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回美味的鸡汤, 江少屿果断接受了孟言的提议。
“行。”
因为江少屿在, 孟言做了四道菜:爆炒蛤蜊, 清炒土豆丝, 青瓜炒蛋,再加一盆粉条汤,汤里舀了半勺猪油一起煮,吃起来不会寡淡,香得惊人。
好丰盛,跟过年了似的。
石蛋嘴里口水都快被他咽完了,趴在灶台边,睁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江少屿:“参谋长,你,你想吃吗?”
男人蹲下身,夹着孩子的咯吱窝抱了起来,心情畅快地说:“当然想。”
“我,我也好想吃啊。”环住江少屿的脖颈,小家伙眼巴巴往院子里望:“阿娘啥时候回来啊。”
洪嫂回来时饭菜刚做好,看见厨房里满满当当的水,她咋咋呼呼地喊起来:“哎呀,小孟啊,你说你,你这细胳膊细腿,咋又偷偷跑山上挑水啦?”
孟言憋着笑不回答,石蛋蹦蹦跳跳跑过去:“阿娘,是参谋长送的水。”
洪嫂瞧了眼憋笑的孟言:“啥,参谋长?参谋长给咱家挑的水啊?”
石蛋重重点头:“嗯!参谋长挑的水!”
“呀,这!这可真是……”洪嫂又笑又揉儿子的小脑袋,“石蛋啊,咱娘儿俩可真是沾了你孟姐姐的光!有水喝,有饭吃!我真是上辈子积福了我!瞧瞧,我还寻思抽空上一趟山,这下好了,山都不用上了!”
孟言笑出声:“没那么夸张。”
说话时,江少屿从茅房出来了,院子里的木架台上放着一盆用过的水,平时拿来洗手的。
洗完手,刚走到厨房门前就听洪嫂滔滔不绝地夸他:
“参谋长人是真的好,你说咱岛上那么多人,他咋就挑我让你住呢?不就是看我孤儿寡母,想多照顾我?”
“小孟,不瞒你说,你没来之前,他对我和石蛋就很照顾,孩子这不是马上到上学年纪了吗,学费他都提早给我了。
“他这么好呢?”孟言也惊讶,心道江少屿原来是个热心肠,可太过热心肠有一点不好,难道岛上所有穷苦人家他都要接济吗?
这未免也太……
“是啊,参谋长人可好了,不过也跟我家那口子有关,生前跟参谋长关系挺好的。”
孟言松了口气,差点以为江少屿是个发散爱心没数的人。
“是有什么渊源吗?”
“我男人在世的时候跟他是有点渊源,不过……”话点到为止,洪嫂没说太多,“不过这也不能否认参谋长是个好人呀!”
孟言粲然一笑,无意中与门外的男人对上眼,心猛然大跳。
也不知为何,耳根忽然热辣地烧起来。
“嗯,他挺好的,有能力,有责任心,还很真诚。”话落,不敢看他。
可饶是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后背那道灼热的、能将人烧穿的视线。
而此时的江少屿浑身像有一道火撩着心,孟言那句话无疑给足了他希望。
无须刻意地制造什么吃醋什么试探,只她这么一句话,便坚定了他所有的想法。
……
今日又是清朗天,深邃的天空碧蓝如玉,蓝到没有一丝杂质,天与海只隔了一条细细的线,海风吹来,咸咸的,却奇艺地裹了几丝甜。
吃完饭回部队,一路走来江少屿的嘴角都是上翘着的,门口周柏涛正站岗,见到他中气十足地喊:“参谋长好!”
江少屿神清气爽地点了点头,将将越过他,忽然停住脚步问了句:“副参谋呢,还没来?”
周柏涛回:“报告参谋长!副参谋长下午请假了。”
“请假?什么原因?”
“不太清楚。”
话落,江少屿眼神上下扫视他,突然来了句:“周柏涛,上我办公室来。”
周柏涛想也没想:“是!”
江少屿回来得早,办公室的徐主任还没到,进来后吩咐周柏涛把门关上,才又道:
“坐。”
坐?
周柏涛懵懂地搔了搔后脑勺,瞥眼办公桌:“咋了参谋长?”
江少屿仍只是颔首示意:“坐。”
周柏涛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手规矩地叠拢,身体紧绷,很是局促。
江少屿不急不缓拧开保温壶盖喝了口茶,茶是部队统一发放给军官们的,有点碎,如果没有上面那层过滤网,茶叶沫儿能沾你满口,边喝边呸。
江少屿喝得优雅,劣质茶叶愣是被他喝出了高级龙井之感。
“你最近是不是在跟通信处的樊同志谈对象?”
猝不及防的,周柏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樊露确实是……
“哎呀这,这,这谁传的呀!”周柏涛蹭的站起来,脸爆红,心下又气又急。
江少屿好笑地将眉挑起,斜斜地往椅背一靠:“你就说是不是?”
