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本宫作为皇后,难道还不能当这件事的主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来人,给我拿下荣妃,押入内狱!”
“奴婢遵命。”几个嬷嬷拿着粗绳,逼近荣妃,准备把她捆起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动本宫!我可是为陛下生下了一个皇子的,什么人证物证,一块丁点大的砒|霜和那萧咏柃的侍卫能算得了什么?”容妃歇斯底里。
她心中一滞,现在陛下不在,整个后宫都听皇后的,她必须要挡住也只能挡住,不然今朝被拖下去,明天都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用尽全身力气挣开那几个嬷嬷。
“六皇子现在中毒,太医束手无策,几次三番说让本宫准备后事,你还想狡辩!”皇后陡然站起,示意两旁的侍卫把人按住,“带下去,堵住她聒噪的嘴。”
等荣妃呜咽着被带下去后,皇后唇角勾起了一个浅薄的笑,荣妃一直没有放过她的任何神情变化,一瞬间目眦欲裂。
那是快意和对手下败将的嘲弄。
这一切都是她谋划好的!
荣妃猛地明白过来,只有被冤枉的人知道自己有多冤枉,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下毒害过那个兔崽子,怎么会被他赖上?原来这一切都是皇后干的!
皇后听到明显变大声的呜咽一概充耳不闻,凤眸流转间硬生生挤出两分慈爱:“走吧,去看看六皇子。”
床上人微微翕动的嘴唇发乌,呼吸微弱而艰难,面部隐隐透出一股青灰之色,手臂上已扎了五六根针,一旁的太医眯起眼睛找穴位,这针下去如果还不醒,那就怕是无力回天了。
“唔!”太医下了针后,萧咏柃的身体蜷缩起来,周身不住颤抖,从喉头不可遏制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沫,把被褥和衣领染出一片猩红,费力地张大嘴巴哈气。
太医见状大喜过望,朝皇后娘娘的方向跪下,大声道:“六皇子得救了!”
皇后走到床前看到萧咏柃的样子,别开了眼问太医:“不会再反复了吧?”
“娘娘放心,只要能醒过来,性命便无虞了,”太医缓了缓,“只是这身体必定会比常人弱些,今后骑马射箭怕是不能了,需得用心调养。”
“嗯,你是有功的,下去领赏吧。”皇后摘下了护甲,思索片刻又戴了回去。
太医走后,她看着萧咏拎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的眼神,“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想要什么?除了我儿的储君之位,尽可提出来。”
萧咏柃仍在艰难喘息着,瘦弱而苍白的手指在床上抓至扭曲,吐出微弱的气音。
皇后没有听清,“宋州?宋州是四公主的封地,不如换一个。”
“我说……我要去四皇姐的……宋州,我不想再待在宫里……”
淳德二年秋,九月初三
“哭什么哭!打了胜仗应该高兴才是,这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怎么都不笑啊?”一道早已褪去稚嫩的嗓音在勤政殿中嗤笑,旋即转为悲戚的低泣。
底下的朝臣看着上首喜怒无常的帝王,都开始后悔起当初助纣为虐,把贤明的太子害死,以为扶持六皇子上位就能有出头之日,没想到在他手底下讨生活那是难上登天。
还不如当初不动这个歪心思,好歹能囫囵个的过,现在就是把肠子悔青也晚了。
“姚爱卿,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是不是还在怪朕把你的侄女给杀了,”萧咏柃脸上呈现出一种癫狂之色,指着他,“那是杨氏她罪有应得!她使计害死了朕的生母,还假惺惺把朕要过去养!”
被点到的大臣早料到这一天,自从萧咏柃把荣妃和五皇子残忍杀害后,并没有立刻赐死自己,头上一年来悬而未决的刀让他日夜胆寒,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等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轻松。
萧咏柃服用了半年的五石散,双眼微凸,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片模糊,讲话颠三倒四,“来人!把他带下去凌迟,喂狗!你们都丧着脸做什么,继续笑啊!”
没有人敢违逆他的话,也再也没有人劝阻他,他这一年多杀了很多人,每一个人见到他都会发抖,那个在他小时候轻声细语哄着他的人也走了。
称帝后他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杀戮过多,夜夜有人来他梦里追魂索命。
“朕不要当这个皇帝了,你们选一个喜欢的宗室子来当吧,朕去睡几日,都别来打扰。”说完这句话,萧咏柃背过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半年他服用的五石散太多了,一开始只是为了能睡个好觉,后面渐渐的能做梦了,梦里有他的皇姐,甚至偶尔能看见早已记不清面容的母妃。
萧咏柃撑着身子好不容易躺到龙床上,双目紧闭,泛着些许回光返照的白皙,做这个皇帝做得他太累了,且休息几天吧。
梦中仿佛有人在呼唤自己,手上一痛,濒死之际他嘱咐身边的宫人将他安葬去宋州,去到章颂清所葬的地方,哪怕是被扬了骨灰洒在那里,他也是甘愿的。
“我要去四皇姐的……宋州,我不想再待在宫里……”
直到旁边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传来,萧咏柃的瞳孔才重新聚起,发生在这具身体上的记忆回笼,让他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当初建德说要送你过去,你没有同意,现在竟想通了?”皇后虽然不喜欢这个孩子,见到他气若游丝的样子还是不免软了心肠,让宫人端了把椅子在一旁坐下来。
“皇后?”萧咏柃仿佛很诧异听到她的声音,竭力扭过了头看向她,又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圈,“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哈哈哈哈!”
