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为——寿半雪【完结】
时间:2023-06-26 14:38:48

  章颂清听罢起身,往夏二那里走了两步,语气中夹着寒意。
  “六月十三,你找了约二十个壮汉,在漕运码头运送灾民,到了最后几箱时间有些来不及,你自己一个人扛了一箱,放下后里面的人醒了,你对他是怎么说的?”
  “草民,草民……”夏二惊骇万分,他可没有说过这样的细节!
  “你说‘老实点,上头那位爷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你们运过来,不能暴露在这个时候’对不对?”章颂清一字不落地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你躲着武侯,知道被发现是什么后果,你也可以不接这个差事,但你仍旧接了。”
  夏二不吭声。
  “你想说世上谁不贪生怕死,谁不见利忘义,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没人敢说自己能咬着牙面不改色,你很有胆识,能在多日的追杀中活下来也很有本事,本公主欣赏有本事的人,你运气还算不错,龚大人要往我夫君身边塞人,本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想跟你做个买卖。”
  章颂清冷静且和煦地安排了那几个姑娘,她们是无辜的,可这不代表她会轻易放过龚景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把人一举摁死岂不是辜负?
  “我答应,我都答应,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公主能救我,我全都听公主的。”
  还没等章颂清开口,夏二就忙不迭全答应下来,多日的精神和□□折磨早就消磨了他的意志,只要能活着,怎么样他都能接受。
  活着还有无限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很好。”章颂清满意地点点头。
  京中船般仓被盗,太子奉命彻查,现在进展到了清点数量发现并无缺失。
  可是仓中粮印散乱,被人进入也是事实。
  粮仓戒备不严,要不然也不会让花锐他们轻易进去。
  太子殿下发了大火,到处找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漕运能运人,自然也能运送粮食,章颂清不用自己站出去,她得置身事外,也乐得给二皇兄行个方便。
  将人送到东宫,再和二皇兄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来来回回颇费了些时间,往户部衙门那里赶去的时候早已过了散值的时间。
  底下的人不知道章颂清今天答应了要去接人,便也没有提醒。
  等到章颂清忙完,向梧枝问了下时辰,懊恼地皱起了眉头,自己没注意时间,荀应淮怕是要等着急了。
  到户部早过了申时,章颂清问了门口的内侍,得知荀应淮已经离开有一阵子了。
  *
  今晨
  刚散了朝,其他大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荀应淮则独自一人走下白玉阶。
  忽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他拍了下前人的后背,嘴角勾起一个笑,语气中不无喜悦之情,“和裕,你也升朝官了,怎么没向我们报喜?”
  仲嘉良悠悠转过身,冷淡地朝荀应淮行了一礼,“下官见过侍郎大人。”
  他垂着眼眸,看不见以往澄澈坦诚的双眼,只能看到黑色的长翅帽。
  行完了礼站起身,荀应淮这才发现,他这位好友瘦了许多,疏远的话从他的唇中吐出,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别这么叫,还是唤我的表字便好,今日去我家吃饭吧。”荀应淮和仲嘉良相对而立,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微笑。
  不想仲嘉良退开半步,语气远没有从前熟络亲近道:“岂敢,公主府是瑶池阆苑,我这样的俗人怎么配进呢?我与侍郎大人政见不同,若是再混在一处,不就成了党同伐异[1]?”
  荀应淮耳边嗡的一声,几乎听不清仲嘉良说了什么话,他喉间腥涩,“连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上朝前下朝后,耳边无处不在都是大臣们对自己的责问声,他们问自己为什么要为孟望慕这个罪人说话,问自己为什么要劝陛下免她罪责,让她得以继续在荆州胡作非为。
  “荀大人,下官只是走向了对的地方,”仲嘉良理了理袖子,声音略高,引得其他官员齐刷刷看过来,“从前与你交好不过年少轻狂,现在才发现你的无知,想来也为时不晚。”
  荀应淮笑不出来了。
  “仲嘉良!我不求你跟我站在一边,哪怕你作壁上观,可是现在你与我割席,我看不起你。”荀应淮横眉,握着笏板的手发颤,被红色的大袖遮在下面,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那下官可真是惶恐啊!”仲嘉良愣了一瞬,接着笑了起来,似乎是对荀应淮所说的话嗤之以鼻。
  荀应淮没有想到从前的小友会变成这样,他觉得再和仲嘉良交流下去毫无意义,对他快速拱了拱手,便往户部衙门走去,将身后所有大臣的议论声都甩在后面,充耳不闻。
  过了散值的时间,荀应淮迟迟不见章颂清到来,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按照公主府的方向,他们应该正好能在平康街碰头。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党同伐异:出自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党锢传序》“自武帝以后,崇尚儒学,怀经协术,所在雾会。至有石渠分争之论,党同伐异之说。”意思是指结帮分派,偏向同伙,打击不同意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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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四散奔逃
  ◎“荀应淮,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白云漫天, 头顶的阳光被遮了一大半,驾马在树荫下慢骑还是比较惬意的。
  荀应淮坐在马背上,不断回忆起仲嘉良今晨说过的话。
  从前同窗苦读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他怎么也不相信仲嘉良会是能说出党同伐异这四个字的人。
  他曾说世人惯会逢场作戏,若是有朝一日能站在金銮殿上, 他也一定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荀应淮咬着牙关,在这泥沼一般的官场里滚过一遭,少不得有些东西脱离自身,成了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魑魅魍魉。
  会不会,和裕他听信了谁,或者是……效忠了谁?
