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回头应了一声。祝婶用手肘撞了撞她:“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这才多久就忍不住出来找你了。”
赵三娘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发烫,却马上走到刘壮身旁。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里面和大家说事情吗?”
刘壮往里回望了眼,低声说:“吵起来了。”两人走到离木屋稍远的地方说起话来。
一开始说布设陷阱分工的事情,大家还有商有量,基本没什么意见。但后来要出钱的时候,就有人不乐意了。按照他们的规矩,这种大的围猎活动如果有人受伤,其他人就要一人掏一份钱给受伤的人做看病的费用。这是他们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
为了防止新入行的年轻后生不知道这回事,在上山前老蒙还私下又重申了一遍。上山前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后,他们居然变卦了。
“是谁不肯出?”赵三娘忍不住问。
“李由和杨简起的头。”刘壮口中吐出两个人名,“老蒙没当场发作,其他老猎户脸色都不好看。老蒙本来说他们的钱他可以先垫着,到时候打到白狼领赏银分钱的时候再扣就是,但他俩就是不同意。老蒙生气了,问谁带这两人过来的,让带着他们滚下山去。”
刘壮刚说完,木屋的门便被人狠狠踢开。
赵三娘转头看去,就看到李由和杨简拎着他们的包袱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急败坏拿脚踹他俩的壮汉。
“那是他俩的师父,和我同姓,叫刘勇。”刘壮偏头给赵三娘介绍。
刘勇一脚踹一个,直接把这俩货踹得往前到处跑。刘勇在后面大骂:“你们俩给老子滚回家去,以后别说老子是你们师父,老子丢不起这人。”
李由和杨简当众被骂又被踹,脸上挂不住,拿了包袱就溜之大吉。也顾不得他们的“好兄弟”蒙顺了。
老蒙阴沉着脸看了眼蒙顺:“你平时和他俩不是挺玩得来的,这次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蒙顺低着头:“我想跟着表舅。”
刘勇骂完一通又快步走进来同老蒙一拱手:“这俩混小子下山我不放心,我还是跟在他们后面,等看到他俩到山脚我再回来。”
老蒙应了,还另外喊了个人陪刘勇一块:“这时候不能落单,早去早回。万一有情况就放信号。若是走慢了天黑了你就在山下歇一晚,别走夜路。”
因为刚才闹了这么一通,大家情绪都不太好,四散出去准备刚才商议好的事情。
赵三娘让刘壮进屋里去休息,她还要去帮着祝婶拔野鸡的毛。人会走背运,也会走好运。他们过来的时候在灌木丛里套到了两只野鸡,其中一只还下了一窝蛋,正好拿来给大伙改善伙食。
“我帮你吧。”刘壮没进去,和赵三娘一块走到祝婶那边。
赵三娘一连催了他好几次让他去休息,刘壮也没答应,她便只得随他去了。
祝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感叹道,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刘壮这小子以前最不爱往女人堆里凑,现在娶了媳妇吗,恨不得黏在一块。再看看她家老蒙……祝婶看着不远处老蒙紧皱眉头的模样,她暗暗想,算了,老夫老妻还指望个啥。
才两天功夫,二十个人的队伍便负伤一个,走了两个,满打满算只剩下十七人。到了晚上大家吃饱喝足以后,也没有了闲谈的心思,便回木屋的回木屋,回木棚的回木棚,守夜的守夜。
为了照顾刘壮和赵三娘这对新婚夫妻,又考虑到刘壮的腿,大家特意把木屋里最好的一个小房间给了他俩。比起木棚里席地而睡,小房间里这张木床看着就格外的好。
这木屋本就是个临时落脚地,建得粗糙,并不隔风。到了晚上,四面八方的风都从缝隙里灌进来。除了呼呼声,还吹得人格外冷。
“冷不冷,手怎么这么凉?”刘壮攥着赵三娘的手,只觉得冰凉。
“我没事。我本来手脚就不容易焐热。”赵三娘小声说道。木屋不止不隔风,也不隔音,他俩在这个房里,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打鼾声。赵三娘怕但凡大点声说话就把别人吵醒了。
“我给你捂捂。”刘壮把赵三娘的手放到了他的肚子上。也许是怕她不好意思,他直接用手隔着被子压住她的手。
赵三娘无奈,只得把手放在他肚子上取暖。暖意缓缓传到手上,赵三娘渐渐困了起来。她闭上眼睛问刘壮道:“以前你们进山,也会遇到这么多危险吗?”
