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憬如约找她的同学借了学士服和证书,和她合拍了一张“毕业照”。
真的就像是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度过了四年时光,然后一起毕业了。
当年他带着她参观他的母校, 如今她邀请他来她的母校参观。
她的青春虽然伴随着家人制造的苦痛, 但是物质殷实,精神丰厚, 和平凡的普通人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的成就和经历他人无法复刻。
在遇见江憬之前,在那个孤单的春天, 她只是一个淹没在人群里的小人物,像百花园里一朵小小的蓓蕾, 无声无息,默默无闻,寂寂无名,无意争春。
恐怕就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没有人能够及时察觉。
可是在将近十年后的今天,她迎来了她的花期。
她开得这样鲜艳美丽, 绚烂多姿。
拍完照该把衣服还给人家了,江憬去公厕换回自己的衣服。
别的男生找个没人的角落也就利利索索地换了,他非要去公厕。
讲究极了, 繁琐极了。
桑逾也爱极了。
桑逾在等江憬的时候,有个学生会的女生风风火火地朝她跑来,一边跑一边叫她的名字:“桑逾学姐!桑逾学姐!”
桑逾闻声回头。
那个学生会的女生跑得满头大汗,连喘气都顾不上就直接说正事了:“一会儿毕业典礼结束前有个特别的奖项要颁给你, 你别急着走。”
清北代表着中国高等学府的最高水平,建校以来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出类拔萃的英才, 到了社会上亦是风云人物。
每年每个院系都会有校友荣获国际奖项, 或是在某个国际大赛上拔得头筹, 但没有在毕业典礼上颁布嘉奖的。
她貌似是头一个?
或许是因为报答母校栽培之恩的杰出校友年年有,为母校捐款的更是不计其数,但是像她这样一毕业就把大学期间创立公司所获的全部资产都捐了出来的,数额过亿的,也就只有她了。
桑逾想的是,她终究是要做外交官的,好像没有哪个外交官是像她这样手里攥着这么多资产的。
国内的现状她也知道,捐给贫困山区,根本没办法做到公开透明,中间那么多环节,免不了层层盘剥,什么组织机构她都不相信。
倒不如把钱捐给母校搞学术研究。
国内人才的流失的主要原因还是资金不足,钱到位了很多项目都可以继续推进了。
“我知道啊,导员已经跟我说过了。”
桑逾温和地笑着回应,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打开了封口,让女生自取:“擦擦汗吧。离毕业典礼正式开始还一会儿呢,你怎么这样着急?”
女生讪讪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梁和额头上的汗珠,难为情地说:“会长让我务必通知到位。我看她说得那么严肃,还以为是临时加的环节,不知道已经有人告诉你了。而且――”
她说到这里别有意味地一顿,看向桑逾。
桑逾好奇地睁大眼睛,清秀的眉毛随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微微上挑。
女生怯生生地望了她半晌,腼腆羞涩地问:“我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原来是这样。
桑逾笑了一下:“可以啊。”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和语气跟江憬越来越像了。
女生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雀跃地跳到桑逾身旁,抬手连拍了十几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头照。
生怕只拍一张,糊了,或者不好看,哭都来不及。
江憬换衣服其实很快,在她们合照的时候已经回来了,见状主动说:“我给你们照吧。感觉全身照的话,会更合适一点。”
女生闻言受宠若惊,激动得不行,双脚完全无法好端端地停留在地面上,小幅度蹦Q着问:“桑逾学姐,这是你男朋友啊,真的好般配。”
桑逾会心一笑,对她说:“那你把手机给他吧,他拍照技术挺好的。”
这四年里,桑逾很少让江憬给她拍照,也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对他拍的照片有什么特殊要求。
但是江憬每次都会认真对待,一丝不苟地找角度,该蹲就蹲,该弯腰就弯腰,只不过动作会尽量缓慢一点,让他自己看起来优雅一点。
她也不着急,从来不催问他“好了没有”。
江憬拍完照以后不会自信满满地说“我觉得拍得还不错”这种话。
他只会在给她看过后谦逊地征询道:“你看可以吗?”
