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没有,她选择了顶替邹慧的身份,她走了最不该最危险的一条捷径。
章连芳跪在吴锡城两口子面前,跪在江少屿面前:“看在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的份儿上,你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故意做这些事,我只是逼不得已,我纵使有错,我也罪不至此啊!”
“罪不至此?如果不是孟言命大,你身上又得多背一条人命!”
杀人未遂构成故意杀人罪,依据刑法规定,严重的情况下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再加上她间接杀人、冒名顶替、偷窃钱财,数罪并罚,就是死刑也不为过。
还有她养父的儿子,杀人偿命,一个也别想跑!
江少屿当然不会让邹慧死得痛快,比起孟言在海里所承受的痛苦,他要她千倍万倍偿还!
……
处理完邹慧的事情后,江少屿马不停蹄赶往卫生院。
周茹提前离开现场,回家给孟言做了顿营养晚餐,孟言边吃着,周茹在旁边看着她,表情好像快哭了似地。
她说:“我真对不起你。”
孟言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掌揉了揉:“没事,别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谁。”
周茹吸了吸鼻子才没让眼泪落下来:“我头一回看见你男人哭,老吴跟他好了这么多年,打入伍起他俩就在一个团,别说哭了,遇到再难再危险的事儿也没见他红过眼。”
周茹再也忍不住,痛苦地捂住眼睛抽噎着说:“我、我都不敢想,如果你死了,你男人他、他还能活吗。”
脑海里无端浮现江少屿苍白的脸颊,孟言心脏揪着疼。
将她颤抖的手握得更紧:“别说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茹眼泪哗哗流:“孟言,我真的对不起你。”
深呼吸,孟言笑着看她:“我们都没错,是坏人的错。”
周茹双手合十望向窗外的天空,念念叨叨:“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孟言,赶明儿咱得买点香感谢老天爷没把你收走。”
“好。”
吃完晚饭聊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孟言便躺下休息了,自打从海里捞出来以后她就特别嗜睡,每天好像都有睡不完的觉。
……
孟言醒后,在卫生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她不喜欢卫生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每天屋外吵吵嚷嚷的氛围,于是回家养病。
期间关于她落水的事儿,夫妻俩极有默契地闭口不谈,仿佛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
夜虫叽叽,皓月横亘在天幕。
夜深了,睡梦中的女人睡得不太踏实,眉心松动,随后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眼前却不是一片漆黑,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在床头柜的位置散发光芒。
躺在她身侧的男人立马俯下头关切地问:“醒了?”
“嗯?天亮了吗?”总感觉好像没睡多久。
孟言睁眼就看见了他凑近在眼前的五官,再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才发现窗外一片漆黑,眼前的亮光不是太阳光,而是台灯。
“半夜了,怎么还没睡?”
不睡觉也就算了,点着灯看她?
这是多没安全感啊,好像睡着了她能跑了似的。
孟言心里略感好笑,可好笑背后又充满心酸。
她埋头缩进他怀里,柔声安慰:“都过去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好吗?”
先前睡在卫生院的时候,江少屿每天晚上都趴在她的床头,或是搬个椅子在她身边睡觉,后来杜艳华给他拖了张小折叠床,每天晚上他就躺在上边陪孟言睡觉。
一米八八的大个头,几乎整个小腿都在折叠床之外,每天晚上睡觉小腿就这么悬空放着,多难受啊。
江少屿摇了摇头,顺势揽她入怀,下巴留恋地在她的发顶蹭动:“睡了,又醒了,睡不着就想看看你。”
孟言抬头望他,嗓音越发沙哑,
“都过去了,我还在呢,别乱想,好好休息,还要上班呢。”
部队也不是全年无休,像江少屿这样的军官每周有一天休息时间,也就是单休,可距离周日还有两天,他这么不眠不休,怎么撑得住。
孟言担心他的身体,江少屿也同样担心她。
瞥见她不比以往有气色的嘴唇,微沉的声音里都带着浓浓心疼:“没事,你睡吧,我没什么睡意。”
孟言用力摇了摇头,环紧他的腰说:“你不睡我也不睡了,咱俩一起熬。”
江少屿敛着眉目将她揽入怀中,掌心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即无奈又心疼。
“睡吧,都睡了。”
轻轻哄着她,贴着她的脸一起睡觉,可眼睛始终是睁着的,黑沉沉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一分一秒也不愿从她的脸上移开。
即便他极力掩饰地很好,可他的神态,他的语气,那股浓浓的担忧仍旧泄露无遗。
他无法忘记那天自己抱着孟言冰凉的身体时恐惧的感受,没错,是恐惧,是害怕,怕永远失去她,怕身边再也没有她,简直无法想象。
每当他想要忘记那天冰凉的触感,她苍白的脸庞却总浮现在眼前,尤其是睡梦中,那噩耗几乎如梦魇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心脏也不是痛,不是难受,而是紧紧被一双大手用力揪着,上不去,下不来,窒息般的痛苦。
所以他不敢睡觉,不想经历梦中一遍又一遍失去她的痛苦。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PTSD症状,可按说这种症状该发生在受伤的当事人身上,怎么孟言没什么事,反而江少屿开始患得患失了。
谁说只有江少屿心疼她,孟言也照样心疼自家男人得不行。
他的眼神向来冷冽而倨傲,最近几天总失神地打量她,孟言的喉咙比卡了鱼刺还难受,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将他抱紧,一声又一声安慰。
“都过去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不会死的,一直陪着你呢.”
