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不说这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成平没有当太女?”
看贺澄一瞬间默然的模样左颜再度往前半步,在她的耳边刚想开口就看到她略退后一步,声音里甚至于还带上丝笑意:“我知道,因为贺濯。可她最后却选择了我爹,你觉得算是昏招么?”
因为贺濯,她的儿子,成平长公主拒绝成为下一任大庆王朝的掌权者。她推上的人是自己的亲爹贺璞,不过推上贺璞的用意,贺澄大概也知道了。
钓鱼嘛,钓鱼佬不打窝,怎么能够引得鱼上钩?
可这要是空军了,那就是真的一派涂地。
左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个更现实的情况:“那你也应该知道,有很多人是想要贺濯继任。”
哪怕贺澄是太女也一样。
“现在谷航已经退出朝堂,相当于贺濯没了一只手。而你想要把他剩下的一只手也砍去,你觉得他会不会垂死挣扎?”
“我要的也不是砍去他的手。”
贺澄笑了笑,安静地看赵学思的动作:“按死他很简单,我若是只盯着他,未免也太无趣了。”
简单,无趣?
左颜缓缓直起身,注视着赵学思组装起来的八轮织机,等到组装完毕后自己也上了下手,确认无误后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太女,果然,是太女。
回到女家寨以后夏阳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而能够让日子过得这么飞快的重要原因就是,她那向来折腾又高要求的娘这几天都和贺澄粘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听了一耳朵,不是很明自家亲娘口中的“劳动生产力”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明白的是女家寨里几位织工优异的人,似乎都被神神秘秘带去了某个地方,她都快见不到她们的人了。
“夏大人不用担心,她们都在做大事儿。”
裴丰问倒是很不在意,反而主动帮忙解释了两句:“总之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干。”
“你知不知道你说了这句话反而就变得可疑了?”
夏阳也懒得去问,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好像在女家寨停留得有点久。要知道自从她接到任命书以后,去度平上任的时间是固定的,只能提前不能延迟,虽说女家寨到度平还算近,但要是再呆久一点怕不是真的要赶不上。
“太女。”
听到夏阳喊自己的声音,贺澄将手擦干以后伸了个懒腰,看向远方的青山开口:“从这里到度平,要走多久?”
“三天。”
还有五天她就到点了,要再晚就真的连功名都要被吊销了啊!
“那就走吧,放心,我不会真的让你迟到的。”
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贺澄看了眼正在和赵学思学怎么做八轮织机的丹参笑了笑:“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已经成婚了。”
“我也是而立之年,成婚再正常不过。”
夏阳也顺带着瞥了一眼,她看不懂两个人在做什么,但在看到丹参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有点高兴:“倒是您和赵公子没定下来?”
“定下来与没有定下来,又能代表什么呢。或者说应该是,你觉得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看夏阳依旧不是很理解的样子贺澄笑了笑,听着两个青年偶尔的商讨神情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些许凝重:“度平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大概是可以算一切都从头再来。”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拖着你在这里么?”
“……”
不第一时间去接手度平县衙是有原因的,如果说一开始就去的话很难看清留下的人的倾向,现在快到点了才过去嘛――
“咱们这儿有可以杀人的,埋尸的,解决后顾之忧的,顺带再公告天下的。”
贺澄一个个指了过去,最后拍了拍夏阳的肩膀,笑容变得愈发灿烂:“你就放手去干,咱们给你兜底。”
“我还是不想要这么放手去干,走到这一步还是憋了。”
夏阳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前往度平的步伐显得愈发沉重。贺澄说的确实有道理,一开始就到度平,县衙里面留下的那些人各有心思也会被隐藏起来。现在她来得晚,孰是孰非,几乎可以说是一眼就看出各人想法。
“你别那么自信啊,说不定等你到了度平,连做什么都被架空了呢。”
贺澄笑眯眯地说出让夏阳头疼的话,甚至于还拍了拍手,满脸的幸灾乐祸:“夏大人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她能怎么看?
夏阳调整了下表情,甚至于可以说是深情款款地朝着旁边俯身,眼睛专注到近乎能把人溺死:“那不得全靠您了嘛,师爷?”
“……”
虽然但是,能别叫她师爷么?这个称呼总让她幻视一个中分长发戴着帽子被银子砸死的著名师爷。
“阿静。”
“什么?”
“度平,还会好么?”
