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志放下手机，张琛和老庞坐在椅子里，脑袋却像两株向日葵似的巴巴儿望着他，“你要出去啊？”
“嗯，得马上去趟交警大队，说是有个交通事故要我配合调查。”
两人齐声问：“出什么事啦？”
“我也不太清楚，要去了才知道――你俩先忙别的吧，钱的事等我回来再谈。”
蔡崇志说完，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赶紧收拾东西溜出会议室――终于可以从令人窒息的财务麻烦中解脱片刻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地下车库很安静，凉飕飕阴森森的，有几盏日光灯还坏了，隔几秒闪一下，恐怖气氛更是扶摇直上。
蔡崇志一直不太喜欢这里，当初开公司找厂房，千挑万选后落户在了这个半工业半写字楼的混合园区内，主要还是因为他手头不宽裕，而此地租价最便宜。他把这里当作权宜之计，想着等公司发展了再搬迁，如今看来是遥遥无期了。
走到自己的凯迪拉克车前，蔡崇志伸手拉车门，门没开，这才想起来还没解锁，不觉苦笑，这两天心思烦乱，做事越来越颠三倒四了。
他取出钥匙正要按下遥控开锁，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凶狠的爆喝：“蔡崇志！”
蔡崇志一惊，没来得及转身，耳边一阵呼呼作响，似有利器飞来，他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一根铁棍赫然砸下，正中车头，黑色车皮立刻陷下去一块。
蔡崇志顾不上心疼，转身的同时脚已经踹出去，力道够足，把袭击者踢了个后仰翻，顺便也看清了对方面目。
“王康安！”蔡崇志还以爆喝，“你脑子坏掉了？敢在这儿行凶？”
王康安是直接材料仓库的员工，因为偷拿物料被公司开除，蔡崇志昨天刚在开除文件上签过字。
王康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也没心思再去捡凶器了，凭着蛮力朝蔡崇志俯冲过来，嘴里还胡乱嚷嚷，“我让你们冤枉我！我也不活了，我，我跟你拼了！”
蔡崇志等他冲到眼前，双手猛然往外一推，把王康安震得连连后退，他本该趁对方凌乱之际赶紧补拳将其撂翻在地，可目光瞥到王康安一脸憔悴痛苦的模样，不知怎么竟有点共情，拳脚没能及时跟上，一眨眼的功夫，王康安已重新立稳脚跟，咆哮着再度冲杀过来。
幸好车库的几名保安闻讯赶来，众人合力扭住了愤怒的王康安，保安之一问蔡崇志，“蔡总，要不要报警？”
蔡崇志喘着气，脑子仍有些麻木，“等等再说。”
他给张琛打了电话，五分钟后，张琛火烧火燎赶到现场，一看架势，什么都明白了，眼睛顿时发红，“阿……蔡总，你没事吧？”
蔡崇志摇了摇头。
张琛转头瞪着王康安，也是一声爆喝，“王康安，你想干什么？有事冲我来！”
蔡崇志仰天，偷偷翻了个白眼，要是他们仨跟客户要钱的时候能有这气势，什么麻烦不能解决？
王康安居然有几分怵张琛，别着脸没回嘴，表情却依然不忿。
蔡崇志对张琛道：“王康安说他是被冤枉的，你再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正要开门上去，几个保安还扭着王康安呢，立刻高声问：“蔡总，这人现在怎么办？到底报不报警啊？”
蔡崇志指指张琛，“问老张，他决定。”
乔盈盈在病房里来回暴走，“怎么可能不是？车牌、车型，连车子颜色都对得上号，而且他的车也有损坏，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吧？”
邓瑞茜靠在床边，边吃橘子边反驳，“也没都能对上啊！我看到的车牌末尾两位是 OO，那个人的是 0D，而且他车子损坏的地方也跟撞我的车子情况不吻合，我当时正在左转，肇事车撞在我右侧，那他应该撞坏左车头才对，而不是在右车头上出现一块凹陷。警方说他车上的损伤是员工闹事弄的，有不少目击证人呢。”
“说不定他左车头也坏了，但修车工技术高明，看不出修补痕迹呢？然后他再把右车头砸一凹坑，摆明了是想玩障眼法嘛！反正说服不了我――对了，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他叫什么？”
“警察没说。”
“男的女的？”
“这个也没提。”
“那警察到底怎么个说法呀？” “就很明确说，不是他咯。”邓瑞茜挑眉，“反正能排查的都排查过了，没找着有用线索，这都一星期了，我估计只能这么着了。郭泰村好多地方在施工，监控也不到位，唉，自认倒霉吧！”
“我不接受！”乔盈盈虎着脸冲她摆摆手，“你给负责调查的交警打电话，我好好问问他。”
“你要问什么？”
“就那个最可疑的家伙，我认为肯定是他！你想啊，凯迪拉克在马路上绝对算少数派吧？至少没奔驰、奥迪那么多，更别提满大街都是的大众了。他的车还这么巧也是 SUV，也是黑色的！最最关键是大晚上也跑南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还是跟你出事差不多的时间点，你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可南郊那么大呢，就算当天晚上有两辆凯迪拉克开那儿去也不奇怪呀！”
