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以天子门生的名义,踏入朝堂,成为他的助力。
“好,就这么办。”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池,“这件事就交由长文你主理,不要让朕失望。”
顾池胸有成竹地接下,然后又抛出一个小问题,希望皇帝帮忙解决:“陛下,您曾说学宫要开各科教学,臣与祭酒及其他同僚已经招到了不少先生,但唯有武学一科未曾招到合适的先生。”
不是所有武艺出众的武者都能当老师的。
学生都是各家的子弟,不是兵卒,他们需要的不是教头,而是能够沟通和教授理论经验的,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先生。
对方最好再有一点儿世家背景,不要出身太过贫寒,不然很难降服学生。
而世家里在这方面出色的,如今都被皇帝做了安排。
皇帝也早知道这件事,所以曾经问壁水愿不愿意以唐氏出身的名头,去学宫当教武师傅。
壁水选择上战场,不日就要随大军离开了。
这件事就又被搁置了。
如今再被提起,似乎已是迫在眉睫。
顺理成章地,他想起了林浩所说的“姐姐的本事是我们家这一辈最好的”。
先祖时期,是有后妃为将为谋士的先例的。
德昭皇后更是曾暂领三军军务,独自领军破城。
现在的情况虽然与当年大有不同,但教授武艺和那些事情相比,就像是玩儿一样。
找到合适的借口,要操作起来并不难。
唯一的问题,就是后妃不宜与外男有过多的接触。
皇帝:“此事朕已经有了眉目,先行招生,如有想精进武艺者,不拘男女,能通过入学考核便将其录取。”
到时候让舒婕妤去教女学生好了。
把这件事安排好,皇帝带着自己的计划去了纤云宫。
秦玉逢对此反应淡淡,就像这件事的发展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一样,听说唐觉的捐赠落款写的“唐三”时,却一口茶喷出来。
这是在玩梗吗?
还是说舅舅准备搞出什么阴人的大动作来?
第58章
唐觉想要干什么, 秦玉逢一向只能猜到一半,像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征兆,她更是难以分辨。
她索性不管, 静待大公主满月宴来临。
在太医和温慧等人的细心照顾之下,大公主长得很好,脸颊圆圆,白里透红。
一看就让人觉得健康。
太后看了,都忘记陆昭容其实是皇后表妹的事情, 对着陆昭容一顿夸奖,还将手上的一对翠绿镯子摘下来戴到她的手上。
满月宴上还有许多与皇室有过姻亲的人家,大顺建朝后不过三代, 这些人都还显贵着。
在他们的奉承之下,陆昭容因难产而苍白的脸色都红润起来。
一直到仪式准备开始的时候, 她才腾出空来, 走到秦玉逢面前, 正正经经地向她行礼道谢。
秦玉逢本来在跟怀孕的嫂嫂说话, 见状转过身来, 笑着接完全礼。
尽管对方如今已是昭容, 与她的妃位相比差得不多。
她也没觉得自己不配接受这一礼。
没有她, 陆思婉生不出大公主,也当不了这个昭容。
秦玉逢:“妹妹生了大公主, 越发丰盈漂亮了。”
陆昭容的笑容刚爬上脸,就听见了她的下一句话。
“可见荣华富贵令人精神焕发, 权利地位令人从容美丽。”
陆昭容:“……”
秦玉逢依然读不懂空气一般, 继续说:“你该收敛和小心一些了。”
皇后不在意这个孩子。
但一定会看不惯有人受到这样的追捧, 有这样的风头。
陆昭容自己要犯蠢也就算了,她费心保下的大公主实在是无辜。
陆昭容得意的情绪还没有散去, 听到她这话,第一感受就是扫兴。
她收敛了表情,恭敬顺从地应道:“是。”
秦玉逢看出她只是敷衍,也没在意,摆手说:“仪式将开始,虽然没有你什么事,但你也去准备着吧。”
满月宴的主题是祈愿和长辈赐福。
确实跟小孩子的母亲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陆昭容才有时间听命妇们的奉承。
然而已经将孩子看成眼珠子的陆昭容听到这话,十分不悦。
她打消了与华妃交好的想法。
如今后宫的高位妃嫔,淑妃和贤妃都是华妃一党,静昭仪又等同于废人。
她要是跟华妃走得近,想必上头那三位都不会高兴。
况且她与皇后的亲戚关系摆在那里,即便她殷勤,华妃也不会买账。
这就不能怪她知恩不图报了。
一旁的段氏见她冷然转身,原本欲要说些什么,也就此打住,感叹:“从前我在闺中,接触的人不多,听你说‘不要拦着作死鬼’还不解其意,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秦玉逢:“嫂嫂知书达理,不像妹妹这样喜欢追根究底,通常只见到别人的可怜,却没有见到对方的愚蠢和自作自受。”
她早知道陆昭容人品心性一般,智商有些,却又不太够将她自己拉出深渊。
