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为——寿半雪【完结】
时间:2023-06-26 14:38:48

  “我看看。”仲嘉良接过书上下抖了抖,连张小纸片都没见到,不甘心地把书倒过来端详。
  迟解愠拧着粗眉,一把抓住仲嘉良的手,“等等,这里有凹痕。”
  章颂清按照他说的位置真发现了几道浅浅的痕迹,用烛火点燃木棒,快速制出粗糙的炭笔,将痕迹仔细拓印在宣纸上。
  “壁?”辟与土分得开,但依稀还是能看出是合起来的一个字。
  “这什么意思啊,是本来就在书上的还是大学士划出来的,寺壁、石壁、邮亭壁、殿壁还是楼壁?”仲嘉良迷茫了,就一个字怎么猜啊。
  “大学士打的什么哑谜,万一他是框我们的呢,”迟解愠的解决方式粗暴得多,“要不我们直接去问他怎么样?”
  荀应淮在桌上叩了叩,不赞同道:“他没道理专门跑来骗我,那日他手里还拿着象笏,很明显是下了朝就找来,连集英殿都没有回去。”
  “壁也可以是题壁诗。”
  章颂清提出自己的看法,前两天在文和畅的杂记中看到他少年时曾与四五好友出门,常就地创作写于壁上,入官场后反而少写了。
  题壁诗作为大宜的民风,一些寺院、驿站、馆舍等场所,总会有意留出一些墙壁、诗壁,或者诗板、诗牌,供来往游子题诗上去,又名的甚至能引人竞相观摩。
  家中没有能力承担刻印诗集的,会专门找巨石沿街书写,这样也算达到自己的作品被人传颂的目的了。
  “嗯,”荀应淮也是这样想的,“大学士与我父当年读书的地方在平州,可以找人过去查一查。”
  章颂清捕捉到平州这两个字,心道真是巧了,祖父也在那里,“如果有闲暇,倒不如亲去一趟。”
  “我们一道去?”迟解愠开口,他有力气,可以在路上保护一二。
  公主却摇摇头,“你那里我还有别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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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日日心悸
  ◎“公主怎么不与探花郎一起来烧香礼佛?”◎
  烈日当空, 炙烤着公主府的石板路,上边一趟趟走过怀里抱着东西的女使。
  “好热,今年也不说用冰, 净拿去买米面,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黛蓝在柴房前卸了一袋玉米, 不停敲打自己酸胀的胳膊说。
  “可说呢,买了一仓库还不够,连着收拾了三天的柴房,累都累死了,现在还要扛东西。”旁边的小女使应和道,府里的几辆板车被年纪大些的嬷嬷用去了,她们这群年轻的只能用手搬。
  蔻梢抱着两袋米经过, 正巧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气愤地停了下来, “公主这么做自有别的安排, 外头那段路都是小厮搬的,只进后门到柴房那么点距离便喊累了, 嚼的什么舌根?”
  “你嚷嚷什么, 进府不过几日啊, 不过就是得了公主两分青眼,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黛蓝脾气炸, 一点就燃。
  她本来是最有机会升上去的,要不是蔻梢的到来, 她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公主对我有恩, 我听不得你这样说她, 从前别说是冰了, 夏日里连凉点的水我都没见过, 公主慈厚,听说前两年夏天暑气重的时候每日都让人给大家分绿豆汤喝,你们对外问问哪家下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旁边的小女使被说动了,给黛蓝扇了扇风,“黛姐姐,她说得也没错,公主和探花郎那里今年都没用冰呢。”
  黛蓝拍开她的手,捏起衣领抖几下,“行,就她可怜,有本事别占我的位置啊!十三岁的一等女使,能照顾好公主吗?”
  一通阴阳怪气给蔻梢憋得说不出来反驳的话,“你!”