“好。”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温热的额头,两人相拥而眠,他的长臂圈着她的腰揽到怀中,温柔地看着她笑。
可温柔下掩藏的依旧是挥散不去的忧愁。
孟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只能使出绝招――
从他怀里起身,两手捧住他的脑袋――这是落水后两人第一次亲吻,他怕她身体虚弱,连接吻都不敢,只每天夜里八爪鱼一样将她抱紧,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次陷入囹圄。
不得不说情侣之间能靠亲吻解决许多问题。
发泄似的一个吻,狠狠地亲,发疯一样地咬他,一遍又一遍游走在他的唇齿间:“过去了,少屿,都过去了。”
江少屿心如潮涌,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炽热,扣住她的后脑勺便以最热情的姿态回吻她。
“孟言,媳妇儿……”
呼吸交融,缠绕着化不开,似乎只有近距离的肌肤接触,才能让对方感受到彼此是真实存在的,才能从中汲取安全感。
双臂紧紧困着她的腰,压抑了近乎一周的情绪此时终于到达临界点,彻底爆发了出来。
“孟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二人喉咙同时哽咽住,不知从谁的脸上落下了一颗又一颗透明珠子,化开在皮肤上,湿润了一大片。
而从孟言主导着开始的吻也还未停止,化作了更为疯狂的激情,毫无理智地吻着,感受对方存在的气息。
许久后,月亮羞涩地躲进云层,窗帘的缝隙里,偷偷溜进几缕月光,照得一室旖旎。
今晚的月亮如灯球一般圆亮,月光洒满整个大地,是淡淡的金色光辉。
孟言庆幸老天爷没让她错过这美丽的世界。
第69章 怀孕啦?
上回的事儿虽然是吕春红自己嘴贱才讨了江少屿一顿巴掌, 可打军嫂也是事实。
后来组织上一番考虑,勒令江少屿写一份检查报告上交,也算给吕春红两口子一个交代吧。
可这不痛不痒的惩罚明面上一瞧就晓得组织上偏袒谁, 谁也不敢吭声,不敢有异议。
不然你希望江副团因为那贱女人受到什么惩罚?
惩罚过后很快又迎来了奖励。
这是七月初旬某一天的早晨, 码头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全岛军民迎着狂乱的海风来到部队作训的空地上,为修渠道和抗击台风工程中作出贡献人的表扬!
前来宣布的是严政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之前的抢修渠道工程中,我们部队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工程的顺利完成离不开每一位战士的付出,更离不开每一位军嫂的理解与支持,有军嫂们在大后方稳定家庭, 我们的战士才能安心在前线战斗!”
说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了大着肚子的杨倩华身上, 也就是刘国新的老婆,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笑着看向主席台上的严政委。
政委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继续道:“此次抢险任务中, 江参谋长的妻子, 孟言同志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经组织上商量, 一致认为应该奖励孟言同志一枚军功章!”
啥?军功章?她立功了?
听起来好了不起!
在众人欢欣的目光下孟言上台领取了军功章,看向台下众人, 最后目光落在自家男人充满欣慰的脸上。
双唇一扬:“谢谢!谢谢严政委, 谢谢各位!我只是献出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相信我们的家园会在我们的建设下越来越好!”
从现实角度看, 这“力所能及的帮助”除了孟言还真没人能提供, 首先这专业的事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发现得了,再者,假设有人能发现,她敢指出工程队的错误吗?
