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打断她的话，声音细细软软的却很坚定，“我目前无法做到你们的期望。”
苏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楚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就算我可以，我也不能取代你们的位置，你们对不起萧淮，不能妄想借助另一个人，来弥补你们的过错。”
“去和萧淮聊聊，说一声对不起，很难吗?”
苏暮的眼眶泛红，她喃喃地道：“太难了。”
“为什么?”
苏暮吞吞吐吐，似乎在回想什么她并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终于，她艰难地道：“他们那年落水被救之后，医生当场和我们说，有一个孩子已经不行了。他爸脱口而出，不是萧允吧?”
楚凝心中猛然一痛。
巨大的光影从她脸上一闪而过，日光在眸底的湖水中粒粒破碎。
“后来，萧淮的个性就变了，他以前很高冷，很顽劣的一个人，自此之后，他变得玩世不恭，但是又让人害怕。”
“我们知道，那句话被他听到了……”
楚凝的杏眸里忽然拢起一层怒气，她冷冷地道：“所以萧淮那天说，你们巴不得当年死的是他，并不是他的混账之言。”
苏暮面色更白，她呆呆地道：“其实做父母的，怎么可能希望任何孩子死呢，你爸那句话，就是无心之言……”
楚凝淡然地道：“无心之言，为什么不说‘不是萧淮吧’?”
苏暮沉默了下来。
楚凝不留情面，继续道：“我看得出来，您和爸并不是坏人，但是对萧淮的事情上，太有失公平了。”
“包括他负面新闻太多，你们也没有坚定的相信他，而是让他协议结婚……”
她说到这里有点尴尬，原本粉嫩的面色有点潮红。
“虽然这件事是我乐意的，但如今想来，对他……太不公平了。”
“你们从没有坚定地选择过他，也没有坚定地信任过他。”
苏暮呆呆地坐着，好像被楚凝说到丧失了任何语言。
楚凝有点心里不忍，毕竟萧远山和苏暮夫妇，对她还是不错的。
方才还送了她红包和蓝宝石手链，结果她转头就把长辈教育了一通。
但是一个好人，不代表从没犯过错。
她狠狠心，轻声道：“还好我们的协议只有一年，我希望以后，你们能和萧淮解开心结，他也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对他很好的女孩。”
苏暮猛然抬起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阿凝，你说我们别的，都对，但是让他和你结婚，我们并不是因为他那些传言……”
她急忙打开随手的包，双手颤抖着拿出一张折叠仔细的纸。
楚凝接过来，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纸有些老旧泛黄了，上面是一副铅笔素描。
一张黑发女孩的人物肖像。
是楚凝自己。
更准确的说，是十几岁的楚凝的样子。
苏暮看着楚凝震惊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这是萧淮那年醒来的时候，有一天他画下的，被他叠进了书架里。那间房间是他和萧允公用的儿童房，后来他再也没有进过那个房间。”
“我和你爸因为悲伤过度，几年之间都是佣人打扫，直到有一次我终于鼓足勇气进去了那个房间，收拾萧允的遗物，才发现这张画。”
“他画的是你，还是五岁的时候，画的十几岁的你。”
“当年我们看见这副画的时候，试探着问过他，他说是他掉进水里后，遇见的小姐姐，我和你爸想怕不是中邪了，还带他去寺庙求符。几年后，你爸去楚家，才发现画里的女孩，是你。”
“你不觉得，你们有缘吗?”
苏暮一席话说得楚凝心脏狂跳，冷汗津津。
她忽然想起，那个梦境的尽头——
小萧淮单手插袋，一个人走在无尽的走廊深处，明明只是个小小孩，背影却俊朗又孤寂。
他回眸，对着楚凝粲然一笑，“小姐姐，我要回去了，虽然这只是个梦，但我不会忘记你的。”
眉眼盈盈的女孩勾起漂亮的唇角，笑着问他：“你还这么小，以后会经历很多美好的事，见过很多美好的人，你怎么能保证不会忘记我?”
萧淮笑了笑，道：“我会把你画下来的，在你来找我之前，我不会忘记你的样子。”
楚凝想到这件事，视线又落到那幅画上。
难道，萧淮和她做过一模一样的梦?
还是那不是梦，而是某个未知的空间?
