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烺其实已经做好了退圈的准备,不出意外的话,和王导合作的这部影片将是他娱乐圈生涯的终结,能参与到这部电影里来的,都是超一流的导演和班底,极有可能在国外斩获大奖,他对这部片子也很看重。
——这部片子是以上个世纪国内科研工作为题材的,内容具有很强的专业性,王导和编剧强烈主张所有主演必须得先找个研究所或者大学观摩学习几个月,这样才能更好地完成这部电影,王导通过自己的关系,终于取得一家顶尖研究所的同意。
谢烺注意力被稍稍转移:“哪里?”
王导兴冲冲地道:“水木大学的研究所。”
谢烺恍了下:“...什么?”
王导字正腔圆地重复:“水木大学研究所。”
谢烺:“...”还有完没完了?!
......
面对江荔的直白,褚宁玺的笑脸有一瞬的僵硬,险些维持不住,他摸了摸鼻子,苦笑:“我怎么觉得你对我这么厌恶呢?”
他尽量放柔声音:“是因为曾经的事吗?”
江荔的确因为某件事看他不顺眼,也的确是曾经的事儿,她想了想,点头。
见她承认,褚宁玺神情恍惚了下,才意识到当年的一句玩笑话真的伤她很深,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良久才道:“抱歉,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他缓了缓神色:“下个月咱们高中会举办一场同学聚会,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来参加。”
江荔头也没抬:“不去。”
这个答案在褚宁玺的意料之中,他无奈一笑:“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投资方缩减了给咱们研究所的投资,整个生物系的开支都减少了,华主任也批准了缩减你实验室的资金。”
“这不可能。”江荔反应很大,比扣她工资反应还大,她立刻变了脸色:“华主任呢?”
“华主任出差了,你最近找不到他的。”
褚宁玺循循善诱,忍不住笑了下:“你知道很多科研工作者都会亲自出席酒会拉投资的吧?咱们的高中同学里,有很多家庭条件优渥的,他们学习不如你,很好糊弄,不如你就把这次同学会当成科研募捐会,尝试着去社交,拉拉赞助怎么样?这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他当然可以直接给江荔砸钱,但那样就没什么意义了,他喜欢少量投资获取最大回报。
就算他的言辞温和,手段好看,也掩盖不了话里隐隐逼她妥协的意味。
可能这是资本家的通病?只不过他和谢烺的区别在于,谢烺喜欢直球型砸钱,褚宁玺则拐弯抹角地逼人就范。
江荔伸手摸了摸下巴,侧眼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褚宁玺见她妥协,唇角不由微翘。
他跟谢烺那个半途把人弄丢的二百五可不一样,他咬住的猎物,会如蟒蚺一般的缠绕,直到她放弃抵抗的那一刻为止。
......
同学聚会的地点定在湖边一家环境优美开放式五星酒店内,聚会是自助冷餐的形式,规格很高,菜品样样精致,原材料甚至都是当天从产地空运的形式。
当时高三那个班约莫有三十来个人,这时候人已经到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这种类型的同学会,基本也都是凑在一堆吹牛装逼,你炫耀一下新买的表,我显摆一下新换的车,大家阶层差不多,比来比去也没什么优越感。
这帮人不知道怎么扯的,就扯到了人还没到的江荔身上。
“听说她现在可不得了,都混成研究员了。”
“学历再高又怎么样?一辈子挣不了几个钱,还不是给咱们打工的命。”
“哈哈哈我才不要她给我打工,我怕她身上的穷酸味儿熏到我,幸好我没加她好友,不然还不得帮她砍拼多多?她等会儿不会骑共享单车过来吧?哈哈哈哈哈。”
“难怪她当初一直缠着褚宁玺呢,可惜了,跨越阶层可没那么简单,人还是别想着攀高枝的好,褚宁玺哪儿看得上她啊。”
虽然在普通人眼里,富豪间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都是有钱人。但显然这帮人的圈子要比谢烺褚宁玺身处顶级圈子low上很多。
就谢烺这种家境还努力考了双学位,进曼彻斯特拿到了硕士学历,起早贪黑的上班工作,褚宁玺也想方设法地考硕进了研究所上班,因此富贵能久握,权势能久持。
而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二世祖,能花钱砸个学士学位都算勤奋好学的了,话里话外透着对学历和知识的轻蔑。