虽然记忆中发生的事,包括皇姐与他决裂,自己与皇后联手害荣妃这些在前世都没有存在过,不过好在皇姐还没有被毒杀,他还有再次弥补的机会。
“你先养伤,本宫改日再来找你。”皇后见萧咏柃还在说胡话,起身欲离去。
“慢着!”萧咏柃暗叹十二岁的自己真乃与虎谋皮的蠢货,荣妃的恩宠多年来长盛不衰,这种拙劣的伎俩只能用在父皇昏迷的时候,一旦他醒过来,保不齐那个女人还有翻身之地。
害人,还是要一击中的的好。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后转头,以为他是贪心不足还想要更多,有些烦躁地抿起嘴唇。
“皇后娘娘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恨她?”萧咏柃忍着全身的难受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直觉不对,床上狼崽般的孩子此刻眸中毫无温度,狠戾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肃冷至极,顺着他问下去:“为什么?”
“她承宠多年无子,我母妃与她一样,所以她寻求安慰般来与我母妃交好,可是后来她们二人前后脚怀上皇子,甚至太医把脉说她怀的是个公主,而我母妃肚子里的是个皇子,恨极了我母妃,找出了一个剖腹生子的秘法。”
萧咏柃快没力气了,躺回床上大喘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她告诉我母妃,通过改变生子的时辰,只要时间算得好,便可以生出一个真龙之命的孩儿。”
“她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只盼我日后登基,能好好对待她们母女,我母妃信了。”他说完力竭,闭上双目休憩片刻。
后来的事情皇后娘娘也都知晓,当时还是杨贵人的荣妃生下了五皇子,陛下龙颜大悦,那可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立刻升了她的位分。
而庄嫔生子是在一个夜晚,没有惊动太医,自己生完病了一场,之后便对陛下避而不见,多番推拒侍寝,渐渐的陛下也冷了下来,不再往她那里跑,转而专宠荣嫔。
六皇子出生三年后,不知怎的庄嫔身子日渐变差,一个清晨从床上跌下去,就这么把自己磕死了,这件事在宫中闹了好久,有人说庄嫔是撞了鬼魅,也有人说是她运气不好。
逆天改命的事情,要么她的孩子承受不住,要么她自己以命相偿。
“运不够,命来填,我母妃真笨,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萧咏柃笑了一下。
“所以荣妃…她原本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公主,如果你母妃先于她生下皇子,她便可以向陛下承禀庄嫔剖腹的事实,毕竟你母妃的肚子是最好的证据,这样你母子二人定会受陛下忌惮。”
等于从六皇子生下来开始,庄嫔就留了一个把柄在荣妃手上,陛下肯定不会留一个真龙之命的孩子在身边,不管怎么样,他母子二人都会失宠,好一点送到宫外,再不然就是两剂药下去,世上再没有庄嫔与六皇子。
“没错。”
只不过荣妃没料到太医诊断有误,自己怀的竟是个男孩,还比庄嫔早生下来,于是便歇了告发的心思,她就当是为自己的咏积德。
萧咏柃想想,母妃剖得可真准,自己后来可不就是当了皇帝吗?
可惜强行扭转的命终究是不成福,反成祸,他不会治理国家,让大宜成了个空窟窿,自己也是命短,承受不起这个富贵,十七岁就死了。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皇后听了萧咏柃的话,冷声问。
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些,何必服用毒药把自己害成这样作为投军令找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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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答应你
◎章颂清手腕一松,重生回来后一直戴在手上的菩提串忽然断裂◎
“荣妃做了亏心事, 夜里常常做噩梦,哭喊着叫我母妃不要索她的命,我被她养了好几年, 当然听得了几句,儿时还不懂这些, 待长大了些,才逐渐想明白。”
萧咏柃喉口又泛起腥甜,“你一定想问,既然我知道,又为什么秘而不发。”
皇后娘娘听到他不尊敬的称呼皱了下眉,这六皇子醒过来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似的,少了以前的欲望满身, 倒多了几分的傲视万物的乖张,点点头道:“嗯。”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母妃被蒙骗做出的, 是她自己走了歪路, 做儿子的不想让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因为这个而被降罪,我情愿是用我自己的命让荣妃永远翻不了身。”
“可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隐约看到我母妃在呼唤我, 她要我把荣妃摁死, 只下毒这一件远远不够!”
