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为——寿半雪【完结】
时间:2023-06-26 14:38:48

  没过几秒,伪装成普通百姓的长行用布遮着脸,从人群中走向他们。
  章颂清和梧枝两人加起来可能都抬不动荀应淮,到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带的长行会不会暴露这件事了。
  章颂清环视周围,几个头顶冒血,书生打扮的人原本在往这里围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以后皆停下了脚步,纷纷往一旁的高处望去,没多久就四散离开。
  章颂清连忙让梧枝拿着公主府的令牌差遣巡尉去抓人,“别让他们跑了!”
  安排完这一切后,她似有所感,顺着方才他们视线的方向往上看,捕捉到一双蛇蝎般阴毒的眼睛。
  是萧咏枞,又是他!
  把荀应淮交给现身的长行,让他把人带到马车上安置,章颂清则是站在原地,直直对上萧咏枞的目光,仰头说了一句话。
  萧咏枞看到章颂清飞奔而来,眼里溢出思念的神色。
  可当他看见章颂清抱着荀应淮不撒手,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颇为爱怜地看着她倔强的神情,恨不得现在就走到阳光下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走,就高抬贵手放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举子。
  出乎他的意料,章颂清似乎认出了自己是谁,这让萧咏枞心中出现不加掩饰的愉悦之情。
  可是下一秒,萧咏枞辨认出了章颂清说的话,额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窗棱边缘。
  她说:“有本事冲我来,祸及家人的东西,我看不起你。”
  家人?他算什么家人!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
  萧咏枞咬牙切齿,反观下面的章颂清的语调甚至很平静,尚能顺便左跨一步拦住几个壮汉的去路,这似乎不把萧咏枞放在眼里的姿态惹怒了他,欲探出身怒骂一句。
  但是现在还不行,萧咏枞忍了忍,往后退了一步隐在阴影里,嗤道:“一个文弱举子被伤至此,不死也是残废。”
  *
  在马车里,章颂清撕了一块裙子给荀应淮受伤的腿暂时包扎止血,又从小几下面翻出一些伤药。
  她把药罐翻得一团乱,只可惜那些药都是小罐的,对于这种血肉模糊的腿伤几乎毫无用处。
  “是我太大意了,萧咏枞他就是个疯子!早知道我就该派人保护你,我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敢在大街上对你行凶。”
  撩起荀应淮身上的袍子,章颂清拿着药罐给荀应淮抹到擦伤的皮肤上,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手肘尤为严重,臂上更是青了好大一块,“忍者点,会有些痛。”
  “好。”荀应淮应道。
  马车行得快,大约还有不到半刻就能到,章颂清镇定下心神,沉着分析:“萧咏枞不敢现身,受封的郡王除了陛下大寿,无诏不得回京,他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得待在肃州,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这不算她臆想,而是前世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见萧咏枞的踪迹,和前世出现了偏差的唯一区别,就是她今生成了个亲,而从肃州到上京所需要的时间,正好是两三个月。
  荀应淮听了章颂清的话,斩钉截铁地对她说:“这和你没关系,你想说自己是红颜祸水吗?嗯……我看看,好像是够的,但是男人立业,谋的是财,求的是权,他要的是皇位,粮仓少的米,龚景白办的事,这无一不是他的野心,或许你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是你不能把这全都揽自己身上。”
  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这些都是萧咏枞想争,荀应淮在告诉她,这种贪心和她没有一点联系。
  马车晃晃悠悠,章颂清的心也晃晃悠悠的,她笑弯了眉眼,“嗯。”
  “再怎么防备他,他终究是藏在暗处,我们躲是躲不掉的,”药涂到伤口有些灼痛,荀应淮轻嘶了一口气,“今日彩楼坍塌不是萧咏枞所为,他派人装成愤懑的书生以创办女学,让女子读书的由头来打杀我,想让我死得名正言顺。”
  “但是彩楼被马撞塌了,他们没有得逞,你看,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荀应淮轻轻动了动腿,还能感觉到大腿的存在,心中渐松,“萧咏枞急了,他没有娶到这么好的娘子,当然气得想要杀了我,他废物一个,咱们别为这种人生气。”
  “这种时候了还贫嘴,腿疼不疼?”章颂清把药罐放了回去,攥紧荀应淮的手。
  “好疼,楼塌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躲掉,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荀应淮低低喘气,身上像是有斧头在砸,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了下来,呼吸微弱而艰难。
  章颂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生忍着疼痛在说话,柔声哄道:“先别说话了,回去后立刻喝一剂麻沸散,我们醒来再聊,好不好?”
  荀应淮胸膛起伏不定,他回答道:“有点想说不好,因为今早你答应我要跟我讲讲前世的事,拖得越久,我的心里就越不安,总是记挂着,但是既然娘子这么说,我答应就是了。”
  “我们很快就回家了,我会说的,不会赖掉。”明显感觉到荀应淮的肌肉愈发紧绷,失了血色的唇微张着,汗珠沾湿了鬓角的青丝,章颂清用帕子给他把额头和流进脖颈间的汗尽数擦去,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
  回了公主府,太医已经候着了。
  将荀应淮抬到屋子里,太医利索地检查了一遍,银灰色的眉头蹙起,手指按在他的腿上,直把章颂清看得胆战心惊,捏着帕子的手发白,“怎么样,腿没事吧?”
