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死了,怎么说都有张席子盖着,那样就不算暴尸荒野。
他看大汉也没有明抢的意思,以为他是上次从荆州等地来的难民,踌躇了一会,终于上前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睡我的草席。”
用尽了此生仅剩的勇气,小乞丐想,要是这人和那些地头蛇一样挥起拳头打自己,或者朝自己大吼“这他娘的又没有写名字,老子睡了就是老子的!”类似这样的话,他就撒开腿跑掉。
不过就是一张草席吗……自己也可以再编一张,反正他们乞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谁料那大汉没有对他挥拳,也没有大吼,他瑟缩了一下,费力眨了眨赤红的双目,哀求道:“小兄弟,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劳烦你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到了夜里保准离开。”
小乞丐瞧他长得这样高壮,也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了,于是问:“你有手有脚,看上去还有一身力气,为什么不去做活呢?像你这样的一天至少能赚六十个铜板。”
“做活,呵呵,做活,”那大汉难得有交流的欲|望,强撑着地,“实不相瞒,我现在被人追杀,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一出去就会被人盯上,我已经……逃了很久很久。”
“你在被人追杀!”
小乞丐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张望了一下边上,就怕有人听见。
大汉急忙摆手,“不是我犯了事,是知道了一些朝廷的秘密,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告诉你便告诉你吧,这种话烂在肚子里也没什么用。”
讲故事般和小乞丐说了来龙去脉,还以为终于能躺下,小乞丐却拽着他往巷子外走去,“我知道有人能救你,她是个大善人。”
作者有话说:
审核,我求你!!!求求你!!
注释:
檀奴:潘安的小字,引申为女子对丈夫或情人的昵称。
第72章 昨日夜里
◎心里早就有你,不然当初也不会来找我说答应这桩婚事◎
临近卯时的时候, 鹤云堂开始忙碌起来。
伺候的人拿着食盒,走到对炉子扇着火的女使那里问道:“药都熬好了吗?”
“姐姐来得正好,刚要倒出来呢, ”那女使倾倒药炉,捧着碗放进食盒中, “拿出来的时候仔细别烫着。”
正要转身把药送去荀母那里,食盒就被一双手接过,“我来。”
两个女使转头一看竟是公主,忙将东西交了过去。
章颂清小心地提着药进了屋子,心里暗忖不久前过来探望的时候瞧着婆婆身体还好,难道这两日病了?
怎么下面的人都没来禀告?
“咳咳……”里间传来两声咳嗽。
章颂清听见动静,快走两步入内。
荀母腿上盖着薄毯, 面色还算红润,坐在书案前看诗集, 那诗集瞧着很陈旧, 但是被保存得还算不错,书页虽薄, 但是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
“母亲。”章颂清把食盒往边上一放, 在木制地板上跪下, 欲行一礼。
荀母微愣,扶住章颂清的手阻止道:“你这孩子, 咱们一家人不是向来不行礼的吗?”
章颂清看着她的眼睛一笑,羞红了脸, “今天, 还是要拜的。”
荀母懂了她的意思, 眼见的发现章颂清脖颈上遮过却还稍有些发青的痕迹, 她也是年少过的人, 怎么会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心下了然,她端坐下受了这一跪,待章颂清起身后问道:“最近的事儿?”
“就是……昨日夜里。”章颂清有些羞于和尊长讨论这样的话题,期盼着赶紧揭过。
“快来坐,别站着了,腰疼么?”荀母现在看章颂清就是个瓷器般的宝贝,拉着人看了一圈,“他们爷们在床上不知轻重,当初大哥儿媳妇来找我哭,说是累够呛,躺了一天才能起身,公主何必今日来请安,晚几日也无妨的。”
“没有,他对我好着,”章颂清脸蛋红扑扑,转了小半圈方坐下,“母亲叫我小清吧,听着亲切些。”
说着把药碗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她用指腹感受了一下碗壁的温度,还略微有些烫,“母亲是什么时候病的?我竟不知道。”
“小病罢了,前夜有些想那老头子,开窗望了会月亮,就是咳嗽两声罢了,不妨事,”荀母捏着诗集的手微微用力,说是一分想,其实是十分,算一算荀父过身都好些年了,“你常送补药过来,我这身子骨比起前两年好多了,这次风寒不重的。”
