肤上露出温和的笑来。老母鸡对这两只小鸡不太友善,时不时还会啄它们两下。晚上天寒根本不会护着它们。把这些芦花垫在鸡窝里,就不怕小鸡们冻着了。
赵三娘看了眼鸡窝,才发现公爹实在是个细心的人。她心中跟着涌起暖意:“哎,我这就去放。”
令她惊讶的是公爹竟然还从怀里掏出四个野鸭蛋来。每个个头都有鸡蛋的两倍大,看着格外让人眼馋。
“一、二、三、四。正好你们四个小的一人一个。”他把野鸭蛋往何氏手上一放,让她今晚就给做了加餐。
何氏双手捧着四个鸭蛋骂道:“也不早点回来,回头掉河里去我看谁捞你。你看看你,钻芦苇荡里衣服都划破了,还得我给你补。”明明语气是火急火燎,可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又带着对这四个野鸭蛋的喜悦。
刘旺、刘壮父子俩在院子里说话,赵三娘则铺完芦花后进厨房里和何氏一起忙活。
“你别动。今天赶集累不累?坐旁边帮我看着会火就行。”何氏一边颠勺炒油麦菜,一边让想帮忙的儿媳妇去小凳子上坐着看炉灶里的火。
赵三娘摇摇头,往炉灶里递了根木材。她是闲不住的,马上又帮何氏洗起菜来。婆媳俩如同亲母女一样,一个问一个答,时不时笑一笑。
在何氏想把那四个野鸭蛋水煮了时,三娘第一次提出意见。
“娘,这道菜我来做吧。”赵三娘轻轻拉拉何氏的衣袖,接过她手里的鸭蛋。
两个小的飞扑回家时,饭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碗筷。
“哇——野葱炒蛋!”刘文瞪大眼睛,认出来盘子里的菜,不就是他白天扯的野葱吗。野葱和野鸭蛋炒在一块,别提多香了,刘文立马就想用手叨一块吃。他愣是硬生生忍住,带着妹妹去洗了手才过来。
一家子在饭桌上围坐,主食是玉米做的杂粮饼子。配上野葱炒蛋,别提有多香。
“爹,您多吃点。”刘壮给看不清楚的刘旺夹了两大筷子。
“鸭蛋难得。让你们煮着吃,怎么还炒了……”刘旺端着碗,眼角是带笑的。他今天寻摸大半天才得这么几个,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两个老的能吃上。
“你也多吃点,这可是三娘亲手炒的。”何氏对刘壮说。
桌上没什么荤腥,但清炒油麦菜、野葱炒蛋、腌萝卜干还有一盘碎豆腐渣,一家人也吃得高高兴兴。
晚饭后刘旺带着刘文去洗澡,三娘则把赚的钱拿到何氏面前。
“多少?!”何氏眼睛发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钱银子啊!先前三娘在山上打到野猪,何氏并不觉得那些钱多。那几乎是拿三娘的命换来的。
但是现在这六钱银子,不过是把山里人人能采到的野果子略风干后用蜂蜜浸渍,就卖了这么多钱。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啊。何氏见三娘他们回来后笸箩颇有重量,以为没卖出去多少,谁曾想居然全都卖掉了。
未必现在这镇上的人,都好这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何氏陷入无限的遐想。
刘旺回来的时候,发觉房间里静悄悄的:“孩他娘,你干啥呢?”
何氏把三娘交公账的三钱多收好,脸上喜滋滋地:“我看以后谁还敢背地里说我家三娘不好。我们三娘又听话又能干又孝顺,还能挣钱,简直是老天爷赐的福星。”她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夸人话都夸到赵三娘身上。
刘旺哪里知道何氏在想什么:“说得像三娘是你生的一样。”
“我倒巴望是我生的。赵家那样的腌臜户,听说以前家里全可着苦命的三娘欺负,我看没了三娘,他们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说着说着你怎么还气上了……睡吧。”刘旺拉了拉妻子的手。
回到后屋梳洗完毕的赵三娘听到前屋何氏的声音:“娘在喊什么呢?好像是在骂谁?”
刘壮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他直接从背后环抱住赵三娘。赵三娘被他吓了一跳,刚想推又怕他的腿伤,只得在原地僵住。她还没有十分习惯两人这样亲密。
回来的路上他便想了许多不正经的画面,如今天已黑,饭也吃过了,该干点不正经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亲友的文:《漫画大触古代日常》by小桃酥
文案:
屡遭腰斩的少年漫画家穿越成了古代穷秀才长子。
粱聿:不!我的动画梦还没有实现!
但是看着古代一片空白的漫画市场——粱聿眼睛亮了!
这不就是我一展宏图的机会吗?
粱聿:废柴退婚流修仙漫画了解一下!