大男人难得扭扭捏捏起来,甚至不太敢看他:“是……不过我们才谈了一个多月,也,也,也不是很久。”
“坐。”江少屿努嘴示意。
周柏涛犹犹豫豫地坐下,紧张地手汗直流:“参谋长,您这是要?”
这是要审问的节奏吗?难道他现在还不能处对象么?可他都参军三年了,没听说小战士不能处对象啊。
“你跟樊同志是自由恋爱吗?”
江少屿的语气仍旧不急不缓,轻飘飘,小火慢炖的煎熬。
周柏涛心里掀起了大波浪。
“肯定!我们俩确实是自由恋爱,没人胁迫!”生怕他不信,手也下意识做出发誓的动作,做完才发现这太不符合马克思唯物主义了,立马收回手。
江少屿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嗯,很好。”
很,很好?什么意思,哪里好?
“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
“当然是我追的她。”哪有女人追男人的道理,那当然得爷们追老婆!
“你怎么追的?”
“啊?”怎,怎么追的?
参谋长不像是八卦的人啊,咋问这个问题,不过听起来好像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
周柏涛挠了挠鼻子,声若蚊呐:“参谋长,您问这个干啥,这种事情,我,我不好意思说啊。”
“咳。”江少屿掩饰般抿了口茶:“没事,你说。”
周柏涛:“……”
您说没事就没事?
“咳咳,嗯,我想想……”
“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追女同志么,首先你要制造偶遇,不制造机会平时可难遇到呢。遇到了呢也要制造相处的机会,得让人家女同志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情愫,然后你俩才能相互看对眼,看对眼以后自然就能处对象,然后就能同意跟你约会,约会么……无非拉拉小手,逛逛海滩,两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一块儿待着,也挺有意思。如果,如果能……”
见江少屿面色无异,周柏涛说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句话:“如果能再亲个嘴儿……嘿嘿,那,那就更有意思了。”
江少屿眉峰一挑,立马发问:“你亲过了?”
周柏涛脸红成了麻辣色:“我,我……还……”
周柏涛自入伍以来便跟在江少屿身边,他眼珠子一转,江少屿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眼神忽然凛冽,厉声道:“说实话。”
周柏涛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嘴一快便说:“亲了……”
说完就后悔,直想扇自己巴掌,忙解释道:“我,我可不是耍流氓啊参谋长,我打算见完小露的家长,下周就打结婚报告的!”
江少屿看都没看他,忽然打开窗户望着山下碧蓝的大海,好像琢磨着什么:“亲嘴……是什么感觉?”
“啊?这……”这也要问啊。
江少屿负手身后,没回头:“什么感觉?说说看。”
“就是,嗯,挺好的感觉,我,我说不上来。”周柏涛望着江少屿的背影,挠着头:“参谋长,您要是想知道,就去亲嫂子吧。”
江少屿猛的回头,睨他。
要是能亲还用得着问你?
这一眼,灵感猛然闪过周柏涛的脑海。
啊!他明白了,参谋长这是想吸取经验,开始追嫂子吧?!
悖】墒呛伪卮蠓阎苷履兀人家来就是为了跟他结婚,有必要追求吗?
“参谋长,按我说呀,您既然喜欢嫂子,直接打结婚报告就是了,结了婚再继续谈恋爱嘛!到时候想亲就亲,想干啥就……”
嘴巴比脑子先快一步,想着想着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捂嘴就想跑。
“急什么。”江少屿一把将人抓住。
周柏涛欲哭无泪:“参谋长,您别问了,我还要脸呢!”
江少屿失笑,一个栗子敲在他的脑门:“要什么脸,我没给你脸?”
小周同志好委屈:“参谋长……”
“叩叩――”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参谋长,主任,后勤部送来的盆栽。”
瞥眼委屈的周柏涛,江少屿负手身后走回位置坐下:“进来吧。”
短寸头的一名小战士探头探脑打开门,然后挤开门板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盆刚开花的盆栽。
“参谋长,主任不在呀?”
“嗯。”
小战士呵呵笑着走近:“那等会儿麻烦您跟他说一下,这个盆栽……”
话音未落,徐主任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印着大红花的搪瓷杯,还是他媳妇儿生小宝那年部队上送的,用了六七年,常喝的那一块红色的杯沿已经生了层锈色。
老徐莫名其妙望向办公室里的几位:“怎么了?小宋你抱着个盆栽站这儿做什么?”
小宋同志忙退开半步让位:“徐主任,这是后勤部炊事班的潘给养员最近培育出来的扶桑花,栽了十来盆全都活了,这不是放不下了吗,我们司务长就说给每个长官的办公室放一盆,不过呢全部放完都还多了一盆,他们就让我多带了一盆送到这儿来,总共两盆。”
“扶桑花?这啥花?”老徐伸手拨弄盆栽里零星的两朵红花,好看是挺好看,但办公室都是大老爷们,没人欣赏得来这玩意儿,“他怎么又弄出这么些花花草草,不实用,不如种点粮食。”
老干部说话风格逗笑了小宋,憋着笑,心说这花种来可不就是观赏性作用吗,种粮食咋观赏,天天在办公室看水稻玉米啊?那也太滑稽了。
“对了。”徐主任刚喝完一口茶又想起什么,“为什么给我们办公室多送一盆?搞什么特殊?”