章颂清暂时没有说那信件的进展,一个是题壁诗的线索不一定准确,一个是她担心贸然说出以后让荀母生出希望来,到时候万一没找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默了会,荀母待药的温度刚好入口,放下诗集,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二哥儿心里早就有你,不然当初也不会来找我说答应这桩婚事,嘴上说着装装样子,可我瞧他是十分上心的,”荀母又拿起诗集,仿佛紧握在手里才安心,“比起他哥哥,这小子开窍晚得厉害,前两年我还忧心他会不会而立了才想着娶亲,幸好遇到了小清你。”
荀母又咳了两声,章颂清给她顺气,自然得仿佛是亲生的母女,章颂清自小失孤,遇到这样的家人,对她来说也是天大的幸事。
二人边笑边谈,气氛和乐融融。
直到三个特意装扮清淡素雅的美人寻来了鹤云轩,门口仅有的几个女使阻拦不及,被她们闯了进来。
见到模样水灵灵的女子,荀母就知道了个大概,微敛眸子,面色不豫地咳两声。
梧枝烦闷不已,进来请罪,“公主,是奴婢没拦住她们。”
“没事,这三位姑娘是怎么了?”章颂清问。
梧枝大致讲了一下来龙去脉,说完后站到了章颂清身旁,气鼓鼓地看着她们。
“正好老婆子这里缺伺候的人,让三位姑娘到我这里来吧。”荀母适时开口。
那三人却不服气,她们可不想浆洗擦地,龚大人是让她们来离间公主和探花郎的,听了这话怎么可能答应,其中一个发声:“醉黎性子好动,恐扰了老夫人清净。”
另一个也说:“是啊老夫人,茶花平日里爱和姐妹们说说笑笑的,就怕您觉得我吵闹呢。”
“让你们去哪就去哪,允许你们说话了吗!”梧枝在一旁喝道。
这才新婚三个多月,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没往府里塞人,刑部侍郎这么没规矩,按她说直接把人发卖了算完,哪里还用听她们讲这种话。
“瞧着是不把我们公主府当回事了,连母亲身旁的女使位子都看不上,左拒绝右搪塞的,”章颂清抿了下唇,“不如你们去回龚大人的话,我这个公主也像沈家姐姐一样,自请下堂去,这探花夫人的位置给你们坐,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公主,奴婢只要做个妾室,或者通房就好了,再不济,您就当个小猫小狗的将我们养着,我们是回不去龚府的呀,要是不能留在这里,大人必将我们打死!”
刚才没说话的洪烟冰是三人中的小头头,她是龚府新买来的,比其他两个多些眼力见,发现章颂清越说越委屈,知道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可能办不成事,连忙磕头卖惨。
“那……那可怎么办才好啊,你们留下来岂不是蹉跎了年华,都是这样娇艳的女子,何苦要为人妾室,夫君性子寡淡,恐不会往你们哪里去的。”
章颂清一番话站在她们的角度说,情真意切得几乎让她们都动容了,茶花伏了伏身子,“公主,您就赏个小院子给奴婢们就行了,奴婢不会在探花郎面前乱转的。”
“我这个婆母都没有发话呢,你们倒是先把自己摆到小娘的位置上去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想强行逼公主认下你们,就让那个指派你们过来的家伙亲自过来见我,他一个四品的官,难道还想做正二品公主的主?”
“要么做女使,要么被赶出去,选一个吧,”荀母把诗集往桌上一拍,颇有些气势凌人,护犊子得很,“公主好心,我却是个黑心肝的,你们怎么样与我家有什么干系!”
章颂清看着荀母和荀应淮当初陪自己整治账房先生时如出一辙的动作,心里有暖流淌过。
醉黎被吓住了,半晌开口,“老夫人就不怕公主被世人说善妒吗?”
“善妒?那都是愚见,”荀母拍拍章颂清的手,安慰道,“我们家不兴这个,风言风语多了去了,闭上耳朵不听就好。”
“母亲……”章颂清眨了眨眼,心下感动。
三个人见荀母那里也油盐不进,登时傻了眼。
“我有个好去处给你们,姑娘们先听一听吧。”章颂清今日配的是一个和合如意的玉佩,拿在手中盘玩。
“近日宫中有个开办女学的主意,本公主别的不说,塞人的门道还是有的,本来是想送贴身的丫头出去学学算账的本事,再加上几个也不太难,届时学成出来,在这世上也多条活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奴婢愿意,多谢公主!”洪烟冰欣喜若狂,如果不是家财散尽,谁愿意被买来困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中?
如果能学到一身的本领,日后就是出去做活也比当小妾好多了!
她看旁边两个表情还有点不甘心,扯着她们的衣袖,让醉黎和茶花跟着自己一起磕头,“快答应啊。”
“日后如果你们有意,来府中当账房也无不可,或是想出去谋别的差事过自己的日子,本宫也愿意行你们方便,消了你们的奴籍。”章颂清对比了向龚景白讨要籍契和向太子哥哥讨的恩典的可能性,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三人被带了下去,梧枝有些不解,“公主,为何还要让她们住在府里,送去庄子上等着进学不好吗,万一她们还是存着那种心思,我们该怎么办?”
