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逾看到这笔数目连忙惊慌地问桑珏这些钱是哪来的。
桑珏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没偷没钱,都是我一个头一个头磕来的压岁钱,还有凭甜言蜜语在我们家老头那里要来的零花钱。”
桑珏如今是越大越玩世不恭,桑黎川今年才五十出头,在她嘴里已经成了“我们家老头”。
她现在依然瞧不起桑逾唯唯诺诺的样子,见桑逾犹豫不决,便觉得她很没有骨气,不由不耐烦地问:“你就说这钱你要不要。”
要。
总比她在固有限制里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来得强。
现在是自媒体盛行的时代,桑逾也想拍一些毕业宴上的那种小视频蹭热点,顺便记录生活。
但是这种视频要变现的话也会涉及到形象代言问题。
于是她在学校附近盘了个店面开线下自习室,让在图书馆占不到位置的同学或是要考学考证又没有位置的成年人咖啡厅那种嘈杂熙攘的地方凑合。
她不图赚大钱,定价不高,把她的租金和生活费赚回来即可,有种小成本当包租婆的即视感。
有了这个小店以后,闲暇时间以及周末她会去看店,给在里面自习的客人泡点大碗茶,也相当于经营了一间小茶馆,只不过把茶桌变成了自习的桌椅。
去江憬家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少了。
江憬不知道她近期在捣鼓什么,不像从前那样爱跟他聊天了,下班拿到手机没见到她的短信总觉得少了点调剂。
十回问她在干什么,有九回都说在泡茶。
没听说她什么时候学会养生了。
他也向桑逾讨茶喝。
桑逾专程跑到他家里给他泡了一壶碧螺春。
“绿茶?”
碧螺春是典型的绿茶,入口清爽甘润,色泽翠绿,香气沁人心脾。
她店里常备给客人喝的就是这种茶,也只有这种茶。
桑逾又想起了当年拿家里的名贵茶饼被他拒绝的事。
正准备问他近来喜欢哪种茶,他家的门铃被敲响了。
桑逾看向江憬,意思是问他来者何人。
然而江憬也不知道门外是谁,没人和他约。
江憬没让桑逾回避,可桑逾不想让人知道她和江憬的关系,忙不迭躲进了他的实验室里。
他的实验室里装了隔音和监控,相当于一个小型密室。
外面的人看不见实验室里的场景,也听不见实验室里的声音,但是外面的一切实验室里都能看得听得很清楚。
桑逾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是消失了很久的冯雅兰。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冯雅兰会知道江憬新家的地址?他告诉她了?
原以为江憬的新家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没想到竟然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还是女人,她最介怀的女人。
桑逾听见冯雅兰笑吟吟地说:“要不是我不请自来,还以为你备这茶是为了内涵我呢。”
桑逾闷闷不乐地在心里想:这茶大家都在喝,也很喜欢,怎么就内涵她了。
果然是不速之客,说起话来让人这么不爱听。
桑逾从前不愿与冯雅兰计较,是因为冯雅兰有病,有字面意义上的病。
她不想因为喜欢江憬而变得刻薄无情。
但是现在冯雅兰的病都好了,她没理由再让着她。
如果今天不是她恰好在,冯雅兰就要和江憬私下会面了。
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一旦产生联想,她就越想越多,恨不得冲出去,让冯雅兰看看她和江憬有多亲密,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的占有欲。
可冯雅兰还没和江憬做出格的事,说暧///昧的话,她这般大惊小怪倒显得小肚鸡肠。
且再听一听,看一看吧。
这就怪不得她听墙脚了。
“憬哥,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和看护。听护士说,连我的父母兄弟都做不到你这样,实在是麻烦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桑逾听了,感觉自己酸成了一颗柠檬。
她明明知道江憬这半年来除了上班就是在陪她,根本没时间去医院找冯雅兰,但听了这些话还是会觉得心塞。
永生难忘,接下去是不是就该以身相许了?
