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怎么了？”
晏寻清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扶璎双眸，扯起嘴角道：“在这地方有些不适罢了，你……未感觉到异常么？”
扶璎思索一瞬，“或许是因为我手握那古兽的妖丹，只恍惚了一阵，并未有恙。”
她微不可见地拢了拢眉头，晏寻清此刻心境混乱，夹着许多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并非只是身体不适那么简单。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扶璎走近晏寻清，扶住他的手臂，关忧道：“师兄状态欠佳，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
晏寻清冷静注视着扶璎，问：“这秘境中的怪异，你已查明了么？”
扶璎闻言斟酌片刻，道：“进入此方后，这妖丹中的古兽意志便未再影响于我，或许它只是想回此地看看而已。”
晏寻清：“何以见得？”
扶璎面不改色：“我在这虚无夜空中见到了一些奇异生物，我想，那古兽亦生于此地，却意外穿过了那空间阵法去到修真界，再无法回归，心有执念，故而才引领我来此。”
这自是她胡诌的。
她已知晓自己与这方世界同源，想要探寻更多，日后再来便是。比起那些，她更在意晏寻清的经历，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失态。
“还需找到来时那道阵才行。”
晏寻清直起身，淡淡道：“我并无大碍，走吧。”
扶璎垂睫走在他身侧，双手拢回袖中。
“海底之下为何会有这样一方世界。”
晏寻清低头看着脚下随着二人步伐流淌的星辰。
“璎儿可有发现？”
“我也不甚明白。”
扶璎如常道，“这虽是一方独立世界，却仿佛并不完整。就好像……只是随意捏造的半成品一般。”
晏寻清半眯起双眸，“不知璎儿是否听过许久以前的世间传说，说高天之上存在真正的仙界，神明、真仙皆生活于那端，与修真界与凡间迥然不同。”
扶璎：“这传说……我也听过的，可修真界自古以来，好似也未有人去过那所谓仙界一探究竟。”
她侧首看向青年，“大师兄想到什么？”
“那传闻或许有其可信之处。”
他指向前方空地。
“世人从未突破过‘高天’，只将那苍空视作全部，但若那高天并非苍穹，而是指这方寰宇星河呢？”
扶璎双眸倏张，顿有所悟。
高天存在于海底之下，何其荒诞的想法。
正因此，求仙的人们才执着于仰望，从未想过探寻地下。
这处半成品一般的空间，或许便是世界之罅隙、连接之通道。
若她诞生于此，她是以何种目的来到世间呢……
扶璎尚未想得明白。
他们在混沌中行走了许久，她倚在他身旁休息，他垂眸凝视，手中酝酿杀意，颤抖片刻后却轻轻落在女子头顶，压抑地摩挲，另一只手紧紧攥起，布满青筋。
扶璎忽然醒来，她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冷冽之气。
周围并无威胁，唯有她与晏寻清二人而已。
她抬头打量着他，他眉眼之间显露一分疲惫，看向她时又化作笑意。
“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这处空间时常乱我心绪，方才我便十分烦躁不安……是不是扰到你了？”
晏寻清扶着额头，脸色算不上好看。
扶璎摇头，安抚地按住晏寻清的手，心中疑惑难消。
“璎儿，还记得你我共同完成第一桩委托么？”
扶璎回神，又不解他怎的突然问起这事。
“记得，是在江台镇，委托人是姓李的老爷。”
晏寻清：“他要除去那堕魔，但最后，璎儿要我留了那堕魔一命。”
扶璎点头，“确有此事。”
她心中隐约感到不详。
青年定定注视着她的眼，“那堕魔少年，你可知他后续如何？”
扶璎眼眶忽张。
晏寻清神态如常，却好似用无形之剑围绕着她，剑指心脏。
她忽然明白了当初找到他时，他为何萎靡不振，心境混乱如麻。
他定然看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都这么努力了，小可爱们就点点预收嘛qwq，激励作者噌噌码字，开文早知道~
第57章
◎去我洞府◎
她的神识无意间与世界融合之时, 世界也让他觑见了她的记忆么？
仅仅停滞一瞬，扶璎便拉回了理智。
她不知晏寻清知晓些什么，但他有此一问, 可见他目睹之事还不足他确认她的身份。