  许是这样晃晃悠悠的节奏让马儿有些烦闷,在下面躁动地颠了颠, 荀应淮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公主府的车架, 想了想大约是章颂清身子乏, 忘了让小斯过来说一声。
  摇动的树影在马蹄旁摆动,他再等了一等, 还是没听到车轱辘的声音, 扬手准备抽下马鞭, 加快回家的速度。
  “快来,探花郎在这儿!”
  荀应淮转头看往出声的方向, 来人一副书生打扮,看到他后大声呼叫, 引来了几个同样书生装扮的人。
  可是除却领头那个, 其余几个的长衫下都隐隐鼓出腱子肉, 眼神凶狠, 明显来者不善。
  明明是在大路上, 荀应淮却感觉自己被树丛中的狼盯上了。
  天上的云不知何时开始飘散,露出被遮住的艳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几人朝荀应淮围拢过来,其中一个人嚷嚷着:“就是你向陛下提议让女子都去读书?家里娘们心都野了,一心想要出门,没人在家里洗衣做饭,老子的好日子都被你给毁了!”
  “现在是让她们读书,以后岂不是还要让她们参加科举,去当官?一个个娘们就待在家里生儿子不就好了,读书就是浪费银子!”
  “就是就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老子以后没人伺候了怎么办!”
  “来,弟兄们,给我打!把他的嘴巴撕烂!”
  这哪里是书生学子,叫他们地痞流氓才对。
  眼见着他们就要冲上来,荀应淮眼疾手快地抽下马鞭,却不想鞭子还没落到马屁股上,手就被人抓住一扭。
  那力道分明是要将自己的手腕扭断!
  荀应淮倏地怒目而视,手腕灵活一转,将之以一个巧妙的角度从中抽了出来。
  没等他捂住发痛的手腕,余光便瞟到银光一闪,有人拿针扎向马腹。
  受了惊吓,枣红马前蹄扬起,将荀应淮震落,好在连续一个月跟着花锐学了几道防身的功夫,荀应淮顺着马背滑下来,落地一滚,万幸没有伤到,只是衣袖被擦破。
  脚步声蜂拥而来,听起来竟有个十几人,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眉头深深蹙起,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书生们”,耳边是马儿跑走的嘶鸣,心中暗道不好。
  荀应淮匆忙避过一记呼啸而来的拳风,转身向后跑去。
  满脸势在必得的“书生”追赶,边追边招呼另外几人,“拦住他!”
  “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当街杀人,”身边的攻势一刻不停,荀应淮躲闪不及,生挨了一下,手臂麻痛,粗喘了口气后接着说,“更是要下大狱的,雇你们的人……说过这个没有?”
  往身上砸的拳头顿了一下,可是没过一息还是继续,荀应淮这下了然,看来不是受雇,而是身家性命都握在人家手里。
  有人下了血本,想要自己的命!
  几人想要按住荀应淮,毕竟用脚踢比用拳头打方便多了,“你是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荀应淮目光寒煞逼人,沉声道:“不可能!”
  只是他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慎被人袭击腰腹,弯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周围的百姓原先不敢上前解救,只在旁边出声劝阻,可是现在眼看就要闹出人命来。
  被打的是新科探花郎,当朝户部侍郎,建德公主的驸马,陛下的女婿!
  “快去巡铺找巡尉来,探花郎就要被打死了!”
  在旁边的摊贩抱住其中一个“书生”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扯,“别打了,这是大官啊!”
  “他娘的,放开,少多管闲事!”