苏暮不安地抿了抿嘴唇，道：“可能也是我和你爸想得天真吧，其实我们是希望你们能真的在一起的，但是又怕萧淮不靠谱，如果真的不行，也能给予你一定的补偿，助你离开楚家……”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是忽略了萧淮的想法。”
苏暮自顾自地说着，忽然看见楚凝古怪惊奇的脸色，她愕然了半晌，终于明白了，她激动地站了起来。
“阿凝！你，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所以你们真的……见过，是吗?”
她话音未落，猛然间，一只过分修长的大手，从楚凝手中抽走了那幅画。
第90章 老婆，我没有忘记你
苏暮说得激动，楚凝听得认真，两个人竟然谁都没注意到萧淮走进来了。
两个人都是一惊。
苏暮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萧淮……”
萧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幅画半晌。
然后他才抬了抬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我那时候画功不行啊。”
然后他又看向苏暮，深邃的瞳孔里泛着幽幽的水光。
他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和凝儿说以前那些破事了?”
苏暮浑身发抖，“我……”
萧淮过分英挺的眉宇间，隐约拢起了一层寒雾，他道：“你到底有完没完，这些年，你和爷爷说，和萧婉说，和一切你熟一点的亲戚说，就是不敢和我说。”
楚凝听到这里，禁不住心里轻轻一动。
她方才和苏暮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萧远山和苏暮夫妇，实在应该和萧淮好好聊一聊的。
萧淮抖了抖手中的画，冷冰冰地道：“你们要是实在编不出来借口，就算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萧氏百分之六十的企业都在我手里，别整天搞得我像抑郁少年还有什么童年阴影一样。”
他最后一句冰冷入骨——
“你们是我的父母，我又能拿你们怎么样。”
苏暮浑身发抖，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
萧淮不耐地垂下长睫，拉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老李，送夫人回去。”
司机忙不迭地跑下车，一进门，看苏暮低头在哭，一时愣住了。
楚凝到底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苏暮抹抹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你们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看也没敢看萧淮，低着头走了。
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像是降到最低点。
八月午后六点的阳光，依旧强烈又炙热，但是也融不掉萧淮眉宇间的冰峰。
但是，俊美的男人只是若无其事地，勾了勾楚凝的腰，宠溺地道：“走吧，去吃饭。”
最近萧淮，天天都会接她去吃饭。
楚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点点头，道：“好，你等着，我去换件衣服。”
晚上他们吃的是一家口碑很好的法餐。
店铺不大，只有四张座位，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
鹅肝细腻，洋葱汤金黄酥脆，红酒烩牛肉的口感也无敌的好。
但是两个人默默的，谁也没有多吃。
结账的时候，一向高傲的大厨沉不住气了，亲自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客气地问两个人，是不是今天的菜式不合胃口。
萧淮皱起眉头。
楚凝知道他现在心里窝着火，赶忙抢先一步，礼貌地对大厨道：“不是的，贵店的菜很好吃，是我们胃口不好。”
大厨下巴一昂，很不高兴地道：“那请两位，下次有胃口的时候再来，不要浪费我们的心血。”
萧淮听了这句话，回过头来，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冷峻的寒意，问道：“你说什么?”
大厨傲然地道：“我们店里之所以只有四张座位，是因为我们只想做给懂得欣赏的客人吃，两位这种吃法，用你们国家的语言形容，就是牛嚼牡丹，实在是糟蹋东西。”
萧淮笑了。
楚凝看他荡漾起的笑意，裹着凌冽的杀机，她忍不住挽住了萧淮的胳膊。
萧淮的高大的身子，微微颤动，眸底的深邃寒意又被压了下去。
他撩了撩眼皮，又恢复了一贯懒洋洋的语调，“我已经出钱购买了你们的服务，菜品，至于我怎么吃，还用的着你管?我最烦你们这种人，做个菜而已，还以为自己是艺术家了。”
大厨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萧淮语带讽刺，继续道：“你们之所以只有四张座位，是因为你们只想服务高收入人群，赚更多的附加服务的钱，别给自己洗脑是什么高山流水，找什么知音之交了，我没见过开店不想赚钱，是想找知音的。”
他笑了笑，笑容无辜又可恶，道：“这位先生这么懂成语，想必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最后，以大厨怒吼着被工作人员拽走，萧淮和楚凝一战而胜，大摇大摆走出店门为结局。
夜晚，路灯辉煌，晚风炽热。
一路高大的槐树影子婆娑，木槿花翩翩起舞。
两个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相视而笑。
楚凝觉得空气里有香甜的槐花气息，清新的，甜甜的，涌满了心底。
而在萧淮眼中，楚凝的笑容，比槐花和木槿花还要甜。
他的声音禁不住哑了几分，低低地问道：“刚才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再去换一家吃?”