他似乎特别了解她,总是能把她拍得肢体修长,五官端正,知道如何将她的优点最大程度地展现。
不过也有可能因为他的审美本就超越了大多数男性。
江憬这次果然也不草率。
哪怕照片是存在那个女生手里的,他们没有备份。
女生看到他拍的照片难掩惊喜,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您是从事摄影方面的工作的吗?连我爸妈都不可能把我拍得这么漂亮。”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江憬是桑逾的男朋友,她这么说桑逾怕是会不高兴,可是她的嘴又笨,不知道怎么补救,所以嘴巴张张合合,看起来惊慌失措。
江憬替她解围:“算是吧,如果我爱人的御用摄影师也是摄影师的话。”
他仅仅用“爱人”这个称呼就轻易俘获了桑逾的芳心。
她一直以为“爱人”是对已婚伴侣的称呼,比“夫人”、“太太”还要温馨。
江憬在人前这么叫她让她十分受用,同时她也很迷恋他在处理与异性的关系时绅士得体又不失分寸的样子。
看起来成熟稳重,游刃有余。
她对伴侣处理异性关系的要求挺高的。
不能过于高傲疏离,不然会让她觉得他对她好只是装样子,他实则厌恶女性群体,也许有朝一日怎么对别的女孩子的就会怎么对她。
不能过于友善亲昵,不然会让她觉得他风流倜傥,身上有花花公子的坏习气,身边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江憬处理得恰到好处,深得她心。
桑逾微笑着对那个学妹夸赞道:“他拍得好看也是因为你本来就漂亮。”
于是那个女生就跟她互夸:“学姐你也是。啊,又美又温柔。内娱真的没有哪个明星比得上你。”
桑逾近来被夸的多了,在面对夸奖时就不会扭扭捏捏了,依然笑着,落落大方地说:“不用比,各有千秋罢了。”
……
一天的活动下来,桑逾忙坏了。
她本以为毕业典礼这天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愉快的24小时,没想到学生会的学妹找她合照还只是开始。
也就大家签到就位以及校长在台上讲话的那段时间她安心休息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拨穗”环节,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环节,特殊奖项颁奖环节,一环扣一环,每个环节她都有参与。
然后就如人形立牌般站在闪光灯下不断合影,陷入无休无止地社交。
来之前她本来做好了打算,计划趁着阳光明媚和江憬慢悠悠地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然后慵懒地坐在球场上,一边看着学弟踢球,一边和他缠缠绵绵虚度时光。
没想到活动结束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他们只能在操场上漫步,享受最后的校园生活。
宽阔的操场上,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弹唱吉他,性感斗舞,旁观的人热烈地欢呼鼓舞,喧嚷嘈杂,青春的气息伴着夏夜的晚风弥漫开来。
北京的空气质量堪忧,抬头看不见一颗星星,但是能看见高悬的明月。
皎洁的月光和迷离的灯火交织,在昏暗的树影下,有男孩亲吻着他心爱的女孩。
桑逾原本只想和江憬走两圈散散步,消消肚里那些来自食堂的饭菜,没想到一和江憬置身这种氛围里就有说不完的话,硬生生走了十圈才开始为怎么走出校园发愁,缓缓往校外走。
路上桑逾跟江憬抱怨起今天活动流程的众多和繁琐,江憬看出她是真的被累到了,宠溺地说:“那到时候我们的婚礼可怎么办哟。”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桑逾听出了他求婚的意味,和他心照不宣,暧///昧不清地回应:“虽然累,但我好开心啊。有那么多人为我祝贺和祝福,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终于不是孤立的个体了,我亮晶晶地散落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样散发着光芒。哥哥,我从来没想过我的青春会这么充实地度过,从宿舍里搬出去那天,我一定要给学妹留一封长长的信,让她们也能走一走这条长满鲜花的路。”
江憬“嗯”了一声,随即说:“你也会在从宿舍里搬出来这天,收到一封长长的情书。阿逾,你不是哥哥一个人的,你是所有人的,但是哥哥心尖上的位置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桑逾听了心里甜丝丝的,但当场只是和他一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后来她实在走不动了,江憬背着她走过洒满月色的林荫道,她忽然在他背上小声说:“哥哥也永远都是阿逾日思夜念的心上人。”
第85章 月圆(二) 戒指。
像桑逾这样一毕业就出人头地的佼佼者, 几乎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已有的成就清零。他们个个头脑清醒,再怎么样都会给自己留些财产资金以备后患,算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而桑逾是怕自己关键时刻打退堂鼓, 所以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赵毓芳的邀请她已经推辞过无数回了, 估计再想去为赵毓芳做事,就轮到她被拒绝了。
如果非说她给自己留了余地, 那她的余地必定是江憬。
她备考公务员期间都住在江憬家,一日三餐有江憬给她准备, 家务活也不用她干。
她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
天还没亮就起床,和江憬一起出去晨跑, 偶尔看到突然想吃的特色小吃,会拉着江憬进店解决早餐。
白天除了午餐和午休,一直不停歇地在做题和复盘。
吃过晚餐会和江憬在他家附近遛弯消食。
回来以后洗个澡,护个肤,再学习学到困,被江憬强制关机, 抱上床睡觉。
周而复始。