还没有等到刘壮回答,赵三娘已经睡着了。
刘壮给她掩了掩被子,眼睛却看向木屋的窗外。那头黑狼叼了半条胳膊回去,野兽见了血,还不知道会疯狂成什么样……只怕它们会趁夜袭击。
这一想,刘壮便睡不着了。
但没想到一连几个晚上,大家都睡得很安稳。只除了一天,有只野兔子跳进陷坑里,害得他们只得重新布置一遍,又狠狠地把那只肥兔子烤了。
但这却让老蒙还有刘壮,更加忧心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啊睡了一整天,紧急码字感谢在2023-04-01 22:37:09~2023-04-02 22: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二毛玻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狼群
◎她得把这些狼拦在这里,不然它们一定会冲到木屋那里◎
天快黑了。在密不透风的山林里, 刘壮提着猎物正想回家,突然听到有重物跃过半空的声音。这声音不算大,但他耳力敏锐, 反应又快, 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就搭弓拉弦,一箭射向声源处。
但目标却落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应当是一起进山的兄弟吧, 刘壮还来不及回头,却猛然被一股重力推了下去。
他站的地方离陡坡本就只有两三步路, 陡坡之下都是锋利的碎石。刘壮滚下山坡后,浑身的剧痛袭来,疼得满头是汗。刘壮朝他摔下来的地方看去,却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看到,仿佛刚才那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人。
刘壮忍痛朝上方喊了一会后,歇下了力气, 山林又重新归于寂静。
刘壮环顾四周,爬了几步捡到了掉落在不远处的弓箭和短刀。却在拿到手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头白狼。
月光下, 白狼浑身的皮毛犹如披上一层银光,它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一团鬼火,正森然地盯住刘壮。它并没有龇牙咧嘴,身后亦没有其他狼的踪迹。就一直待在离刘壮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他, 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是人面对猛兽的天然反应。
刘壮见白狼没第一时间上前攻击,擦了擦额头和手臂上冒出的汗, 慢慢挪动着身躯往后退。
这是一处陡坡。以他现在的状况, 根本爬不上去。只要这白狼扑上来, 他就是无路可逃。
但这白狼显然是知道他逃不掉,或许又是因为刚捕食过别的猎物,耐心十足地等在一边,仿佛是在等着他失血过多死了后再上前。
智多近妖。是刘壮对这头白狼的评价。
刘壮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拽住一旁的藤蔓,又用猎刀在岩壁上挖出凹槽,等力气稍有恢复后就从凹槽处借力爬上去。
但白狼终究没有了耐心。在刘壮已经往上爬了一小段路后,白狼突然咆哮一声扑了上来……
“你怎么了?”
刘壮一直听到有人在喊他。这声音很熟悉,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直到把他从回忆变幻成的噩梦里唤醒才停止。
他睁开眼睛时,先映入眼帘的是赵三娘清瘦的脸庞,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一路照到床边。
“你醒了。”赵三娘拿着帕子给刘壮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中带着欣喜。今天一早从她醒了以后就发现,刘壮一直满头是汗地说着梦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刘壮点点头,先握拳锤了锤额头,稍微清醒后就用手撑住床沿爬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刘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现在是几时。
“刚过了午时。你饿不饿,给你留了饭。”赵三娘边说边走到木屋外。石头垒成的灶里还烧着一把温火,上面架着一口铁锅。
祝婶看了眼屋里关心地问道:“刘壮兄弟醒了?刚才他们还过来问我呢。”
“醒了。让大伙担心了。”赵三娘接过祝婶刚盛好的一碗黑豆粥,歉疚地表示。
刘壮一直醒不过来,赵三娘本来不想让大伙知道。但是老蒙在每次吃完早饭后都会问下大家各自负责的情况,见刘壮一直没出来,便都知道了这事。知道后大家只怕他出什么事,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刘壮是个拖累。赵三娘也才真的明白,刘壮和这群兄弟朋友间的情谊。
“什么话。老蒙都说了,刘壮兄弟半夜还找他出来加固陷阱和防守。一定是累坏了。现在没事就好了。”祝婶摆摆手,让赵三娘赶紧把粥端给刘壮。
这几天一切都很平静,甚至运气很好地打到一头迷路的野鹿。老蒙让人把那头野鹿剖开,将那些连血带筋的肉一条一条散在布设的陷阱周边。
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陷阱,有的隐蔽,有的明显。
但没想到哪怕是有这样的诱饵,白狼和黑狼都没有再度出现。
现在还留在山上的人,哪个不明白平静之下暗藏的汹涌。个个精神紧绷,等待着和狼群搏杀的那天。
官府的赏银哪里那么好拿,赏银越多,就代表越危险。
赵三娘看着刘壮端碗喝粥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背你下山去找万大夫了。”
刘壮擦了擦嘴,恢复了些活力。他眸光微沉,拿起拐杖下了床。
“我没事,就是梦到那头白狼了。”