“我是最近恢复意识了才知道我父母替我以身相许的事。”
桑逾闻言惊讶得怔住。
还真有这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扒到的你家的住址,今天差一点来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们了。”
桑逾悻悻地想:你来似乎更冒昧。
最后冯雅兰给出承诺:“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今天纯粹是来感谢你的,同时也希望没有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这些水果聊表心意和歉意,但愿我们都越来越好吧。”
桑逾竖起耳朵听江憬的反应。
江憬保持着沉默。
可当冯雅兰说要走,他马上说:“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第73章 蜜桃(七) 她在要他的命。
冯雅兰离开后, 桑逾从江憬的实验室里走出来,默默收拾起桌上的茶具和没怎么喝过的碧螺春。
江憬知道她在里面都听见了,不动声色地捉住她的手腕, 叫道:“阿逾……”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该说开的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潜在的矛盾已经戳破了。但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直面他们关系之外的第三个人。
桑逾任由他攥着, 抬眼望向江憬:“哥哥,你即便是和她没有不正当关系, 就不能是阿逾一个人的哥哥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道德感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只是他,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刚正不阿, 宁可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保全忠义,甚至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只要是弱势的一方就会无条件地帮扶。
她无意动摇国统,也甘愿为了大局忍气吞声,这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官必备的修养。
家国天下自当放在胸怀之中, 若是私人能做主的事情还要受无奈威胁,岂不是懦弱的表现?
他们中国人的骨子里是有血性的。就算是在没有胜算的外交场上也会抵死抗争,绝没有因为渴望和平而畏首畏尾过, 只要师出有名,必然重拳出击。
她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是道德不重要,而是令他们痛苦不堪、觉得负罪累累的道德感。
天底下哪有正义之士给无耻小人让路的道理?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是今天才知道冯雅兰的父母逼迫江憬娶冯雅兰的,也终于想通了那天晚上黄颢为什么会到她面前挑拨离间。
他们给江憬泼的脏水太多, 以至于江憬想解释,一时半会儿都解释不清楚所有情况。
所以在这件事上被蒙在鼓里, 她相信不是江憬主观故意的。
毕竟她原本只给了江憬三句话的时间, 能在短时间内把他那段时间的遭遇说个大概已是不易。之后的那些日子, 他们都不愿意揭开这道伤口,避讳之下,谁也没有旧事重提,翻开这本旧账。
是今天冯雅兰突然造访,才让东窗事发后的冲突卷土重来。
江憬去照顾冯雅兰是出于责任和良心,加上过去的情分,尚且说得过去。
没想到冯雅兰的家人享了这份清闲,竟然得寸进尺,强迫江憬履行单方面的婚约,不然就打算私闯民宅。
这是拿仁义道德当幌子的强盗行为。
桑逾性子温婉柔顺,从来没有这样愤慨过。
别看她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胸腔已经被熊熊烈火填满,随时都能喷出一团火来。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无怨无悔地支持江憬的一切决定,可伤害打在身上太痛了。
就连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忍受得了的,都在时光的流转间愈演愈烈,成为难以承受的煎熬。
江憬叹了一口气,先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放在茶几上,随后牵着她的手拉她到沙发前坐下。
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一个人无所谓,但你是我的软肋,他们会拿你当威胁我的筹码,而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险。与其赌一把他们敢不敢对你下手,不如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冯雅兰她是有能力的。我之前那么费心地照料她也不单是出于情分,是在等她精神状况好些了自己担起家事,也省得劳烦我们亲自动手,耽误我们做正事的时间。要是现在介入,就前功尽弃了。”
他前面说的话桑逾都明白。
跟后面那些更加劳心费神的一地鸡毛比起来,照顾冯雅兰一阵子的成本相对来说要低多了。不仅让冯雅兰本人对他感恩戴德,愈发想要尽心尽力地阻止家里人骚扰他,也卖给了冯雅兰一个人情,日后有用得到冯雅兰的地方,能拜托她鼎力相助。
前功尽弃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件事还没完?
江憬对上她的视线,继续说:“她的事她自己处理是最恰当的,没必要把矛头引过来。刺激到了冯雅兰的父亲,他很可能不择手段地跟你父亲打商战,后续的发展会越来越复杂。不管是你我还是你的父亲都需要一个平和的发展期。”
他没有因为一时的劣势乱了阵脚,当对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时候,他也在苦心筹谋,与他们静静地对峙,谋而后定,伺机而动。
桑逾不想在问需要多长时间了,想想都知道要很久。
她不是不懂道理,如果冯雅兰能做好该做的事情,顶住她家里人和黄颢的火力,她和江憬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她都不图名分了,只要她能和江憬好好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不重要。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江憬:“那要是别的女孩子因为被你拒绝后抑郁了,你会因为她抑郁了同情怜悯她而抛弃我吗?”
