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拉过她的手贴在唇侧,沉声轻问:“不合适?”
沉漪审视了一会儿他的神色。
“怎么了?”
“唔……合适合适!”沉漪绕到他身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华光这一身白底金丝麒麟纹劲装,很显他紧窄的腰身与挺拔的身型。
威风凛凛,英武不凡,一看就很能打,多半是要去揍谁。
“犰蜚出世,需我下界一趟。”
看吧,她就说。
他怎么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换衣服。
神灵下界镇灾,神官需陪同辅助。
沉漪心情大好,看了看自己的留仙裙,她兴致勃勃地问:“我是不是也要换一换?”
“不需要,你什么也不用做,在一旁看着就好。”
“可你要是突犯心疾……”
华光拉过沉漪坐在身上,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会犯病。”
抚着华光的脸,沉漪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蹙起了眉。
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就是。
看着沉漪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华光只好告诉她,此次还有人要一同去。
重暝,以及他的神官芙蕖。
沉漪奇怪道:“你们两个不是合不来吗?怎么会安排你们搭档?”
华光捏捏她,“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在镇灾兽时闹的。”
第29章 他怎么这么会哄?
人间,燧明国,沂水涧。
原本山清水秀的沂水涧,因为出现了灾兽,而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枯竭的死寂之地。
就连沂水的山神也死于非命。
凋败荒芜的山谷之中,枯槁之上,华光漠然地瞥着山谷外,角亭大小的灾兽犰蜚。
犰蜚牛首蛇尾,周身围绕黑气,额头正中有一颗独眼,像一盆炭火,呼吸时,火光一明一灭,黑气也一张一收,像是活的结界一般。
“还真是它。这东西行水则竭,行草则枯,出世则天降大疫。难怪就连从不枯竭的沂水涧也成了这副鬼样子。”
重暝站在华光百米开外的山岩上,一袭玄衣红纱,招摇不羁。
他传音问华光:
【你们两只灾兽眼神交流得如何了?】
“杀了。”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像是雪崩前清脆断响。
天光在一瞬间暗下。
顷刻间,方圆千里的天地皆被冻骨的寒意笼罩。
感受到杀意的犰蜚,猛一跺脚,在地动山摇中凶悍无比地冲向华光。
重暝飞身而起,化为漆黑的巨蛇盘着沂山,蛇首朝天昂扬,他张开深渊似的赤红巨口,将天光吞入口中。
人间十一月,青天白日的先是大雪,后是霜冻,现在又突然由白昼变为了黑夜。
百姓们被接连而至的反常天象吓得躲回家中,把门窗紧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天空中,两只硕大的蓝紫色蛇瞳像两轮凝视着黑暗的妖月。
“你在找什么?”
“蹬鼻子上脸了?!”
重暝滑稽地对上眼,愤怒地瞪着站在自己鼻子上的华光。
“呵。”华光收起冰晶长剑,随意地就在重暝鼻子上坐了下来。
重暝气的直拿蛇信子往鼻子上卷。
华光持剑轻轻一挡,就将蟒蛇大小的蛇信子冻住。
“舌头不要了?”
“!”
华光解了冻,重暝再不敢伸出蛇信子,卷着舌头问:“它枕样了?”
“半死不活。”
两人一齐看向山脚的沂水涧,那里开满了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霜花,像是森白的寒狱。
犰蜚站在花海里,口中不断喷出细碎的冰雪。
“尼枕不结果了特?”
“……再等等。”
“耶?枕的突然这莫和善?”
华光微微低头,左手抚住了胸口,胸腔里的那半颗心脏正在传来腐蚀般的剧痛。
他之前一直在沉漪面前装心疾,今日不知怎么,还真的犯了心疾。
若非如此,他才不会靠近腥得要死的重暝本体。
凡间的仙家们捧着亮晃晃的夜明珠,在数千米外围观华光与重暝除灾兽犰蜚。
沂水山神感慨道:“还得是华光神君。”
“是啊是啊。”一众仙家附和。
“就是太黑了看不清。”
“因为犰蜚在无光的环境里行动迟缓,所以重暝神君把天光吞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重暝神君。”众仙家点头称是。
作为华光的几万年的死对头,重暝感觉到了华光的异常。
不过华光不说,他也懒得问。
百无聊赖的蛇瞳到处乱瞟,“你把沉漪藏在哪儿?”