他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在外行动时, 又碰见了他。他面上魔纹已褪，还恢复了力量……我猜测他入了混沌天，本不打算与他深交，他却说我当年阻拦大师兄杀他，算是救命恩人，要回报于我。”
“我所学的那空间法术，便是他授予我的。”
“他心性不坏, 我便与他同行了几日，如今许久未见, 也不知他如何了。大师兄怎么突然关心起那人来？”
女子疑惑地看着晏寻清, 他从她眼中瞧不出半分端倪。
他之前在混沌之中看到一瞬记忆碎片，不过是扶璎与那少年堕魔并肩行走而已。
他始终认定是混沌天救走了少年, 与其相处的, 必也是混沌天堕魔。
可扶璎的回答, 天衣无缝。
仅仅这一条线索而已，他不该冲动……去怀疑她的本性。
晏寻清低叹, 将他所见画面如实讲出。
“所以我无比困惑，还当是这秘境造出幻觉来迷惑我。”
“唔, 我却什么也没瞧见,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呢。”
扶璎故作无知, 蒙混了过去。
在这怪异的世界内辗转多时, 两人终于找到白色传送阵, 离开了大海。
秘境内不分昼夜，都不知在里头过了多少日，二人本准备尽快赶回宗门，途径那江台镇时却见到一片狼藉，不禁停下脚步。
曾经的江台镇虽略显冷清，却也算得上优美僻静，居民颇多，连他们这次启程去海上时，这镇子依旧宁静如常。
可现在，断壁残垣、焦瓦遍布，都没了人气。
“这是被烧杀抢掠了不成……”
晏寻清喃喃道，可这与凡界无异的普通市镇，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
两人沿着青石路走了大半，终于见到一个人影，那中年人正趴在废墟里翻找着什么，察觉似有人靠近，连忙躲了起来。
两人相看一眼，晏寻清走上前去，那躲起的中年人瑟缩得更厉害，见自己暴露，忙喊道：“仙长饶命！小人只是路过，还请仙长高抬贵手放过！”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怪异这凡人怎会怕起仙家来。
晏寻清正色：“莫怕，我二人只是途径此处，发现此地今不如昔，故才停留。可否告诉我等，这江台镇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中年人闻言，悄然探头，见来者面善，方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方才受了惊吓，腿都给吓抽了。
“哎哟，原来是好心的仙长，怪小人眼拙……”
他和和气气地道了声歉，满是哀怨地叹气。
“还不都是因为先前的战乱，那些修仙的争来斗去，遭殃的可不就是咱们凡人么！”
扶璎拢眉疑惑：“战乱？”
中年人：“是啊，仙法一落，我们可抗不住啊，不止是这江台镇，还有好些地方的人都逃啦。”
晏寻清亦感到异样，他们去海域最多不过一年时间，大陆上缘何突然有此变故？
“争斗的是哪方门派？”
中年人一激动，脸颊的肉就皱了起来，他笃定道：“各方都有！连四大仙宗的都掺进来了！都和那个什么……混沌天有关！”
扶璎顿时讶然，她离开之前，围剿堕魔的仙门联盟都已瓦解，怎会突然间又掀起如此范围的争端。
晏寻清：“是何时之事？”
中年人诧异看着他，结巴道：“在、在我年轻时候战事就起了，怎么着也有个二三十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我才想着回来看看……二位没听过风声？”
两人错愕地看着对方。
二三十年？
晏寻清与这中年人一对口风，方知如今距离他们离开大陆，竟过去了八十载。
那古怪的混沌世界……竟流动着全然不同的时间。
看来这次诸派争斗，已是平静过后的第二次激发。扶璎隐有猜测，怀疑这与她长久离开有关。
她在海底并未尝试与手下们取得联系，众人消息也无法传至她的神识，他们定以为自己失踪了。
那群忠诚的孩子若突然间失去她，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战果如何？”晏寻清问道。
中年人：“据说各方仙家都损耗不少，削弱最多的当属混沌天，但是据说……混沌天里折掉的又有许多仙家修士，唉，咱也弄不明白！现在好歹战火平息……大概是损失太多，仙家们都谨慎了吧。”
扶璎瞳孔微缩，当即展开神识之网。
如今混沌天中多了些来自各派的陌生气息，曾经熟识的手下，已有许多消泯于世。
可是奇怪……她竟未体会到丝毫反噬之感。