  太医缓缓松开满是鲜血的手,“没什么大碍,万幸砸伤的是后头的皮肉,没有伤筋动骨。”
  他又探了探荀应淮的脉搏,“探花郎身体强健,脉搏比常人都有力些,老臣开两幅止疼的方子,睡一觉起来可能会发热,需得悉心照料着,等发了汗之后养好伤,便无虞了。”
  “好,好。”章颂清连连说了两个好,再问了些照料病人的事项,让人去准备清理伤口的东西,准备让太医换药。
  端着盛了麻沸散的碗,章颂清用勺子喂到荀应淮嘴边,“喝了快点睡着,醒过来就好了。”
  荀应淮坐在床上看她紧张的样子,很没出息地觉得自己再被打两拳都值了,笑完趁着章颂清低头舀药的时间快速收敛了表情。
  喝完了药,他忽的想到白天的事,“今日下朝的时候,和裕他一反常态,好似要与我决裂,我想不通,心里也不好受,他不可能变成那样,他从不是那样的人,很有可能是被威胁了。”
  “谁威胁了他,或是谁改变了他,这太突然了,甚至他可能是故意的,他在金銮殿外和我吵,目的是给谁看?是给大臣看,是给陛下看,他也许是要帮我,和裕他是要帮我……”
  他感觉嘴里的药回泛起来愈发苦涩,身上不疼了,可是心里不好受。
  “他有自己的苦衷。”章颂清理解他的心情,荀应淮相信仲嘉良是个不会回头插兄弟两刀的人,就如同这么久以来仲嘉良对于自己的无条件信任和依从。
  他们是兄弟,更是知己。
  荀应淮的眼皮渐渐便沉,他快速眨了眨,执拗地看着章颂清淡色的瞳孔,“从前父亲生病的时候,母亲总是守在他床边,我想……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会一直在。”
  章颂清俯身轻吻他的唇,学着荀应淮每夜都会做的那样,给他掖了被角。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补上~今晚有论文,就不更新啦
第76章 抱在怀里
  ◎荀家,是一脉相承的情深。◎
  自从太医开始治伤, 血水被一盆一盆地换出去,忙了许久才停下来。
  浅色的锦被衬得玉一般的人更加憔悴了,荀应淮的脸色不是很好, 血淋淋的伤口粘住了裤子,太医在剥离的时候刮走了全部, 险些让他再疼醒过来。
  几个时辰过去,荀应淮开始发热,时刻关注他状况的章颂清让下人接了盆凉水过来,准备给他擦身降温。
  “公主,仔细手上的伤,太医说要养个四五天才能碰水,”蔻梢担忧地制止了章颂清拧帕子的动作, “还是奴婢来吧。”
  章颂清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掌,也没再坚持。
  “早上出门急, 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她接过蔻梢拧干了的冷帕子,含笑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想当初蔻梢刚进府的时候瘦得像一把干柴, 如今倒是圆润了些, “我将你送进女学读书,好不好?”
  “公主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蔻梢愿一辈子伺候在公主左右。”蔻梢跪地轻叩,能待在公主府已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读书她想都不敢想。
  章颂清摇摇头, “府里走了几个账房, 我一个人看这么多账, 眼睛都要花了, 蔻梢你就当帮我个忙吧,学成以后回来,让我也好清闲清闲。再者说,你黛蓝姐姐近日脾气是温和多了,是时候提上来,如果让她知道你不愿意去进学,准拿大棒子打你。”
  蔻梢眼眶中蓄起了泪水,当初进府的时候,她到手的就不是奴籍,从一开始公主就在为自己做打算。
  “好,奴婢定会好好学,到时候当一个算盘打得最准的账房!”蔻梢仰起了头,眼里尽是对未来的畅想。
  章颂清用半湿的帕子给荀应淮粗略擦了擦,又拿冰帕子放到他的额头上,轻摇着蒲扇给他扇风,半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忙活了半天,没注意夜晚已经悄然而至,一抬头天都黑了,荀应淮还没醒过来。
  她探了探荀应淮的额头,感觉温度下来了一点,安心的阖上了双眼,支着脑袋准备将就着休息一会。
  睡着前,章颂清脑海中再次浮现上次梦中的场景,她看到大宜的将士们和西羌的铁骑搏战。
  而萧咏枞的封地正是紧靠着西羌!
  再睁眼,章颂清心潮澎湃,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萧咏枞若是在肃州动了谋反的念头,定会有人将消息报回上京,但是如果他选择与西羌合作呢?