出手帮这一把,也不过是觉得,身为母亲有权利确定孩子的去留。
她维护的是这份权利,而不是陆昭容。
段氏莞尔:“所以这种时候应该说……”
秦玉逢:“尊重,祝福,不要死在我的眼前。”
知书达理的段娘子拿衣袖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弯弯的眼睛依然出卖了她。
才满月的孩子,身体又算不上强健耐折腾,仪式流程都被简化,也走得很快,唯一称得上隆重的,是唐国公主为大公主佩戴长命锁。
或许是听说了秦玉逢那“半母之恩”,唐氏对这件事颇为重视,亲自准备了长命锁。
用的是羊脂玉,以金丝嵌出“太平安康”四字,又以五色丝线作栓。
贵重又用心。
皇帝看见后都将自己原先命人准备的长命锁收起来。
唐氏小心翼翼地将长命锁系在大公主的脖子上,大公主却嘻嘻笑着,拿小手抓她的手指。
她想起自己女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般文静不哭闹,还亲人,完全看不出来她长大后会是那样难搞的性格。
唐氏目光越发温柔,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将大公主递到陆昭容怀里。
陆昭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华妃对自己说的话是有些提醒在里头,思及连满月宴也不肯出席的皇后,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她:“圣上,冬日寒冷,臣妾担心大公主在外头待久了会不适,可否先带着她去暖阁里避一避。”
皇帝闻言看了大公主一眼。
发现对方脸上的红润确实褪了一些,便道:“暖阁人多嘈杂,园外停着马车,之后也没什么事,你带着她直接回宫吧。”
这话正合陆昭容的心意,她立刻应下,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即使蓬絮说“奴婢送别昭容娘娘”,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蓬絮回到秦玉逢的身边。
秦玉逢:“她这是要往锦绣殿去么?”
蓬絮:“是,昭容娘娘月前就令人开始布置,今晨又命人将剩下的东西都搬去锦绣殿,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了。”
陆昭容布置锦绣殿避开了蓬絮,她对情况并不清楚。
秦玉逢也对其中的细节没兴趣。
她想了想,说:“太后给大公主赐了乳母还有两位姑姑,想必是稳妥的。”
只要陆昭容跟大公主待在一块,就能蹭到这份保护。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锦绣殿。
陆昭容第一次踏进这里,便被里面的景象所震撼:“瑶台琼室,锦绣繁华,锦绣殿不愧其名。”
虽不比凤藻宫尊贵奢华,也不比纤云宫银屏金屋,但锦绣殿精巧华美,令人如置花间,更为舒适。
早早等候的掌宫女官笑着说:“锦绣殿乃是先帝和妃的住所,上次大修也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情,自然美丽新颖,娘娘喜欢便好,也省得再大动布置,惊扰了公主。”
和妃是先帝晚年最受宠的嫔妃,育有先帝第二十位皇子,如今和才六岁的二十王爷在封地。
和先帝的其他妃嫔比起来,可以说是非常有福气的一位。
陆昭容闻言,紧张的心情舒缓许多。
她走入主殿的寝室,坐在床上说:“将本宫的药端来……先将公主抱去一旁的暖阁,免得药味熏着她。”
太医给她开的药方不知为何,煮出来的药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大公主很不喜欢,闻到了便会哭。
但她也不可能不喝,生下这个孩子给她造成的伤害太大,必须要好好调理,才不会留下太严重的病根。
众人:“是。”
不一会儿,陆昭容的贴身侍女将一碗气味浓郁的药端了过来。
陆昭容皱了皱眉,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
饮完药之后,困倦之意上涌,她躺到床上,很快睡过去。
凤藻宫。
皇后正跪坐在佛前翻阅佛经。
碧斐轻轻走到她身后:“那位将药喝下了。”
皇后眉毛动了动,很快又压下,维持住慈悲的面相。
“皇上说要大办满月宴,是有多盛大?”
碧斐:“京中宗室与姻亲皆至,有爵位的人家也来了大半。”
“比国宴都来得富贵啊。”皇后轻叹。
国宴也不过多些低位的朝臣,这满月宴倒是显得门槛更高。
“我这妹妹,怕是忘了我这个表姐了。”
她将佛经撕下一页,动作轻缓地将其撕成一条一条,语气平静:“秦玉逢也就算了,她算什么东西?”