乔盈盈不高兴，“你到底帮谁？”
“盈盈，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咱们得摆事实讲道理，再说车牌号也对不上，我明明看见的是 00……”
“OO 和 0D 本来就看着像，又是晚上，你又有夜盲症……”
“我觉得我没看错，两个圈儿一模一样――我说我夜盲是跟你开玩笑的。”
乔盈盈从床柜上捡起手机递给邓瑞茜，“少罗嗦，你赶紧打！”
邓瑞茜没接，“问不出来的，这属于个人隐私，人家不会告诉你的。而且我觉得警方也没必要撒谎……”
“也许那家伙收买了警察呢？”
“怎么会嘛！”
乔盈盈痛心疾首，“邓瑞茜你在学校呆得太久了，不了解世道的险恶！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打开微博热搜，一抓一大把！”
邓瑞茜笑了，“我从不看微博热搜，好多阴谋论。”
“所以说你脱离现实啊！我看那家伙八成是个有权有势的，所以警察才会包庇他……不行！我非把他扒拉出来不可，这种人如果你不抓他，他将来胆子更肥，连人都敢杀……”
“啊？？？？不至于吧！”
话是这么说，邓瑞茜到底没拗得过乔盈盈，拨了调查警员的电话号码，并毫无悬念地碰了一鼻子灰。
“我说什么来着，人家不会告诉我的。”
乔盈盈怒气愈炽，“这里面肯定有鬼！肯定！”
邓瑞茜无奈，“好啦！盈盈，就算你找到他又怎么样呢？”
“让他赔钱！让他道歉！他这叫肇事逃逸，严重的话要坐牢的！”
“可我也有责任的。”
“他撞你，主要责任在他！”乔盈盈忽然止住脚步，“行吧，既然警察不管，那我自己管。”
邓瑞茜直起腰来，“你要干吗？”
乔盈盈掏出手机边搜索边说：“我找莫刚问问，他有同学在公安系统。”
邓瑞茜未及说话，乔盈盈已拨通了莫刚的手机号码。
“盈盈？”莫刚诧异的语气里透着欣喜，“找我什么事？”
“帮我查个人。”
“谁？”
“撞瑞茜的家伙，资料在警察手里，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莫刚有些不以为然，“你查他干嘛？走保险流程不得了？”
“问题是他们包庇那人，说不是他撞的。”
“你怎么知道是包庇？”
“我会推理啊！”
莫刚笑起来，“哦，忘了你是侦探小说迷了。”
“别嬉皮笑脸的，你到底帮不帮？”
“我先问问什么情况吧……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想约我听歌吗？你查到人是谁我就跟你去。”
莫刚顿时爽快起来，“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乔盈盈发现邓瑞茜不怀好意盯着自己，她粗声粗气问：“怎么啦？”
“你不是不喜欢和莫刚扯一块儿去的吗？这么使唤他容易让他误会哦！”
乔盈盈挺了挺胸，“怕什么！我妈说过，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
“那如果他帮你查到了，你是不是真要跟他出去约会？”
乔盈盈语气干脆，“不去！”
邓瑞茜噗嗤一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承认我是渣女咯！”乔盈盈重新坐到邓瑞茜的床上，从她手里夺过最后一瓣橘子扔自己嘴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帮你讨回公道！”
半小时后，莫刚在微信上给乔盈盈发来一条信息，是个车牌号码：KR6520D。
乔盈盈立刻回拨过去，劈头就问：“怎么就一个车牌号啊？那人叫什么？在哪儿做事？”
莫刚说：“现在管得严，能拿到车号就不容易了，再说警方已经排除这个车主的作案嫌疑了――盈盈，你最好不要乱来。”
乔盈盈没好气，“就一个车牌号，我怎么乱来啊？”
莫刚继续劝，“我知道你仗义，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咱们是法制社会，警方抓人是要有充分证据的，你还是不要有个人英雄主义――对了，听歌的事，你想周六还是周日？”
“才这么点信息就想约我？美得你！”乔盈盈说完就把电话掐了。
邓瑞茜啧啧直叹，“你演渣女太出色了。”
乔盈盈冷哼，“本色出演，还能演不好吗？”
“现在死心了吧？”邓瑞茜拍拍手打算睡觉了，“我看就到此为止好了……”
“谁说到此为止了？有了车牌号我就能找到车，找到了车还怕找不着人？”
邓瑞茜刚想躺下去，闻听这话又坐起身，“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吗？你准备从哪儿入手找啊？那车子如果藏起来了或者停在私人区，你就是找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找着。”
