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不可能。”
听着霍忻忻那脱口而出的不可能, 夏阳忍住了自己的牢骚。是啊，本来是不可能的。可关键就在于, 现在在这儿的这位, 不是普通人啊。
爹妈总是不可能干看着的自家闺女总是这么精打细算, 一点事情都干不了。要夏阳说, 贺澄爹妈居然现在才能找到个借口帮忙,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当然是有可能的。边关论功行赏是铁律，若是太慢，我反而会觉得其中不对。”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从她给裴明远发消息的那刻开始，朝中应该就在着手准备着自己的相关奖励。等到确认核对正确就会即刻启程。至于有没有贪污的可能……
在见到了科举舞弊案落下的人头与一批批被流放到边关的人、还有自己手里的太女金印以后，贺澄想应当是没人会起这个心思。
再不济还有天照卫和铁羽军，要真的敢对她的东西伸手，她也要考虑学着自家亲娘，再砍一批人了。
“度平的情况我也已经上报，朝中有人知晓便做好了准备。”
夏阳先小小瞪了贺澄，再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转向霍忻忻：“不管如何，在我治下我需要做到一件事情。”
“您请说。”
“政令既发，上下通明。妇孺老幼，人人皆晓。如果说有什么不知道的，县学学子给他们安排另外一项活计，让他们每日抽人，前往告示牌边告诉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贺澄低头浅浅勾起嘴角，随即又马上抬头，对夏阳拱手：“是，在下知道了。”
“就算没有，全城因为此事也需要戒严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先做好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做好准备？要是息委不来，大家会不会埋怨是在做白用功？
“夏大人与陈大人多虑了，既然是边城，就不存在狼来了的故事。”
霍忻忻看了眼似乎在对着自己询问的夏阳，很是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大人不用担心，若是推测错误息委未至，大伙也不过是慢慢放松，回到原先的日子而已。”
度平就是这样过了八十年，每一年都默默抵御了息委的进攻。等到今日的散会以后，贺澄叫住了霍忻忻，看到她略显惊讶的模样笑了笑：“您为何是这种表情？”
“不，我一直以为陈大人对我有些不满。”
“您是说最开始？”
想到一开始见到对方的反应，贺澄也小小微笑了下，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您只是说了实话，我并没有生气。”
“是么……”
“还不如说，您能够就这么对着刚来到这里的未来上司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证明您并不畏惧那些所谓官场门道。”
走在霍忻忻身边，贺澄想着她的名字很是感叹：“欣喜得意兴盛貌，您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度平。”
“小丫头的嘴真是够厉害的。”
霍忻忻也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步伐依旧是那种铿锵有力的模样：“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也同样容易惹上祸端？”
“在这儿不至于。”
贺澄耸了耸肩膀，她以后要惹也是惹别人，被惹到的那些估计不敢和她顶嘴：“我只是想要来问问霍大人，若是息委真的来犯，我们能撑多久？”
“近两年息委休养生息结束，逐渐开始势大。他们能养马不错，但他们并无矿产，也无皮甲，依旧是老一套。”
两遍都要打了一百年了，能不知道彼此的德行么？前朝之所以被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息委南下。本来息委一路打一路屠城，人都快过黄河了，却硬生生被两个人给顶了下来。
贺雄贺灿父女俩造反是从南打到北，两方就这么直接对上，赢下来的是擅长水战，且有一队火铳的贺灿。
至此火铳就成了大庆的代表，甚至于到现在为止铁羽军的大纛上都画有一簇烈火羽毛。至于火铳始终没有一个长足的进步，最重要的原因是钢材的产出与提炼都不理想。
息委没有采矿的技术，更不知道如何去寻找矿产，要对上大庆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先去把大庆的火铳火药全部给炸飞。
“把对手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水平，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息委是这么想的，只是可惜，有点天真。”
“这句话说得好。”
霍忻忻听着贺澄的话嘴角勾起，年轻人总是会说些好玩的俏皮话，让她听着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不过她也小小叹了口气，看向药厂的表情很是复杂：“你也知道，若不是因为产量不够，度平的神铳卫也不会就这么练成了神射手。”