“一条曾经在本宫脚边摇尾乞怜的狗,也敢这么得意,当本宫已经死了?”
碧斐没有搭话。
皇后也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是我的表妹,便应当与我感同身受,同命相怜。”
碧斐心想:将表妹当成狗,并丝毫没觉得这话是将自己一并骂进去,如何算是感同身受呢?
皇后:“明日将贾文林调回来,让他去给她诊脉。”
贾文林对陆思婉这位曾经的青梅虽已无情意,但还算有些情谊,在其怀孕时十分尽心,一直负责到对方生产。
在陆昭容坐月子的时候,他被皇后调去给风寒的国丈看病,因怕过了病气,没有再见过陆昭容。
皇后:“等他看完之后,让秀雯将过程记下,递消息回来。”
不能见到陆思婉发现自己命不久矣时的表情,对她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但严焕说得对,严氏如今不比之前,在朝中被制衡得厉害,说话没有之前管用。
她若是做得太明显,如今的皇帝只怕不能容忍。
碧斐将头深深低下,轻轻应了一声:“奴婢明白。”
出门,将门合上。
碧斐抬头看天,只见一片深色的云将太阳遮起。
远处又有许多的云飘来,渐渐聚成一片。
要下雪了。
她已然感受到严酷的冷意。
碧斐收回目光,在宫道上慢慢地走,心中思绪翻涌。
她从唐觉身边出去的时候是十二岁,大约是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又吃过好几年的饱饭,她对于有过凄惨过去的人会有怜爱。
严府的大娘子在外人看来光鲜富贵,实际上连指认意图杀害自己的凶手都不被允许。
还那么年轻,就已经被毁了一生。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疯呢?
对皇后的疯狂,碧斐一直抱着不赞同但理解的态度。
即使在老爷面前,她也尽可能地维护皇后。
可是皇后越来越过分了,如今已经到了能心平气和地害人性命的程度。
碧斐隐隐有一种想法。
那不是她家的大娘子,而是弥留人间的厉鬼。
再纵容下去,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或许,让对方认清现实,被砍去权势,才能令其真正地平静下来。
想到唐觉令人递来的消息,碧斐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
娘娘错了,老爷才是对的。
第59章
陆昭容第二日便起不得床了。
因着难产和身体原因, 她排恶露的时间较一般人要久,但为了满月宴,她用了一些手段止住。
喝完药之后, 原本快要干净的情况突然转变,接近最开始那几天。
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鲜血多于血块。
排恶露对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是羞于启齿的事情,而宫里擅长妇科的太医无一不是男子。
陆昭容是第一次生产,身边的又都是年轻侍女, 对养胎的事情如数家珍,但都对此事一知半解。
她不好意思往外讲,便拖着没说。
反正皇后免了她两个月的请安, 她并不需要出门。
又过了几日,陆昭容发起高烧来, 她才悄悄摸摸地派人去太医院请了贾文林。
结果让她无法接受。
纤云宫。
秦玉逢坐在回廊里看雪。
时间越往年关推进, 天气越冷。
京城一月里下了好几场大雪, 将繁华的都城蒙上一层寂寥。
清净, 空茫。
很适合放空自己。
裹着热意的茶香和随寒气袭来的梅香交缠, 兑成如梦似幻的白雾。
秦玉逢裹着厚实的狐裘, 昏昏欲睡。
有人轻轻走到她身后。
她半睁着眼睛:“什么事?”
“碧斐送来的消息。”
蓬絮将一张纸条递到她面前。
是陆昭容身边的秀雯写的陆昭容病情以及她跟贾文林的反应。
秦玉逢对医术的研究仅限于把滑脉, 看了半天,只在字里行间里看到一句“命不久矣”。
陆昭容的反应也是如此。
不可置信的惊惧, 又仿佛早有预料的悲怆。
贾文林的态度倒很是公事公办,表示这件事事关重大, 他必须报给皇帝。
或许对他来说, 早先劝她不要这个孩子, 又一直尽全力保住她们母女,确保她自始至终都是知情人, 就已经仁至义尽。
这对曾经的少年情侣,确实再无情意了。
秦玉逢没有为此唏嘘的意思,她若有所思地说:“血流不止,倒是和静昭仪当初的症状有些相似。”
“恐怕是用了相同的药。但陆昭容刚刚诞下大公主,身体十分虚弱,反应更加强烈。”
陆昭容的情况不仅是恶露不净流血不止,还有感染发热和轻度的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