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应淮大窘,不想让章颂清知道他内核话多的性子,当初公主就是觉得他沉稳可靠才选择自己,要是被她发现了自己是个胡诌乱起誓的人,肯定会被吓一跳。
他擦了下额头的薄汗,随口搪塞过去,难得撒谎,紧张到从耳朵红到胸口,不敢对视和章颂清对视:“只是顺手拿重物锻炼而已,公主来这里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月洞门:月洞门为中国古典建筑中常见的过径门,门体无门禁。只用作过径用、作隔断,用于间隔园林建筑中两院之间的隔断。也有用于做大房间中的隔断。一般上面题字是成语什么的,雪雪私设成斋名了哈。
2.石锁:古代的哑铃。
第26章 再试一次
◎她把手放到荀应淮的手掌中,眼神流转顾盼生辉◎
“今日得进宫拜谒,我们需要像寻常新婚夫妇那样亲密些,既然你家中有兄嫂,想必是耳濡目染,与我一起装得像一点。”
对于夫妻之前相处的样子,章颂清也只是一知半解,舅母端庄威仪,从不以柔弱姿态与舅舅相处,她通常只能从街上依偎的夫妻那里学会一二。
“兄嫂琴毖和谐,同进同出,我大约能学到八分像,只是到时要冒犯公主,万望谅解。”
扶公主起来,那不就是牵手?我该怎么做,伸左手还是伸右手?要不要侧身?要不要说“小心”?搀起来然后什么时候松开?我可从没碰过姑娘啊,要用什么力道?会不会一下就把她捏痛?不如一会换衣裳时演练一下吧,好,就这么办。
他心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就等着公主离开好让他练习,却见章颂清没有离开的意思,等了一会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其实章颂清想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但若是他记得,便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于是只道:“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1],这个斋名很好,很适合你。”
“多谢公主。”说起书斋,荀应淮的神色灵动许多,公主一眼就得知斋名为何意蕴,实在是能称之为知音了。
甚至连书斋内外的紫竹,都十足十的合了自己的心意,初入此处便深觉心旷神怡,始悟格竹妙论[2]。
二人在簌簌作响的竹叶摩擦声中对视,最终还是章颂清先遭不住。
没办法,荀应淮这眼神,感激中伴有欣喜,欣喜中掺着希冀,果真是桃花眼看什么都满含深情,好像自己是他上辈子的救命恩人一样。
明明只是送了他个书斋啊!
三皇姐说的没错,绝色,实在绝色,太祸国殃民了,章颂清想。
*
进了宫,二人同乘一个轿子,摇摇晃晃的总是膝盖碰着膝盖。
“我们要不先试一遍?”章颂清想了想,还是这样子比较稳妥,话说出口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显得她太莽撞了,本来就已经麻烦了荀应淮,还总是额外提出这样的要求。
“来。”荀应淮直接伸出了手,手心的皮肤光滑饱满,微曲起的手指修长,宛如玉脂。
章颂清把手放到荀应淮的手掌中,眼神流转顾盼生辉,注意到荀应淮没有做出事先说好的反应,正色道:“你的表情不对,我们再来一次。”
荀应淮深吸一口气,尽量把注意力从手中柔软的触觉上撕开,忽略掉半边身子的酥麻僵硬,在心里祈求手上的汗别再往外冒了,点点头道:“好,再试一次。”
仁明殿
按照规矩给皇上与皇后娘娘行过礼后,荀应淮照章颂清所说将她小心地搀扶起来,一只手虚虚围着,防止公主重心不稳倒下,“来。”
伸出手后还整理了一下她的裙摆,那模样操心得很。
而章颂清抬眼握上荀应淮的手借力,对于他自然又体贴的行径大吃一惊,内心如一颗小石入河起了波澜,怕上首的皇帝舅舅他们看出端倪,她一副很依赖他的样子靠荀应淮更近。
在出门前特意往脸颊上扑了粉,看上去更加娇美动人,透出一种艳态。
荀应淮也是不知为何,动作轻熟,全然没有之前所想的那般不知如何下手,好像一碰到章颂清,那种反应就浑然天成。
他在伸手的过程中只带着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让帝后看出来,现在牵着章颂清站定,事后却是虚得不行,心里全是碎碎念。
苍天,我是不是太过逾矩,那么的放肆,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公主不会觉得我孟浪轻浮,是个流连花丛面不改色的浪子吧。
陛下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感慨:“看来朕算是保了一桩好媒啊。”
皇后娘娘回忆起早上嬷嬷的回话,说驸马与公主在房中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出门应酬的,公主连鞋都不穿就红着脸追出来,看起来很是蜜里调油。
“孩子们都长大了,陛下也可安心。”皇后娘娘对陛下说。
“哈哈哈是啊,朕原先想让荀卿做起居舍人,但想了想还是不忍让你在新婚燕尔的时候早起,委屈你去集英殿编那汗牛充栋的书了。”
“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定尽心竭力,集先人之所志,承今人之所向。”荀应淮声色沉毅,不动如山。
右文殿候撰可是历来状元才能当的镀金闲差,怎么能算得上委屈呢?