“不试怎么知道？”乔盈盈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就算他藏起来，总要出来吃饭吧，车子坏了总要去修理厂修吧？只要它在街面上露头，事情就好办了！”
“盈盈，还是算啦！我觉得不会有结果的，纯属浪费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
乔盈盈再次掏出手机，这回她打给了初中同学周闲，一个熟悉三教九流的社会青年，也是她的前前前男友，虽然两人的爱情在赵晓芳的辣手催残下早已烟消云散，不过友谊长在，且日久弥新。
“大周！你那些兄弟最近有没有闲着的？我这有个活儿……让他们帮我找辆车，全市范围内，我给钱，条件是动作要快，争分夺秒，越快越好……”
第二章 别想跑（1）
蔡崇志拖着行李箱大步走进办公室，张琛和老庞事先已在微信群里接到通知，立刻不请自来。
张琛走在头里，进门就看见办公桌旁站着个银色的行李箱，为了缓和气氛，他玩笑寒暄，“蔡总，你怎么拖个箱子来公司啊？里面不会都是钱吧？”
跟在他身后的老庞听了个稀里糊涂，以为箱子里真是钱，激动得手抖，“哎哟，哪儿弄来这么一箱钱啊？”
蔡崇志啼笑皆非，“不是钱！是我的私人衣物――你们想钱想迷糊了吧！”
张琛笑道：“呵呵，苦中作乐啊！”
三个人围着办公桌坐定了开会，这回不必老庞发言介绍情况了，公司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资金周转已经艰难到一触即溃的地步了。
蔡崇志清清嗓子作开场白，“那什么，咱们先解决王康安的问题吧，老张，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琛忙道：“这个事儿没什么好查的，偷盗证据确凿，材料是在他的电瓶车车斗里找到的，我们一点没冤枉他啊！只不过是抓了个未遂，他还没把东西运出厂门，所以才拼死抵赖，找了一万个理由给自己开脱，目的是想留在公司。他要是老老实实认罪了，我或许还能考虑给他个机会，就这种死不认错的态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得开除！结果他就记恨在心了，还直接找上了蔡总……”
老庞听着听着，面露一丝同情，“他都快五十了吧？重新找工作确实有困难，而且他老婆最近刚查出来患了癌。”
蔡崇志把脸转向老庞，“什么癌？”
“听说是白血病，这可是个富贵病，特别花钱。”
蔡崇志又把脸转向张琛，“所以，这就是他偷东西的原因？”
张琛努了下嘴，“应该有一部分原因吧……但也不能因此动歪脑筋嘛！”
老庞忙点头，“那是，还不分青红皂白打蔡总，这种人有暴力倾向，留着也是麻烦。”
蔡崇志想了想说：“走还是要走的，不然以后多几个员工效仿他，公司还不得被掏空了……走之前给他多发俩月工资吧……”
对面两人的脸同时拉长了，蔡崇志见状，赶紧补一句，“从我薪水里扣。”
老庞说：“那倒也不至于，就是这个月待发的三十万工资还不知道从哪儿出，如果给王康安发钱这事让其他员工知道，不定得怎么闹呢！”
关于台电那笔回款，蔡崇志最后拗不过老庞，只能答应先付给银行，这样一来，月底的发薪又成了悬在三个人面前的最大麻烦。
蔡崇志拍拍身边的行李箱，慷慨激昂道：“等开完会我就出发去要债，要不到我就不回来！”
张琛和老庞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位公司掌门谈技术在行，一提钱就结巴的德性，说不定要债要到撑不住时，真脚底抹油溜了呢！
张琛说：“蔡总，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我一走公司全得靠你俩镇着。尤其是员工的安抚工作还得老张你多操心。”蔡崇志说完，看看对面，心有所悟，“怎么，怕我不回来？”
张琛和老庞同时干笑，“呵呵，怎么可能呢？”
蔡崇志叹息，“两年前开公司的时候，我把身家性命都赌进去了，还有和项静的……咳，不提了！代价这么大，你们说怎么可能放弃？收账这一块弄得一团糟主要问题在我，没重视起来好好抓，是我失职。我的责任我自己担，你们放心，这回就是撒泼打滚我也会把该收的钱统统收回来！”
他面部表情坚毅刚强，双掌互握，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张琛和老庞也都被鼓舞起了士气，纷纷拍桌子道：“蔡总！我们等你好消息！”
乔盈盈的保时捷需要保养了，她把车开到 4S 店后，谢绝了客户经理的殷勤款待，溜达到与 4S 店一街之隔的玫瑰美容院去玩，这里的老板莲姐是她朋友。
莲姐开美容院时差了二十万，是乔盈盈帮忙补上的，她还爽快地告诉莲姐，“这钱用不着还，就当我入股了。”
莲姐知道她有钱，也没跟她客气，以后乔盈盈每回过来，都是莲姐亲自给她做皮肤护理。
此刻乔盈盈躺在美容院二楼的贵宾床上跟莲姐说笑，“今天楼下客人怎么这么多？是不是你又搞促销活动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