其实江荔当时的家境怎么也够得上条件不错的中产,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但抱团排挤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他们的天才,让他们获得一种高高在上的扭曲快乐。
这些人正造谣起劲,忽然一辆低调奢华的纯黑宾利缓缓驶入湖边小道,众人认出这是褚宁玺的车,殷勤地围拢上来,试图和褚宁玺搭讪几句,在他面前混个眼熟——尽管都是普通人眼里的富豪,但越挤进这个圈子,越是意识到阶级有多壁垒分明。
等宾利停稳,褚宁玺才推开车门走出来,他没急着和众人打招呼,反而绕了一圈,而是抢过了司机的活儿,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姿态温柔地近乎谦卑:“小荔下来吧,小心碰到头。”
众人不知道褚宁玺口中的‘小荔’是谁,不过想到褚宁玺风流浪子的名声,他们正揣测下来的可能是个一身千万高定的绝色美人呢——就见一个戴着渔夫帽,穿着老干部短袖的修长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居然是江荔!!!
绝色美人倒是真的,不过这打扮真就跟太奶一辈儿的。更让人震撼的是,她脸色刻意冷淡,甚至没看褚宁玺一眼,两手插兜,径直往湖边场地走。
褚宁玺神色宠溺,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生怕她又搞出什么炸裂操作,自觉地跟在她身后,甚至小心谨慎地保持了三臂的距离,目光密切地关注着她,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乍一看还以为是她雇的保安的。
众人还以为自己幻视了:“???”
褚宁玺是圈子里有名的风流人物,对女人一向温存体贴,但也没哪个人见褚二少跟条护卫犬似的追在哪个女人屁股后面跑。
有个和褚宁玺算熟悉的,端了杯酒上前,犹豫着问江荔:“你...额,你真的是江荔?你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
江荔摇头:“我不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她很理直气壮地道:“是褚宁玺要我过来问你们要钱的。”
众人:“?”
褚宁玺:“...”果然,炸了。
江荔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干脆让所有人都不满——反正她自己满意就好了。
她双手插兜,有话直说:“我们生物系需要筹集一笔募捐款,褚宁玺说你们都是一群废物二世祖,人傻钱多脑子还不够用,说你们的钱再好骗不过,所以要我从你们这里筹钱。”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小的拍卖锤,似模似样地在桌子上重重一敲:“募捐开始,谁先来给钱?”
众人沉默片刻,脖颈咔咔地转向褚宁玺。
褚宁玺:“...”
第30章
场面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虽然说他们家境是和褚家不能比,但是得知他背后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谁心里能没点火气?
几个人刚才恨不得把褚宁玺捧到天上,还通过嘲讽江荔倒追获得快感的,这时候脸色都涨成了酱猪肝,他们本来以为,再不济褚宁玺也拿他们当关系不错的朋友看,结果人家压根没把他们当人看。
刚才最先开口的那个干笑了声:“江荔在开玩笑吧?是不是宁玺?”
褚宁玺无语地看了江荔片刻,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江荔和这些脸熟同学里做出了选择。
他摊手笑笑,简单描补了句:“科研募捐的事儿是真的,那些话是小荔听差了,她性子一向比较直,大家别放在心上。”
这手其实挺高明的,既回敬了他之前的胁迫,又打出他的名头,逼得这群二世祖不得不捐款,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姑娘心眼还挺多。
他又侧头看了眼江荔,兴味地弯了下唇。
江荔才没想那么多,既然说好了来要钱的,那她就是来要钱的,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略感不耐地又敲了敲桌面:“有人出价吗?”
