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沙沟抢险,在下西滩救人,在成冢坝抗洪……
唯独没说他人生中最高光的那次隧道抢险,而那次抢险,正好刘国新讲给她听过。
在那样危机的关头下,江少屿居然能活下来,而刘国新却在这样一个小崩塌里失去生命……
运气这事儿玄得很,谁也说不清楚。
“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感觉,人生苦短,生命里添一点激情才有意思。”
“什么叫有意思,天天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才叫有意思吗?那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就挺没激情,你不会觉得枯燥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痛快江少屿揽住她的肩膀忙否认:“跟我老婆在一起还不激情呢?我觉得比出任务有意思多了。”
孟言没好气地笑了:“你这嘴是真会说。”
“不是嘴甜,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有事,工作中我享受的只是那个过程,至于苦难,只是过程的其中一道坎,并不是说一定要经历苦难才开心。”
他说得越轻松,可是孟言看着他,为什么有点想哭。
似乎看出了妻子眼中的心疼和担忧,他忽然抬起手臂,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而那红绳上系着的,是一颗被磨光滑了身体的子弹头。
这枚子弹头她见过,江少屿几乎每天都戴在身上,算是他不离身的宝贝,可是下一秒,这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子弹头,这枚曾经离他心脏最近的子弹头,竟被戴上了她的脖子。
“给我做什么?”孟言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有着不解。
江少屿低下脑袋俯视她,深沉的面孔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给你就给你,给你了就好好戴着。”
“这是你的护身符,我不戴,你戴。”说罢想取下来还给他。
“听话。”江少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动,霸道地完全不容她拒绝,甚至给红绳打了个死结!
“走了。”
霸道潇洒地丢下两个字就疾步而去,独留孟言站在原地,抚摸着留有他体温的子弹头失神良久。
……
地球上所有事物都遵循循环的规律,风水轮流转,运势处于最低的时候,那么往后的每一步必然呈上升趋势。
海岛的形势正在战士们和岛民们的努力下慢慢好转,孟言这边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开始奔走第一现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天气也开始连续多云,偶尔天晴,只是风仍旧是大的,台风还没真正到来,据专家所述,不出意外半个月内会登岛。
在这期间,也只有军队用船能够出行,且次数需要大幅降低,以免在台风天发生意外。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出不来,邹慧在忐忑中度过了这最后半个月。
培兰岛的台风季节天空总是晴着的,尽管如此,居民们全都足不出户,窗户大门紧闭,只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乱舞的树枝,猜测这风有多大。
偶尔出门给鸡圈里的鸡鸭喂点粮食,暴露在外的皮肤总被吹得刺痛,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嵌入了沙尘。
江少屿是在台风降临后的第五天回家的,届时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完,那是一个大中午,孟言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风把断树枝吹到门前,以为是树枝在拍门。
可那声音实在沉闷且有规律,在呼啸的风声里,好像隐约能听见人声。
孟言试探地打开一条缝,抵住门不让风把门刮开,外面的男人见状喊:“是我。”
孟言惊喜打开门,下一秒整个嘴巴被台风灌了个满满当当,艰难地问:“回来啦,没带钥匙吗?”
江少屿边揉着被吹痛的脸走进屋,迅速关门:“走得仓促忘记了。”
出去时一身笔挺整洁的军装,回来时军装被风沙雨水侵袭,变得好狼狈,只穿军装的男人仍旧一如既往英挺、精神。
孟言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调笑道:“幸好我在客厅,要是在厕所,保准让你吹到饱。”
厕所和大门隔得最远,加上屋外狂风大作的声音,于是就很难听见敲门声。
江少屿脱下外套甩了甩,外套上全是被风塞进来的灰尘。
“最近在家怎么样。”他问。
孟言咳了两下,他便走得更远。
“挺好的,就是没有你有点寂寞。”
她难得说一句肉麻的情话,江少屿十分高兴,揽住她的腰抱在怀里亲了好久,良久后恋恋不舍地放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还有上面那根鲜红的绳子。
“给你好好收着呢,没磕着也没碰着。”说着抽出子弹头给他看。
子弹头已经带有她的体温和味道,握在掌心温温热热的,江少屿从没哪一天觉得这子弹头如此可爱过。
“真想你啊,妮儿。”
孟言抽他:“真土,我才不是妮儿。”
江少屿没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妮儿。”
“抽风了。”
江少屿确实抽风了,一回家啥也不做,光抱着孟言啃,亲她摸她,直到把这段时间缺的摸回来,才意犹未尽把人放开。
“都一点钟了,饭还没烧。”某女抱怨道。
江少屿揉乱她头发:“自己在家吃这么晚?”