“不是,不是搞特殊。”小宋笑着解释:“他们就是说,参谋长是咋们军队最俊的男同志,那什么……”
“美花配美男?”小宋还没说,老徐就调侃。
小周小宋立马憋着笑。
江少屿无奈:“老徐,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徐主任放声大笑:“哈哈哈――当然是夸你!”
小宋忍得好辛苦,赶紧把门外另一盆端了进来,放下就跑了。
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洒进室内,落在扶桑花的花朵上,红花与绿叶相互照应,虽不是五彩缤纷,却显得异常端庄优雅,花蕊最精致,柱头毛茸茸的俏皮可爱,像红绒球。
江少屿走近观赏,越看越觉得漂亮。
“老徐,这花你喜欢吗?”
老徐一口饮尽杯中茶,砸吧砸吧嘴,端起热水壶咕噜咕噜又泡了一杯。
“有啥喜欢不喜欢,人家送来就放着呗。”
江少屿乐了,比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挑中他自以为最好的一盆:“行,既然不喜欢那我搬走一盆。”
“嘿,你小子,去哪儿?”
“有事,下午就不跟你去校场了,回见。”
从部队赶往洪嫂家的路上,因为怀里抱着的扶桑花,惹来不少路人驻足打量。
“哟,参谋长,您一大老爷们还种花呢?”今儿个家里菜烧好才发现忘记煮饭,趁她男人还没回家,陈巧丽紧赶慢赶来军区食堂打饭。
江少屿心情挺好,也没解释这盆栽是哪儿来的,两眼舒服地眯起来,懒洋洋地说:“你不懂,这叫陶冶情操。”
陈巧丽噗的笑出来,赶快赶快,赶快打好饭回去跟老姐妹们分享这笑话!
――糙里糙气的江参谋长,居然也会陶冶情操了!
……
培兰岛其实是不缺水型的海岛,只是恰好今年春旱,所以用水艰难。
但孟言发现,山上背阴的一面植被生长得异常茂盛,似乎并没有受到旱季影响。
而下了丘陵,渔民们种植区域的土地生长的植物,最近半年因为春旱,农作物所需要的表层土壤水分尤其稀缺,深层土壤水分保留情况还可以,不会像西南那边的干旱地区一样滴水不沾。如果海岛的旱季再持续下去,深层土壤水分也会逐渐亏缺,势必会影响海岛植被群落的稳定性。
“吱呀――”木栅栏忽然一声响,被人从院外推开来。
孟言的思绪戛然而止,从菜地里抬起头,惊讶道:“江同志?”
江少屿视线落在孟言手里的一团泥巴上,眉目微挑:“你玩泥巴呢?”
孟言下意识想挠头,后又意识到手是脏的,忙将泥巴扔掉,洗了洗手:“没玩,我就看看。”
江少屿抱着盆栽走了进来:“泥巴有什么好看?”
“还行。”孟言失笑,甩了甩手,看向他怀里的盆栽:“你这是?”
想到什么,男人唇角不由自主上扬,拨弄两片花叶,介绍道:“扶桑花。”
扶桑花?确实适合阳光强烈且湿热的地区栽种。
“这么漂亮的花儿,哪来的?”
江少屿把盆栽递过去:“咳――种的。”
孟言惊愕地张大嘴,叹道:“你种的?好厉害。”
虽然江少屿想被她夸,可人不能什么夸奖都照收不误。
于是解释:“不是,部队里别人种的。”
“哦,真好看呀。”孟言饶有兴致盯着他看:“送给我了?”
他抿唇笑了一下,眼底蕴藏着浅淡温情:“嗯。”
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流淌在孟言心中,甜丝丝的,还有点悸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大概因为扶桑花的花语是――羞涩纯洁的爱。
他肯定不知道,不过她也不会跟他说这个秘密。
忍着笑,孟言接过盆栽,问他:“行,不过这花放哪儿呢?”
转头张望四周,捂着眼又看了看天,阳光很烈,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于是孟言说:“这花喜欢阳光,那就放在院子里。”
“你怎么知道它喜欢阳光?万一晒死了怎么办?”培兰岛常年阳光大作,温度又高,高温配强光,晒不死也褪层皮。
孟言瞥他一眼,失笑:“不会,我以前看过不少农业种植书,里面就写过扶桑花的养殖条件,人家喜欢阳光,特喜欢,一天不晒就抑郁,没关系的。”
江少屿撇了撇嘴:“是么?那先放你房间吧,我去问问,万一晒死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