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雅笑眯眯地歪着头,等待着对方看过来。
对方似乎真的察觉到她的目光,戒备地抬头,却在看到她的刹那顿住脚步,瞳孔骤缩。
他们的眼神穿越漫长的时光洪流,跨越万水千山海角天涯,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在此刻相遇。
刹那永远。007.
屋檐上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浅浅微笑,她沉默无声向自己看过来,待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轻轻挥了挥手。
她唤道:“利威尔。”
利威尔像脚底生了根,他怔怔望着对方,仿佛在瞬间化为石头,僵硬地动弹不得。
直到那人撑着胳膊想要从屋檐跳下来,伴随着瓦片的碎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檐下张开双臂。
夕阳斜照,暖橘色的光晕照在她白色的发尾。悬空的裙摆,划开柔美的弧度,犹如溪流畔静静盛开的野百合。
她又一次从天上而来,投入他的怀抱。
“这次,你真的接住我啦。”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清脆婉转,正如她之前所说时的每一次。
利威尔接住她,任她向自己扑个满怀,鼻端被轻风似的淡香萦绕。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跳剧烈,几乎要跳出胸膛。
“利威尔,”女孩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着他的颈边,就像只贪玩撒娇的三花小猫,“我好想你呀。”
“你想我吗?”
利威尔喉中干涩,像被夺走所有声音。
搭在思雅腰后的手不知不觉间紧紧握成拳头,腕部蔓延出暴起的青筋,连带着全身肌肉都微微颤抖。
良久,他只是压抑又轻轻地:“嗯。”
上天好像终于听见他无声却又无尽地祈愿,千遍万遍。
他的思念翻山越岭,跨越无数时光、渺茫的空间、偌大的宇宙、无尽的虚空,终于重逢。
利威尔在那个瞬间,拥抱住他多年前奢求的永远。
紧紧,不愿松手。
那一年,利威尔37岁。
他终于等到藏在心底的天长地久。
008.
旧燕归巢,水手返航。
漂泊的旅人乘船归港。
那悬在半空的月亮,终于落回他荒芜的船舱。
他心上的月亮。他的梦,他的光。
第65章 番外02·有晴天
009.
思雅从浴室里出来,边歪着头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穿着略大的白色衬衫堪堪遮住腿根,撒着的拖鞋也有些大,走在地板上总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三花猫听见动静,好奇地从沙发旁探出脑袋,看见陌生人又竖着尾巴缩回原地。
她也像猫儿似的探出头好奇打量着客厅,却四处没有看见利威尔的身影。
思雅被利威尔一路抱回墙内僻静一隅的二层小楼。推开门进入后,她想到利威尔向来有严重的洁癖,而自己因为之前的泥石流浑身溅到不少泥水,所以希望能洗个澡。
利威尔自然没有拒绝,实际上,在一路上他几乎没有说任何话。思雅也没有,她只是静静趴在那人的肩头,被久违的红茶气息环绕,脑袋空空。
利威尔不仅拿出换洗衣服,甚至还给思雅拿了双洗澡用的鞋。
那之后嘛……
思雅转了转眼睛,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好奇怪啊。
外面天色漆黑,显然到了晚上。这清风朗月的大晚上,人会去哪里呢?
思雅绞着头发坐在客厅的圆桌前,一条腿盘起,另一条腿随意的悬空。拖鞋四仰八叉地落在地上,晃荡的右腿白皙修长,还动来动去,很快又吸引了躲在沙发下的三花猫。
猫猫再次探头,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伸出爪子想要抓住动来动去的腿。
“咦,真的养了猫啊。”刚进门时,她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养了只小三花。
思雅越看越觉得眼熟,虽然这三花圆润了些,脸大了些,动作也没原来那么灵活,但总觉得,背上的花纹很熟悉?怎么跟她当年在屋顶上rua的那只和后来在树上救下的那只三花,那么像啊?!
三花踩着思雅的鞋,低头嗅了嗅,睁着琥珀色的大大眼睛。一猫一人眼神交汇,滋滋过电,噼里啪啦。
从厨房走出的利威尔再进入客厅时,看见的就是这幅人猫对峙的景象。
“喂,思思,过来。”利威尔的声音在另处响起,思雅吓了一跳。眼见着三花猫谄媚的贴过去,高高翘起柔软的尾巴,围绕着利威尔的脚边喵喵直叫,那声音嗲的,简直跟之前判若两猫!
思雅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猫:“它怎么叫思思啊?是我的那个「思」吗?”
可恶,竟然被一只猫分走爱了吗?好不甘心啊喂。
利威尔端着牛奶从阴影处走到客厅的灯光下,随着光晕铺展,晦明晦暗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他仍是从前那般,修眉长目,容貌妍丽。
暖黄的光晕落在他的眉梢眼角,利威尔视线内突然闪过一片白花花,表情瞬间怪异,他垂下死鱼眼,目光不自然地移开,嫌弃道:“啧,你怎么不穿裤子?”