贺澄与她站在一起眺望远处的云霞,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山间:“会的,只要我们努力,哪里都会变好。”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啊。”
安静地思考了片刻,贺澄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一缕云霞,又轻轻地放下手,夕阳昏黄的光泽下让这个世界都变得金黄,衬着山中……才开的桃花显得格外如梦似幻。
“夏阳,你有没有想过。”
贺澄微微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张开手,让清风穿过自己的手掌。夕阳注视着她们,桃花在空中颤动着,落下来的花瓣即将滋润来年的土壤。
“人其实,不是只有一条活路的。”
整个大庆,不是只有把人绑在农地里到死一条路可以走。
在这片大地上,他们能做的永远比想象的要更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0 19:05:17~2023-04-11 17: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莉莉雪梨 3瓶;会后空翻的喵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你知道我们公账上还有多少钱么,啊??
在女家寨的时间不长, 但赵学思挺喜欢这里,也对马上要离开这件事情有些惋惜。在短短的几天里,他与夏阳的丈夫丹参一起又组了两架织机, 并且也教会了七八个织娘怎么去用它们来纺线。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织娘是害怕的,甚至于想要下意识躲开、甚至毁掉这架织机。但是在经过试用以后, 她们更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么一来,寨子里能有更多的人手去做别的事情。”
其中一个织娘呆愣地看着自己纺出来的线,再看向赵学思的那刻带着惊喜与犹疑:“赵先生,这对寨子着实是一件好事,但对外面应当不会吧?”
“你觉得不是好事?”
“变多了之后织出来的布也会变多,布商卖不出钱的话,他们不会乐意用这种东西。”
另外一个也摇了摇头, 话语里更多的是担忧:“这是好东西,但外面若是有人以此为生, 自己能做的被别人做了, 岂不是更糟?”
“女家寨能用,是因为女家寨太缺人了。况且我们是自用, 外面可不是。”
“不错不错, 东西多了之后价钱就会降下来, 降下来那些商人就赚不到钱,说不定还会把这机子直接给砸了。”
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 赵学思偶尔瞥一眼门外,等到她们安静下来后笑了笑:“那若是不管如何, 官府都能收掉这些你们织出来的布呢?”
“您在开……”
想到夏阳即将成为度平县的县令, 几个织娘看向织机的表情在瞬间变得火热。门外的贺澄对着精神抖擞的左颜笑了笑:“接下来还得看您了。”
“呵, 你们这群后辈, 就知道压榨我们这群老东西。”
“您哪里老了?”
“别说了, 回头和我聊聊什么叫做官府的宏观调控,你爹那点小金库可不够你这么造的。”
“这不得看您接下来的动作么。”
她可是看过了,女家寨里除了织机以外,可是有着高炉的。
高炉,炼铁,左颜会的东西才是真正意义上,叩开那扇大门的东西。
对着左颜笑着行了一礼,敲门示意赵学思到点需要出发后贺澄稍稍伸了个懒腰。她呈上去的开海通路应当是已经开始讨论了,现在她要做的嘛,也很简单。
趁着朝上开始吵架、探讨各种可行性的时间里,她得先和夏阳一起,把度平县给扶起来。
之前贺澄与夏阳讨论过,度平县虽然地处边境,却出乎意料地与谷航有所牵扯,一二把手都被连根拔起,从最北端扔去了最南端流放开荒。同时也因为度平县在边境的缘故,整个县的氛围都尚武,且敬文。
“敬文是因为他们知道,武官近些年升迁实在是艰难。只有读书,才能有出路。”
不是贺璞不给机会,而是纯粹因为战事不多。原本大庆开国时和北方草原上的息委人打得有来有回,到最后直接把息委给赶了回去,可到底没赶尽杀绝。现在息委人似乎认了命,只在秋冬两季骚扰,别的时候有不少部族前来通商,甚至还有归附的。
对此贺璞十分警惕,将这些部族都打散安排在了边境一些新城中,如今也算是融入了进来。只不过息委族的大旗也就是领导者,至今为止还是准备再继续反攻。
不能养虎为患,可偌大个草原又没有北斗导航定位,抓不住主要的首领这点很让人头疼。
毕竟天降霍去病这事儿,这么五千年来也就出了一次。
“他们知道读书才有出路,所以才会让人肆无忌惮。”
贺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现在的度平县。但这么一来,她也把之前的想法推翻过去:“那么,度平的县衙不一定会乱太多,只是对我们可能会较为冷漠。”
“为什么?”