书肆掌柜的:人物画风(大眼萌妹)奇怪,情节浮夸,不收。
粱聿如遭雷击:为什么会这样!
回头一看,家里七八口人张着嘴巴喊饿。
粱聿咬咬牙拿出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某站同人X图大触!
粱聿(叹气):没想到我都穿越了还逃脱不了画同人图赚钱养家的命运……
粱聿开启了披马甲画某宫图赚钱养家的生活,
没想到这却是他一飞冲天的开端。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笔生意介绍给你做不做?
粱聿:只要有钱我都做。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恩客,欲寻一副上好观音像。
粱聿:我可以!
某宫图大触换个马甲,在城中富户家售卖观音像、佛陀图。感谢在2023-03-19 22:46:34~2023-03-20 23: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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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秋月
◎还指望着赵秋月早日高中,带他们脱离这个穷窝◎
上溪村赵家。
自赵三娘嫁走后, 赵家的活几乎都落到了王氏头上。她公爹和丈夫白日里要下地收稻谷,疼爱的女儿赵春花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这两个多月来,王氏几乎每天都是骂骂咧咧, 扶着一把老腰喊疼, 动辄还要发脾气、摔东西,引得左邻右舍包括家里人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唯恐被她逮住狂骂。
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王氏不仅没骂一句, 还喜上眉梢的忙进忙出。
邻居孙氏便看着这位泼辣的邻居一大早起来先是把院子扫了,杀了一只鸡拿热水烫毛, 又打了两桶井水在院子里搓洗腊肉。
腊肉是金贵的东西。都是每年过年时家里富余人家用新鲜猪肉腌制的。新鲜猪肉用料酒去腥再加上花椒辣子,悬挂在炉子上用柏树枝小火熏制上足足一个月才能做成。熏制好的腊肉经久耐放,洗干净后蒸熟再切成薄片翻炒,肥而不腻,满口流油。
孙氏光是想一下那味道,都觉得馋得要命。王氏拿出来的这刀腊肉应该是她家去年腌制的旧货, 一直舍不得吃。
孙氏手里攥着一把南瓜子边磕边明知故问:“哟,王嫂子家里要来客?”
“月哥儿让人带口信说今天要回来!我可不得预备着!”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刻薄的面容上也因笑容变得略微缓和。
孙氏一猜就是赵秋月要回来了。别看平时王氏把大女儿赵春花当个宝, 但这唯一的儿子才是她的眼珠子。
赵秋月也不止是王氏的眼珠子,他是整个老赵家的希望。
这孩子打小就不爱疯跑,长得清秀,五岁能认字, 七岁能背诗。当年在这穷乡僻壤的上溪村里,谁不称赵秋月为神童。赵家在这一声声神童中, 硬是觉得自家儿子是状元之才、宰相根苗。天大地大, 不如赵秋月读书为大。
起初所有人, 包括赵秋月自己都以为他能一举考中秀才。谁成想,赵秋月这一考就考到了十八岁,还是没通过县试。别的男人十八岁都当爹了,卖苦力挣钱养一家子,唯有赵秋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天天住在镇上的梧桐书院里一年接一年地读书考试,时不时还要回家拿钱。
日子久了,乡里乡亲的总爱拿赵家这位月哥儿打趣。说的话自然没有多好听。
赵秋月或许是也觉得面上无光,几乎三四个月才回来一次。每回从镇上回来都是天黑的时候,勉为其难住一晚上,从爹娘那拿了钱第二天便走。
为儿子要回来的这一晚上,王氏激动得不行。她洗完腊肉便不跟孙氏多说,赶紧去房里喊赵春花。
“你怎么还睡着?我不是让你去把鸡毛拔了?”王氏来到床前推了赵春花一把。
已经日头高起,赵春花还懒洋洋窝在床上。她翘起兰花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娘,你叫我干什么?喊三娘去不就行了……”
“你说啥子梦话!要是那臭丫头在我还用得着巴结你?快起来,别误了我给你弟炖鸡汤。”王氏继续催促。
赵春花噘着嘴没好气地坐起身:“烦死了!我弟晚上才回来,晚炖会汤又不会饿死他。”
“好了快起来,我实在忙不过来。到时候给你挑个大鸡腿吃。”王氏压着火气哄道。
好在赵春花惯会察言观色。她总能在踩到她娘底线之前及时收手。赵春花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在院子里和木盆里的死鸡来了个对视。她通天的怨气简直比鸡还重……
不行。她这双纤纤玉手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得想个办法找人帮她……
为着迎接赵秋月回来,赵午和赵龙父子俩早早从地里回来了。
他们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个什么东西从赵春花房间外跳了出去,从屋后一闪而过不见了。
“爹,那是不是个人啊?”赵龙粗糙的手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
赵午年纪大,眼神比赵龙更不好使。他看着屋外的方向,只看到屋外的橘子林动了,却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