思雅无辜地眨眨眼:“腰好大,穿不上呀。”
利威尔身形微顿,将牛奶放到桌面,却和思雅隔了大半桌子:“喝。”
“哦。”思雅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是顽皮般伸手捞杯子。
她刚刚单脚盘腿,另只腿麻的厉害不敢动作太大,只好半趴在桌沿,微微抬起臀部,用食指一点一点勾着杯柄,勾了半天,杯子才慢吞吞的挪了几厘米。
终于,利威尔忍无可忍,抬脚绕过圆桌,拿起杯子递到思雅面前。
思雅嘴角翘起,双手乖乖抱住牛奶杯:“谢谢你。”
“真想感谢我就得先学着怎么自己拿牛奶杯。”利威尔道。
思雅将牛奶一饮而尽,红色的舌尖轻轻舔过上唇的奶渍,随后仰脸笑道:“喝完了。今晚我睡哪里呀?”
她也还像从前那般,笑起来轻轻浅浅,颊畔的梨涡若隐若现,明媚又干净。
利威尔凝视着她,气息微滞,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二楼卧室。”
思雅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理直气壮地告状道:“猫猫把我的鞋子叼走了。”
可不是嘛,三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她的脚边,又嗅又咬她的鞋子,最后挑了一只,一路拖到沙发后面去。
“我走不了路啦,所以你要抱我过去。”像个小孩子讨糖似的,思雅张开双手。
利威尔:“……”
明明可以将猫猫叼走的鞋子拿回来再穿上,可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心照不宣地认为,大抵只有抱回去这一个选项剩下。
利威尔弯下身子,揽着思雅的腰将她从椅子上轻巧抱起。
思雅得寸进尺地攀住他的脊背,感受臂弯下贲张的肌肉线条,不知不觉,若有若无般,将两条露在外面的双腿悄然盘上他的腰间。
010.
两人沉默不语地走进二楼卧室,利威尔弯腰将思雅放在床上。原本是打算转身离开,却在直起身的刹那,感到环住自己脖子的双手稍稍用劲,将他往下勾去。
说真的,那点力气对利威尔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在他看来,跟猫咪思思挠自己的力气差不多。但鬼使神差的,他踉跄两步,差点连同思雅一起摔进被褥里。
思雅羞赧地笑笑,皙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看着是有些心虚。但那抱着自己的手好像半点也没见松开。
利威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大抵是外面的月色太过清亮又太过温柔,像昏了头般,他自觉地脱掉鞋,竟是轻轻躺在她的旁边。
思雅兴奋地在床上扭来扭去,有些想要靠近对方。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干脆给利威尔留了好大的空位。
黑暗里,利威尔平躺着:“别像条臭虫似的动来动去,不是要睡觉吗。”
思雅立刻不再动弹,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
卧室没有开灯,四处都黑漆漆的,只有靠近窗边的地方有月光倾泻而下,错落成淡淡的银辉,铺在床边。
思雅侧过身体,注视着黑暗里的那个人。只能看到他半边剪影,月色勾勒出他挺直的眉骨,右手搭在身侧,脸藏在暗处,忽明忽暗,像沉睡在梦里。
她下意识地向对方靠去,因怕打扰他,没有敢靠太近,只是将头轻轻贴在利威尔的胳膊处,留有两公分的距离,安心地闭上双眼。
但是哪儿能睡得着呢?思雅满脑子乱哄哄的,干脆强迫自己开始在脑子里背神经系统的口诀。
当全身神经系统被自己快过了个遍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自己的鬓角。
思雅没敢动,紧张地紧闭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那温柔的触感再次划过她的侧脸,思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她没忍住,眼睛还没睁开,却已经抿着嘴偷偷笑了出来。
思雅缩着脖子咯咯的笑:“痒。”
她睁开双眼,便看见之前平躺着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翻过身来正对着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月光落在他的眉眼,笼罩着如水似的模糊光影。
利威尔伸出手,将思雅散在腮边的碎发轻轻拢到她的耳后。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思雅,眼底像是藏着什么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东西,湿漉的,闪烁的,柔软的。
“你把我都吵醒啦。”思雅恶人先告状。
利威尔没有回应她的抱怨,只是凝望着她,突然问道:“你的头发,怎么长的那么长了?”