江憬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已经烧完了,进入了勤勤恳恳的治理期,加班开会都是常有的事。
桑逾会想他, 但是不会专门等他,奈何她太刻苦了,不论他多晚回家她都还在复习。
江憬总是一边说着熬夜伤身,一边陪她一起熬。
两个人喝着最养生的茶, 熬着最狠的夜。
高中和大学她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笔用光了一盒又一盒, 资料看了一摞又一摞, 人生履历精彩绝伦, 写满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那种不需要别人监督,就能自律自强,把时间安排的有条不紊的人。
所以江憬会劝她劳逸结合,提出一些出游计划,但都因为她的勤奋被否决了。
江憬顿时后悔她有恋爱脑的苗头时给她遏制住了,搞得现在他想和她多说两句话都不行,而且还要提前预约,让她安排在计划里。
江憬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会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阿逾,你进入外交部以后也要按照这个模式和节奏工作吗?”
“当然啊,考进外交部就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嘛。”桑逾疑惑地问,“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挺好的。”
想当初他也是为了理想事业不惜一切代价的,只不过从政以后,那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都离他远去了。
他不用常驻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不用在无人区冒险做实验,家里的实验室也闲置许久了。
可桑逾要是被派驻国外,而他只能在国内尽忠职守,他们恐怕会步孙茹婷和江海平的后尘。
目前国际形势尚不明朗,她一个女孩子在国外闯荡,他不免有些担心。
其实这些东西他在很早之前就有考虑到,只不过从前觉得离他们很远,桑逾未必能顺利如愿以偿,他希望她在精神方面不受挫折阻挠,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鼓励她。
然而随着她的努力,这些设想变得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就面临着很现实的问题。
异地,聚少离多,国之大义远高于他们的爱情。
他真的越来越珍惜他们现在能够朝夕相处的时光了。
这天他有公务在身要去云南出差,桑逾放下手中的笔,打算要帮他一起收拾行李。
江憬没有忍住,情不自禁地掐着她的腰热吻了好几分钟,桑逾有点被他吓到了,嘤咛着叫他“哥哥”,饶是克制着任他亲吻,还是表现出了挣扎。
她以为他是和她朝夕相处久了,终于想要他了,自觉解开自己扣子往他身上贴。
江憬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见到她的举动反而回过神来,抖着手给她穿好了衣服。
桑逾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江憬冷静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预告道:“等我出完差回来,我们就去民政局领证吧。”
结婚这件事他一直觉得桑逾还小,急不得,等她从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蜕变成职场上意气风发的知性女人也不迟。
这么多年他都忍过来了,再等几年也没有关系。
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不行。
他不是担心她到国外后看到新鲜的风土民情,背着他泡金发碧眼的异国美少年。
而是害怕当他发现他们渐行渐远时没有立场和身份去巩固他们的关系,修复他们的感情。
男朋友这种没有法律效力的身份远远不够。
他希望他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侧,不管是顺理成章地同居,还是对她负一份责任。
再徐徐图之玩惊喜,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玩心跳了。
桑逾等他说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因为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求婚是一定要男方来求的。女孩子终归是要矜持一点,才不会被轻视。
虽然他有在玩笑话中提过,但那只是戏言,算不得数。
这次有郑重其事的样子了。
应该是认真的吧?
“好。”
桑逾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下了,淡定地蹲下身来,继续帮他整理行李。
她怕他大男子主义作祟不好意思做防晒,去了云南那边以后被紫外线晒伤,不动声色地在他的行李箱里塞了瓶防晒霜。
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江憬略一忖,去了书房。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丝绒盒,盒里装着一枚他精挑细选的贝母钻戒。
他让她伸出手,要给她戴上。
桑逾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要结婚,什么都没有准备,心里还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没想到他早有打算,只不过如今计划提前了。
桑逾是典型的泪失禁体质,见了眼底涌现出泪光。
江憬见她愣住,倒也没有急着给她戴上,而是举起戒指,让她看清戒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