  荀应淮唇线抿紧,趁着这个空隙退后几步,堪堪躲过两下飞踢。
  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他就快要抵挡不住了。
  那边拉扯间,一个被父母护在身后看热闹的小丫头指着他们的上方,“爹娘,你们看,那彩绳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琳儿是不是眼花了呀?”
  她爹还当孩子是在说笑,低头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子,这才抬头往上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单手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孩子她娘快步撤开,惊慌道:“塌了,楼要塌了,快跑啊!”
  旁边无论是打架的还是拉架的,全都愣了一愣,陷入死寂,安静的时候更能凸显木头开裂的响动,夹杂着马儿痛苦的哀鸣。
  所有的人都开始四散奔逃。
  领头的书生背后冒出了冷汗,他离塌下的木楼最近,清晰的木头断裂声近在耳旁。
  他想要动,可是双脚就像被锁住一样不能挪动丝毫,一根粗壮的圆木和无数彩绳轰然向他倒了下来,“啊――”
  枣红马因为受惊,在路边横冲直撞,那木楼是为着中秋节挂灯新搭的,到日子要挂上最大最高的花灯,才建到小半,就被马儿狠狠一撞,就此散架。
  虽说这楼不像屋舍那样有砖有瓦,可是圆木砸下来的力度少说也有几十上百斤,书生哀嚎着趴在地上,窒息感袭来,迫使他费力推开圆木,但是无论他如何扒拉,都无法撼动它半分。
  他平素只知道写字看书,从不在意锻炼强健自身,哪里能推得动上百斤的木头?
  自己的肋骨,好像被砸断了。
  *
  章颂清在马车里焦急地掀起帘子,人既不在户部衙门,一路上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她心中无端升起慌乱,吩咐道:“再加快。”
  到了平康街,看着前方的乱像和人群,车夫停下马车,向章颂清如实禀告。
  “楼塌了?多少人被压在下面?”
  “这人都堵在一起,看不太清楚,好像有个六七人,”车夫站上横木张望,这样能够看得比较远,“好像有巡尉来了,公主,咱们绕道走吧?”
  章颂清太阳穴突突跳动,荀应淮没见到她人,定会走这条道回家,说不定……
  她跳下马车,祈祷着被压在底下的人中没有荀应淮。
  “荀应淮,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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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吻了吻他
  ◎你想说自己是红颜祸水吗?嗯……我看看,好像是够的◎
  章颂清看到被断木压住哀嚎的三五人时, 唯恐看到其中有熟悉的面孔。
  她不顾巡尉的阻拦,上前搬开叠在最上方的几块断木。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的力量有限, 粗壮些的怎么也搬不动,章颂清强忍着哭腔不停翻找, “荀应淮,你在哪里啊荀应淮……”
  这里太脏了,章颂清弄得满手都是灰,木头上的断口扎伤了她的手掌,刺眼的红色映入她的眼帘,几乎又把她拉回到萧咏柃破门而入的那天。
  寻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荀应淮的影子, 章颂清颓然蹲在地上,探看底下有没有被埋住的可能, “人呢……到底在哪儿啊?”
  “公主, 别急,姑爷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会没事的。”梧枝也从马车上下来, 陪着章颂清一起找人。
  “我在这里, 在这里,没事了, 没有被压到,别担心, ”荀应淮看到情绪激动的章颂清, 从趁乱藏匿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站到她的面前,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看。”
  章颂清看到他头上衣服上全都是尘土,显得狼狈不堪,衣襟上还有血迹,嘴上说得轻松,但是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平常光风霁月的样子。
  “你怎么流血了,有没有伤到?”章颂清前前后后拉着人看了个遍,浑身颤抖着抱紧荀应淮,“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即使人好好的站在面前,章颂清仍心有余悸,指尖克制不住的抖,没有注意到荀应淮也在发颤。
  方才楼倒下来的时候荀应淮虽然在较远的位置,但还是躲闪不及,腿被掉下的木块砸到了,他的腿现在承受不住更大的重量,疼得他闷哼一声,往地上摔去。
  他唇面皆白,身上血腥味浓重,嘴上还在说着安慰章颂清的话,“别怕,别怕,不是大伤,就是砸了腿,不会有事的,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才不会哭,”章颂清蹲地撑住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颤着手翻看荀应淮身上的伤口,顺着他的骨骼捏了一遍,直到碰上大腿的时候沾了满手湿润,碎成块的布料和狰狞的伤口粘在了一起,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上面还插着几根细小的碎木屑。
  心痛的感觉传入章颂清的四肢百骸,她即刻按住伤口朝着虚空撕心裂肺地喊:“来人,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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