——这事儿憋屈就憋屈在这儿了,明明被江荔和褚宁玺骑脸羞辱了,但是他们硬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甚至为了不得罪褚宁玺,这时候还得乖乖掏钱,他们平时在家里横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这帮人一边在心里疯狂辱骂,一边憋憋屈屈地举手:“我捐两万。”
“我捐五万。”
“我捐三万。”
等募捐完,江荔盘点了一下钱数,摇了摇头:“比我想象得要少很多,褚宁玺说你们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捐很多呢,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众人的脸色更是...
褚宁玺打定主意不让她当众开口了,捏了捏眉心,主动帮江荔拉开沙发:“小荔,已经募捐完了,先过来坐下吧。”
江荔是打算直接走的,但这儿地方比较偏,她预约的司机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在褚宁玺身边坐下。
这是湖边的一处吧台,大家围在一起喝酒说笑,终于让原本冻结的气氛和缓了点。
围在江荔这边的,都是几个和褚宁玺交情不错的僚机,早一人端着一杯酒候着了。
有个打扮的油头粉面的率先开口夸赞:“一开始的时候我都认出来你,江荔,你可比上学那会儿漂亮多了。”
这话倒也不是客套,江荔上高三那会儿还小,就算漂亮也是小女孩的那种,现在真是彻底张开了,眉眼清艳,又带了股惹人怜的味道,要不是褚宁玺先一步相中,他这会儿早就下手了。
他又补了句:“还事业有成。”
立刻有人跟着接话:“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难怪我们褚二公子钟情那么多年了。”
褚宁玺笑斥了声:“老胡你喝多了吧,别胡说。”
“哎呦,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了,当初人家一去漂亮国,你拉着哥几个喝了半个月的酒,这事儿你忘了?”
“江荔,从你离开之后,我们褚二少为了你守身如玉,身边一个有名分的女朋友都没有,你可能不知道,他也是他第一个带到我们面前的女生。”
“不光这样,当初本来有好几家顶尖研究生给他发了offer,但听说你在水木大学工作,他毫不犹豫就选了水木大学研究生,那边给发的年薪都不够他一颗袖扣的钱,为了你,他也忍下来了,冲这个你也得敬他一杯。”
褚宁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荔,皱眉笑:“好了,别扯了。”
这帮僚机还挺厉害,用春秋笔法胡吹一通,把褚宁玺说的跟言情剧深情男主似的,换感情丰富点的听了这会儿早感动得眼眶通红了。
当初高三的时候,江荔刚转到他们学校,因为长得漂亮,但个性古怪孤僻,一下子在学校里出名了。
褚宁玺那时候和同级的一个富家子弟别苗头,两人都是浪子,干脆打赌谁能最先拿下江荔,褚宁玺得知江荔大学预备考生物系之后,从家里找出外祖父傅宁的手稿,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他外祖父傅宁号称‘国内遗传学之父’,赫赫有名的生物学家。
江荔一下子给激动的不得了,见天儿地围着褚宁玺转,两人一块念书一块考试,有几次江荔还跟着去了他家——这对于江荔的性情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热情似火,大家都以为褚宁玺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人拿下了,只是他自己当时腻了江荔古板无趣的性子,所以一直没和她明确情侣身份,两人只保持了一起学习的关系。
后来高考结束,最后一次回班级的时候,有人拿江荔打趣褚宁玺,褚宁玺正和美艳的艺校女生细语聊天,闻言只笑着回了句:“高三大家消遣着玩而已,赌约都结束了,不能作数的。”
这场面被江荔撞见,两人自此再未见过。
——大家都觉着江荔爱惨了褚宁玺,有这份旧情在,今儿晚上顺理成章能成就好事。
这几个人不依不饶让江荔喝一杯:“喝一杯就算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她看了眼琥珀色的酒液,转向褚宁玺,认真地问:“在这个研究所上班,你觉得很委屈吗?”
褚宁玺看着她剪水的眸子,心头一漾,温声道:“还好。”
“那你明天就去辞职啊。”江荔眼睛一亮,热情地给出建议:“这样你就不用委屈了,副主任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把名额让给更有能力的人。”比如她。
褚宁玺:“...”
这个答案和他想听到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褚宁玺深情款款的笑脸僵了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