陛下就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因为娶公主获得的好处才对殿下小心呵护,这种时候表明自己的决心不会因为姻亲关系而转变最为妥当。
显然陛下很满意他这个回答,高兴道:“好儿郎,不愧是朕选中的孩子,行了,别在地上跪着了,到时候小清该心疼了。”
“舅舅!”章颂清反驳状地喊了一声,“我可没有心疼。”说完撇开了脸。
“嗯嗯,没心疼没心疼,是朕说得不对,来,接了舅舅的礼就当赔罪吧。”陛下摸了两下胡子,就有两个宫人从后面端着两个锦盒送到章颂清和荀应淮面前。
二人接过一看,两块同料的翡翠玉石通体无暇,半山半水晴底色,无棉无裂,呈相互契合的形状雕刻,触手冰凉,如清泉也如青山。
“当初陛下赐婚的时候曾感慨你们名字竟十分相配,一个颂清水,一个应淮水,似是天赐的姻缘般。”
“小清的娘亲爱玉,正巧两年前盈川边上出了这块好玉石,所以雕成两块,祝你们夫妇二人如水相盈,永以为好。”
荀应淮看着如此厚重的拜礼,还有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话,双手握住沉甸甸的锦盒。
天赐的姻缘……
一趟下来快到午时,两人乘着一架轿子,章颂清想着荀应淮早上锻炼,吃再多也该饿了,于是问:“你饿不饿?我们用了饭再回去吧。”
听到章颂清这么说,荀应淮还以为是公主自己想要用膳不好意思说,便善解人意地回答:“嗯,有些。”
“回清和殿。”
“得了两块上好的玉石,正好给你雕个印章,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梅兰竹菊还是花鸟虫鱼,尽吩咐给下面的人就是了。”
等待膳食的功夫,章颂清只好与荀应淮聊天,公主府的亲信没来多少,躲过了方嬷嬷,不见得能躲得了什么方侍卫,方公公,这后宫可是长的同一只耳朵。
“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荀应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出自陆游〔宋代〕的《读书》,意思是那高大的松树,它还在山里的深沟大壑之中,不为人知的时候,只被风霜围困,不见天日;但是一旦等到运气来临的时候,它就会被朝廷征召,大展其用,可以支撑起皇帝的高堂广厦。文中代表的是小荀的这个远大志向,不过这个松树指的不是他自己,之后会解释。
2.格竹妙论:这个词是雪自己组出来的,意思是通过竹子推究事物的奇妙,奥妙的认识论。首先《格物论》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格物”指“格物穷理”。格物也就是“至”物,与事物直接接触而穷究其中之理,“穷”理是格物的目的,“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矣”(《遗书》卷二十五)。格物之要,在于就待人接物的具体人事中,体认其中蕴含的“所当然之则”与“所以然之故”。其次格竹的典故的主人公大家应该也很熟悉了,是王阳明,也就是王守仁,可以搜索一下“守仁格竹”,是一个有关万物一体,知行合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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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新婚见礼
◎收到花总是开心的,章颂清抚摸了一把细软的花瓣◎
“纵横之章法经营于方寸之内,其上不雕任何也能深于书[1],反有一种归真之美,所以素章乃我之所喜。”
“他人所爱繁复之美,公主倒是洒脱。”荀应淮不无更上一层的钦佩。
“好啦,其实是因为我觉得雕刻了很多东西的章啊,用时硌得手疼,”章颂清摆摆手,“司造局总想着花样要好看些,一点也不考虑用的人感受如何。”
“噗。”刚刚还文邹邹,实情却稚气的回答让探花郎笑出了声,公主也太有趣了。
饭菜刚上来的时候,宫人在外面通禀:“公主殿下,六皇子在外求见。”
章颂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差不多算好的事情,左眼皮忽然猛地一跳,镇定道:“嗯,让他进来吧。”
“皇姐,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就原谅我一回,阿柃保证再也不犯错,求求你了。”
萧咏柃一上来就朝章颂清跪下,态度诚恳坚决。
只是他专门找的时间是章颂清带着新婚夫君第一次回宫的时候,也没说让旁边现在坐着的那位皇姐夫回避,就这样摆出让人难堪的姿态。
一时不知道这是认错,还是借着章颂清刚刚成亲,正要在丈夫面前保持温柔形象的时候来逼迫她原谅。
章颂清心中冷笑了一声,心下暗忖萧咏柃算得很好。
只不过可惜啊,他与荀应淮并不是真夫妇,也不用在他面前装什么柔和的白兔。
如果是上一世被蒙骗的章颂清在这里,说不定立刻就原谅了萧咏柃,但是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毒药让她疼到用指甲在腹部扣下血肉,两个时辰后才穿肠肚烂而亡。
死去前的那一刻她竟觉得解脱。
可萧咏柃当时在做什么,是饮酒作乐还是载歌载舞?