她那原本只到下颌的头发变得很长,搭在肩头,可以扎起很漂亮也很神气的马尾。
思雅弯起眼睛:“对呀,长了好久,好看吗?”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长出了长长的头发。利威尔拢着她碎发的手停在半空,又用手背轻柔地贴在她的侧脸。
“瘦了。”
她从前也瘦,但脸上总带着些未褪的稚气,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小又圆圆的脸。现在那点稚气悄然隐去,瘦的下巴都有些尖。
长大了,他藏在心里的笨蛋。
“现在大家都流行减肥呢,女孩子不能太胖,会不好看的。”思雅一本正经的解释,抱住他贴在自己侧脸的手,塞进胸口。
利威尔没挣扎:“这是便秘太久,堵住大脑说出来的鬼话。”
思雅顺着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认真看着他:“你都没怎么变,还是从前那样。”
黑色的刘海,黑色的细长眼睛,垂眼看人时有种微妙的不屑和轻描淡写。不过这些都只是外表看去,坚硬的外壳下是颗柔软的心。
思雅看着他,像入了迷。每每望向他的眼睛,就如同翻开一本动人的书籍,百看不厌,留有余音。
“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很厉害的医生了……”思雅喃喃道,“我的老师很厉害,是我们那里最厉害的外科医生。但是一开始他不愿意收我当学生,觉得我不够聪明,人又瘦小没有力气,吃不了苦。”
“为了让我打退堂鼓,有次他故意让我跟了15个小时的手术。站到最后时,我都坚持不住啦,眼睛都泛着花,甚至想着,要不然就算了,我还可以去找别的老师。”
说到这里,思雅顿了顿,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眉目,以指尖为笔,描摹着他的容颜。
“后来我想到了你。我想着,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做到的,那么我也要做到。”
利威尔语气很轻,如同含在嘴边的呢喃:“笨蛋,我只会揍那个臭老头一顿。”
思雅仔细想了想,傻傻地笑道:“对哦。”
利威尔才不会让自己被欺负呢,他可是地下街最厉害的混混头,也是调查兵团最厉害的兵长,不管到哪里,都是最厉害的。
她止住笑意,咬着下唇,无法抑制心底的想念,突兀道:“我可以吻你吗?”
利威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向她,细眉长眼,白日里看着总有几分凌厉。月色下,那薄薄的、漂亮的嘴唇抿起,眼神里像藏着钩子。
这只钩子就勾住思雅,勾着她迷迷糊糊地凑上去,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离的越近,若有若无弥漫着的红茶气息便愈加浓郁。他的唇有种淡薄的凉意,好像夏天吃着的薄荷糖,混合着丝丝茶香。
思雅只是轻轻一点,在理智崩坏的最后一刻慌忙撤回,抵着利威尔的额头,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紧张地屏住呼吸,怕一张嘴心都跳出来。
她是不是又做了很糟糕的事?
还没等思雅理出头绪,那微凉的双唇追来,先是在她唇畔轻轻贴了贴。气息交缠间感到那淡漠的空气缓缓升温,烧的思雅两颊不自然的发烫。接着又贴上她的双唇,摩挲着、轻轻浅浅地试探。
等到思雅憋不住想要呼吸时,立刻长驱直入,霸道地压住她,夺走她所有的理智与挣扎。
单薄的凉意下,是深深隐藏着的火焰。
胳膊紧紧箍在腰间,小臂肌肉隆起,手指不受控制地探向衣襟内,指尖触及的满是温腻。待摩挲到思雅背后长长的伤疤,利威尔蓦地停下动作。
他平复着凌乱的呼吸:“可以吗?”
思雅睁着迷茫地眼睛看向他,她嘴唇微肿,还带着丝丝水光,好半天才回过神,顿时脸红了一大片。
什么嘛,不然利威尔以为自己为什么不穿裤子!都箭在弦上了,这问题合适吗?
她揽着对方的脖子,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可以。”
接着的事,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刹那,利威尔再也忍不住地贴在她的耳边轻喃:“别走。”
别再走了,别再离开。
要是再去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等几个九年。
只能倾尽所有,换她别走。
011.
思雅这一觉睡的沉沉,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慢慢醒来。睁眼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想到昨晚的事情,激动地床上打了个两个滚,扑进利威尔枕过的枕头里疯狂吸吸。
好半天才抬起头,看见自己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裙。
她伸出胳膊,拎起衣服,发现那是一套颜色淡雅的连衣裙。
“诶?”思雅爬起来换上,发现竟然无比合身。她抓了抓头发,站在穿衣镜前呵呵傻笑出来。
卧室里有个很大的衣柜,思雅系裙子的腰带时不注意打到柜门,发出「咚」的闷响,在力的作用下柜门打开条缝。
望着黑漆漆的柜门缝,思雅睁着眼睛向里面看去,终究没有忍住,勾着指尖推开衣柜。
衣柜纤尘不染,整整齐齐,所有的衣服按照种类和颜色分门别类,看的强迫症十分舒适。真不愧是洁癖怪利威尔。
不过衣柜从中间被分成两块完全不同的区域,泾渭分明。只扫一眼,思雅就发现,左边挂着的是利威尔的衣服,从短袖、上衣、衬衫再到外套,而右边,则挂着明显属于女士的衣裙。