荀母摇摇头,“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只要男人有那个想法,做娘子用上十八般武艺还是阻拦不了。”
“情意之下是人的品行,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你对自己家公主有点信心好不好?”章颂清嗔了梧枝一眼,示意她放宽心。
拜别了荀母,章颂清想着用过午膳之后再去榻上小憩半个时辰,过了半日,这腰上还真回泛出几分的酸软来。
“公主。”蔻梢敲门进来,见章颂清昏昏欲睡,准备退出去。
万一那乞丐说的是假的呢,他怎么可能认识公主,她还真是昏了头了,竟心软答应通报这一声。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上一章原版真特别香,开坦克那种香,但是审核觉得只能有婴儿车那么香,所以改了十八次还没过,大家稍微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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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迟迟不见
◎按照公主府的方向,他们应该正好能在平康街碰头◎
夏二哆嗦着, 脸色白得骇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他太累了,自从接了那个活计, 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被追杀,要不是他身强体壮, 还有几分藏匿的本领,怕是早就被抓住杀掉了。
如果让他重选一次,定不会贪那几倍工钱的便宜,想当初他驰骋江湖多么潇洒,现在就像野狗一般遭人驱赶。
一路上又是用草席遮脸,又是贴地爬行的,夏二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疼得他龇牙咧嘴。
没想到那邋遢的小乞丐还真有点门道,竟然能带他进公主府, “G, 小兄弟,你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连公主府都进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一个乞丐, 讨饭玩吗?”
小乞丐低着头加紧脚步跟上前头带路的侍卫,他不过是在公主施粥的时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他听不懂深藏不露是什么意思,但是听他说自己能进公主府, 推算着大概是在说自己厉害。
他攥着手不敢在这里像夏二那样大胆地说话, 只好低着头专心走路。
随后, 他们被带去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草民参见公主。”
夏二呼哧喘气, 抬头颤巍巍地看了一眼章颂清, 被身后的侍卫踢了膝弯一脚,“眼睛乱瞟什么?趴下!”
“抬起头来。”章颂清细细看了他的五官,前阵子花锐和他们说大皇子萧咏枞在派人追杀夏二,相貌也对得上,想来眼前这位就是了,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夏二?”
夏二猛然抬头瞪大了双眼,“公主怎么会知道我?”
他惊异万分,脱口而出的自称都来不及转换成草民了。
章颂清睫毛颤了颤,前阵子几个长行遍寻不到夏二的踪迹,还以为就这样跟丢了,没想到打瞌睡有人送上枕头,他竟直接找上门来了。
坐在一排侍卫后的她显出几分威慑出来,示意下面的人把钳制着他的手松开,故弄玄虚道:“宫中自有宫中的消息来源,休得多问,只需将你所知的一五一十报上来。”
顿了顿,章颂清也知道这个人不能留在自己这里,送到一个能主事的天子近臣那边最好。
顺便,常平仓中被翻乱的粮印,少的那万石大米,也该从阴暗无人知的角落走入天光,被人发现。
夏二被人掐着下巴灌进去半碗的粥水,这些稀薄的汤水就像旱地里撒下的甘霖,进入他好久没有接收过食物的胃部,眼见侍卫的手就要把碗移开,夏二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将碗底都舔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之后,他将接下龚景白差事到被人追杀全说了一遍,章颂清点头,倒是与长行报回来的没甚差别,除了追杀夏二的人听上去都是些武功高强之辈。
长行只擅长搜查,对武艺方面并不精通。
听上去有些棘手。
章颂清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你可知追杀你的是何人?”
“除了龚景白那个天杀的,草民想不出其他人,公主,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夏二眼神发狠,这担惊受怕,连老鼠都不如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要是有一天让龚景白那个狗贼落到自己手上,他一定要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按理说,去敲登闻鼓是上上之选,只是……”章颂清有节奏地轻叩桌子,神色淡淡,将夏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她不能庇护自己。
“你说替刑部侍郎龚大人运送灾民,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你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能让本宫相信你吗?再者说,就算你说的全部属实,可运送灾民,意图大乱上京,这也是重罪。”
章颂清嘴皮子一张一合,给夏二盖棺定论,“怎么样你都是难逃一死。”
夏二的嘴唇泛出白色,他的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不知是身上乱七八糟的伤还是因为旁的。
他颓败地咧了下嘴,夏二捶地又哭又笑:“那我……我该怎么办,从十岁开始我就在这世道行走,摸爬滚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从多少人手里讨生活,如今不过是接了一个价高的活计,便让我被追杀至今,那龚景白还好好的当他的侍郎大人,对我赶尽杀绝,我是什么?我是蝼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