“也没有,本来十二点钟准备做,你不是回来了吗,一直缠着人家怎么做?”
江少屿笑了一下:“我的错。”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下午是独属于夫妻俩的二人时光,几乎全程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台风天一连持续了十三天,第十四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窗外的风声,也看不见树枝摇晃,连翠花都爬上窗台嗷嗷地叫着,好像在说:“台风停了,快放我出去!”
这段时间也把翠花给憋坏了,每天除了喂鸡食能出去院子里溜一趟,其余时间都在屋子里。
无奈,还不是孟言怕它那不结实的小狗窝被吹跑。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狗窝那木屋被江少屿用了方法牢牢扣在了地面,即使台风也吹不动。
打开门的一瞬间,翠花撒野似地在院子里狂奔,跑完冲着栅栏狂叫。
孟言又过去给它开栅栏门,眨眼的工夫小黄狗就没了踪迹。
孟言在院子里抻懒腰,江少屿去菜园子检查蔬菜的生长情况,气氛惬意而安宁。
却总有不合时宜的呼喊打破小院的宁静。
“孟言!孟言!”
是周茹。
她着急忙慌地来,着急忙慌地把孟言拽进屋说悄悄话。
“台风不是停了吗,出海的轮船后天就能开了,可我今早起来发现我的钱少了三十!”
“钱少了三十?”
“对!”
周茹怀疑这钱是被邹慧拿的,不然除了她,实在没人有理由拿这钱,而且从动机分析,她确实是最可能偷钱的人!
“走,带我去你家里看看。”
周茹家的钱也像这年代的人一样,放在一只上了锁的小钱盒子里,钱盒子又被锁在大立柜里,两层防护,就是这年头最坚实的“保险柜”。
周茹自己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吴锡城的工资都是周茹在管,她平时很少有翻钱盒子的习惯,只有要用钱或者出海采买物资的时候会找点钱票揣身上,其余时候压根不会去关注钱盒子。
好巧不巧,村干部们秘密组织给刘国新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捐钱,村民少捐些以表心意,军人家属要多捐些。
周茹身上没有放太多钱,零零散散的一两块钱也拿不出手,于是进屋翻找小钱盒。
盒子里原本也就放了百来块钱,零零散散的毛票和几张大团结,多余的存款都在银行里存着呢。
可周茹全部重新数了一遍,怎么数都对不上上回的数,她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三十块钱不是三块钱,这样大的数字咋可能记错。
随后翻开账本,显然确实少了三十!
她慌得不行,按说家里是不是进小偷了,可培兰岛这地界啥都有,就是不可能有小偷!进屋犯罪的小偷那就更不可能,胆儿也太大了,不怕挨枪子啊!
后来周茹的怀疑很快锁定了邹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她,等到下午吴锡城回家后把猜测告诉了他。
吴锡城只是问她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放错了地方,谁料周茹激动地大叫:“我放错?家里就这一个放钱的地方,我能放错?吴锡城,你别不是还觉得她是你亲妹子吧?”
对吴锡城的态度,周茹真是气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对他破口大骂,声音也丝毫没有收敛。
“孟言说的果然没错,她绝对是假的!自打她来了咱家,发生了多少不对劲的事,就这样你还包庇他,吴锡城,你别太自以为是!”
“我不过就问你一下,没有就没有,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被胡乱骂了一通,吴锡城自己都很懵,“我没说她没有嫌疑,只是问一下。你小声点,别打草惊蛇,这钱丢了也算好事,如果真是她拿的,答案不就很显然了吗?”
周茹气得胸脯直抖:“如果真是她拿的,她绝对是冒牌货跑不了!我告诉你,这两天必须盯紧了,她要是真邹慧,我就跟你姓!”
于是两口子就这一个问题大吵了一顿,全然没注意门外有一道灰影。
“原来是你毁了我的幸福啊,孟言。”
被黑暗掩饰的一片阴影中,惨淡的双唇扬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解决邹慧了!
第67章 她没有死
台风一过, 渠道工程再最后收个尾,这忙碌的日子总算能够结束。
工程上只留下一小波部队和民兵队里的男人继续劳作,其余的都回家休息。
今天就是开船日, 为了给有需求的岛民提供方便,今天有两趟船, 一趟在早上七点钟,一趟在早上十点钟,都是从培兰岛前往观星岛,又绕道海豚岛,最后驶向滨市。
江少屿和吴锡城安排的人早已等候在暗处,等待邹慧上钩。
然而早上第一趟船没等到她,一行人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个仔细, 也有人一直守在登船必经之处,都没人看见她。
难道她不准备走了?亦或者她就是真的, 所以不惧怕被指认?