要降低弹药与手中火铳损耗，大家都需要小心使用。度平又有着风沙天，火铳的保存也同样需要细致的步骤，就算再怎么小心，也是会有出现各种不同的问题。
“若是有更好的火铳就好了。”
听着霍忻忻的喃喃自语，贺澄眼睛微闭，最后露出了个笑：“那就去看看吧。”
去看看？去看什么？
跟着贺澄纳闷地走到铁匠工坊，发现站在门口当值的居然又多了五位铁羽军。
“这是？”
“来了？来了就进来。”
听到内里一个陌生的女生，霍忻忻皱起眉头，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难得的女性铁匠站在旁边，盯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改装的炉子熟练地开始指挥。
“现在加火，鼓风。”
“可是――”
“不要犹豫，马上继续鼓风。”
左颜毫不犹豫地挥手，股风操作工一咬牙，两人一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然而在鼓风之前，贺澄看着左颜往鼓风口里撒入了一大把生石灰。
生石灰……
女人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在于鼓风机吹入生石灰后继续着流程，同时也时不时地示意扩大风力。铁水开始逐渐流出，让霍忻忻愈发不解。
“撒了这把生石灰，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洒了这玩意儿，等铁水凝铁以后就不要再多打几次，就能直接变成钢。”①
左颜瞥了眼旁边站着的贺澄，示意不要太着急取出这些铁水，而是再往里面扔入生石灰与萤石粉：“带上嘴套，搅着，这些事情都需要在炉里做。旁边的人继续鼓风，让这些气都排出去，越快越好。”
“所以，等下，等下。”
霍忻忻后退一步，眼睛瞪大着格外不可思议：“这是铁水？”
“不，谁和你说这是铁水了？铁做的火铳强度太差。”
满脸轻蔑笑容的左颜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骄傲：“这是钢！”
直接炼钢？她单知道春秋时期就有钢材了，但那也是手工敲铁敲出来的，在大庆做得到么？
贺澄同样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点钢水，火铳的模具早就已经打好，但同样很明显的是，她看到两种不同的火铳。
“一种是你那位弄的。”
看出贺澄的好奇，左颜随意指了一种：“既然今日陈大人来了，那我左颜也能送你个礼物。这点钢水剩下的可以给您做个东西，您想要什么，直接说就行。”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看到贺澄的表情左颜顿了顿，顿时心生警觉：“你想要做什么？我先说好啊，太精致的或者小摆件之类的我做不了。”
她也没那个技术，要做这种东西不如再开一炉。
“我也没想要小东西。”
知道对方现在很警觉，那贺澄就放心了。尤其是看到左颜那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样子，贺澄就愈发兴奋：“那么，你给我做个桶。”
“……啊？”
什么，什么玩意儿？
“桶。”
贺澄比划了下，在左颜逐渐僵硬的表情中继续提要求：“壁要薄一点，但底得厚实一些。一定要厚薄均匀。大小的话就是半人这么高，里面能躲两个小孩的一个筒。”
听完整个要求，所有人都麻木了。他们辛辛苦苦炼出来的钢水，结果就是为了做个桶？
这个桶又有什么用！
没去管他们这种怨念的表情，贺澄反而愉快地双手往袖子里一场，激动地互相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她能不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诡异么？但是吧――
你们的火炮多大口径，我的汽油桶多大口径？
息委啊息委，你们什么时候能来？
贺澄笑眯眯地拍着自己的汽油钢桶，深情款款地把它从里到外都摸了个遍，让赵学思在旁边暗自咬牙。
她的没良心炮，已经蠢蠢欲动了呀。
作者有话说：
①：钢材的锻造在国内有两千五百多年，但大部分都是手工打造。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话需要能够脱磷脱氧，而脱磷的方法是用的碱性转炉炼钢法，最简单来说就是冶炼过程中吹入空气并加入生石灰，后续加入萤石粉等用于脱氧。这是在1879年，英国冶金学家托马斯提出的方法，同时也进一步加快了工业化的道路。
赵学思：我还比不过一个大铁桶？？
阿静：呜呜，炮炮，宝宝，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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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绿树，织机；钢水，枪炮；胡椒，沙棘，葡萄酒
没良心炮, 解放战争时期的利器，虽然这曾经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玩意的威力, 是真的大啊。