  “都拥在这里做什么,快忙手上的事去,芋头还有两三车呢,指望大罗神仙下凡给你们移啊?蔻梢,你怎么还在这里帮忙?公主就要出门了,快些过来!”梧枝听下面的人报,护犊子地跑来把人提走。
  好几日的相处让她对蔻梢没了戒心,这丫头只知道卯足劲做活,半点歪心思都不存的,这种人当真少见。
  说是公主就要出门,其实还有一会的功夫,今日章颂清要去娄国公府上接人一道礼佛,她打小的伴读沈语琦嫁的是楼国公的长孙,加上前世,她们都有近一年没见了。
  “搬粮食不是你的活,帮了她们反而还看你嫌,以后别这么做了。”梧枝这么多年深谙御下之道,提点了蔻梢两嘴。
  蔻梢点点头,然后问道:“梧枝姐姐,黛蓝说我占了她的位置,是真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可以降下去的,无论是烧火做饭还是浆洗衣物,自己都毫无怨言。
  “你听她胡说,公主身边除了我和秋瑰,其他人都不太近身,秋瑰离府以后公主并没有调人上来的意思,黛蓝性子不稳,像个炮仗一样,能上来才怪,”梧枝像个大姐姐一样按着蔻梢的肩膀,“你不是奴籍,迟早是要放出去的,下次遇到一样的事情直接说她们就是了,别怕得罪人。”
  “好。”蔻梢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马车套好了?那便走吧。”章颂清在里间描眉毛,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走了出来,看到两人脸色各异,心里有了个大概,也没多说什么。
  来了国公府,章颂清被拜了个遍,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公主吉祥安康”直让她胸中淤了一口血,各点头示意后,才领上人往开隆寺去。
  从前就是因为出去一趟流程繁琐,所以章颂清才不爱出门,情愿闷在家里绣花写字,或者跑到宫里陪太子妃嫂嫂。
  两道身影一步一拾级走上长长的台阶,开隆寺门前的石阶很高,抬头往上看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神圣感,两人提着裙子向上走去,远远就闻到了香火的味道。
  “这几月我苦心钻研了投壶,都能挂耳了,回去后我们比一场,公主这次未必能赢我。”沈语琦梳着双月髻,头戴红宝石华胜,脸上妆全得很,可是眼下盖不住的青黑却出卖了她的状态。
  章颂清看她的样子像是睡不好觉还强撑着,马上道:“先别说什么投壶,你是不是身子不适,如果真是这样,咱们立刻打道回府,我那里有千年人参,回头让她们给你送来。”
  对面的人忍了又忍,终于遣散后头跟着的女使们,咬咬牙说:“我……身子好着,就是夫君与我大哥近日总是私下里聊运送米粮到渡口的事,他们一个是刑部左侍郎,一个是谏议大夫,上京粮食储备根本与他们无关,我担心他们走错了路,日日心悸到睡不好觉。”
  “公主,我四岁就进宫当你的伴读,一个月里见面的日子没有三十也有四六,我只当这些话说出来给你听当个投名状,如果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能不能看在我夫君与哥哥一时糊涂,不要怪罪他们?”
  沈语琦看着章颂清的脸色忐忑不安,她家向来笃信稳字当头,传闻皇家养了一批暗卫,在京中各处搜集情报,回去整理成册交给陛下。
  食物一直以来都是国本之一,夫君与哥哥如果真的做错事,她只盼公主能出面放他们一马。
  章颂清不知道他们在这个事情中参与了多少,沉默地迈开步子往上走去,米粮?原来近日京中减少的存量就是被转移去了渡口。
  他们在皇帝舅舅眼皮子底下要做什么?这些又是要送去哪里?是奉谁的旨意?
  沈语琦见章颂清不说话,竖起三指,面朝章颂清虔诚道:“公主!我对着座上菩萨真人发誓,他们对大宜以及陛下绝无二心,最多只是谋财!”
  章颂清牵起她的手,让她跟着一起往上继续走去,柔声道:“嗯,我答应你。”
  如果真像沈语琦说的那样,两人只负责运送,那罪名不大,帮着求个情还算举手之劳。
  不过竟牵扯了这么多人。
  刑部与谏议院向来不合,谏议院参刑部私刑用甚,尚书大人更是刑讯逼供惨无人道,而刑部抱怨谏议院总盯着他们喷,简直是无事可做。
  当初两家结亲的举动让众人都吓了一跳,直言两边往后好像能和睦相处了,没想到大舅子还是日日挤兑妹夫,几乎每天在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看来,既然能一起谋事,表面上的针锋相对多半是装出来的了?
  章颂清从沈语琦几句话里面分析出了许多隐含的信息,玩味地转了转腰间的玉佩。
  松树婆娑,在头顶遮住了大半的烈阳,树根盘曲虬结,殿宇重重随群殿错落而变换,开隆寺香火旺盛,往上不断冒着的袅袅烟雾使得远远看到恍觉来到云霭仙境。
  消了心里积压的忧郁,沈语琦牵着章颂清的手开始闲话家常,“公主怎么不与探花郎一起来烧香礼佛?”