想到那时的境遇,章颂清一点也没觉得面前的人可怜。
谁不可怜,就因为他是天皇贵胄吗,那小晓无父母胜于有父母不可怜还是逃荒逃难的灾民不可怜?
章颂清抽了口凉气,对荀应淮为难道:“你……”
“臣记得公主说过,现在正是流苏花开的季节,为夫前去攀折一支拿来,娘子稍等。”荀应淮看出章颂清的意思,正好进清和殿时看到殿后的白色花簇连成一片,找了个借口离开,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当心别伤了手。”章颂清被他一句为夫惊到瞠目结舌,干巴巴道。
这么一个打岔,心中的怨怼平息了许多,定定地打量起萧咏柃,看他这次又要搞什么花样。
萧咏柃见荀应淮对于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还一副回避,任章颂清随便做什么的行为,算盘顿时落空了一大半。
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章颂清又什么话都不说,心里直打鼓。
“四皇姐,姐夫对你可真好,说起花树,阿柃记得六岁时爬到了树上不敢下来,还是皇姐伸手接住我的,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
章颂清眸光闪了闪,还是不回应。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萧咏柃当日被困在树上的行径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或者自从她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开始,就已经在他的谋算里了。
“有的时候阿柃在想,要是我们现在还是心思澄澈的孩童,是不是就不用为了能在宫中活得更好,而做出一些违心的事?”
“六皇子,既然你说在宫中过得不好,本宫倒有一个提议,”章颂清见他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也歇了劝说怒骂的想法,直接把选择抛出来,言语间生疏冷漠,不再称什么姐姐弟弟,划清了界限。
“本宫有封地想必你也清楚,你说宫中过得不好,我想至多也是缺衣少食之类的,这个好办,本宫去问问舅舅,把你送往宋州,那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富庶之地,过去了没人会亏待你,什么都按最好的来,怎么样?”
萧咏柃没想到章颂清一招釜底抽薪,让他的算盘珠子碎了一地,空留满腔的不甘与无助,“我……”
“你不想去,是不是?”章颂清拆穿了他的犹豫,“绕了这么半天,你也只是想通过我获得一些什么,或陛下的看重,或权势地位,我问了一圈,十岁开始没人招惹你,短衣少食那是从来没有。”
“储君之位早已定好,每个皇子的封地已有个大概的章程,就等你们一个个成年分出去,潇洒自在,你究竟在争什么呢!”
萧咏柃孱弱瘦削的身躯颤抖,细看竟然是在发笑,他狭隘的心胸中不可遏制地泛起嫉妒的情绪,如角逐的野兽冲破言语的屏障。
明明是暖和着的六月,话却冷如冬日冰窟。
“皇姐,你是被千娇百宠呵护着长大的,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我呢,我原本可以有母妃的,可是她已经死了!”说到后面急喘,几乎是咆哮出声。
“今后我做的事都与你无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完负气离开,彻底与章颂清撕破脸皮。
章颂清内心凄苦,想起交给栾庆的褐色包裹,它可以是驱虫的良药,也可以是取人性命的杀器,怎么用都在于萧咏柃的一念之间。
他最终,还是选择为恶。
公主府内
“公主。”荀应淮一回来就见到章颂清恹恹地坐着,把摘下的花送到她面前的桌上,没有追问方才的谈话。
“你回来了,”章颂清目光转移到花束上,勉强挤出个笑脸,“也难为你找到还没败的完整一束,流苏花的花期差不多就要过了。”
流苏花盛开的时节在三至六月,现在凋零的与新长出的层层叠叠,远看黄白相间,几乎没有纯白的一枝。
“用心点找,总能找到的,”荀应淮似乎意有所指,“用膳吧,别把肚子饿坏了。”
收到花总是开心的,章颂清抚摸了一把细软的花瓣。
罢了,她有这么多兄弟姐妹,除了那个黑心肝的,没一个不是好孩子,纠结这么多干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成亲后有九日无需应卯,但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皇帝舅舅前阵子问起修皇陵的事儿,向来都是从宥州迎送木材,可刚往荆州拨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工部与户部只怕要闹起来了,”章颂清搁了筷子。
“你虽是编撰闲差,但在朝中还是多听多看为好,明日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