他没说的是,梦里和那头白狼搏斗的时候,白狼脸上竟是一个模糊的人脸。狼自然不可能长着一张人脸。唯一的可能就是,梦里刘壮下意识把推他下来的那人,和白狼结合在了一起。毕竟二者算是因果关系。如果不是被人推下去,或许他就不会碰到那头白狼。
赵三娘扶着刘壮走出了木屋。走出门后刘壮却让赵三娘停下,没再让她扶。
在赵三娘目光所及的地方,刘壮一路往前走,除了和祝婶打了个招呼,一直没有再碰到其他人。
白天的时候木屋这边并没有几个人,大家都成群结队去木屋附近的山林打猎去了。运气好的时候能打到一只兔子,一只野鸡,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是只山雀。但苍蝇再小也是肉。现在一斤猪肉多贵啊,打点野鸡兔子回去给家里人改善生活,再好不过。
赵三娘看着刘壮轻轻提起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走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稳当,看着像是又恢复了一点。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不用拐杖行走了。
到时候她可以带着刘壮一起去赶集,和刘壮一起进山打猎,一起去田边去溪边。去刘家村的每一个地方。赵三娘站在刘壮身后不远处,想了很多以后的事情。但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刘壮醒不过来时说的那些梦话。
他说了好几次“是谁”,又说了好几次“有人吗”。
而醒来以后他告诉三娘,他梦到的是那头白狼。白狼非人,自然不会用谁这种问题。
所以……他上一次进山出了事,真的是意外吗?赵三娘思忖道。
刘壮并不知道赵三娘仅仅通过他无意识说的几句梦话,就想了这么多事情。他往回走时,才看到赵三娘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看着远处,微微有些出神。
刘壮伸出手掌在赵三娘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以后你进山我都陪你来,行吗?”赵三娘看着刘壮认真地说道。
刘壮愣了下,笑着点头:“当然行。我求之不得。以前我带娘来打猎过,她觉得一点趣味都没有,还担惊受怕的。你肯和我来,我当然高兴。”
赵三娘也笑了笑:“好。我去给你洗衣服。顺便把他们几个的也洗了。你走累了就进屋坐会。”
“不用你洗。反正天气冷,多穿几天也没事。”刘壮拉着赵三娘不让她去。他们在山上待半个月,每个人可都做好一套衣服穿到下山的准备。洗他的也就罢了,三娘怎么可以洗别的男人的衣服。哪怕是自己过命兄弟的衣服也不成。在这点上刘壮格外有原则。
赵三娘默默看了眼木屋里脱下来的衣服,还不用洗呢,上面沾得全是灰和泥。
见三娘执意要洗,刘壮连忙说:“只能洗我的。”或许是怕赵三娘觉得他小气不答应,他又补了一句,“他们的衣服到时候我挂起来吹吹风就得了。”
三娘笑着答应了他。
洗衣服得去泉眼那边用桶接水。
按理说现在不能单独行动,不过泉眼离木屋并不远,脚程快的只要小跑一会就到了。
但祝婶正在忙着,她要把剩余的鹿肉简单腌制后穿线晾在杆上,便没有跟着三娘一起去。祝婶只嘱咐三娘快去快回,若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她耳力好听得见。
赵三娘想一次多打点水,特意带了两个木桶。
泉眼下方被人为地用石头砌出一个蓄水池。池里的泉水明净碧绿,碎石子铺就的池底还会涌出亮晶晶的珠泡。今天天气算好,阳光照耀下那些水泡错错落落地涌起,闪闪发光如同一串串的珍珠。
赵三娘拿起旁边的瓢往木桶里舀水。舀了一桶后觉得喉咙有些干,便折了泉眼边上的大阔叶折成杯子的形状喝了一杯泉水。
甘冽冰沁的山泉水下肚后,喉咙的不适感果然消失了。赵三娘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抬头时却对上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正午过后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赵三娘的眼睛微微眯起,环顾四周。
心里暗数,不是一头狼。
是五头。
领头的白狼和黑狼站在泉眼上方的山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三娘。而其他的三头或黑毛、或灰毛的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三娘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赵三娘一动不动地站着,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领头的白狼上。这头白狼体型比其他狼都要大上许多,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彰显着它在这片山林的地位。最明显的是白狼的一只眼睛却没有眼珠。
这就是害刘壮差点瘫痪的那头白狼。它那只瞎了的眼睛,是刘壮弄的。赵三娘想到。
她的神情冷静极了,和这些狼一声不吭地对峙着。可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有些绝望。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吗?
这些狼实在聪明得厉害。它们一路过来,不仅绕开了附近的所有猎人,还绕开了所有的陷阱。直接选了木屋这里人最少,最没有威胁的时候进攻。
它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别人,是刘壮。
而赵三娘身上有浓厚的,属于刘壮的气息。
赵三娘背后的野狼已经开始龇牙咧嘴,却没有发出嘶吼声。在白狼的示意下,这些狼都跟成精了似的,学会了单个击破,也学会了不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