华光拿起剑,反手将剑尖逼近重暝的眼瞳。
重暝闭上那只眼睛,愤愤不平道:“你不应该带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犰蜚的死气她可一点也不能沾。”
“有我在……”
话语未尽,华光持着剑,飞身而下。
落地的一瞬间,万千霜花尽数破碎,暴风雪席卷整个山谷。
白光一闪,冰晶长剑刺入犰蜚的独眼,发出水浇烧炭的声音。
火光熄灭的一瞬间,犰蜚的蛇尾带着劲风扫向华光,他飞身后退,隐进暴风雪中。
蛇尾尖刚一触及寒风,身体忽然变白,“嘭”得一声变为漫天飞雪。
华光摇身一变,清霜白虎飞上重暝的头顶。
重暝大惊失色,“等会儿!你不会是要在我头上……”
不等他说完,头顶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如洪钟,震天撼地,山河灵气激荡。
他的吞天之法在华光的虎啸中应声破除,他的身躯也动弹不得。
一瞬间,天光大亮,金色祥云从沂山上的天空向四面八方迅速铺开。
“下……去……”
他耳朵要聋了!
华光充耳不闻,又一声悠长低沉的虎啸响起。
祥云化为淡淡的祥瑞之气降下人间,犰蜚带来的瘟疫与死气荡然无存,
“你这该死的病猫!!”重暝咬牙切齿地甩了甩头,“给我下来!”
华光低下头,怜悯地看着暂时失去听觉的重暝,用脚尖点了点他的鼻子。
“走了。”
说完便化为流光飞走了。
看着华光扬长而去的背影,重暝咬牙切齿地变回人形追了上去。
沂山一处隐蔽的树上。
沉漪与芙蕖猫在树枝上,以最佳的视角观赏了两位神灵除犰蜚,镇灾厄的全过程。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得正在兴头上,华光冷不丁地出现在树下。
芙蕖提醒沉漪:“你的华光神君来接你啦。”
一见华光,沉漪急吼吼的就要下去,芙蕖拉住了她。
“你要干嘛?”
沉漪茫然地看着她:“我下去啊。”
“你怎么能自己下去呢?”芙蕖对她耳语了一番。
“让他接着?”沉漪两眼一亮,对她点点头。
华光看着树上的鱼和狐狸相处融洽,心里悄然生了醋意。
沉漪只能与他一个人这般要好。
哪怕对方同为女子。
“华光!”沉漪在树上大喊,“接我。”
“什么?”话刚说出口,华光已经张开了双臂。
沉漪毫不犹豫地就从七八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她一身冰蓝色广袖流仙裙,在风中就像只扑向华光的冰蓝色蝴蝶。
华光迎了上去,在半空中将她截下,接了个满怀。
抱着她的华光紧了紧他的怀抱,带着她轻轻落在远处。
姗姗来迟的重暝没好气地道:“那边那两个,该回去了!”
芙蕖凑到重暝身边,熟练地用手语告诉他:“神君,您要是着急回去复命,我们就先走吧?”
先走?
重暝微微眯眼,怒气腾腾。
“不急,我要看看那两个能腻歪到几时!”
那边那两个这一腻歪就是半个时辰。
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若非沉漪想起还有重暝和芙蕖,也不知会聊到什么时候去了。
华光别过头,远远的就见重暝一身黑气,酸了吧唧地瞪着他。
他笑了笑,低头询问沉漪,“我们去沅城逛逛,城中宵禁了再回九曜山如何?”
“好呀,但是……”想起玄霜殿,沉漪垂下了头,“我今日的祈愿折还没阅完,改日吧?”
华光捏了捏她的鼻尖,“用你的鱼脑袋想想,我们走的时候,大殿里可有祈愿折?”
沉漪惊讶地捧住了脸,眨巴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帮我批完了?”
华光眼神微动,轻轻示意。
“真哒?!”沉漪欢呼一声,一把搂住华光的腰,欢喜得像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
重暝眯起了眼睛,不爽又毫无办法。
真是活见鬼了。
像华光这样即便高兴也不会直白地表现出来的人,怎么会把沉漪哄得这样开心?
