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为——寿半雪【完结】
时间:2023-06-26 14:38:48

  “那时大哥也在旁边,他说最好要在成亲之后,要我的娘子嫌弃我生活不能自理,在我伸手要帮忙的时候扭头走掉,这样才算毒誓。年幼负气,我说如果真有一天娶妻,她定是一个……”
  “一个怎样的人?”章颂清见他迟迟不说,忍不住发问道。
  “我不知道,我讲到那里也没了答案,我想她没有照料我的义务,守在床榻边给我喂药擦身更是有些严苛了,虽然现在说这个话有些奇怪,但是……现在有一个人,她满足我的所有期待。”
  章颂清脸红了个通透,半晌才缓过来,侧眸道:“少撒娇。”
  缓慢挪到了公主府门口,荀应淮张望了一圈,捕捉到带着恨意的目光,转过身颇有些仗势欺人地凑在章颂清耳边开口,“就让萧咏枞那个不敢现身的怂货看到你有多心疼我,虽然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但一想到他的脸能被我气歪,我的心里就畅快得不行。”
  他说到这里犹嫌不够,再追加了一句:“昨日他没有杀了我,今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待在我身旁。”
  章颂清差点噗嗤笑出声,以前从未想过,荀应淮还能生出这种念头。
  不动声色抬眼观察了四周,她亲昵地靠近荀应淮,“先别急着走,他还在看。”
  “嗯。”荀应淮侧身,一整个将人罩住,这样的话从后方就只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他微微垂下头,决心要把躲在暗处的萧咏枞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果不其然,这么站了一会,远处的几只麻雀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显然是被屋内的动静惊到了。
  *
  近平州,官道
  孟望慕跪在囚车中,听到抚旨的那一刻不禁潸然泪下。
  她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睡着觉了,眼下青黑,面上不见血色,过分炽烈的阳光晃眼,此时木然的神色松动,化为了惊喜的光芒。
  太监把圣旨宣读完毕,哈着腰对孟望慕一拜,又横着眉蹬旁边的官差,厉声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帮大人把手脚上的铁链打开啊!”
  听了他的呵斥,原本押送孟望慕的那几个官差立刻将沉重的铁链从她身上去除,毕恭毕敬地把人带了出来。
  孟望慕站定,手中握着敕黄,逐字逐句阅读上面的内容,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都开始发痛,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她这是,得救了?
  低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良久,孟望慕用袖子擦干了眼泪,问道:“敢问公公,陛下怎么会赦免我,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大赦天下?”
  “孟大人,奴才看您是高兴糊涂了,如果是大赦天下,又怎会再送过来一件官袍?这是要复您的职,”太监喜气的包子脸上满是笑容,“官复原职是好事啊,大人这也算是有惊无险,定会有后福等着!”
  太监将上京这几天发生的事都绘声绘色讲了一遍,才叫孟望慕相信自己不仅不用回去领罪,而且还能继续当荆州刺史。
  考虑到她现在的状况,特意带来了崭新的官服,毕竟之前那套,可能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
  “这话说回来,大人与探花郎共事不到两个月,竟能让两位公主以及探花郎不遗余力地为您说话,真是难得。”太监还是掬着笑,没有立刻让孟望慕去马车中休息。
  “是陛下不忍荆州百姓苦于危难之中,公主与探花郎上察圣意,臣定当鞠躬尽瘁,在其位谋其他职,为陛下分忧,”吃下定心丸,孟望慕颔首,躲开太监探究的眼神,绝口不提和章颂清他们的交情,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朝着太监行礼,“有劳公公跑一趟。”
  太监见撬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拍了拍手让人端着衣服上前来,“大人,您的官袍。”
  他们是惯会审时度势的,即使陛下说的是让孟望慕治理荆州且无诏不得回京,但是谁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再拿她当犯人看待呢?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宫女搀着孟望慕进了马车,伺候她洗去身上的脏污。
  押解的囚车换成了一辆装备齐整的马车,还额外准备了一些好入口的松软干粮,另两桶水给她洗漱。
  事情都办妥帖后,太监带着一干人等和孟望慕拜别,“前方就是平州,荆州疫病已大致平息,大人若是想要在那里休整两天再折返,也是无碍的。”
  “多谢公公。”孟望慕目送他们往上京方向出发,回过头正了正官帽,接着把手按在因为填满了食物而轻微抽痛的胃部,如释重负,想了想,“即刻返程吧。”
  在马车的颠簸中,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车壁上似乎传来了钝钝的敲击声。
第80章 救救我们
  ◎她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官道宽敞, 车辙在干燥的沙土地上压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停车。”孟望慕仔细感受了一下声响的节奏,其中有规律可寻找,而且集中在自己手边这一块, 显然是不想让他人听见。
  她掀开车帘,两边随行的官兵立刻上前, “大人有何吩咐,可是身体不适?”
