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啊——湛夏【完结】
时间:2023-06-25 17:13:05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海平也因这起绑架案离开了官场。
  他为国为民,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两袖清风。
  结果就因为为了救孩子,被有心人以“俸禄微薄,竟然凑足了一千万的赎金”为由诬陷,说他贪污受贿,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
  纪检委最终还了清白,可流言蜚语还是不断。
  江海平如鲠在喉,更觉心寒,索性放弃大好前程,辞了官。
  孙茹婷为此把江海平臭骂了一顿。
  “江海平你这个懦夫!大丈夫忍辱负重,能屈能伸,而你只因在官场受了这点气,就自愿出局,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幼不幼稚啊,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为了逼走你才借此大做文章,你可倒好,就这么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意,他们现在恐怕正弹冠相庆呢!”
  江海平宽厚地说:“谁爱高兴就让他高兴去吧。我是不屑与这些不花心思在创造政绩上,整天琢磨着怎么党同伐异的人为伍的。他们用心险恶,封住了自己的眼界,缚住了自己的手脚,迟早自食恶果。”
  孙茹婷气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这些话也就骗骗自己,那些人逍遥快活着呢。你有生之年都未必能看到她们下马。你看看老首长退下来以后,他那些曾经的下属是怎么对待他的?如今愿意与我们来往的,都是看在你的官位上,你要是不在位了,就尽情感受世态炎凉吧。”
  “说得像我稀罕他们跟我们家来往。”江海平冷哼一声,语重心长地对妻子说:“茹婷啊,我看你才是小孩子脾气。你以为我不自己走,就不会有人千方百计把我挪走吗?我只有自证清白的权利,没有查处他们的权力,这样我在那个位置上根本干不长久。这世上不止仕途这一条路,我只有不在其中才能够检举。不然要么被他们同化,晚节不保,要么被他们排挤,不得善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我知道,但我咽不下这口气。”孙茹婷忿忿不平地说,“这些人真够恶心的,他们自己贪墨枉法,拉你下水不成就反咬你一口,其心可诛,不能这么饶了他们。”
  “我受气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和儿子不能受委屈。”江海平郑重其事地说,“茹婷,你放心,出了官场,我一样能平步青云,有的是机会对付他们。你信我吗?”
  空口无凭,孙茹婷自然不愿全信,既然提到儿子了,就把儿子当做赌注押了进去。
  “这可是你说的,你答应我了。如果儿子高考之前你没能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他就要代你去官场闯荡,为你雪耻。我孙茹婷虽为一介女流,但遇事从没有退缩过,也没有像你这样临阵脱逃过,你们自诩好儿郎,就算没有纵横捭阖的魄力,也要有宁折不弯的骨气。江海平,你愧对老首长对你的栽培!我的儿子,不能和你一样没有血性!”
  江憬听到了夫妻俩的对话,并且随着他长大,对孙茹婷有了不同的看法。
  景仰敬佩是有的,恨也是有的。
  她不愿在家中相夫教子,目光开阔高远,便也希望江海平青云直上,望子成龙,这些都合情合理。
  可他差点被撕票,孙茹婷却只在乎江海平辞官。
  她是巾帼豪杰没错,但是从来没有养育过他。
  在她的眼里,似乎操守气节、仁义道德、声名口碑……种种种种,都比他这个儿子重要。
  夫妻俩自己买的房在六环,开发商和物业管理都是很成熟的团队,社区活动丰富,社区的文化氛围也很浓厚。
  而且四处都贴着“欢迎业主回家”的欢迎标语,温馨且让人生出身为主人翁的尊荣感。
  不光是年轻人爱在这里居住,老年人也爱在这里养老。
  江憬身上没有带业主卡,报了门牌号以后,保安打电话跟江海平核实,不到一分钟也放行了。
  他在大门口的时候夫妻俩就知道他回来了,在客厅等着他。
  江憬一推开门,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听孙茹婷冷声问他:“我早上问你爸的时候,他说你没有课。所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现在才回家?”
  江憬不紧不慢地换好鞋,看向孙茹婷,一向不顶撞长辈的他,语气寡淡地反问道:“那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第26章 惊蛰(二) 真相。
  江憬的语气相当平和, 态度却极为恼人。
  孙茹婷当即坐不住了,“呼”地站起来,伸手颤抖着在虚空中指指点点, 对着江海平说:“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长大懂事的好儿子?”