第30章 他的心意
燧明国,沅城。
沂水周围方圆千里灾后恢复没有那么快,华光便带着沉漪来到了南方的小城,沅城。
仙姿玉貌的沉漪与华光四人一出现在沅城的街上,立刻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沅城来了四个天上仙似的人物的消息,迅速霸占了城中百姓的议论中心。
世人的沸腾,丝毫没有影响到沉漪快活的心情。
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市,沉漪与芙蕖在前面手挽着手,说说笑笑,逛吃逛吃。
后面跟着的两尊大神气压一个比一个低,与人擦身而过都会让人心头一沉,大气都不敢出。
若非他俩生的实在好看,附近百姓恐怕要跑去衙门叫救命了。
重暝双手环胸,阴着脸。
他想不懂芙蕖是在什么时候和沉漪搭上线的,更想不懂,他们到这种人烟气熏死人的地方做什么。
想到这儿,他瞪向华光。
感受到不友好的华光,将冰刀似的视线落在重暝脸上。
无论是重暝还是芙蕖都令他生厌。
一个明知沉漪名花有主还死缠烂打。
一个明知这是他与沉漪两人的约会,非要粘着他的鱼不放。
“看着我做什么?”重暝幸灾乐祸,“不高兴就去把人抢过来,在这生闷气撒我头上有用?”
华光收回目光,他的视线落回到沉漪身上时,立刻柔和得像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水。
然后又马上冷如冰窖。
再忍忍,就当给她放个风。
这一路,从街头到街尾,沉漪基本上处于:
“这个好吃,芙蕖尝尝!”
“这个也好吃,芙蕖尝尝!”
“这些都好好吃!华光你真的不试试吗?”
芙蕖则拉着沉漪不停逛着成衣铺,首饰铺。
或许是因为仙家想得到的来得都轻巧,所以凡人工匠的巧思与审美,总是能比天上的东西要有些别致,新颖的设计。
周氏成衣铺。
华光突然说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会儿,便独自离开了。
沉漪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兴致勃勃地欣赏芙蕖展示试穿的衣服。
她时不时的就朝店外看看,脸上写满了不安。
她很想知道华光去办的什么急事,竟连她这个神官也不带上。
“你不挑吗?”趁着华光不在,重暝走到沉漪身旁。
“我的衣裙很多,每天穿都不重样。”
她有一整间屋子放满了衣服首饰呢!
“尝尝吗?”沉漪向重暝递去纸袋,望着他的眸子像晴天下的大海。
从不吃这些东西的重暝觉得,他一定是被那片海蛊惑了心神,不然怎么会去吃什么糖炒栗子?
“怎么样?!”沉漪很期待。
“还……还行……”
重暝别过头,他真希望华光一去不回。
挑完衣裙,芙蕖又挑起了首饰。
在这难得的独处时间,重暝传音问起沉漪关于神印的那件事。
“你还是不打算离开他吗?你会陷入两难的。”
“看在孩子的面上,华光不会去的。”
沉漪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
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说出这句话的……
沉漪认真而诚恳地向重暝道谢:“那件事谢谢你告诉我。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嗯……还有就是……别喜欢我了。”
“喜欢你是我的事,只要我没有烦到你,你就管不着。”
重暝脸上轻轻笑着,眸子却沉静如幽潭。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之间的一切谈话与接触,我都会守口如瓶。”
重暝对着沉漪的侧脸出神,静静等着她的答复。
肉呼呼的脸颊白皙水嫩,鼻尖小小,唇角在自然状态下也是微翘的,耳朵小巧耳尖微尖,很是可爱。
鬓边微卷的发丝,与那双颜色冷艳的冰蓝色眸子,给她的可爱添了些许娇媚。
纤长微翘的睫毛下,湿漉漉的清亮眸子怔望着一处,是在思考的神态。
真奇怪,论美人,仙家里大把。芙蕖也是极美的,他却从不曾动心过。
他动心的这个女子,还是死对头的妻子。
说不清是孽缘还是命。
身旁灼热而幽深的目光盯得沉漪低下了头。
看着裙边的翠雀花,沉漪思索再三,半晌,终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需要人帮助。
骨气什么的,在真正需要人援助的时候,必须得放一放。
重暝等到如意的答复,整个人松了一松。
“我要找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被华光察觉?”
“你遇上麻烦了?”重暝愣了愣,眸子忽然一紧,“是华光?”
沉漪抿了抿唇,传音道:“再有一个月我就要蜕鳞了。”
“这是好事。你真正的成年了。”
重暝面上笑得亲切慈祥,心里却万马奔腾。
那头该死的老虎,冷血冷情的东西,只图自己快活,沉漪都没有真正成年,就怀了他的孩子。
“你托芙蕖找我即可。华光不可能连芙蕖都不让你见的。”
“芙蕖?好吧。”
沉漪攥了攥手中的纸袋,终是没有勇气告诉重暝她蜕鳞可能会发生的事。
纵然她知道,如果找了重暝帮忙,到时他一定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