将汽油桶底部埋在地下，设置好引线, 点燃口径之后在上面的炸药就会被抛射而出，成为传闻中的大口径舰炮。
谁家的炮口径300毫米？我家的！
用起来会有各种各样的限制没有错，很有可能每个都只能用一次――但如果同时有十个经过调试好的没良心炮，在同一时间全部抛出……
这不把人炸懵掉，甚至于攒出一朵蘑菇云，她都觉得有点亏了。
“这样能行么？”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生中的耻辱”钢桶，左颜满脸狐疑地弯起手指轻轻扣了扣：“你确定, 这是炮？”
如果这都能算炮，那他们库房里那些算什么？
“可以, 如果只是一次, 应当不会炸膛。”
赵学思已经拿出了竹筹，迅速地开始进行让两个人都看不太懂的计算：“就是东西的重量, 抛出去的弧度得算好。这个, 没良心炮？也得有个角度才行。”
重复念了遍“没良心炮”这四个字, 左颜嘴角抽搐地看向开始给赵学思画大饼的太女，只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你们去弄吧, 我得再弄两批钢水才行。”
“等下，左大人。”
“哈？”
听到“左大人”这三个字左颜吓得一激灵, 扭头就看到贺澄从赵学思那儿拿了一张纸过来：“我什么时候变成大人了？”
“我是主簿, 度平的矿业归我管。您现在在铁匠作坊, 不来当个铁曹？”
“什么铁曹, 难听死了。”
左颜一个白眼翻过去, 看到贺澄递过来的白纸伸手抓过去挥了挥：“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我把一步一步都写下来，以后好成规范对吧？”
“不错。若是左大人还有什么要整改的，也请您立刻上报。”
“小姑娘，别的不说。”
左颜打量了会儿眼前的人，突然露出了个笑：“在技术这块儿，你还真是让我安心得很。”
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情，不干预，不指手画脚，却又提供完善的后勤保证与工钱。这样的太女，左颜肯定自己确实挺喜欢她。
“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些做法意味着什么。”
从铁进化到钢意味着太多的东西，不仅仅是巨炮利剑，还有着工业化的雏形也将因此而成。炼下的炉渣可以用于铺路，可以用于二次提炼……
“你就不怕么。”
“我为什么要害怕？”
贺澄很是不解地看向眼前的人，她口中所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
“你在做有利于整个大庆的事情，这是一件好事，是能够让大庆受益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是功在千秋，贺澄都能打包票，等到未来，是个工科生考试时候都得来左颜雕像下面上贡，让她保佑求及格。
“我运气很不错。”
知道贺澄是在说实话，左颜还是不发一言，拿着那张白纸大步离开。贺澄目送她的背影，低头看赵学思已经在瞄准角度的模样也去蹲在旁边，有点犹豫地敲了敲手边的这个钢桶。
“没问题么？”
“我知道，您是怕炸膛。”
知道贺澄在害怕什么，赵学思想了想后决定实话实说：“只能说在我看来您的想法是可行的，但是能不能成，我确实不知道。”
需要第二个“没良心炮”来实验，也需要实际的数据来支撑贺澄的想法。只是这么一来，左颜那边开口就比较麻烦。
“麻烦？你既然知道，就明白这其实不麻烦。”
叼着一根麦芽糖，左颜瞥了眼厚着脸皮来和自己要东西的贺澄，随意指了下旁边的角落：“早就给你们做好了。”
“……啊？”
“能打息委，管他是什么，越厉害越好。你也别扯那么多，我还得去药厂再看看，现在这些碳火配比不行，得加点东西。”
左颜才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太女，抬起手就把她的头发给揉了个遍：“行了，我的印呢？”
“什，什么印？”
“光一个铁曹，可不够格。”
好歹也来个典史，入个级别，给点俸禄吃吃吧？
整个度平没有人知道左颜是夏阳的亲娘，但大家都知道左大人会炼钢，会做新的火铳，还会改进火药，做出威力更大的玩意儿。这些东西在对战息委的时候有着相当优秀的效果，对于度平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还是夏大人厉害，能有这么多人都跟着。”
“对，而且之前陈大人还说要弄水渠，结果息委人一来，水渠都没声了。”
老郑愤愤地把手里的椒盐罐儿一甩，仇恨地看着手里的烤面：“啥也没了，烤面都不香了，咱们啥时候打过去啊？”
“打过去，说的轻巧。”
大庆已经对草原断联很久，了解不够，地形也不清楚。贸然打过去可不是普通的失败，甚至于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大家都知道，也因此都只有小小的期待，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对了，这两日外面总是有些砰砰的声音，陈大人老来你这儿吃饭，老郑你知道是什么么？”
“我哪知道。”
他也好奇问过啊，结果小陈大人是很漂亮，说话都是滴水不漏，他们能怎么办？
“机密，机密懂么？小陈大人啥时候瞒过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