  西羌虽然有最健壮的马匹,但操练是生活需要粮食和银子,他们偷偷潜入上京,为的就是常平仓中的米面,而运往各处的流民,就是要造成混乱,使得人人自危,如此一来粮价上涨,从中捞取更多的银子。
  其中最令人恐惧的不是萧咏枞与西羌狼狈为奸,而是这样无本万利的事情他们不仅做了,还做成了。
  由此可见上京的防守和监察是多么的薄弱。
  章颂清撑着头思索着,目光无意识落在荀应淮身上,过了一会,她忽然发现荀应淮的睫毛好像颤了一下,这是要转醒的迹象。
  她屏息观察了片刻,却发现除了那么一下,荀应淮再没动过,仿佛刚才看到睫毛颤抖是她的错觉。
  心中百转千,左右是睡不着了,章颂清拢了拢衣裳,挑起他垂在床边的一撮乌发开始编小辫,荀应淮的发质柔软,在她的手中也乖巧听话得很,不一会两条小辫子就编好了,落在他清俊的脸旁显得有些滑稽。
  章颂清恋恋不舍地把小辫放回他发间,喃喃开口,像是在和荀应淮说话,“我和太医说,要你的腿安然无恙,连一丁点疤痕都不能留,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戏文里的昏聩公主,下一秒就要说出‘但凡他有一点闪失,本公主要你们都陪葬’这样的话,险些笑出声。”
  “荀应淮,你早点好起来,然后给我把话本最后的结局写完,写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写话本里的世界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再……”
  “再让你揪着我的头发编小辫子玩,玩一辈子。”荀应淮刚醒过来,嗓音干涩,说话如同锯木一般沙哑粗粝。
  章颂清勾起唇角,拿去一旁准备好的温水送到荀应淮的嘴边,惊喜道:“你醒了。”
  清甜的水润过喉咙,他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前几年父亲病了几个月,母亲日日守在他的床边,我从前劝她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有损,让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来照顾就好,但是她仍旧坚持。后来父亲撒手人寰,我就在想,母亲陪的只是一个心安而已。”
  在被那些人围困的时刻,荀应淮脑中也曾一闪而过如果自己真的身故,章颂清该怎么办。
  他们才刚刚成婚不久,还在昨夜……
  要是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心的。
  “所以就算你不说想要醒过来见到我,我也还是会在这里。”章颂清心底一片柔软。
  从父亲母亲还有兄嫂那里,荀应淮学到了很多夫妻间相处的经验,这些经验总在不经意间让她很受用。
  荀家,是一脉相承的情深。
  将梦里的情形和白天看到萧咏枞的事情告诉了荀应淮,还有自己的猜想。
  荀应淮听后静静思索,如今大宜算得上是内忧外患,该如何将萧咏枞勾结外党,意欲谋反的事实报上陛下也是一个问题。
  毕竟仅凭章颂清见到了他这一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跟,贸然在上京城中排查无异于打草惊蛇,还需从长计议。
  “帮我拿纸笔来吧。”荀应淮撑着身体让自己坐了起来,却瞥见章颂清的两只手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捉过她的手一时语塞。
  他捧着章颂清的手,看到上面沁出的血迹,俯身朝着她的掌心吹了吹,“伤口深吗,是不是在那块废墟伤着的?疼不疼,太医怎么说,有没有伤到骨头,你……你还编辫子玩,是嫌伤口好得太快了吗?”
  荀应淮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有点吓人,章颂清缩了缩脖子,低着头挨训,像是回到没按时完成功课,被少傅打手板的时候。
  “没伤到骨头,皮外伤而已,刚刚还说给我玩一辈子,现在就凶我。”章颂清难得有这样的经历,知道荀应淮这是担心自己,乖乖让他说。
  荀应淮看着章颂清低眉顺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顺着胳膊把人抱在怀里,“没有凶你,紧张你呢。”
  罢了罢了,她还小,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险情,慌不择路而已,现在又这么老实任自己说,一看就是认错的态度,顺着她又能怎么呢?
  他低声说了些软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声音有些艰涩,“你上辈子死的时候,时年几岁?”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花锐被绑
  ◎充满了奔波的痕迹,眉梢线条显凌厉◎
  “你放开我!小爷从小到大这么多年, 还从没被人这么捆过!”
  “你等着,马上就要有人过来抓你了,等你落到小爷手里, 就等着被我千刀万剐吧,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的就放过你!”
  “是不是怕了才不说话, 啊?有本事你给我松绑,我们再打一架!”
  京郊一处荒败的院落中,树影婆娑,大片的爬山虎盖上院墙,叶子颤巍巍地随风摆。
  屋内,花锐被五花大绑在床上,他头抵着梆硬的床板, 扯着嗓子对床边的人大喊,同时不断用力蹬腿, 试图将身上的麻绳震松。
  自从几日前发现这个长行不对劲, 花锐就开始跟踪监视她。
  好几次差点跟丢不说,现在竟然还被她给抓住绑起来了!
  “安静点!”阮思天本来在一旁擦自己的长枪, 听到他聒噪的声音, 反手把手中的布块塞在花锐嘴里, 卡在他舌头下面,满满占据了嘴巴中的空间, 吐都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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