萧咏柃回想起自己刚登基时,荣妃以为胜券在握, 作为自己的养母可以登上太后之位,就等让人废掉自己这个傀儡, 扶持萧咏上皇位, 嚣张地把所有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她是个蠢货, 如果有头脑, 别说后宫的其他宠妃, 皇后之位也早该拿到手了。
斩草必要除根,她错就错在捂不住嘴,让萧咏柃有机会持剑一刀把她斩杀了。
当时他双目赤红,拖着染血的衣摆和长剑,又用一样的方式结果了萧咏的命。
萧咏柃举起右手端详片刻,就是这只手,握着长剑忍不住颤抖,如果没有荣妃那个贱人,他有母妃的教养与疼爱,不用在宫中忍气吞声,摇尾乞怜!
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皇后娘娘,只要你能让父皇认定我母妃是被荣妃派人强行剖腹的,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肖想那个位置,安生地待在宋州永不回京,想来我现在这残破的身子再也争不了什么了。”萧咏柃吐出一口喊血的唾沫,好疼。
听了他的话,皇后心神微动,大皇子远在封地,其余皇子尚且年幼,有一争之力的只有眼前的这个还有五皇子,只要此事落成,那便是一箭双雕,永无后患。
五皇子因为有这样的母妃势必被陛下嫌弃冷落,而六皇子带有真龙之命,玄之又玄的东西谁能说得准,放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皇后娘娘心下百转,说:“好,我答应你。”
养心殿
“舅舅,张嘴。”章颂清端着一碗药汁,送到陛下嘴边灌入。
陛下接过一同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怅然若失地开口:“小清,咏柃说是荣妃毒害他,荣妃说没有,你觉得谁说的是真?”
当初要不是自己冷落了庄嫔,她也不会身死,说不定就酿不成今日的祸事。
“前些日子,儿臣听说了一件事,说来还请舅舅不要怪罪。”章颂清把碗放下,斟酌着开口。
这两天蔻梢习字有了些长进,于是央着自己给宫中的哥哥递了封信,说自己最近在公主府过得很好,公主特意给自己改了名字和户籍,今后可以安心在府中伺候。
收到栾庆托人送出的回信后,因为看不懂上面笔画复杂的几个字于是去找梧枝分辨,梧枝看到上面写着六皇子最近让栾庆探查荣妃动向的时候发现她在使用砒石,拿着信找到章颂清。
“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小清说就是了。”陛下见她谨慎,让她直言不讳,别担心这个。
“事情也是巧了,儿臣来的路上听说荣妃不承认砒|霜是她宫里出来的,可是三日前儿臣府中的小厮出去采买,听说有位大夫去给贵人看诊,回来就订了许多砒|霜,不为别的,就为了治那毒疮。”
这种迂回曲折的事情是查不出来的,只要把握荣妃向宫外的大夫买了几两砒|霜这个事实,小厮是自己府上的人,遇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还不都是她一张嘴说了算吗?
“儿臣这两日在家里与驸马一起看书,一本书中提到砒|霜虽为毒药,也以其毒攻毒治病,特别是多为外用,对付瘰疬、梅毒、恶疮效果较好。”
春夏交际之时气候温暖潮湿,容易引起霉变,荣妃宫中不爱熏香祛湿,又想效仿同一姓氏的杨贵妃,建了个无比大的浴池在偏殿,每晚都要在里面待泡汤,时间长达半个多时辰,以至于各种污秽之气聚积于此,使得她腿上生出一个毒疮。
为了不让陛下看到厌烦,断了宠爱,她只能下此狠手,偷偷在宫外找大夫医治,用了见效快的偏方。
章颂清点到为止,毕竟私下议论后妃也是大不敬,她要让舅舅认为她知道这件事纯属偶然。
“荣妃这两日确没有侍寝。”陛下回想了一下荣妃最近称病不出的行径,已然相信了。
“不过,荣妃就算腿上没有毒疮,也不一定就是她做的,此事还需要找足证据,当面对峙。”章颂清看似公平公正,实则处处都在引导把重点放在毒疮上,规避了究竟是不是她下毒的问题。
砒|霜性猛,在治疮上立竿见影,不消两天的功夫就能好全,现在荣妃的腿上可能只有淡淡的伤痕。
她本来还想晚点对付她,正好机会送到自己面前了,不用岂不是损失。
上辈子,荣妃可是仗着宠爱,把整个后宫闹得乌烟瘴气,私底下还残害了几个未出生的孩子,她要是能不再作妖,那后宫就算是清明了。
果然,陛下灵机一动,叫来了安公公:“搜荣妃的身,看看她腿上有无异状。”
就在这时,“皇后娘娘觐见――”太监掐着嗓子报。
“陛下,六皇子救下来了!”皇后疾步走向御前跪了下去,先报了喜,后言辞恳切道:“方才荣妃身边的蔓月受不住刑,通通都招了出来,没成想竟扯出一件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