换了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没有勇气质疑工程队的专业性,可孟言就敢。
且她还有个当副团长的男人,你也可以说她从她男人那里得到了无畏的底气,可是再深入想想,正常男人谁会相信自家门外汉老婆能比工程队还专业?不把人拉回家好好教育一通都算轻的,工程队的事儿岂能儿戏。
所以说这其中也离不开江少屿的理解与支持,两口子相辅相成,最终使工程圆满完成。
所以,两口子都有功!是培兰岛的大功臣!
“好!”人群里不知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
“好!好!”
“好――”
大伙儿热烈鼓着掌,那声音响得,好像不把巴掌拍烂都不足以表达欣喜之情似的。
杨倩华亦跟随大伙儿热烈鼓掌,直到一位小战士捧着一只大红绢花来到她面前。
“嫂子,这是给您的!”
杨倩华还没反应过来,大红花就佩戴上了她的脖子,比她脸还大的红绢花,别提多喜庆了。
杨倩华愣在原地不知所然望着他,直到严政委走下主席台,带着她看不懂的表情,似悲叹,似无奈,似鼓励。
“刘国新同志在此次工程任务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不过他出任务不在,那么这枚军功章就由你帮他收下。”
杨倩华恍然大悟,接过军功章激动地捂住胸口:“我家国新这么能干呢,也能有军功章?谢谢政委!谢谢大家!”
沉浸于欢喜中的杨倩华丝毫没注意到大伙儿笑容中的怜悯。
活动结束后各回各家,今儿个全体休假一天,明天正好周日也是休息日,两天的假期使得大伙儿精神亢奋,纷纷同家人朋友们说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去钓鱼,去赶海,去爬山,日子是多么有盼头啊。
回家路上,杨倩华身边围聚了一圈儿军嫂,大家热情地同她聊天,制造出了一种格外热闹的氛围。
可就在这看似欢乐的气氛中,杨倩华冷不丁来了句:“我家国新,真是出任务去了吗?”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望着杨倩华悲戚的目光不知所措。
“你……”
掌心温柔地抚了扶肚皮,她艰难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
一名军嫂慌张的揽住杨倩华的肩膀:“猜到啥了?你可别乱想,小刘就是出任务,要不然能干啥去啊。”
杨倩华看着她不说话,嘴上抿出一条惨淡的弧度。
她望向碧蓝而遥远的天际,说话的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嗯,我知道,出任务去了,一趟永远回不来的任务。”
所有人再一次愣住,浑身仿佛过了一次电,从头到脚刺得发麻。
其实杨倩华哪里猜不到呢,部队会让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能力的小战士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远离海岛出一个半年都回不来的任务吗?
显然是无稽之谈。
所以只是深入地想了一下,杨倩华就猜到了那血淋淋的真实答案。
“倩华,节哀……”
“没事,我没事。”泪蓄在眼眶打转,她扭头不让大家发现她的悲伤,佯装坚强地摇着头:“至少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希望不是吗?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快回家吧,回家吧。我没事,真的没事。”
除了节哀,旁人便再也给不了多余的安慰。
杨倩华陪着所有人演完了一场庆功戏,回到家却忍不住放声痛哭。
回忆一个逝去的人总是痛苦的,而在他去世的前一天,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他是烈士,是为组织献出生命的烈士,而在无数个花开叶落的日子里,除了最亲最亲的人,还有谁会记得他?
这个年轻的小战士,年轻的丈夫,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可怜他甚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
最后只在烈士陵园里,留下一道坚硬而冰凉的墓碑――“刘国新”。
……
这边,回家路上。
“组织上给熊伟做出了警告处分,还查出了他学历上的水分,往后他不能继续在工程队待了。”
江少屿同孟言聊起了后续熊伟的处理方案。
“水分?走后门进的大学吗?”
这年代高考还没恢复,大学生都是通过单位或个人推荐上大学,其中水分嘛自然是有的,但也不乏真材实料的人。
江少屿捞过她的手细细揉捏,边走边说:“算是,他技不配位,被撸下来也很正常。”
孟言若有所思点点头:“其实如果没有这次突发灾难,说不定过几年他也能胜任,谁料到还没学到真本事就要大展身手,真是难为他了。”
江少屿不赞同地摇头:“既然接受了组织给的命令就要好好完成,当初也没人逼着他干,失败了当然也要接受惩罚。你都能发现错误,他却自大地认为自己不可能有错,只这一点就足以判断他水平的高低。”
更何况这次由熊伟主导的工程错误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别说被赶出工程队,没抓他去坐牢都算好的了。
回到家江少屿什么活都不让孟言干,扫地拖地擦玻璃,统统不让做,只拿了一盏水壶打发她:“出去浇浇花,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