  江海平讪讪挠了挠老脸:“是长大懂……”
  他被妻子剜了一眼, 昧着良心接着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他现在懂的事儿可多了, 学问大着呢。而且优秀,非常优秀。”
  孙茹婷气得扶额:“江海平, 你别跟我嘻嘻哈哈打马虎眼。你给我问清楚,他今天去哪儿了。”
  江海平冲江憬挤眉弄眼:“听你妈的, 去哪儿了,快说啊。”
  江憬舒了口气,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上午带着爸合作方的女儿在学校里转了转,下午又去逛了老城区的胡同。”
  孙茹婷抿着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语地说:“又不是去干偷鸡摸狗溜门撬锁的事儿了,有什么不好直说的?我说怎么每次回来看见你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一丁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活力都没有,敢情是你爸成天把你当下属使唤。”
  江海平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闻言连连摆手:“我没有。”
  江憬马上替江海平澄清:“不是我爸吩咐我做的,是我邀小朋友过来的。我们是在您回来前约好了的,并没有故意躲您的意思。”
  孙茹婷听了问:“小朋友?男孩儿女孩儿?”
  江憬一五一十地说:“女孩儿。”
  孙茹婷就说:“男孩尚且可以,女孩像什么话。人家女孩可以约你, 你绝不可以主动约人家女孩。今后你到了官场上,务必作风端正, 谨言慎行, 不能让别人挑出你的错, 否则就会有惹不尽的麻烦。”
  江憬不假思索地接话:“这件事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但我今后未必会走上仕途。”
  “你说什么?”孙茹婷目光冷厉地看向他,“你再说一遍?”
  江海平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你人刚回来,不好好休息倒倒时差,在这审犯人似的干什么呢?先洗洗澡睡吧。有什么事啊,明天再问也不迟。你那么大个儿子,又不会插上翅膀跑了。”
  孙茹婷不耐烦地推开丈夫:“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向着他,你们父子俩到底背着我干什么了?”
  江憬不愿让江海平为难,自己坦白道:“妈,我二专报了空天信息工程。我要做研究,为国家的空天发展做贡献。”
  孙茹婷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发飙:“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走那羊肠小道,你不知道你给自己选的第二专业对SCI有多高的要求,你有那么多精力,顾得过来吗?”
  “我有。”江憬笃定道。
  孙茹婷揉了揉眉心:“我累了,你去写一份报告给我,写明你这么做的十条益处,照我说的做的十条坏处,先把这些搞明白。”
  江憬不解地看向她。
  孙茹婷感慨道:“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对与不对?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她看了江憬一眼,“你们父子俩慢慢聊吧,我先去歇息了。”
  孙茹婷走后,江憬和江海平面面相觑。
  江海平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辞官后,你妈妈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货色在给她脸色瞧。如果我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她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可惜我当时太年轻,只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尖锐刺耳,认定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能够护她周全。可到底是没护住。我食了言,她却未再责怪我什么,只是独自一人在国外全力应对那些冷言冷语、明枪暗箭。而我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什么烦恼都不能替她分担,归根结底是我对不起她。”
  江憬深谙有后台的重要性,江海平的职位救过他很多次。
  他小的时候就这么彬彬有礼、温润亲善,那些脾气乖戾、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小瘪三都看不惯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如光风霁月般的存在,便随意寻了个由头打着揭穿他虚伪面孔的正义旗号行腌H之事。
  眼看着就要遭受霸凌,那帮人里总是有人提醒为首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那谁的儿子,那谁的孙子。别说咱们惹不起,你爸妈来了都得给他赔罪。”
  然后那帮人就会大惊失色,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此刻,江憬仍是安慰道:“您为她做了很多了……”
  “你不用说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江海平摆摆手打断他,惋惜道,“倘若你见过她年轻时候明艳的样子,就会替她感到不值了。”
  江海平说:“你不知道,她不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女人。我读大学的时候,身边到处都是漂亮又有学识跟眼界的姑娘。当时谈了一个只见过几面就在一起的朋友,带回家给你爷爷看,你爷爷不同意,说我只是贪图人家的美貌和光鲜,不识其内里,太肤浅。果然,不久98年闹洪水,我去前线赈灾,她不愿陪我吃苦,同别的男人跑了。这个男人你也认识,就是黄颢的爸爸,你黄叔叔。但是你黄叔叔的父亲和你爷爷在一个战壕里杀过敌,是过命的交情,日后难免还要来往。”