  “本官欲登东[1],你就在此地等候。”孟望慕走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官兵吩咐道。
  众人理解,齐声道:“是,大人。”
  行至密林,孟望慕四处看了看, 确认没有人跟上来,“出来吧。”
  “孟大人, 是公主和姑爷派我来的。”一个身上插了许多树枝藤叶的人霎时出现在孟望慕眼前。
  长行说明来意, 又将两份信都放在她手上,“随车跟行许久, 始终找不到官差懈怠下来的机会, 原本已经想着今日中午再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谁知柳暗花明,大人得到赦免, 恢复了自由之身,实乃天大的好事。”
  孟望慕神色放松下来, 她摊开手上的信看了看, 见第一封中是些宽慰鼓励的话, 面带感激道:“公主又救了我一次, 她的知遇之恩, 我没齿不忘。”
  接着又打开第二封,“这是探花郎写的?”
  长行摇摇头解释道:“昨日又有一兄弟赶来,言明是公主所写,姑爷誊抄,共两份,一份往荆州送去的,姑爷说若您已无生志,这另外一份是让我找机会给您,至少想想家中的孩子和荆州患难的百姓,只要活着,总有无限希望。”
  不久前,章颂清还在和荀应淮冷战,她酒后醒来的那个清晨,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想了几个解决荆州河道困境的点子记在纸上。
  这都是她近几个月绞劲脑汁想出来的,因为对水利不是十分感兴趣的缘故,也只是在早些年粗浅看了一些书,自觉在实行中可能产生错漏,便直接将东西放到了松霜斋的书桌上。
  并在最下方留字,让某人润色改善一二。
  荀应淮晨起后发现了她略显霸道的话,沉了一夜的神色松动,看完详尽的图纸后眸中闪过惊艳和欣赏。
  他提起笔将其中的埭坝中间部分改为绞关[2],这样就能减少许多人力,再提议增添用途,不止作为征税之处。
  埭坝是用土石建造的小堤坝,可做拦水之用。
  如果要改用,需记录下丰水期的水位,在河道涨水的时便可轻松通行,而在水流骤大的凌汛和伏汛期,亦可以拦截一部分水流的冲击。
  章颂清又在下面提到以弯道代闸,荀应淮思索片刻,改为三弯抵一闸。
  增加河道弯曲处能够使冲力被分散到弯道壁上,减缓上游水流的速度,如此一来即使再发洪灾,伤害也会少得多。
  相对建造闸门这耗时耗力的举动而言,以弯代闸不仅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还能大大减少朝廷的钱财支出。
  放下笔前,荀应淮在最后留了几句话,将此篇全归于章颂清头上,只称自己为誊抄,表示他们对荆州情况并不大了解,这埭坝和弯道在何处建立还需要孟望慕来想。
  孟望慕手握着信,只觉自己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再抬头眼眶微红。
  “信已送到,卑职还要去往平州,先行告退。”
  长行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孟望慕叫住,问道:“何故要去平州?”
  “公主派我等收集当年姑爷父亲与文学士写下的题壁诗送回上京。”
  “题壁诗……”孟望慕沉吟,平州多石少高楼,楼壁上找到的可能会少很多,“我记得文学士当年是在鸿明山上一处书院读书,从山中石壁上找或可有些收获。”
  “多谢大人!”长行抱拳,平州如此之大,他们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此前公主和姑爷给了几个地名,他正愁选择哪一个开始,孟望慕正好给他指了最有可能的路。
  长行一路向西,在两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山脚。
  *
  这几日太子通过夏二的口供顺藤摸瓜,寻到了米粮的去处,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忙了一夜回来后就得知了荀应淮遇袭的消息。
  太医说腿骨碎得厉害,可能这条腿再也不能用力了,就是以后接上,还是会在雨天阴天的时候隐隐作痛。
  暴|乱的那一群人,几乎全都服毒自尽,半夜巡尉在坍塌的废墟找到一个被砸伤的书生,有围观的百姓说那人也有参与伤害探花郎
  可是那书生伤得不轻,被找到时气若游丝,至今还在昏迷。
  太子他们正准备前往公主府探望,章颂清就红着眼跑来了。
  “皇兄,嫂嫂,真的是他,他真的回来了!”章颂清跌跌撞撞跑向东宫,径直扑到太子妃嫂嫂的怀里,声音凄厉。
  太子闻言愣住,下一秒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语气不可置信:“你说的是……”
  章颂清抱着太子妃嫂嫂不撒手,哆嗦着开口:“萧咏枞他在上京,我看到他了,荀应淮的腿断了,这是他派人做的,当时我抬头看到了他的眼睛,太吓人了,皇兄嫂嫂,救救我们!”