  “他要上值啊。”章颂清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沈语琦发现公主没有懂自己的意思,继而开口:“夫君和我说,探花郎真是奇了,成婚刚第三天就回去当差,从没见过这样勤奋不着家的。”
  这下章颂清更不明白了,“勤奋不好吗,郎君们不都盼着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那头的人闻言不由蹙了下眉毛,要不是这亲事是公主自己求陛下赐婚的,她看章颂清这个样子都要以为二人没有一丁点感情。
  “不是说不好,我的意思是这么早回去,大家都会以为是公主你与探花郎生了嫌隙才让他这么快就去应卯的,京中还有传言说你们都分房睡了。”沈语琦压低了声音。
  大宜婚假是七日,如果皇子或公主想多歇几日,上书延长至十日也是有的,想探花郎这样第三天回去的那是闻所未闻,她都要怀疑是公主得到探花郎后转头撇弃了人家。
  “啊?谁传的,哪有的事?这都是捕风捉影!”章颂清快速想了想府里谁在往外传递消息,吓了一大跳。
  “那也得有风可捕,有影可捉呀,公主你想,这么多天了,你们夫妻二人从没出双入对过,早晨不送,晚上不接,我成婚两个月的时候与濮阳候家小五出门踏青,夫君还专程接送呢。”沈语琦说起甜蜜的事情,脸上绯红一片。
  “唔,这样啊。”这是正常夫妻会做的事,她与荀应淮用不着,支支吾吾含糊过去了。
  一看公主就没把话放在心上,沈语琦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公主这里没人来说闲话,可是探花郎如果被人认定不得公主喜爱,那些同僚难保不会在背后说闲话。”
  背后说闲话还是好的,指不定还会使绊子呢,男人之间的小九九可不比妇人的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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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缘分已尽
  ◎她便祝他早脱樊笼,不要空添旧憾◎
  章颂清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感受到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已经将东西收起来了,正由梧枝呈着,就等一会交给道长, 放在佛前净化。
  她垂下眼睫,抬脚跨过门槛, “如此,是本公主疏忽了,你也知道,我自小没有父母陪伴在侧,夫妻相处之道无处可学。”
  “也对。”沈语琦没往深处想,觉得公主说的挺有道理。
  直到跪在垫凳的前一刻,章颂清还在想荀应淮的事, 沈语琦都通晓了这些情况,那关于他们二人不和的谣言恐怕早已在私底下传了个遍。
  他有没有受排挤?别人有没有欺负他?
  章颂清懊恼, 要是自己早些察觉就好了, 荀应淮喜怒不形于色,在外面受没受委屈都看不出来。
  她想起新婚夜荀应淮在自己头上乱揉一气, 嘴巴里说个不停的样子。
  如果他是个话多的人, 什么都别憋在心里, 那他们的日子大概会换一种过法吧?
  进了殿,章颂清手持三柱香, 高举过头顶作辑,拜后将香插在香灰之中。
  两人齐跪在佛前, 她双手合什高举过头顶, 下至心口停顿默念心中请愿, “一愿政通人和, 大宜祥百姓安, 二愿前世枉死者今生福寿康宁返,三愿……三愿家宅祥和,笙歌漫漫。”
  说完愿景之后,章颂清摊开双掌,掌心向下拜倒。
  “女施主。”章颂清刚站起身,身穿黄色袈裟的弘济禅师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弘济禅师。”在这里没有公主和诰命的地位之分,两人合掌一竖,算是跟弘济禅师见了礼。
  弘济禅师转向沈语琦说:“开隆寺别的不说,风景还算上佳,施主随处走走,定能爽心豁目。”
  “多谢禅师。”沈语琦点点头,跟着小弟子离开。
  章颂清迟疑了一下,“禅师……”
  弘济禅师看了一眼章颂清方才插上的香,没到几息的功夫,香已烧了大半,升起的团烟飘得极高,都快碰到殿顶了才散去,“施主随我来。”
  开隆寺正中有一棵不知何时种下的银杏树,这个时节叶子绿到发亮,显出无限生机。
  前面的人脚步不徐不慢,就这样带着章颂清到了树下,摘下一片银杏叶放到章颂清手上,“施主,三柱香破不了桎梏,但世上少有捱不过的难关。”
  章颂清思索片刻,捏起银杏叶道:“禅师是不是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听说得道高僧可以窥知一个人的生前过往,弘济禅师这个样子分明是话里有话。
  “施主是福泽深厚的人,人与人之间羁绊牵扯的开端往往无心,可一经开始,就要承担当初种下的缘劫恩情。”弘济禅师已经年近古稀,双眼却仍旧如同引路的银灯,直抵最深处的想法。
  “我知晓了,”章颂清收起银杏叶,从梧枝手里接过菩提手串,“前两日我走出内狱,这手串忽地断裂,我想请禅师将它收存至开隆寺。”
  弘济禅师用干燥的手接过,说:“缘起缘灭本与外物无甚关系,是施主的所思所想寄托于其上,故有此一忧。”
  缘灭?
  肯定不是荣妃,她和荣妃没有太多的恩怨,那就是……萧咏柃。
  难道萧咏柃此番前往宋州代表着与自己缘分已尽?
  弘济禅师说完对着银杏树阖上双目,章颂清知道这个时候再刨根问底下去他也不会再为自己解答了,于是学着他的样子感受天地万物的止动。
  如果萧咏柃真的相通了,她便祝他早脱樊笼,不要空添旧憾。
  *
  “今日差事还真是清闲,正好啊回去买点梅花糕,东街铺子那家可难买了,这个时候过去人不多,我家娘子可是想吃很久了。”杜康平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行啊,咱俩一起走,”富英毅也扭了下脖子,顺便朝左手边的人扬了下头示意,“孟兄不如同路?”
  孟望明是今天才到齐的最后一位,他和杜康平有意拉拢他一起和荀应淮对着干。
  说是对着干,其实也就是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交上去稀烂的文章让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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