  江憬从没想到过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江海平继续讲述往事:“对了,我和你妈妈就是在救灾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和第一批救援抢险的人一起到达洪灾现场的女记者,除了实时报道新闻,把现场的情况传播给外界之外,她还参与了救灾行动。当时有个孩子失足掉进了被淹没的水坑里,男人的骨架大下不去,是她毫不犹豫地舍命相救,在安全措施简陋的条件下,成功将那个孩子救了上来。我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了不起,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勇气。可她明明做了好事,却被讨厌她的人嫉妒,歪曲了事实汇报给上级,险些遭到处分,我是那个为她作证的人。”
  英雄救美,真是不老的佳话。
  可是人生如戏,戏与人生却相去甚远。
  “我本以为我挺身而出,她会对我另眼相看,可她只是礼貌地表达了谢意,都来不及换身干净衣服就重新拾起了工作。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同事过来提醒我该去安抚群众的情绪了才移开目光。草草一面,寥寥数语,我便对她念念不忘,几番托人探听她的消息。后来得知她为解放妇女思想,在各个乡镇奔走,受挫之后,一气之下去做了战地记者。”
  在落后的地区开启民智绝非易事,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再见面是在医院。她被榴弹波及受了重伤,国外医疗环境简陋,同伴将她带回国治疗。我刚好去医院送你奶奶最后一程,在不恰当的时机和她重逢了。”
  缘分真是玄妙。
  “她当时伤到了半边脸,不确定会不会留疤,我说我想娶她。她问我,她实在不算是多标致的女子,又破了相,日日对着她那张脸不会害怕吗?可你妈妈真是我见过的美得最恰到好处的女人。多一分浓艳,少一分寡淡。说是我乘人之危也没错,所幸抱得美人归,还有了你。”
  看来他是爱情的结晶,而非冲动的产物。
  “你爷爷虽然有治国理政的经世之才,我却资质平平,不少人都说幸好这个时代不兴世袭。没有天赋只能靠后天努力,因此哪里能磨砺人,你爷爷就把我往哪儿安置,有心锻炼我的意志。我不忍心你跟着我吃苦受累,贫困地区教育资源也跟不上,就没有带上你。你妈妈也是常年在国外奔波,让她带着你也不现实。你爷爷丧偶以后身体日渐衰退,还要靠勤务兵和保姆照料。当时你黄叔叔为了感谢我成人之美,主动提出抚养你,说会把你当成儿子对待。我本着以和为贵的思想观念,把你托付给了他。”
  成人之美,说得好听,不就是挖墙脚吗?
  以和为贵既往不咎,不就是忍气吞声,向现实妥协了吗?
  怪不得孙茹婷说江海平窝囊,说的恐怕不只是江海平辞官这一桩事。
  “你妈妈本以为你是跟在我身边的,那次回来见你被别人养着,大发雷霆。后来不知从哪得知了我和你黄叔叔妻子的旧事,更是赌气说把你送给他们夫妻俩好了,别人养过的儿子她不要。”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往的情感史,江海平早该跟孙茹婷知会一声,把孩子交给别人的事,也应当同孙茹婷商量。
  然而江海平当时人在官场,已经习惯了万事自作主张。
  他一直以为把他送给别人养是夫妻俩一致决定的。
  现在知道了,是江海平瞒着孙茹婷干的。
  想来刚被送走的那段时间,孙茹婷确实没来看过他一眼。
  他还以为自己平白无故遭了孙茹婷的厌弃。
  江憬听到这里,只问了一句话:“我妈她有喜欢过我吗?”
  “你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她就是再不喜欢小孩,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她也是面露笑容,满脸慈爱地看着你的。”
  说到这里,江海平不禁叹息:“哎,都是我识人不清惹出来的孽缘。在你被绑架前夕,那个女人伸手向我们索要你的抚养费,数额高昂。你妈气得不行,飞回国打算把你接走,结果正赶上你被绑架,在气头上说的先救黄颢,就是想和他们家撇清关系。谁知道意外发生得那么突然,她又是要强的人,更不愿欠厌恶的人人情。她呀,自始至终快意恩仇,从未变过。”
  江憬一直知道他们上一辈有恩怨,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恩怨。
  原以为是利益纠纷,没想到是情感纠葛。
  江海平苦口婆心地说:“你别信你妈妈口头上的气话,她一向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她让你从政,不是为了让你光耀门楣。毕竟你爷爷是时势造的英雄,功绩那么高,你再努力也是无法企及的。她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这么多年她都自己挺过来了,应付那些人她自有高招。当初给你选这个专业,是因为你性情温厚,有仁爱之心,谙中庸之道,应该能从那些尔虞我诈中抽身,为老百姓做些实事。”
  “她刚才……”江憬欲言又止。
  江海平心照不宣:“她是担心你和她一样顾头难顾尾,捉襟见肘,舍本而逐末,心有余而力不足。你须得知道,她何尝不想兼顾家庭,若不是外边那些冗杂的人事缠着她,她会是一个好妈妈。”
  江憬如今知道了真相,深吸一口气,盯着江海平,沉稳持重地批评道:“您这般行事,她没跟您离婚,全赖您平日里积德甚多。”
  江海平咳了咳,心虚地说:“谁说不是呢。从前我一直没有勇气提起,如今看着你长大成人,有这样的担当,自愧不如。是时候反躬自省,站出来为你们遮风挡雨了。”
第27章 惊蛰(三) 哥哥……
  桑逾自从生日那天和江憬一别, 就没再收到过江憬的邀请。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等着江鹤雨给她捎信,只盼江憬再带她去北京城别的地方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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