  她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一直在求救。
  “妹妹别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太子妃任由章颂清抱着,眼神询问太子现在该怎么办。
  当年的事情她也知晓,明白萧咏枞这三个字对四皇妹来说是多大的恐惧,更何况他现在竟然还来到了上京。
  太子蹙眉,向来沉稳的他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冷静下来,思索半晌后说:“肃州的人会三个月禀告一次萧咏枞的动向,近期也并无什么异常,有可能那个人只是和他长得相像。”
  “真的吗?”章颂清喃喃,瞳孔不住震颤,“可是我感觉就是他,他想干什么,报复我们还是要做一些别的?这次没有得逞,那下次呢?皇兄,皇兄……我夫又怎么办,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还强撑着要去上朝,如果昨天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眼睛软倒下去,太子妃见她被吓得仿佛失了魂,赶紧反手搀住她,“妹妹,妹妹!来人啊,快去找太医!”
  东宫顿时乱作一团,太子将人抱去了偏殿的塌上,看着脆弱的皇妹眼底冰凉,“当年他让小清被吓到,现在还想再伤害他们夫妻第二次,不揪出他抽筋扒皮,我枉为人兄。”
  太子妃也寒着脸色,“如果真是像四皇妹说的那样,萧咏枞现在出现在京城,那恐怕他的目的不只是四皇妹。”
  想到最近常平仓少的粮食,太子神色微动,“是没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登东:由于东圊多建在东边,因此上厕所也叫做“登东”。《警世通言》中“荆公见屋旁有个坑厕,讨一张毛纸,走去登东”。
  2.绞关:在河流的两岸竖辘轳,当有船要通过,用绳子系在船尾,或用人,或用牛,转动辘轳拉引着船前行。这个竖辘轳就是绞关。
第81章 带上哭腔
  ◎他自写和离书一封,让我再觅佳婿◎
  没等太子夫妇二人商议对策, 底下就有人来报:“殿下,文大学士求见。”
  太子挑眉,“这个时候?”
  “许是大学士那里有急事, 殿下块去吧,四皇妹这里就交给我。”太子妃善解人意道。
  自从之前陛下昏迷, 许多政务都转到了太子手上,文和畅有时也会来东宫和太子商议政事。
  “好好照顾小清,孤去去就回。”太子对太子妃点点头,担忧地看了章颂清一眼后便步履匆忙地出门了。
  章颂清躺在榻上,捕捉到文大学士这几个字,手指不由自主动了动。
  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她用手抚着太阳穴,佯装眩晕难忍的样子睁开双眼, 茫然环顾一圈,“嫂嫂……皇兄呢?”
  太子妃见章颂清苏醒过来, 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妹妹,你可算醒了, 文大学士求见, 你皇兄很快回来,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太医很快就来了。”
  “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其余的倒是没有, ”章颂清试探着开口,“文大学士怎么来了, 他常来东宫吗?”
  “左不过是粮仓被盗窃一事, 打陛下那一病开始, 你皇兄就忙得席不瑕暖, 从前我竟不知政事有如此之多, 真真是吓人。”
  说起这个,太子妃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太子曾有连着三日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说句大不敬的,她真担心太子英年早逝,好在熟悉之后越发得心应手,总算能坐下来完完整整地吃一顿饭。
  “粮仓……”章颂清若有所思。
  “都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个做什么?还是先紧张自己的身子吧,都晕过去了,还不快点躺下等太医来诊治。”太子妃把章颂清摁倒,仿佛是在照顾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四皇妹乖巧又懂事,为人处事还讨人喜欢,从嫁给太子开始,她就拿章颂清当自家妹妹相处,现在看到她平白遭此大难,心中便疼痛难忍,就差要掉下泪来,急忙转过头在章颂清看不到的地方平复了一下心情。
  章颂清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嫂嫂别担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演这一出让皇兄皇嫂忧心,可是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出现在上京的人是萧咏枞,若是不将这件事捅破引所有人注意,到时候万一真被打个措手不及,就会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几句话的功夫太医就来了,郑太医是太医院正,医术精湛,章颂清的身子从小就是他打理的,郑太医利索的把一张素帕搭在章颂清手腕上,手指在上面轻按。
  “怎么样?”太子妃关切得问道。
  “从脉象上看是心思郁结所致。”说完,郑和太医眼中带着些许忐忑看了轻揉太阳穴的章颂清一眼。
  郑太医抖了抖胡子,恭敬道:“公主自小身体就比旁人弱些,再加上骤然受惊,身体一时承受不住造成的,老臣开两副镇静温身的方子,公主服下便好,此后切勿再大喜大悲了。”
  即使所谓郁结于心,骤然受惊通通诊断不出来,还能从脉象中感受到四公主身体比往日好上了许多,但是在宫中行医多年,郑太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自打四公主出生起他就一力负责她的药膳,所以只要有章颂清的病存在一日,他太医院正的地位就不可撼动。
  章颂清听后,在太子妃看不见的地方朝郑太医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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