还是说她已经混进了人群?
周茹这边不放心, 特意留了一位小战士在船上,让他慢慢再仔细搜几圈, 等到了每个岛在核实一下下船的乘客, 以免被她逃掉。
第一趟船出海的同时, 滨市的船也将会在三个小时后登岛,邹慧的身世之谜只等王德发出现。
第二艘船等待出发, 所有计划似乎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这边,工程队驻扎的山坡上, 孟言正在进行最后勘探的工作, 工作量不大, 走走停停, 累了随时就地而坐, 避免脚出现上回起泡的悲惨现象。
“找你好久,原来在这里啊。”手指漫不经心卷着麻花辫,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开船日,昨儿个傍晚周茹还特意上家里找她,仔细叮嘱了今天的计划,如果不是工程处有事情要做,她也要同周茹一块儿蹲守。
看着她手里的专业勘探工具,还有红润的脸膛,邹慧心底恨得牙痒痒。
“日子过得很惬意嘛,连这么专业的工程队都混进来了。”望着似笑非笑:“怎么着,靠江团长走后门的感觉很不错吧?”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善,也大概猜到了她就是来找茬的,语气凛冽。
“邹慧,你抽什么风?”
“邹慧?”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捧着肚子喘不过气:“你叫我邹慧?我是谁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嗯?”
说罢向她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
孟言蹙眉,握紧,察觉到了不对劲,暗自后退两步。
邹慧继续朝她走来,她语气平缓,脸上是笑着的,那笑却不达眼底,透着深黑色的怨愤。
“孟言,我的幸福,原来是被你葬送的啊。”
说罢不给她反应,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往岸边带。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劲儿,孟言居然挣脱不开!
其实他们俩的站位离山崖有一段距离,一百左右的样子,孟言没想过她会硬生生把她拽过去。
“邹慧!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邹慧!来人啊!”
孟言用手里所有能用上的工具砸向她,可今天的邹慧仿佛一尊感受不到疼痛的机械人,只顾带着她往前走。
他们俩的体力实在没有悬念,城里长大的没有,完全敌不过做惯了农活重活的邹慧的力气,她甚至来不及多喊几声,整个人就像一条无法反抗的兔子,一扔一踹,噗通落了海。
“我――救――咕噜――”
海水湍急,顷刻间将人包围,这种情况下别说会水的,就是带着游泳圈或是救生衣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望着人影逐渐被海水吞没,邹慧的心脏狠狠大跳两下,她是有些慌的,也有点害怕,可转念一想,她便安慰自己,一切不过是孟言自作自受,她要是不管闲事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慌乱过后又觉得痛快。
――凭什么,凭什么你长得好看还能拥有幸福,拥有所有人对你的喜欢,凭什么你拥有了这么多好处,还要摧毁我的幸福。
凭什么呢?
……
“江副团家的落海了!”
人群中,不知谁来喊了这么一句,亲自蹲守在船舱里的周茹两口子撒腿狂奔跑下船。
“什么?”
早已隐秘在人群中的邹慧,见状露出得逞的笑容,等到两人消失在视野范围,才迈起轻快的步伐随人流上了船。
只是没想到虽然周茹夫妇俩走了,可船上还有他们留下来的四名小战士,两名是吴锡城派来的,还有两名是江少屿按照孟言的嘱咐派来提前蹲守。
四人都做了乔装打扮,穿着一个比一个朴素,混在人群里比群众还要群众。
可邹慧也做了打扮,一头长长的黑发剪成了男人一样的短发,短到甚至不过耳。鞋里垫上了厚厚的鞋垫,起码有六厘米高,配上她一米五八的个头,看起来很像个小个子男人。
起初被派来的四个小战士并没有注意到她,可她从上了船以后,便一直笑一直笑,没笑出声,只是笑得胸腔抖动,笑得肩膀夸张地上下颤动。
笑一下也就罢了,哪有人一直笑个不停啊,瞧那表情,好像中了千万彩票似的。
如此一来难免叫人注意到她,这个打扮怪异的瘦小男人。
可就是这么仔细一瞧,可不得了,几个小战士面面相觑,心说咱岛上什么时候有这一号不男不女的人物。
几个眼神示意,一位套着浅褐色粗布的男人过去盘问她的身份,邹慧回答地支支吾吾,声音也似可以压低一样,难听极了。
邹慧死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被自己的自大害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