是那海底的混沌天地彻底隔绝了她的感知，还是因为……它无形补足了她被损耗的力量？
这被白白消耗的八十年，会让她更接近灭亡的终点线么……她捏紧了双手。
晏寻清暗自思索，这凡人自始至终只提了仙门与堕魔，却未说妖魔。
看来在他消失的时间，长厄殿选择了坐山观虎。
这正和他意。
“多谢告知。”
他淡淡对那中年人颔首，而后继续与扶璎赶路。
一路上见到的光景，果然与昔年改变不少。
简直与千年前那场战后如出一辙。
“大师兄，你怎么了？”
扶璎察觉晏寻清忽然变了脸色，他气息忽顿，连血液脉搏都激起无形波动，搅扰了她的神思。
“难道……是破境之兆？”她睁大双眼。
晏寻清捂住胸口，喃喃道：“看来在那秘境中，虽然只感觉到过去几个月……可修为却仍在以外界时间增长。”
他肃然看向扶璎，“来不及等到回宗了，我需即刻闭关破境。”
“野外纷杂……去我洞府罢，约莫一炷香便到了。”
扶璎也有些心潮澎湃，这一刻大师兄等了太久，她亦是。
破境不仅关乎修为，更关乎性命，绝不可大意。
八十年过去，扶璎的洞府依旧洁净无尘。
她将晏寻清送了进去，白衣青年坐在床沿，压抑着体内翻涌的力量，温柔看着扶璎。
“璎儿，晋升超然力量之动荡，你怕是承受不住，还是离开此地吧。”
“我就在外面守候大师兄。”
扶璎抚着青年的肩，予他安抚的眼神。
“超然丹，别忘了。”
青年点点头，目送扶璎走出石门。
大门紧闭，扶璎感知到里头的人正在运转灵力，她缓步走到溪边，望着水中破碎晃动的倒影，低叹一声。
既然晏寻清的灵力是以外界时间增长，她的寿命应当也是如此。
距离寿限又跨近了一大步。
天上下起细雨，她闭目冥思，向堕魔们昭告自己的归来。
不多时，一抹暗紫出现在她身后，他第一时间并未向她拜见，而是举起那支华丽无比的鎏金伞遮住她头顶一片雨。
“大人，无拘很担心你。”男子轻声细语，融入水面的雨打声。
“抱歉，离开这么久。”扶璎拢着袖，低眸静看，情绪仍未从那泯灭的伤感中抽离。
“大人永远不需对无拘道歉。”
无拘撑着伞走到扶璎身侧，另一只手安稳负在身后，宁静伫立。
扶璎侧目看着修长俊美的男子，淡笑道：“你今日很不一样。”
无拘目视前方，缓缓牵起唇角。
“从不见大人这般感伤，连下雨了也不去避避，我还如何有嬉笑的心情。”
扶璎目光渐柔，想无拘当年，应也是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昔日面孔消失了不少。”扶璎低声道。
“缘何又起了战争？”
无拘：“那些进攻我等、又被我等强行纳入的仙门修士越来越多，众派惶恐之下再度联合，比昔年坚固更甚。”
“他们看穿我们分散截击的战略，组成了更强力的队伍。在无法取得优势的战局，我们便难以施展转化之术。”
“僵持多年，谁都没有取胜。现下虽然平静，可只要投入一粒石子，随时都能再掀巨浪。”
扶璎低眸喃喃：“只有无谓的消耗。”
“大人？”无拘望向扶璎，有些许诧异。
不知不觉中，袱姬大人比过去懂了更多情感。
她变得越来越近了。
“如今我竟觉得，太微不语的坚持，是最接近曙光的。”
扶璎双目迷蒙。
无拘轻嗤道：“那也得瞧瞧，混沌天有多少人，是以生存为先。”
扶璎无奈而笑：“是啊。”
多的是放纵而不惜命的。
“无拘，你呢？”
无拘露出神往。
“留在大人身边便是我的追求，抛弃生存，便是将这机会也抛弃了。”
他话锋一转，“虽然其他人未必是这般想法，但这混沌天是大人的混沌天，大人要如何，我们便如何。就算要我们去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言重了。”
扶璎知道无拘所言非虚，可他的举例也太不留情了。
“对了大人。”无拘突然提道。
“几大仙门耗费数十年构建了新结界，比起天靖宗后山的封印还要坚固，专防混沌之力。我悄悄探过，超然之上方能突破，大人若还要去那天靖宗，需万般小心。”
扶璎点头，这下又麻烦了不少。得亏她可以隐藏混沌之力，否则以她的修为，怕是连天靖宗的大门都踏不进了。
“可有白焰灵泉的消息？”
女子一问，无拘立马耷下了脸，失落道：“对不起大人。”
扶璎低了神色。那海底的神秘世界亦无任何泉水，那东西究竟藏在何处呢……
冥冥之中循着某种轨迹行进的她，不相信那是空谈。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停寻找。
“姓晏的小子，便在那处对么。”无拘望着远处被柳枝遮掩了大半的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