“因为度平有兵,也因为他们敬文。”
为了防范息委,边境城镇大多都有不少铁羽军驻军,甚至可以说都有不小的兵权。他们敬仰文人,偏偏出事的就是文人……
对她们这批县衙新官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这倒是没有太大关系,度平如今领军人是谁?”
“……”
“哎呀,裴丰问,你倒是说话啊。”
听到陈开霁那贱兮兮的声音,裴丰问直接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货看着好像是个傻乎乎的,其实鬼点子比太女还多出一倍。
“是裴明远,我老舅行了吧。”
听到裴丰问暴躁的回应,夏阳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再看看坐在旁边互相不知道在学什么的赵学思与丹参,突然很是感叹:“我的经历对比你们真是一文不值。”
“怎么一文不值,你有你娘这么个大寨主啊。”
得了吧,左颜她到底是寨主,还是债主,都得另算。
马车缓缓行进着,总算在五月初一之前两天赶到了度平县。确定赶上的那刻不管是夏阳还是留在度平县的主簿霍忻忻,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抱歉,路上不顺,来得有点晚了。”
“无碍无碍,夏大人到了就好。”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对着对方笑了笑。留在度平官衙的通判霍忻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她思考片刻就主动把整个度平的户籍账本交接给夏阳:“话也不多说了,度平从来都不喜欢拐弯抹角。夏大人有话直说,不懂可直接问我。”
“那么……”
“哟,这是终于到了?”
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与沉重的脚步,站在后面的贺澄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裴丰问迅速抬起头,刚迈出一步就看到门被哐当一声砸在了墙上,进门虎背熊腰的男人眼如利剑,直直地冲着裴丰问的方向走了过来:“来了?”
“裴将军。”
裴丰问下意识地立正,随即表情变得难看无比。陈开霁刚准备往旁边挪半步,就看到对方一瞬间锁定了自己。
杀意让他瞬间炸起了毛,也让贺澄在他后面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啊,裴将军。
“挺好,既然倒了,那就来吧。”
裴明远确定陈开霁手无缚鹅之力后对他笑了笑,随即对着夏阳点了点头:“既然是人到了,那我就领走了。今年铁羽军轮值到度平,夏大人在度平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即可。”
轮值。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铁羽军虎符,贺澄皱了皱眉,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裴明远似乎一眼都没有看自己。
太明显,但也像是在避嫌。
“多谢裴将军。”
对这位将军行礼谢过,再目送裴丰问那愈发拖延不乐意的脚步,夏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招呼着正在对令牌的贺澄开始查验整个度平的户籍账册。
“交接的事儿都麻烦陈通判了。”
对着接下来的二把手,霍忻忻也是相当客气,与贺澄交接也相当速度,塞给她了这几年的鱼鳞图与税收账:“这些年的记录都在这里。”
看霍忻忻这么迅速地把记录递交过来,贺澄没有感觉到什么受宠若惊,反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位通判大人能够交得这么迅速,与其说是在甩锅,还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试探她和夏阳的深浅,也同样是在试探她们两个对各项政务的了解程度。贺澄对此无所谓,夏阳嘛……
“那还请霍大人先简单与我说说。”
夏阳接过那些税收,简单翻开一页后没有仔细去读,反而对上了霍忻忻的视线:“整个度平现在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之间的互相试探贺澄懒得去管,毕竟她明面上是坚定的夏阳二把手,夏阳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现在她得好好看看,度平一县的产出到底如何。
手中的鱼鳞图划分很清晰也很详细,并没有什么偷工减料或者偷换概念的模样。不过考虑到她本人还没有走遍过整个度平,手中的图册也只能用于参考。旁边注释的田产都很详细,同时更加详细的是火.药用量与铁的消耗。
是的,大庆有火.炮,安媛的手札里也同样出现火.炮这种东西,就足以证明大庆的火器相当出色。钢铁的硬度虽然还没有达到标准,但有一队专门的炮手卫与神铳卫。黑.火.药的制作在大庆已经有了标准的配比,铳筒的使用也是一样。
基本上所有的火.药消耗都是在秋冬二季直接面对息委,贺澄计算了下用量,对这部分数据点了头。
看来度平的神铳卫准头不错,消耗量比军中定下的标准线低不少。
只不过田地……
“可否容我问一句。”
“您说。”
“度平的田产着实少了些。”
霍忻忻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暗淡不少,毕竟度平的情况确实如此:“度平多沙土地,又地处边陲,并无太多商路互通,也并未开启互市。在田产方面,土地逐年开始沙化,着实让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