楚凝想了一想，摇摇头，道：“算了，不吃了。”
萧淮的眼眸中色气流转，他缓缓地道：“别怕吃胖，胖了我也要你。”
楚凝羞红了脸，她连忙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回答：“不是怕胖……是要试婚纱了，怕穿不进去。”
萧淮的眼睛猛然抬起，万千星光在他眸底流淌，说不出的旖旎和梦幻。
女孩穿着一件改良式的对襟纱裙，淡雅娴静，仙气飘飘，腰身纤细。
让他忽然想起梦里十四岁的她。
星星在城市最上空，一颗一颗坠落；槐树垂下浓密而古老的叶子，就像一双双悄悄窥探的眼睛。
萧淮走上前去，从背后，用力抱住了楚凝。
时间在这一瞬间像是戛然而止。
萧淮的声音，干净到像是一个孩童，他低低地道：“老婆，我没有忘记你。”
楚凝的身子忽然一抖，浓密的羽睫不受控地剧烈抖动。
萧淮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道：“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带我去过寺庙，求了一个什么符，我就把梦里的事情，都忘记了。”
楚凝紧张到手指都在颤抖，没想到，萧淮竟然就这样提到了梦里的事情。
在梦里，萧淮说过：“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会把你你画下来。”
于是他画了。
他还说过：“我会娶你的，记得来找我。”
于是她来了。
难道她穿书，并不是因为那条辱骂原文男主的书评吗?
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是为了萧淮而来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
第91章 你早就答应嫁给我了
萧淮看楚凝没有说话，桃花眼中墨色更深，他猛然把楚凝扳过身。
女孩雪白昳丽的小脸映在街道上柔和的灯光里，连长睫上仿佛都染着一层梦幻的昏黄。
皮肤好到像一块奶油，又娇，又柔，又不真实。
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融化，坍塌，消失。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淮，墨色眸底猛然翻滚起凌冽的杀气，他垂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上女孩鲜红的樱唇。
口齿相缠，气息凌乱。
楚凝被他吻得摇摇欲坠，下意识地想躲避，却被男人警告性地捉住后脑勺，几乎要把她吞吃入腹。
楚凝只能呜呜咽咽地，一迭声地恳求：“萧淮……这是在大街上。”
萧淮哪里肯听，直到像是要把女孩吃干抹净，他才稍稍放松。
他几乎咬牙切齿，“凝儿，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答应嫁给我了，说话就要算数。”
“不要协议结婚了，好不好?”
“好不好?”
在男人急迫又充满威慑力的恳求中，楚凝的大脑里，一片兵荒马乱。
她搞不清两个人的梦是怎么回事。
如果因为一个共同的梦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代了，她觉得有点忐忑。
更重要的，她清楚的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这个世界的天空，河流，高楼，街道，看起来那么真实，但是她并不属于这里。
也许有一天，她完成了穿书的使命，改变了女主的命运。
她也会像很多小说里的人物那样，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里了。
她又怎么敢在这里对谁投入感情?
女孩的杏眸里波光潋滟，她只能拼命咬着汁水淋漓的嘴唇，轻声道：“萧淮，你让我想一想。”
“求求你了，给我点时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会履行身为妻子的义务的。”
最后一句，说得越来越小声。
她没有答应。
倒也不算拒绝。
萧淮眯起长眸，眼中的疯狂终于渐渐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宁静。
他修长的手滑进了女孩的纱裙里，抚摩着女孩凝脂一般的腰肢，淡淡地道：“好，我给你时间。”
“我不介意等很久，但是结果，我只能接受一个。”
他的气息缱绻又性感，威严又冷静，“你最好说服自己，这辈子只能在我身边。”
楚凝的心中一惊，没有说话。
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腰，没有再说别的。
“行了，回家吧。”
他抬起头，对着遥远的一辆其貌不扬的越野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车里面，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兴奋地翻看他拍到的萧淮和楚凝接吻的高清照片。
当他无意间再度抬头，正好对上萧淮那张惊为天人的笑颜的时候，他猛然一惊。
不会吧，被发现了?
鸭舌帽心里嘀咕着。
直到看到萧淮搂着女孩转身离去，他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