可别一个冯雅兰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冯雅兰站起来了。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江憬闻言温柔宠溺地说:“你以为患了精神疾病的人我不害怕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神化我了。冯雅兰情况特殊,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桑逾刚想说他避重就轻,他就说:“如果会让你心里觉得不舒服,我肯定优先顾及你的感受啊。别人还能有你重要吗?哪怕是冯雅兰这种情况,归根结底也是想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现在哥哥意识到你的感受同样重要了,就不会再那么草率地自行决定了。但是你说,就算跟你商量,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说实话,江憬这个处置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做了决定,把所有责任扛过去的同时,忽略了她的知情权的重要性。
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没别的毛病。
但思来想去,桑逾还是不高兴。
她把面前的茶具一推,对江憬说:“茶具你洗,她喝过的茶具我不想洗。”
江憬忍俊不禁:“她没喝过。我才没让她喝你亲手泡的茶呢,我都没来得及喝。”
桑逾娇嗔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江憬顿时投降,笑着说:“好好好,我洗。”
江憬把茶具端到厨房清洗后,从冰箱里挑了几样水果,一起洗了洗,削成了果盘。
他怕只有水果,桑逾不爱吃,又在水果上淋了一层酸奶,撒上了些许葡萄干,在上面插了一把不锈钢叉。
他端着玻璃碗回到客厅的时候,桑逾的室友正打电话来问她PPT怎么做。
即便这种繁琐的东西网上有细致的教程,她还是不厌其烦,一一回答了室友提出的疑问,远程同步指导。
桑逾开着免提,江憬不好发出什么声响,但也没把端过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等她待会自己吃,而是就这么端着,安安静静地等着她打完电话再说。
桑逾刚才还不开心,跟室友聊了一会儿心态已经变得十分平和了,见到他手里端着的东西眼前一亮,先把叉子拔下来攥在了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
十分钟以后,在室友叠声的道谢中,桑逾挂断了电话。
叉子在她手里,但是她叉的第一块水果不是送进自己嘴里,而是举起来递到了江憬的嘴边。
江憬笑起来,眉梢微扬:“借花献佛?”
桑逾点点头,娇滴滴地说:“是借佛的花献佛。”
“我尝一口甜不甜。”江憬静默两秒,也不纠结,俯首将叉子上包裹着酸奶的水果含入口中。
水果被酸奶包裹,在入口前看不出是什么水果,江憬吃到的是水蜜桃。
桑逾问他吃到的是什么,甜不甜。
江憬堪堪咽下去,圆润的喉结一滚,闻言却坏心眼地笑着说:“要不要自己尝?”
本来他只是随口逗她,说的句玩笑话,结果他的唇上沾染了一点雪白的酸奶,桑逾心念一动就倾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起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
受到突如其来的亲吻,江憬呼吸一滞,险些松手把碗掀翻。
不怪桑逾吻得他猝不及防,是他自己撩的,也算是自食恶果。
桑逾趁他僵住,撬开他的齿关侵略性地攻占了他心里的城池,犹如探囊取物一般,用小巧灵活的舌头在他的齿间搅弄乾坤。
他的口腔里确实还残留着酸奶和蜜桃混合的滋味,桑逾尝出来后便自由抽身,睁着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用饱含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是桃子。”
江憬的魂都被她摄没了。
桑逾若无其事地又叉了一块水果,对着没了魂的江憬说:“哥哥也来猜猜我吃的这块是什么?”
“是榴莲。”
江憬嗅觉敏锐,已经闻到味儿了。
“答对了有奖吗?”他问。
桑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了他一个愚蠢的问题,可问都问了,覆水难收。
她眼睁睁看着江憬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握稳了手里的叉子,随即颔首衔住了她的唇。
先是慢条斯理地研磨碾转,然后是不遗余力吮吸。
接着她敏感的耳垂被他含住,细长白皙的天鹅颈也不能幸免地留下了粉嫩的印痕。
耳鬓厮磨间,桑逾呼吸不稳地问:“哥哥要要了我吗?”
她在要他的命。
第74章 蜜桃(八) 愿望。
江憬这天没有无所顾忌地占有他的女孩。
桑逾被他推开后问他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之间六岁的年龄差, 还是家庭背景的差异,或是担心无耻小人从中作梗的忧虑……
她会怀疑,归根结底是江憬不相信他们有未来。
所以她用世俗的说辞向他讨要说法:“哥哥是怕我与哥哥承了这鱼水之欢, 万一最终没有结果, 另嫁他人,被当作破鞋, 不得对方珍惜?我知道你是最讲礼义的,但我就偏想你为我破戒, 让我成为那个可以打破你禁忌的人。”
不见天日的地下情都与她谈了,偷偷摸摸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他要的光明磊落已经在与黑暗的奋力角逐中悄然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